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白氏喝斥了傅仪琴一句,目光闪了闪,嘴角边笑容也阴冷了下去。

谢氏出了白氏院落大门,一旁的安嬷嬷才小声道:“少夫人,大娘子还在夫人院中,并未出来。”

有安嬷嬷提醒,谢氏才发现自己将女儿忘在白氏院中了。

她想起今日的事情,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喉间发痒,咳了两声。

第二十八章 来访

安嬷嬷替她揉背顺胸,有些担忧的望着她看。

谢氏拿帕子捂了嘴,眼神有些放空。

今日她向贵妃娘娘说了昨日发现的情况,崔贵妃当时便拉了她的手,与她说明了利害关系。

如果所料不差,如今她的女儿傅明华与魏氏如今已经卷入了这场皇子争夺战中,如果崔贵妃看中柱国公府魏威之女,那么依容妃性格,极有可能会选择主动投诚对她有利的傅明华。

而崔贵妃若是不愿放弃傅明华,那么容妃便会选择魏氏。

傅侯爷的举动让崔贵妃陷入了被动之中,崔贵妃代表青河崔氏,而崔家与谢家同气连枝。

四姓都很清楚,一旦崔贵妃所生的三皇子燕追登上皇位,对崔家有利,同时与崔家联姻关系密切的其余三姓同样会受益。

崔贵妃当时拉着她的手,温声恳切:

“还请阿沅助我,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

谢氏当时心乱如麻,只是强撑着出宫而已,回来又应付了白氏等人,心事重重出了白氏院落,要不是安嬷嬷提醒,恐怕她此时还根本想不起傅明华来。

“少夫人可是累了?”安嬷嬷关切的问,谢氏摇了摇头,眉心仍是微皱。

她该怎么办?崔贵妃都解决了不了的难题,为何要让她来?她咬着嘴唇仰头,那雪停了一日,到了晚上却纷纷扬扬的又下了。

“少夫人…”

谢氏这一刻身上透出来的死寂与阴冷让安嬷嬷都打了个哆嗦,她唤了谢氏一声,谢氏将头低垂了下来,又恢复了以往那个清冷的她。

安嬷嬷提醒道:“下雪了,您的身子骨不能久站。”谢氏的双脚已经没入了浅浅的积雪中,哪怕她的鞋底纳得厚,但寒意从脚底透上来,最是渗人。

谢氏点了点头,眼皮垂了下来,脸上面无表情:“走吧。”

傅明华还在暖阁里吃着瓜子,她实在是饿了,早晨收拾打扮之后便没有再吃东西,在崔贵妃宫里时虽然用了几块点心,但此时还是饿了。

只是白氏那头还没派人来唤她,她也不能走。傅明月几人早就呆得有些不耐烦了,冬日白天本来就短,这会儿外头都点灯了,正房那边却仍未见动静。

半晌之后白氏派人来跟她说,让她自个儿回去了,说是谢氏已经走了。

前来传信的丫环看傅明华的眼睛里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显然是怕她心中不快。傅明华却是从炕上下来,一旁的碧云勾下身去替她穿鞋,她拍了拍手,碧青拿帕子又仔细的擦拭她的手指头。

她笑了笑,问了白氏,却听丫环说白氏已经拆鬓准备歇下了。

回到院里,院子里准备膳食的绿芜早就已经吩咐过傅明华院中所设的小厨房里了。

傅明华拆了头发,又换了衣裳擦了手,绿芜已经领着一个端汤的丫环进来了。

“大娘子可是饿了?”那丫环将碗一搁下,绿芜将盖子揭开,冒着热气的香味儿便扑面而来了。

在这寒冬腊月天里,又饥又饿还冷的时候,被这汤的热气一熏,傅明华只觉得嘴中唾液不由自主的便分泌了出来。

那汤呈枣红色,显然已经熬足了火候,为她熬的汤里面材料自然十足,浓稠得喝上一口仿佛都有些粘嘴了,将碗里汤一喝完,傅明华只觉得浑身都暖起来了。

今日跟她出门的是碧青与碧云二人,只是进宫时两个丫环都候在了马车中,一整天时间冻得不轻,傅明华将勺子放进碗中,拿了帕子擦嘴:“你们两个下去休息,今夜就由碧蓝值夜。”

