待到那时,她进自己丁家门,还摆不出大少奶奶的威风,照样能受自己拿捏。

傅仪琴当时算盘打得好,这样的事儿怎么算都不是儿子吃亏,可唯独她怎么样都没算到,傅明华会让人将丁孟飞打了不说,还污其为小贼。

想到这儿,她心如火焚,一下子便站起身来。

因为太过急促,动作过大,甚至将自己坐着的椅子也带得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发出‘吱’的响声来。

屋里正因为刚刚傅明华说的话而有些沉默,傅仪琴的动作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那声响将呆愣的白氏思绪拉回,她看了女儿一眼,却见女儿脸色阴晴不定,一双眼中既凶且慌,那目光紧紧盯着傅明华,神情凶神恶煞。

白氏心里一个‘咯噔’,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她心中清楚得很,傅仪琴之前是想打傅明华主意的。

这会儿傅明华回来说是在外遇到了偷东西的小贼,傅仪琴又是这般神色,白氏再傻都知道,恐怕那所谓的小贼跟傅仪琴脱不了关系了。

自己这头在为她精打细算,这女儿一回来便将自己娘家算计上了,白氏心中仿佛如火烧一般,狠狠的瞪了傅仪琴一眼:“这么大人了,还是当初那慌慌张张的性格,几时能长大?”她握着谢氏的手一紧,“让人出去搜寻一番,将小贼逮住,送进官府!”

“母亲!”傅仪琴听了这话,骇得几乎魂飞天外,她有些失态的大声喊叫,引来了沈氏、钟氏几人诧异的目光。

她看到白氏阴沉沉的脸,知母莫若女,傅仪琴哪儿不知道白氏此时恐怕已经猜到了‘小贼’的真相,她双手紧紧握成拳,强行冷静下来:“我难得回来一趟,闹到官府不好吧?若是被御史盯上,史部尚未发下公函,若是影响了夫君,如何是好?”

白氏冷笑着,盯了女儿半晌。

心中虽然恨她胆大包天自作主张,可看傅仪琴惶惶不安的样子,最终仍是心软:“那就依你的,先让府里人好好搜搜吧。”白氏伸手将抓着谢氏的手放开,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阿沅,你身体不好,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元娘恐怕受了惊吓,你们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谢氏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看了傅仪琴一眼,告了退后向傅明华使了个眼色,母女二人刚一告退,钟氏与沈氏以及几个庶出的儿媳便都接连告退。

钟氏一脸好奇之色,望着傅明华欲言又止,但看了一旁神色疏离的谢氏,最终仍是告辞走人了。

傅明华转头回去望着白氏院落的方向,那里静悄悄的,这会儿并不像是白氏所说要搜院落的样子。

外头不好说话,谢氏带着傅明华往自己院落走。

而此时白氏的院中,屋里人已经被清走了,独留了白氏母女,白氏歪在软榻上,冷笑着看坐立难安的傅仪琴:“出嫁几年,胆子不小!”

傅仪琴还没出声,外头便传来白氏贴身常嬷嬷说话的声音:“夫人,表少爷来了。”

白氏应了一声,屋门被推了开来,外间穿着青色长袍,披头散发的丁孟飞哆哆嗦嗦的就进来了。

他此时眼皮肿胀,脸上被拉了好几道血口子,右手紧紧握成拳头,嘴唇都已经冻得乌青了。

原本还忐忑不安的傅仪琴一看儿子这个模样,顿时便吓了一跳:“那个小贱人竟然将你打成这般模样!”

傅仪琴心中的火一波一波的涌上来,刚刚她还担忧白氏责骂,可此时看到儿子惨状,登时一双眉梢都要立了起来。

“闭嘴!”白氏喝斥了一声,傅仪琴听了这话,牙齿紧紧的就咬了起来:“母亲,我东哥被…”

“若不是你自己作孽,会挨得打?”

