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怎么着?”

苏氏上半身往后倾斜,一手搁在傅明华腿上,一手手抚着胸含笑望着傅明华问。

“可要收拾了容三娘?”

傅明华听她这样一说,便笑着将她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拿了起来挪到她自己腿上:“就因为她曾对世子有心,妹妹就这样容她不得?”

苏氏愣了一下,紧接着又笑了起来:“就爱你这样聪明!”

她这话显然是承认了傅明华所说的意思:“看不惯她那样,当季昭已经是她所有物似的,对我数次三番排挤打压。”

苏氏撇了撇唇,脸上显出几分不屑之色。

傅明华目光透过苏氏,落到她身后大片大片的蔷薇,开得正艳,坐在这里能闻到花香扑面而来。

她收拾容三娘做什么呢?

留了容三娘给容妃添堵,正是好事。

她要收拾,也是对付忠信郡王府的世子爷。

那位世子少年得志,鲜衣怒马多么快活恣意,碧云背上的伤口总要让人付出代价的。

苏氏怕是压根儿没想到她想冲忠信郡王府的世子下手,就连嘉安帝想要动手,也是投鼠忌器,苏氏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胆子,想来是认为她应该找容三娘出气。

容三娘只是一个玩物罢了,这样长的时间,嘉安帝竟然都没想过要抬她进宫的,可见不值一提。

“与她计较做什么?”

傅明华淡淡的道。

少女总是意气用事,容三娘虽然可恶,但留她下来,能为容妃添堵,总有一日容妃也会忍不住朝她下手,何必又去生那闲气。

苏氏看着挺聪明,始终还是性情太躁了些。

“实在是她欺人太甚。”

苏氏先是有些愤愤的说完,紧接着又笑道:“不过上回她出宫之后,便躲了起来没见人,怕是羞的。”

“已经三个月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这回府中请她,她也是没出来的。”

两人躲在蔷薇丛园旁的木栏上说话,直到苏夫人派了人来请她们前去,苏氏才站起身来:“且走吧。”

傅明华牵了牵披帛,也跟着站了起来。

西都侯续弦的夫人年纪不长,一副娇媚可人的模样,嘴角下一粒小痣,一颦一笑似是那小痣要活了过来似的。

她身材娇小玲珑,看到傅明华与苏氏挽了手过来时,她笑容一顿,眼中露出意外思索之色,继而笑得更温和了一些。

苏氏凑近傅明华耳边小声笑道:

“可是托你福了。”

傅明华明白她意思,她故意这样亲密,恐怕也是做给继母看的。

只不过是些许小事,她也不介意,由着苏氏挽了上前,引荐与苏夫人说话。

白天容三娘果然未出现,倒是容大爷的夫人韩氏来了,看傅明华的眼神十分复杂,既恨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晚上回了傅府时,留在府中的二等丫环银钗便跪上前来,说是今日收了信件一封,是给傅明华的。

她握了帕子伸手接过,一眼便看出信件之上是燕追的字迹。

他的字带有他极其强烈的个人风格,刚劲有力,又带了龙飞凤舞之势,游走间显桀骜之意。

傅明华伸手摸了摸那字,那笔墨已经干了,指尖摸上去仿佛还能摸到墨汁的痕迹。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燕追,他已经前往鄯州好长时间了,此时傅明华一想起他,又仿佛身体本能还有他留下来的记忆。

燕追握了她手时,指间茧子磨砺她肌肤时的感觉。

谢府之中时,被他握住足踝的情景…

她脸颊微烫,直到江嬷嬷有些好奇的唤她:“娘子?娘子?”

傅明华陡然回神,耳根更觉得灼热,却又故意装出镇定的模样,捉紧了信件,将信拆开。

江嬷嬷有些好奇:

“您怎么走神了?”

傅明华将头更垂得低了些,抬起头时虽然一脸严肃,耳朵脸颊却又嫣红。

“怎么脸红得这样厉害?”

江嬷嬷伸手要来摸她额头,“可是早上出门,穿得薄了些?”

“没事。”

她摇了摇头,避开江嬷嬷的手,将信件拆开。

手还微微哆嗦,不知怎么的,身体里血液却像是苏醒过来一般,雀跃快速的流动。

傅明华的脸更红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传情

信是燕追送来的,他在信中撒娇:鄯州艰苦,每日睡的是帐篷,军中粗茶淡饭,还有外族虎视眈眈。

‘忆及与元娘同游江南之时,尚如昨日发生的事般。现今帐中却是残羹冷饭,唯有忆甜吃苦,期盼早日回来,与元娘见面。’

书信最后还写了两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卿兮卿可知?