两个丫环虽然答应,但仍强撑着等她洗漱之后才下去的。

傅明华想着今日的事儿,心中已经渐渐有了眉目,哪怕是梦中谢氏的上吊自尽,她心中也是数了。

她睡得不太踏实,夜里碧蓝还起来替她掖了掖被子的。

早晨去向白氏请安,在外室候了一会儿,白氏才差人出来说,今日身体有些不适,便让大家回去了。

才刚回到自己的院落,昨夜休息好的碧云与碧青两人都已经起来了,正在院门口候她,看到傅明华便迎了上去,脸色有些古怪:“齐姨娘和五娘子都来了。”

傅明华听了这话,眼中就闪过疑惑之色。

五娘子傅明纱在自己院中也就罢了,傅家几个姐妹中,她是来傅明华院子里最勤的,可是齐氏却也来了。

碧云几人说起齐氏时,脸上就毫不掩饰的露出鄙夷的神色。

这倒也怪不得她们,齐氏的儿子傅临钰是傅其弦的庶长子,她仗着自己受宠,儿子又是傅其弦的长子,如今傅其弦不宠谢氏,谢氏生下傅明华后身体又更虚弱,往后再有子嗣的可能性并不大。

齐氏便想着要使谢氏将自己的儿子领到她跟前抚养,若是能被谢氏记在自己名下成为嫡子,往后这诺大的侯府也就是傅临钰的了。

她的心思浅薄,又明晃晃的摆在台面上并不遮掩,所以府中好些人都看她不上。

“无事不登三宝殿。”傅明华笑了笑,裙摆下冻得僵疼的十根细嫩的脚趾不着痕迹的卷了卷,传来一阵的刺疼。她脸上神色倒是丝毫不显,一群丫环也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回到屋中时,傅明华提了裙摆迈进门坎,就听到里头齐氏在说话:“…快回去吧,我跟你大姐姐有话要说。”

似是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齐氏住了嘴,傅明华进了屋时,就看到齐氏正坐在内室平日傅明华接待傅家几个来访姐妹的地方,正端了热茶在喝,转头看到她进来时,齐氏顿时便将茶杯一搁,笑着站起了身来。

碧箩替傅明华解着大氅的丝带,齐氏连忙一脸讨好之色的靠了过来:“我来我来。”

她今日真是热情得有些过份,看样子倒像是另有所图。

傅明华心中思咐,却见齐氏将她大氅丝带解了,并亲自将这狐裘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姨娘怎么来了?”傅明华对她的殷勤既不抗拒也不喜欢,微笑着问了一句,齐氏就伸手扶着她要坐在椅子上:“婢妾这不是得了个好东西,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大娘子么?”

第二十九章 话本

丫环端了热水上来要给傅明华擦手,她连忙接过,殷勤的道:“我来我来。”

她挽了傅明华的手放在手心,那双手柔软温暖,如上等羊脂白玉雕成般,竟看不到半点儿瑕疵,齐氏心中有些吃味,难免想起女儿傅明珠那双小手来。

虽然同是傅家的姑娘,骨子里都流着傅其弦的血液,可是傅家的姑娘也分三六九等。

在傅家中她虽然尚算受宠,不过哪怕再是贵妾,也只是妾而已。傅明珠的吃穿用度自然是比不上身上嫡长女的傅明华的,更不要提她的娘家早已没落,完全比不上出身江洲的谢氏了。

傅明华这双手养得让人一看便知道是富贵人儿,连她都有些嫉妒了。

心里虽然有些嫉恨,但齐氏却很快仔细的替傅明华仔细的擦了好几次手,动作温柔:“大娘子这双手,一看便是有福气的人儿。”

傅明华知道谢氏突然上门又这般殷勤,八成没什么好事儿。

此时她夸得自己天花乱坠,心里说不定已经开始诅咒了。

不过她却就是喜欢齐氏这副心中不快,脸上却还要陪着笑,强忍了不喜侍候她的样子!她由着齐氏服侍了,也不出声,齐氏明显是有话要跟她说,可是却没想到傅明华不搭声儿,她说了几句,屋里有些冷场,便渐渐有些着急了。