第十七章 闷亏

白氏这会儿肺都要气炸了,她已经直言拒绝了女儿,可没想到傅仪琴还敢如此这样放肆。

当初允她住进侯府,本来也是为了丁治平前程着想,可如今看来,她胆子太大,出嫁多年,又一心只顾夫家。

再闹下去,若是闹出丑闻,到时恐怕会祸及傅家。

想到这儿,白氏神色一正:“明日过后,你自己回郑南侯府在洛阳的宅子,平时没事儿,就不要再过来了。”

傅仪琴正要哭天抢地,听到白氏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母亲…”傅仪琴慌忙要开口,伸手去拉白氏,白氏恨恨的将她手打开了:“你的母亲恐怕是在郑南侯府吧!”

“母亲,如今丁家的情况,你也清楚的啊。”傅仪琴被白氏拍开,却仍不死心,一把将白氏牢牢抓住了:“女儿只是为东哥着想,母亲你并不喜欢谢氏,我都看出来了,难道就不能帮我一把?”

郑南侯府世袭两代,如今算来,丁治平父亲那一代便已经到头了。

轮到丁治平的长兄时,若是丁家再无建树,那郑南侯府的招牌便只有换成郑南伯了,再传到下一辈身上,便一辈不如一辈,不出三十年,怕是会沦为平民。

现今丁治勋已经年近四旬,可丁家死死守着侯府的名头,丁侯爷就是不敢将位置传到儿子身上。

为了保住家族这招牌不至没落,丁侯爷现在已六旬,却不敢死,就盼多活几年,能给丁家谋条出路。

在这样的情况下,丁家自己都是自身难保,傅仪琴又如何能沾得了丁家的光?她只有依靠娘家!

原本她已经算计得好了,若是儿子能娶傅明华,在傅、谢两家合力的情况下,儿子必定会出人头地,她也知道要娶傅明华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可她相信凭白氏对自己的宠爱,以及自己再努力一把,这事儿也不是完全就没希望的。

可此时不止白氏拒绝她,更是要将她赶走了。

明明白氏并不喜欢谢氏,傅仪琴看得清楚:“我可是您的女儿,东哥可是您外孙啊。”

傅仪琴哭着哭着,看了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儿子一眼,心里一股怨恨又涌上来了:“您瞧瞧,我的东哥被她让人打成什么样了?”

“打得好!”傅仪琴哭了半天,白氏却硬起心肠将她手又甩开:“你确实是我女儿,东哥是我外孙,可元娘是我孙女!”东哥再好,姓的却是丁家的姓,傅明华再不好,却也是傅家的人。

“我虽不喜欢谢氏,但元娘也是你二弟的女儿。最重要的,她是我傅家的嫡长女,岂是你能胡作非为的?”

白氏冷冷盯着女儿看:“我早跟你说过,让你不要打元娘主意,你将我话当成耳旁风了?”今日当着谢氏的面,丁孟飞被傅明华当成了一个偷东西的丫环打,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不止丁孟飞丢人,连带着傅家的名声也要受影响。

更何况她早跟傅仪琴说过,若她看中的是傅家其他的姑娘,自己看在母女一场,也不是不能如她愿的。

可是傅仪琴看中的却是元娘,傅家嫡长女是有大用的,岂有送给丁孟飞糟蹋?

想到这里,白氏心里一股恶气又涌了上来,她眯了眯眼睛,看了看一旁的丁孟飞一眼。

之前倒觉得这个孩子不错,可此时越看他越是不喜。白氏强忍了心中的感受,冲丁孟飞招了招手:“东哥,你跟我说说今晚的情况。”

丁孟飞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此时还惊魂未定的模样,听到白氏这话,便一五一十的开口:“今日晚间我饮了几杯酒,不胜酒力,出来醒酒时,恰好遇上了表妹一行,正要问路,她却不分青红皂白,便冤我偷了东西,让人打我。”他说着说着,竟是要哭了。

白氏强忍了心中的不喜:“你跟我老实说,你是不是孟浪了?”