他将越人歌修改,看得傅明华既是想笑,又是觉得心跳如鼓捶般。

这样的燕追带了一种让傅明华有一种害怕感,他的直白让她本能想要退缩。

热情洋溢的求爱少年跃然于纸上,与她的沉稳内敛的性格完全不同。

若燕追当面与她这样一说,怕是她只会想躲闪。

不过正因为此时的他守在鄯州,不能回洛阳,他带来的是书信,那种强势与执着,便只透过薄薄几张纸传来,而不是他本人现身时给傅明华那样深的强势感。

她微微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她有些心虚的想将信塞回信封中,脸颊的热度直到此时还未消退。

傅明华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那薄薄几张纸折叠起来时,握在她手中却似重逾千斤般,塞了好几次都没能放进信封,反倒引起了江嬷嬷的注意力:“娘子,可是江洲的来信?”

她先是胡乱要点头,回过神来之后,又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是三殿下。”

幸亏江嬷嬷在听到是燕追寄来了信时,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还欢喜的双手合手:“殿下来信了吗?可见是惦记您了。”

这句话正好说中了傅明华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心虚的地方,她原本要伸出去握茶杯的手轻轻一抖,指尖从杯身划过。

她又将手收了回来,轻咳了一声:“不是。”

傅明华故作冷静的否认,江嬷嬷却细声哄她:“怎么不是?您瞧瞧,这鄯州如今也并不太平,连殿下都去了,您之前不是说过吗?殿下能在百忙之中,还抽空给您写信,可见是看重您,惦记着您的。”

江嬷嬷深恐她不信,还说了好几句。

傅明华将脸别开,又伸手理了理衣襟,还摸了摸头发:“好了,将信件收下去吧。”

江嬷嬷看她似是不想谈这事儿,便接了信问:“放在哪儿?”

傅明华咬了咬唇,这信随意乱放也是不成,容易丢失损毁。

她想了想:

“之前娘娘曾赏过一只鲁氏黄檀木盒,将其拿来,我把它装在里面。”

那木盒上了锁,江嬷嬷等人试了几次都打不开,唯有抱了过来,让傅明华打开了。

里面原本装的东西被取了出来,盒底垫了鹅黄色的绸子,她将信件亲手放了进去,犹豫半晌,还是将盒子盖上了。

自这日之后,每日都有信件送进长乐侯府来,都是燕追送来的。

从收他信后的第二日,江嬷嬷从花圃中搬了一盘修剪过的蔷薇到她院中来,就搁在游廊旁的扶手宽台之上,光秃秃的,并不好看。

她隔些时间闲着无聊了,松松土,又洒些水,每天看了一会儿燕追送来的信件。

才十来天功夫,那花便发了苞,那木盒之中也装了不少的信件。

蔷薇枝叶已经舒展了开来,六月的天气时雨时晴,傅明华让人将花搬到廊下。

她手里握了燕追的信,坐在廊下认真的看,眉眼认真得可爱。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数月不见兮,思之如狂。”

傅明华抿了嘴角微笑,燕追送来的书信,每封信末都带了毫不掩饰的情意。

生辰那日,她抱了一箱书信,突然觉得有些有趣。

谢氏当初与傅其弦之间的婚事,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梦里的‘傅明华’所嫁非人,与陆长砚之间冷淡的感情,在她看来,若不是因为陆家后来其心可诛,怕是也没什么不对的。

她原本只想夫妻相敬如宾,所谓的情谊只不过是古往今来人们编造出来的故事罢了。

汉时黎珂与许文君那样美好的开始,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许文君委屈求全,才唤回丈夫半点儿怜爱。

若靠所谓的****,傅明华觉得是注定不会长久的。

最终仍不过细水流长罢了,不如生儿育女重要,也不是没有了关爱便要死要活了。

她一开始只想顺从的嫁给燕追,将来他若有意追逐帝王之位,自己便走在他身后。他若只能当个闲散王爷,她也随他前去封地,夫妻一生平淡,婚后育有子女,将来不要落个梦里‘傅明华’那般,失了孩子如被生剜了肉般的下场便好了。

可是燕追总是不能如她所愿。

这一封封的书信,始终还是让她难以避免的生出几分期待来。

她好似可以理解当初许文君在受到黎珂引诱时的心情了,有些期待,又带了些微的甜。

燕追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来?