齐氏一边嘴里没话找话,一边眼神似刀,连着剜了傅明纱好几眼。

傅明纱却装着不懂的样子,稳稳的坐着没动。

齐氏见傅明纱坐着动也不动,心里暗骂了一句傻子,随即也不管她了。

她挖了香膏在手心温热了,将傅明华两只手都细细抹过了,那淡雅的香味儿可不是平时她能用到的一般膏子,齐氏心中有些眼热,只是想到今日自己过来的目的,将这股贪念强忍了下来,扶了傅明华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但在傅明华面前也不敢坐实了,只余半面屁股稍稍沾了沾椅子的边儿。她讨好的冲傅明华笑,一面从袖口中取出一本裹起来的书册:“听到珠姐儿说大娘子平时最好看书习字,婢妾前日无意中倒得了本书,大娘子也知道婢妾大字不识,拿了这东西也是糟蹋了,正好送来给大娘子,若是好看不妨收着,若是不喜欢,扔了也就是了。”

说着,齐氏拿了书,便一脸笑容的朝傅明华递了过来。

那书被她卷成了一团,她塞过来时书页翻开,傅明华便看到了上面写着三个字:玉铭春。

傅明华一见这书,嘴角边的笑容就更深了些。

梦里的傅明华,也收过齐氏送来的这书!

大概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只是梦中的情景,傅明华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是这‘玉铭春’三个字她心里却熟悉得很。

南安刺史霍最良的女儿闺名玉铭,与一贫困书生相爱,屡次在霍府后院中,通过乳母周妪的帮助私会,最后却遭霍最良阻止,认为女儿此举有辱门第,而为女儿另择良婿。

霍玉铭忠贞刚烈,不满父亲安排,最后上吊自尽。

书生痛苦异常,此事感动判官,判官感动玉铭的刚烈多情,也喜欢书生的深情厚意,不忍这对鸳鸯生死离别,而使玉铭鬼魂还阳,最后与书生成婚的故事。

书中大量描写了朝廷大员霍最良在南安地界中权势滔天,可书生却不畏强权,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若是少不知事的闺阁少女,看了这样的书懵懂感动,但梦里的傅明华却在看到这话本时,羞恼交加,当场便险些哭了出来。

像书里霍玉铭这样的女子,大多是读书人杜撰出来,使许多人迷醉的。

真正出身高贵的名门闺秀,若是婚前便与陌生男子亲亲我我,私下幽会,那便是自我作贱。

新唐风气虽然远较前朝开放,但真正的贵族,依旧是会教导女儿自尊自爱,绝无可能像霍玉铭那般败坏门楣的。

齐氏拿这本书出来,简直就是居心不良!

傅明华并没有像梦中的‘她’一般,当时强忍了羞恼将这本书接下,背后却忍气吞声的将书烧了。

虽说这本书并非什么淫词艳曲,但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偷看这样的书,到底是不美。

刚刚齐氏拿书时,说得很清楚,她不识字儿,无意中得了这书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当着这样多人又说过若是好看便留下,若是不喜欢也就扔了,她若告状,哪怕闹了起来,最终齐氏便只是遭到喝斥一番而已。

最后反倒是不管这书是从何而来,长辈看她时难免会有不喜。

估计齐氏也是料定了这一点,才会有恃无恐的。

齐氏送了书,又见书页摊了开来,傅明华却像是没露出什么怒容来,她心中一喜,双掌一拍,连忙站起身:“瞧婢妾这记性,今日世子爷出门时,落了玉佩在婢妾房中,婢妾得使人替世子送去,便不再打扰大娘子了。”

说完,她双手一搓,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刚刚大娘子擦手的膏子倒是味道好闻得很…”

傅明华眯了眯眼睛,抬头看了齐氏一眼,似笑非笑的,那目光直看得齐氏觉得浑身有些不大对劲儿了,她才勾了勾嘴唇:“碧蓝,拿盒香膏出来,赏齐姨娘。”