自己院落的格局,白氏心头清楚得很,她所在的院子是正院,方方正正,绝对不可能会迷了路,又恰好遇到傅明华了。

她此时话一问出口,丁孟飞眼中便现出几分心虚之色,却强自流着泪解释:“断然没有!她扔了东西给我,便污我盗窃,还令人打我。”他是个读书人,往后还要考取功名的,若是背上盗窃名声,一辈子都该毁了。

丁孟飞哭了两声,儿子的哭诉听得傅仪琴火冒三丈的同时,又有些窃喜:“拿出来我看看。”没想到傅明华竟然扔了东西给儿子,到时污她一个私相授受的名声,不管这东西怎么来的,只要到了外男手上,她名声总得不干不净的。

傅仪琴这话一说出口,白氏看到女儿脸上的喜色,心里一沉,正要开口说话,丁孟飞将手摊开,他手上拿着一个精巧的荷包,上面浸了汗液,颜色有些变了。

但是依稀能闻到淡淡的香味儿,白氏紧张的神色在看到这荷包时,神情一松,紧接着又冷笑:“这是打赏下人的荷包。”

傅仪琴听了,慌忙打开荷包一看,果然里面装着几铢铜钱,倒出来一看,上面刻着建元天宝,这分明就是天丰帝年号所铸造的铜钱。傅仪琴的手登时便像是失去了力气,手里的铜钱连带着荷包一起落到了地上,白氏不慌不忙的端起一旁的凉茶,抿了一口,压了压心里的火,才让常嬷嬷进来将丁孟飞先带下去好好收拾一下。

等人走了,白氏望着傅仪琴道:

“瞧瞧,元娘做事,比你老道多了。”

她打了人,还不留把柄,连这样的小细节都想到了,让傅仪琴吃了个哑巴亏。

倒是傅仪琴,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想算计人不成,倒使儿子挨打,没占到半点儿便宜不说,拿到个荷包还是打赏下人的,若傅明华不曾承认打赏,这个小贼的名声丁孟飞倒真认下了。

吃了个闷亏傅仪琴还不敢喊,白氏目光冰冷:“你这些年,简直是越活越回去了。”

第十八章 打算

白氏一边责骂女儿,一边心中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傅明华小小年纪,心思竟会如此缜密。

傅仪琴被白氏骂得抬不起头来,拳头握得极紧:“母亲,郑南侯府如今一日不如一日。”洛阳中虽然有丁家的府邸,但下人稀少,哪儿又有长乐侯府这般繁华?

最重要的是,住在傅家,还能借傅家的势,若是回到丁家,丁治平要想谋个好的位置,那是千难万难了。

丁治平这一生便这样了,可是她的儿女以后还要谋好亲事的,若是没个靠山,她的儿女婚事会比她还要糟!

“难道母亲真的如此狠心,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往后遭他人耻笑?”

傅仪琴一向好强,可此时眼泪却顺着眼眶往下掉。

这泪水泼熄了白氏心中的怒火,她阴沉的脸色也渐渐缓和了。

“唉。”她叹了口气,“起来吧,稍后我会差人去谢氏院中一趟。”白氏指的是让谢氏进宫求崔贵妃帮忙解决丁治平的差事,之前谢氏虽然直言拒绝,但是白氏就不相信,自己若是摆出婆婆的架势,还治不了谢氏这个儿媳了。

“待治平差事一定,你们一家还是搬出去为好。”傅仪琴前一刻听到白氏这样说,还只当白氏原谅了自己,眼睛亮了亮,后一刻便听白氏仍是让她回丁家去,她抬起头,就看到白氏神色淡淡的盯着她看:“已经出嫁,长时间呆在娘家,成何体统?往后对治平名声也不好。”

既非守寡,又非丁家出事无处可去。之前白氏只是心疼女儿,才允她住在傅家,如今出了事儿,白氏自然是要将丁氏一家送走的。

白氏既然这样说,显然也是心中已经下了决心了。

傅仪琴虽然仍有些不甘,不过看到白氏的脸色,依旧咬牙硬答了一声。

好在白氏不是说立即让她搬走了,在丈夫谋差事的这段时间,她依旧是住在长乐侯府中,到时再哀求白氏让她留下来就行了。

至于傅明华今日敢打她儿子之事,她吃了这样大的亏,没占到便宜还被白氏喝斥,这件事儿不能算了。

“元娘的事儿,你不要再打什么歪主意了,否则你父亲若是发火,我也保不了你。”白氏看傅仪琴脸色阵青阵白,警告了她一声,傅仪琴低眉敛目的应了,白氏心里虽然知道依她脾气,恐怕不会这样善了,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让谢氏尽快将丁治平的差事妥当安排好,这样一来也好尽快的将她打发出去。