每天收到的书信,渐渐要装满匣子了,燕追没有等回来,倒是将白氏给盼了回来。

六月下旬了,过不了多久便是傅其弦续弦之时,傅侯爷好歹还是给了白氏脸面,让人将她接了回来。

白氏回来那日,天热得厉害,偏偏晚辈们还要候在门口等着接她的人随她回来。

与白氏已经撕破了脸,傅明华是并不准备再装什么孝子贤妻的,午时外头知了叫得厉害,她睡了个午觉起来时,才由碧云等人替她梳洗打扮,姗姗去迟了。

钟氏与沈氏等人便不敢有她这样的胆子。

钟氏带了儿女都守在门口处,应该是站了好一阵了,晒得脸颊发红,额头大汗淋漓,后背上穿着的细纱上衣都贴在了她的背上,被汗浸湿了。

久未露面的傅明霞也在,看到傅明华这样迟才来,她又握了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那脸上原本抹着的脂米分都被汗糊成一块一块的,显得狼狈不堪。

“你现在才来?”

傅明霞声音里有些不敢置信:“我们都在这等了四刻钟了!”

外头太阳毒辣,大家都等得汗流颊背,却独有傅明华来得最迟,还有丫环替她打扇,一副悠闲的模样。

一路走来最多脸颊泛红,连汗也未见几滴。

第二百二十五章 回来

过了生辰之后,傅明华再梳发饰,梳头的丫环便会多些花样了。

今日傅明华梳的是垂鬓分肖鬓,结了一半发辫好之后挽在头顶,剩余青丝则分别以丝绳挽成两缕,垂在胸前,尽显少女娇美之态。

她穿了鹅黄色轻薄浅透的上衣,内里能隐约透出淡绿色的诃子,衣襟斜领口在胸前交汇,露出白嫩如玉的肌肤来,阳光下白得有些刺眼。

傅明霞一看,心里就止不住的怒火涌了上来。

“祖母要回府,你就这样不上心?还有功夫梳妆打扮?”

相较之下,自定下婚事之后,她便是茶不思饭不想的,人又更瘦了些,那腰肢细得一手便能握过来。

已经十五了,月事还未来,胸前也未见动静,将沈氏吓得厉害,最近四处求了方子给她喝,折腾着期盼她能长开一些。

这样的傅明霞与傅明华是没有办法比的。

傅明华只比她大了两个月,但胸前拥雪成峰,已显出少女媚态。

傅明霞敢保证,自己衣裙尺寸一定比她小,但因为无胸的缘故,那细腰反倒显得身材干扁,不如她饱满的胸下,更显腰肢柔软纤细了。

想到这里,她又要呕出一口血来。

“说得二妹妹就好像没收拾打扮似的。”

傅明华看了她一眼,她压根儿没将傅明霞这些挑衅放进眼里,若她适可而止,傅明华也就将她当成叫个不停的知了,偏傅明霞没完没了。

她手里握了一把绢扇,不紧不慢的摇晃着朝傅明霞走了过去,傅明霞看她动作,便吓了一跳,本能要往后退,想要喝斥她停下,她却压根儿不理睬。

“二妹妹脸上米分都花了…”她一手掏了丝绢,要去替傅明霞轻拭她额角的汗。

傅明霞先是吸到若隐似无的香气,随着她伸手的动作浓了些,要再仔细一闻,又似闻不到了。

回过神来时,她脸色涨得通红,厉声就喊:

“关你什么事?”

傅明华也就笑:“我也是说。”

她这话一说,傅明霞登时更是气得脸色发白:“难道你来晚了就很有道理了?”

傅明华又摇了摇扇子,送了一阵闷热的风,将手收了回来:“怎么会晚呢?祖母又未归来。”

她这样让傅明霞更生气了:

“你何必说这些借口?”她恨恨的瞪着傅明华看,有些委屈的模样。

傅明华看她这样,话峰一转:

“我最近查看库中,有几匹绢丝,倒适合二妹妹将来出嫁时添妆…”

婚事是傅明霞的死穴,她这样一说,傅明霞脸色登时就变了,她死死咬着嘴唇,才没有哭出声来。

下一刻她将手里的扇子一扔,捂着嘴提了裙摆就跑了,连白氏要回来的事儿都不顾了。

傅明华微笑着看傅明霞跌跌撞撞的跑,兴许是跑得太急,她踢到石板路上缝,登时便发出一声痛呼,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二妹妹这是怎么了?”