她坐在椅子上,眼睛半眯,勾着嘴角,仪态娴雅端庄矜持。

齐氏开始听她让碧蓝取香膏,嘴角边还露出笑意,听到了那个‘赏’字,脸色就有些不对了。

虽说论身份地位,她确实没有傅明华高,不过好歹自己也是府中贵妾,是傅其弦的女人。齐氏手里帕子被她紧紧的攥紧,她脸上笑容有些发僵,饱满的胸脯不住起伏,半晌之后才笑:“婢妾跟大娘子开玩笑的,又哪儿有从大娘子手里抢膏子用的道理。”她说完,将手一甩,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阴沉着脸,直接便出了房门。

傅明华坐在椅子上,看着齐氏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冷笑了两声。

第三十章 烧了

刚刚齐氏服侍得她并不好,她留了少许指甲,刚刚齐氏替她抹的香膏有些塞进了指甲缝里,她伸手弹了出去,一旁碧蓝忙拿了帕子替她重新净手。

她任由碧蓝侍候,收回看齐氏的目光,转而望向一旁的傅明纱:“五妹妹稍坐片刻,绿芜,端些瓜果茶水来。”她说完站起了身,傅明纱愣了愣,也跟着站了起来,看她在一群丫环的簇拥下进了内室,再看不见她的身影了,目光还没收回来。

傅明华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就看到她眼巴巴的盯着内室的方向,倒是惹人怜爱。

她伸手理了理额前没有挽起来的细碎刘海,招呼着傅明纱进来,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有些不敢置信:“大姐姐是叫我进去吗?”

傅明华年纪虽小,规矩却立得很严,接人待客从不迈进外间的这道门坎,里面洗漱的闺房以及平时练书习字儿的地方,从不轻易让人进去,哪怕就是她房中的二等丫环,也是不得召见不允入内的。

此时傅明纱看到傅明华招手,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置信,待她点了点头,才吞了吞唾沫,由贴身的丫环碧如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进去了。

身为侯府的嫡长女,傅明华的屋里地底与墙壁四周都有管道,一旦到了冬季时,外头烧火,热气由管道排入屋子之中,使得整个房间温暖如春,并不是傅明纱那个简陋阴冷的房间可以比的。

脚踩到地上时,透过薄薄的鞋底,仿佛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她规规矩矩的坐在杌子上,连手都不敢乱放,目光就落到傅明华身上。

外头绿芜在准备着膳食,阵阵香味儿飘了进来,傅明纱喉间小小的滚动了一下,傅明华头也没抬,听到这吞咽唾沫的声音头也没抬:“多摆逼碗筷。”傅明纱的小脸微微的就红了起来,她有些急促的站起身,小腿打到杌子,发出响亮的声音,她脸更红了,一副不知该是站还是坐的样子:“不用了不用了。”

傅明华抬头看她,她还摆着手,对上傅明华的目光时,声音就渐渐的小下去了。

绿芜还在撤着炕上的桌子,窗外竟然‘嘀嘀嗒嗒’的下起了雨,想要走的傅明纱皱着一张小脸,手撑着桌子望着窗外发呆。

“姐姐翻花绳吗?”她伸手摸了摸腰,回过神来盯着傅明华看。

傅明华并不是个性格热情的人,对于哄孩子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她是真的对这个玩法不感兴趣,因此自然就摇了摇头。

“哦。”傅明纱脸上笑意一滞,应了一声,旁边站着的碧云看了傅明纱一眼,又将眼珠移开。

大娘子就是这样,可偏偏五娘子每次都还会再来。

碧云眼中闪过几分不喜,也不知大娘子身上有什么值得五娘子觊觎的,总是隔三茬五的便来。

屋里点着檀香,傅明华坐在炕上,上半身撑着桌子,闭着眼睛懒洋洋的吩咐:“将东厢房收拾出来,以便五妹妹休息,待雨小些,再送她离开。”

碧青应了一声,傅明纱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来:“大姐姐,我不能跟你一起睡吗?”