谢氏若是肯卖力办好这桩事,也是为了她自己好。

这厢白氏留了傅仪琴下来问话,那头谢氏已经带着女儿回到自己的院落了。

“今日的事儿,你好好跟我说说。”谢氏进内室换了衣裳出来,坐在了女儿面前。

傅明华小小口的喝着温汤,听了谢氏的话,放了碗先拿帕子压了压嘴,才道:“今日我出了门,姑母便应该找人给大表哥通了信儿,从耳房出来时,正巧就跟他遇上。”

紧接着傅明华将丁孟飞如何轻佻的问名字,自己则扔了荷包将丁孟飞当成小贼令人一通打的事儿说了。

后来的事儿谢氏也知道了,她打了人回来,只说遇到了偷东西的丫环,绝口不提丁孟飞曾自报家门的事儿。

她提起丁孟飞是个丫环,一来可说自己认错了人,没想到亲戚身上,二来傅仪琴若真是不要脸,说那是她儿子,傅明华也好说自己没有将丁孟飞看仔细了。

谢氏眼中全是讥讽之色:

“傅家就没个好人!”她说这话时,傅明华微笑着,将头垂了下去。

傅明华知道谢氏恨傅家,她嫁给傅其弦,几乎一生都毁了,可是她忘了她的女儿也姓傅。

她望着缓缓转动的八角宫灯,那宫灯下有机关,每个角面都绘有美人儿,随着宫灯的转动,那八个美人儿仿佛活了过来翩翩起舞一般。

谢氏说完话,才醒悟过来自己好像说得不对,她看了女儿一眼,傅明华坐在椅子上,仪态端庄,手捏着帕子放在腹前,那笑容仿佛都恰到好处,如画上的仕女一般。

那容貌与她有几分相似,可又不太像。

她眼皮垂了下来,谢氏看不到她那一双杏仁似的大眼,那双眼睛遗传了傅其弦,幸亏看不到。

谢氏心里松了口气,想起傅其弦,神色不免又更冷了几分:“你做得很好。”

母女二人相对坐着,却实在没有其他的话可聊。

屋内静悄悄的,气氛一时就有些僵硬尴尬了。

安嬷嬷等人看到谢氏与傅明华之间如此生疏,正有些着急,外头就有人传话:“少夫人,夫人房中的常嬷嬷来了。”

谢氏伸手拨着自已手腕上的手镯,掩去了眼中的厌恶之色:“让她进来。”

外头应了一声,常嬷嬷很快躹着腰进来,头也没抬便朝地上叩了个头:“打扰少夫人了。今日姑奶奶回来给各屋都备了礼,只是一时匆忙没来得及给您送上,这会儿倒是空了,夫人才令奴婢送来的。”

傅明华坐在椅子上,腰挺得笔直,听了这话忍不住就抿嘴笑了笑。

白氏这是连过场都不想装了,既是傅仪琴送的东西,为什么会请她身边的常嬷嬷送了过来?

搞这阵仗,估计是找个借口过来寻谢氏罢了。

这么晚还来,应该就是跟那天白氏请谢氏进宫,求见崔贵妃为丁治平谋差事有关了。

那日白氏被谢氏拒绝,还这么晚找来,今日又发生了丁孟飞被自己打一事儿,看来她之前猜得没错,傅仪琴想打她主意,但白氏却不同意。

此时察觉到女儿意图,便想将丁治平差事谋好,使丁治平一家离开傅府了。

谢氏也不傻,显然也悟出白氏的意图了,她听了常嬷嬷这话也不出声,只是抿嘴冷笑。

傅家实在是让人作呕,今日傅仪琴敢算计自己的女儿,一面背着自己与容妃搅上,一面白氏还想让自己帮丁治平谋差事。

她不说话,一只手摸着一旁案几上的摆件。

开始常嬷嬷还强作镇定,很快的她就撑不住了,身体也开始微微摇晃。

相比起白氏威严外露,谢氏这样的不动声色更加可怕,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她身上,大冬天的,她后背很快被冷汗浸湿了。