沈氏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喊,也朝女儿追了过去,钟氏瞧了一出闹剧,不止没有觉得好受些,反倒觉得心里更烦燥了。

不过这府中哪个人都是她说不得的。

傅明华先不提了,如今钟氏在她面前唯有讨好点头的份儿,一句重话都不敢说,以免将来牵连到儿女身上。

沈氏又是个浑不吝的,自己若要说了她,她闹将起来也是不怕丢人现眼。傅明霞则是有白氏爱护,若她打骂了女儿,白氏怕是不痛不痒说她两句。

要是钟氏敢说白氏的心尖儿,白氏是要记她一辈子的。

钟氏想到这里,心里又更加厌烦。

好在这样几刻钟里,白氏所乘坐的轿子终于要到门口了。守在外头的婆子欢喜的进来回话,说是夫人已经到二门处了,听了这话,钟氏精神一振,手里的扇子便摇得更快了些。

几个丫环替她扇得还不够解她心中的火,自己又狠狠摇了几下,才觉得爽快些,提了裙摆出去了。

不多时白氏领了一群人,果然进了三门,抬轿的是外院的人,这里自然是不能进了,在二门就将她放下了,她是一路走进来的,此时比几人还要不堪。

她穿了一身皱巴巴的衣裳,面如土色,显然这些日子在姑子庵里是吃尽了苦头的。

光从她这一身收拾打扮,便看得出来庵里生活怕是十分艰难。

白氏瘦了许多,出去时穿着还尚算合身的衣裳,此时挂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她戴了抹额,神色奄奄。

沈氏的哭嚎声刺耳响亮,白氏抿了嘴唇,瘦下去的脸肌肤松弛,颧骨高高堆了起来,显出几分凶狠之色。

“一天到晚也不得安宁,吵得让人头疼。”

她在沈氏心中积威甚深,此时白氏一开口,沈氏倒是不敢再哭了,可是却觉得有些委屈:“母亲,二姐儿在这儿等了您四个时辰,元娘一来便将她气跑,还使她摔了一跤。”

沈氏委屈的告状。

在白氏心中,傅明霞一向重要,沈氏若是被欺负了,她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傅明霞被谁欺负,白氏是绝对不能忍的。

本来以为说完这话,白氏便趁机发问,沈氏再落井下石,又状告傅明华独揽傅家后院管事之权。

却没想到沈氏话都说完好一阵了,白氏并没有喝斥傅明华,反倒是沉默了半晌,吩咐沈氏:“快将二姐儿拉起来。”

傅明霞忍了痛起身,一瘸一拐朝白氏走去,一副要哭却又强忍的模样。

外头实在是太热了,众人也不想在这里寒暄,白氏靠着下人搀扶朝自己院中走,直到回了院里时,才发觉自己是重新活了过来。

屋里摆了少许几盆冰,白氏脸色一沉:

“去将吴氏唤来,怎么屋里热得这样厉害?”

下人递来茶水,她忍了怒火接过,刚喝了一口,便劈头盖脸朝下人砸了过去:“这水怎么能入得了口!贱婢,是不是当我离家久了,便胆大欺主了?”

那茶连水带杯,泼到丫环脸上,虽说已经是温凉,但杯子砸到额上时,依旧是砸得‘嘭’的一声。

水泼了她一头一脸都是。

第二百二十六章 形势

那丫环咬着嘴唇,也不敢哭,跪在地上身躯打着摆子。

“去将吴氏给我叫来!”

白氏坐回了椅子之上,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面,瞪了眼睛就喊。

傅明华目光落到地上,嘴角边含着微笑。

她不相信白氏回来时,没有打听过府中的情况,此时这样说,不过是指桑骂槐,想给她难堪罢了。

“祖母可是寻姨太太有事相商?”

长乐侯府中傅侯爷对吴氏倒是颇给脸面,府中众人也是唤其一声‘季祖母’的,但傅明华身份不一般,吴氏在她面前也不敢托大,所以从小到大,便唤她一声‘姨太太’,不过就是这样,白氏听来也心中不是滋味儿了。

此时自己发了火,却见傅明华摆了姿态,真当她管家一段时间,这傅府上下便全由了她作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