她咬着嘴唇,伸了手出来,一副想要去碰触傅明华,却又不敢的怯生生的模样。

傅明华睁开眼,那双眼中仿佛聚了繁星一般:“听话。”她声音温柔,语气却十分坚定,并没有因为傅明纱小小的撒娇就改变了心意。

坐在炕上的傅明纱慢慢的就露出失望之色,却依旧是听话的应了一声,从炕上爬了下来,任由碧如抱着她跟了碧青出去了。

她这一走,傅明华才坐直了身体:

“以后如果她再来,若我没在,便打发了她回去。”

碧蓝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到她冷淡的神色,当下心中一凛,低头便应了一声‘是’。

虽说傅五娘子看起来可爱又可怜,不过傅家里却不可能真出了她这样一朵无害的白莲花。

傅其弦总共庶出的有四子七女,傅明纱在这些庶出的子女中,也是身份地位最差的。她的生母何氏并不受宠,不能给她任何庇佑,使得她小小年纪便得另寻他法。

梦中的傅明纱也是在谢氏未死之前,极粘傅明华。

那时的傅明华端庄大度,被教导得善良而又极有长姐风范,对这个可爱且粘自己的妹妹多番照顾,是真心的心疼她在府中的处境,极力帮她,一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衣食住行样要由自己的份例里会分些与她。

她总以为自己与傅明纱姐妹情深,可直到谢氏死后,傅明纱便渐渐不来了。

后来的傅明华因为谢氏之死,傅家对其莫名其妙极不待见,她也渐渐顾不上傅明纱了,直到她后来出嫁,只听说傅明纱嫁了山西都乐侯庶三子,并在两年后都乐侯庶三子考中同时士,受家里荫庇,带着她前往四川任职,傅明纱也算是苦尽甘来。

后面的事儿梦里的傅明华自顾不暇,便再也不知了。

虽说有梦里的情景,可傅明华倒是并没有因此而疏远傅明纱,只是她来得实在太过频繁,让她已经有些不喜了。

她并不是梦中那个温柔大度的好姐姐,对于傅明纱的耐性也并不那么足,她皱着眉头吩咐了几个丫头,听到她们应声了,才吐了口气:“将齐姨娘送来的书卷烧了。”

碧蓝一听这话,忍不住就道:

“何必烧了?”她们不比其他目不识丁的丫环,跟在傅明华身边,她们也曾受过严格的教导。

真正的大家闺秀,除了比性情、礼仪、气度与容貌、家世之外,身边的下人也是能给主子挣脸的,几个丫环字儿倒也识得,那‘玉铭春’那样几个大字,碧蓝也是认出来的。

刚刚齐氏送书来时,碧蓝当即便眼神阴沉了下来,只不过是强忍罢了。

这样的书本并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能看的,一旦被发现,恐怕难逃长辈斥责,更有可能会被罚抄写女诫。

第三十一章 为难

齐氏也不知是何居心,送了这样一本话本前来,最后走时还好意思向大娘子讨要香膏,也不知这人脸皮是怎么长成的!

“不如奴婢令人向三娘子送去。”碧蓝小声提议,眉眼间带着几分阴狠。

如此一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气死齐氏得了。

傅明华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在这傅府之中,齐氏敢正大光明冲她下手,便是看准了她没有依靠。

谢氏一心只想着娘家,傅其弦则是贪花好色,白氏疼的是傅明霞,至于傅侯爷,眼里只有权势再无其他。

齐氏敢用这样的小伎俩的来恶心她,并特意送来了这样的话本,分明就是别有所图的。

梦中的傅明华只觉得羞恼异常,并未想到其他,可是傅明华却想起了傅仪琴归来之时,打了齐氏的那一耳光。

正是因为这一耳光,哪怕齐氏送书的事情闹大,却绝不会有人会怀疑到傅仪琴的身上,毕竟两人之前也算是结了一个梁子。

可是傅明华却想起了‘玉铭春’里所写的才子与佳人的故事,齐氏不会无缘无故来送这样一本书,书里的书生与霍玉铭,一个是穷困潦倒的书生,一个是大家闺秀,与丁孟飞和傅明华倒颇为相像。

丁孟飞虽然出身稍比书里的书生高,但郑南侯府如今地位尴尬,从如今傅仪琴不靠丁家而靠傅家便能看得出来。

如果齐氏并没有像傅明华所想的一般与傅仪琴狼狈为奸便罢了,若是如她所想的一般,今日齐氏送书来的算计,便不能像碧蓝所说的只以牙还牙,将书给傅明珠原封不动送去就算完了的!