第十九章 祖父

“难为母亲想得到。”好半晌之后,谢氏目光才从手下的摆件上移开:“你来得正好,我许久没有进宫见贵妃娘娘,明日会与元娘一块儿入宫。”谢氏说到这儿,顿了顿,眼中露出讥讽之色:“今日人多事忙,也是忙了跟母亲说一声。”

谢氏声音婉转动人,话里的讥讽之意虽十足,可常嬷嬷仍是松了一大口气,白氏让她过来的意思她也知晓,此时谢氏一见礼物便说要入宫,虽然语气不大对头,不过仍是让常嬷嬷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了。

“奴婢会回禀夫人的。”

“那就好。”谢氏点了点头,顺手端起一旁桌上摆着的茶杯,常嬷嬷便见机的告退了。

回去禀告过白氏:“少夫人说今日人多事繁,也忘了和您说。”

虽说白氏没想到谢氏会带着傅明华一块儿进宫,可好歹自己的意愿已经达到。只是听常嬷嬷说谢氏‘今日人多事繁,忘了和自己说’,便如同她找了常嬷嬷去给谢氏送礼一般的借口。

当下白氏脸上就火辣辣的。虽然她是有求于人,可自己好歹也是谢氏的婆婆,她如此不给自己脸面,性格也实在太过放肆了。

只是此时不是跟她计较之时,白氏脸色青白交错,将这口气强忍下了。

白氏遣人去了谢氏的院子,并没有隐瞒,事情一会儿便在府中传开了。

傅明华从谢氏院中回来时,几个丫环侍候着将她外裳脱了。

想起今日发生的事儿,碧青脸色阴沉:

“今日之事,夫人就此算了?”

开始大家还担忧丁孟飞不知深浅将今日撞上傅明华的事儿说出去,可此时回过神,傅家确实将这事儿捂下去之后,碧青心里又有些不快了。

当时傅明华并非与丁孟飞私下相约,傅明华身边又有一群丫环在,事情传了出去,最多长辈罚她抄写两遍女诫,并不算什么。

可是丁孟飞明显有意为之,就实在可恶了。

晚上去了谢氏那边,当时白氏打发了常嬷嬷前来,可对此事却只字不提,也实在有些过份了。

“不算了还能如何?”

傅明华任由几个丫环将自己头发挽了起来,送水的婆子接二连三的抬了热水进左侧的耳房,进进出出的动静倒是不小。

碧箩拿了几个荷包出去打赏,回来正好听到这话:“少夫人心中,是不是另有打算?”

她话音一落,几个丫环脸色一振,傅明华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母亲心中确实是另有打算。”她说这话时,语气轻柔,但那眼皮却垂了下来,掩住了眼中的神色。

碧云正替她褪了脚上的鞋袜,听她不以为意的‘嗤笑’声,抬头看她,就正巧与傅明华双眼对上。

此时她嘴角带笑,但笑容却并未达到眼中,碧云呆了一呆:“侯爷莫非还能对此坐视不管?”

傅明华是傅府嫡长女,傅仪琴一回来便想算计她,白氏忍得了,可侯爷也忍得了?

碧云是四个大丫环中,年纪最小的,她不如碧蓝娇俏活泼,也不如碧箩温柔稳重,没有碧青老沉冷静,平时话不太多,可是却耐心极好,对她忠心耿耿。

梦中的‘傅明华’在谢氏上吊自尽后,在府中备受冷落,几个大丫环与乳母江氏却一直跟在她身边,最后碧云更是为了保‘她’,而死在傅府之中。

可以说后来的‘傅明华’哪怕生活的不那么幸福,可是那样的生活,也是眼前这群人拼死为她挣来的。

她伸手摸了摸碧云的头,碧云没防着她会突然伸手,愣了一下,傅明华已经微笑着将手收了回去:“侯爷倒是另有盘算呢。”