齐氏若是想要踩着她往上爬,那她就要剜了齐氏的心,让她好好的痛!

这一刻碧蓝看到傅明华的笑容,明明她笑得温婉,可没来由的却让她心里发凉,她看到傅明华的手在桌子上摸索了一下,忙上前拿了杯子递到她手上,她接过抿了一口,又小声的吩咐:“烧了吧。”

碧蓝没有再说话,既然自己已经提过建议,她仍说要烧,就证明她心中是另有打算了。

午后这场雨下得缠缠绵绵的,屋外寒外吹刮,屋内却又温暖如春,正是午睡的好时候,傅明华躺了一会儿,起来时傅明纱已经走了。

照她之前的吩咐,傅明纱再来找她时,几个丫环就以她午睡未醒的名义将五娘子哄走了。

“走时还一脸失望的样子,说是明日再来看您。”碧云侍候着她起床,碧青在一旁小声道,傅明华微笑着,没说话。

果然这侯府就是一个锻炼人的好地方。

傍晚时去白氏的院子,由婆子领进屋时,傅明霞几人正围在白氏身边说话,也不知之前说了什么,一群人倒是笑得欢快的样子。

傅仪琴看到她时,脸上的笑意一滞,眉眼都立了起来,挑剔的上下打量着她看:“怎么弟妹没来?”

谢氏身体一向不好,尤其是入冬之后,更是咳嗽不断。

傅家当初娶她是为了抬家傅家的名声,以及方方面面的考量。

可将谢氏娶到手后,也算是抬回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谢氏身体差,傅侯爷唯恐她死得早了,对于傅、谢两家结百年之好有影响。

对于丈夫的心意,白氏也是知晓的,所以平时哪怕是少给谢氏好脸色,但也很少挫磨她,晨昏定省几乎都给她免了。

傅家里的人对于这一切都是心知肚明,平时沈氏、钟氏也没有哪个敢在白氏面前提起这茬的,倒没想到傅仪琴才刚回来,便开口直言了。

傅仪琴一开口,屋里众人的笑声一收,都落到了傅明华身上。

白氏挽着头发,怀里抱着丁秀玉,低垂着头微笑着逗孩子玩儿,像是没察觉到屋里异样的气息般。

丫环小心翼翼的替傅明华解开皮裘,傅仪琴见屋里气氛冷了下去,傅明华像是装着没听到自己说的话般,忍不住又道:“长辈跟你说话,就是这样没礼貌不回的?”

她恨谢氏替丁治平求的官位太低,还记恨着傅明华让人打了自己儿子丁孟飞的事儿,她的儿子她看得如同掌中宝一般,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碰一根手指头,长这么大简直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傅明华竟然敢打他。

此时谢氏不来,傅仪琴便将一腔怒火泄到了傅明华身上:“这个儿媳倒当得舒坦,可真是让我够羡慕的。”她见傅明华不出声,又转头抓了白氏的手笑:“哪日真要跟她好好学学,怎么能当个儿媳没有为夫家传宗接代,还偏偏日子过得这样好,若是学会她一两成,便够我终身吃用不尽了。”

钟氏与沈氏二人都听得出来傅仪琴这话里的讥讽之意,可钟氏见白氏微笑着没出声打断傅仪琴的话,便也猜得出来恐怕她是默许的。

谢氏嫁进傅家十年时间,白氏还没从这个出身高贵的儿媳身上摆过一天婆婆的威风,此时怕是借傅仪琴的嘴,说给傅明华听了。

知道婆婆的心意,钟氏自然不会去讨这个嫌出口打圆场了。

心里虽然有些瞧不上大姑子为难晚辈,不过也只是装着没听到的样子,转头去替自己的女儿傅明月整理头发。

沈氏与她想法相反,倒是巴不得傅仪琴将事儿闹得再大一些才好。

“惠娘这话,也是我想说的,若是能学会一二…”沈氏一开口,傅明华便抬眼看她。

“大伯母难道是想要学习如何对付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