少女娇小的身体靠坐在椅子之中,刚刚摸了她头的手搁在小腹前,另一只手托腮,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就看谁输谁赢了。”

几人听了这话,疑惑不解,傅明华却冷笑了一声:“乏了,先洗漱。”

隔壁耳房已经备下了热水,几个丫头虽然没明白她刚刚说的话的玄机,可依旧是侍候她下了水。

她洗漱完,回了房绞干头发,一时也没有睡意,便靠在床头看琴谱。这是江洲今年令人送来洛阳给谢氏的东西之一,谢氏令人送来她这边了。

今夜碧蓝值夜,她在脚踏前铺好了褥子,见傅明华看得入神,不由跪坐直身体,拿了铜签将灯盖揭开,把火拨得更大了些,屋里亮了许多,她才将盖子盖上。

“大娘子早些歇了吧,明日还要进宫。”

谢氏今日说了明日一早要带她入宫,肯定是要一大早便起床收拾马虎不得的。夜里看书又伤眼,她将铜签搁下,傅明华应了一声,却是连眼睛都没从书上挪开,根本没有要将书放下的模样。

她长着一张鹅蛋似的脸,一缕顺滑的青丝从她左侧肩着顺着脖子往下坠到身前,那眼睛似杏仁般,已经可见往后美貌了。

傅明华身上骨肉均匀,并不算纤瘦,可占了脸小的便宜,总让人觉得她身材纤细。

想到她这般美貌出身性情,再想到今日看见的丁孟飞那轻浮的模样,碧蓝心里作呕,忍不住道:“若是侯爷知道,将表少爷一番喝斥,赶出府去才好。”

今夜守夜的丫环就是她,其余值夜的丫环都在外屋里了,她话音一落,傅明华便转了眼珠看了她一眼:“丁家出倒是会出府,但不是此时。”

白氏今天让常嬷嬷来给谢氏送礼,那几样礼物谢氏也不是白收的。

碧蓝心里也清楚得很,听了傅明华这话,便点了点头,想想又有些郁郁不快。

傅明华看她脸色,不由勾了勾嘴角:“我估计,祖父心中对于姑母打了这样的主意,恐怕不怒反喜了。”

今日从白氏口中听到了傅家竟背地里与容妃有联系,光凭白氏这样的内宅妇人,肯定是不可能与容妃有瓜葛的,也就是说,傅家之中必定有人与容妃达成了某些共识,所以容妃才会赏赐茶叶以示亲好。

想到这里,傅明华一双漂亮的杏眼便眯了起来。

她想起了自己的祖父傅长胜。

第二十章 谋权

傅长胜原名傅长生,傅家被封赏之后,当初的傅老侯爷替儿子改名为长胜。

先帝在世时,傅老侯爷官至左武卫大将军,死后先帝追赠其为幽洲都督,追封护国公,以郡王之礼厚葬昭陵,并享太庙待遇。

当初傅老侯爷死后尊荣,一时无两。

但失去了傅老侯爷庇护,傅家便仿佛一夕之间气数将近。

先帝感念傅家功劳,哪怕老侯爷已经逝世,但仍提拨傅长胜,封其为三公之一的太尉,官至一品。

直至先帝薨到如今,傅家除了傅侯爷之外,便只得一个嫡三子傅其彬在江南任六品通判了。

表面看来傅家依旧风光无限,身为新唐之中为数不多世袭罔替的家族,傅侯爷在朝中任的又是一品大员,借着傅老侯爷留下来的荣光,傅其弦甚至能娶江洲谢氏为妻。

再过七八十年时间,可想而知傅氏终有一天会发展成为谢氏那样的家族雏形。

在这样的情况下,傅仪琴嫁给丁治平,哪怕出身傅家,可因为嫁的夫君缘故,已是昨日黄花。

碧蓝简直不敢相信,傅明华会说,傅侯爷在知道傅仪琴打她主意时,会不怒反喜?

这怎么可能!

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确实是说出来了。

傅明华将手里的书放下了,一双眼睛盯着她看:“怎么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