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燕追进殿,将她推得更远。

至于孙氏行刺的原因,傅明华不用想,也猜得出来。

孙氏乃是忠信郡王的儿媳,她的父亲华州府尹孙好为的是替忠信郡王办事。

两夫妻被送入洛阳之中,怕不是为最册封世子而来,而是做为那只打狗的肉包子,被忠信郡王亲自送到了皇帝的身边。

仔细想想,若孙氏行刺成功,那么燕追杀忠信郡王府两位世子,剜了忠信郡王的心肝,而忠信郡王则杀他妻子以牙还牙。

若燕追暴怒之下,将其处死,凌四郎自然也要受其连累。

一旦儿子儿媳死于洛阳,西京里忠信郡王明正言顺,可以发布榜文反唐。

“而在当时,我与母亲同坐一起,怕是孙氏看来,杀谁都成,只是因为恰巧被挤到了我这一边,再加上容妃娘娘的缘故,所以才使她下定了决心。”

傅明华微笑着,想起孙氏之前一张脸时青时白,浑身直抖的模样。

当时以为她是又兴奋又紧张,可此时想来,分明就是因为孙氏极度害怕之下才失了常态。

至于容妃打断她后来的自我介绍,便显出容妃此人奸滑且缜密的性情,她必是不容有丝毫差错,才会阻止当时孙氏开口说话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诡计

之前没有阻止庄简公府世子妃的原因,只是为了引起众人的兴致,事后孙氏开口,她又恰到好处的将孙氏话打断,一环扣一环。

若傅明华真如容妃所想的一般出事,自然容妃便可借此事大生事端,同时想法扭转逆势,也可替她自己出了当时被傅明华算计的气,一举数得。

后来容妃脸色微变,怕不是因为傅明华怀孕,也不是因为嘉安帝对于她的伤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关切,更多的只是气愤孙氏这个蠢货,太过无能罢了。

至于傅明华猜测对与不对,那支簪子便足以证明了。

燕追手环在她肩背上,眼神十分危险。

“三郎,我想去看看母亲。”

崔贵妃上了容妃恶当,险些使她受害,崔贵妃那样聪慧,事发之时极度惊骇,后又因为她身怀有孕而感到欢喜,一时之间怕是反应不过来。

但若回了蓬莱阁,她回过神后,必定会极为自责。

傅明华放了撑着脸颊的手臂,双手交叠在燕追腿上,将脸趴了上去:“这件事并不怪她。”

当时的她也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直到容妃受伤之后,容大夫人韩氏沉不住气,率先起身前去看她,而引得后来忠勇郡王妃萧氏也跟上前,以致后来众人趋之若鹜。

而后孙氏被逼起朝她靠近,燕追将她踹倒在地,傅明华才开始怀疑。

要怪只能怪容妃太过奸滑,忠信郡王太过毒辣,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前来作饵,虎毒尚且不食子,谁又想到他如此心狠?

燕追皱了眉,低头看她。

傅明华趴在他腿上,睫毛纤长,目光明亮。

她的神情十分平静,没有怀孕之后的欣喜若狂,也没有被算计之后的后怕与愤怒,反倒是有些为崔贵妃担忧:“这样的时刻,不应该使母亲心中难受,被人钻了空子。”

容妃正是处心积滤之时,不会善罢甘休。崔贵妃若有了心结,将来怕是会再遭人算计。

她这样识大体,明事理,却使燕追心里对于忠信郡王及容妃更添杀意。

蓬莱阁里,崔贵妃一离开含光殿,很快的便回悟过来,顿时便觉得心痛如绞,喘不过气来。

当时强忍着心中感受,将大谢氏等人送出了宫中,直到回了蓬莱阁,才脸色大变,倒在静姑身上,将清容吓得不轻。

静姑喊着要请女医,崔贵妃却咬紧了牙关拒绝了,回了内殿,随即倒在榻上,心中又悔又怕。

孙氏是她亲自出口唤进含光殿的,却险些害了傅明华。

容妃这一计可真毒,若傅明华出了事,知晓前因后果,她的儿子必定会怨她,而她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傅明华那样聪明,她想清楚之后,说不定也会怪她。

尤其是她怀了身孕,却险遭毒手。

正难受间,静姑等人手足无措之时,杨复珍进来,说是秦王及王妃来了。

崔贵妃有些不敢置信,坐起了身来,脸庞上仍带了泪珠,张了张嘴:“真,真的?”

“已经进了章华门。”

章华门离蓬莱阁只有一条长廊的距离,此时进了章华门,确实证明燕追与傅明华两人要来了。

之前两夫妻明明出了宫,又怎么会倒回来了?

崔贵妃心中诧异,却又忙让清容拧把帕子来擦脸。

才刚收拾齐整,燕追已经进来了,傅明华跟在他的身后,崔贵妃便忙让人去沏茶来,又想了想,吩咐着:“王妃就不要上茶了,瞧瞧厨房中如今有些什么。”

崔贵妃的眼圈有些发红,傅明华起身朝她走了过去,温柔的问:“母亲怎么了?”

一句话让崔贵妃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她自己来不及拿帕子,傅明华却拿了帕子,替她轻轻的压了压眼角。

“我险些…”

她张了张嘴,却又觉得喉间发堵,说不出话来。

傅明华拿了帕子替她将眼泪擦去,动作轻柔:“与您无关。”

她果然是想到了,却并没有怪自己的意思。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孙氏会有如此胆大包天。”也没想到容妃会在当时给崔贵妃下套,傅明华替她将眼泪擦干净了:“就是您当时不开口,也会有人开口的。”

容妃都算计好了,就是当时崔贵妃不说话,也会有韩氏等人会张嘴的。

“如今您若心里难受,才是使她如愿以偿,让她看了笑话。”

崔贵妃心中的自责,在傅明华柔声细语的安抚里,渐渐散了。

她忍不住捉了傅明华的手,贴在脸颊,闭了闭眼,才忍了泪意:“好孩子,我心里明白。”

这样的时刻,傅明华走了又回来,怕就是为了担忧自己心中自责。

她这样体贴,让崔贵妃不由更是喜欢,难免想起当初种种,不由心中更是难以自恃,忍了又忍,却仍是抱着傅明华流了一场泪才作罢。

当天傍晚,燕追将孙氏提出了刑部,她的发簪内有玄机,中间是空的,藏了见血封喉,簪身也以见血封喉浸泡过。

所谓的见血封喉,其实便是指箭毒木,其乳白汁液有剧毒,一旦沾碰伤口,便会使血液凝固,一命呜呼。

此物常见于岭南、南诏等地,喜好高热多雨的地方,孙氏能得到,并在簪子上碰到,不是偶然。

这自然也印证了傅明华的猜测。

孙氏被拘,忠信郡王府庶四子自然也被捉拿了起来。

他口喊冤枉,声称对孙氏举动一概不知,却又哪里敌得过燕追的人,如狼似虎便将忠信郡王府的人捆了拿住。

算计到傅明华身上,比算计到燕追身上还要拿他愤怒,如今的孙氏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在刑室中,只求一个痛快罢了。

外头血雨腥风,人心惶惶。

承香殿里容妃回了殿,脸上便不见一丝笑容。

她的伤口虽然被医女处理过,但此时肿得极大,那伤口更是触目惊心,看得旁人都仿佛感同身受。

黎媪挑了药,小心翼翼的抹在她唇上,她的神情里看不出喜怒,只是周身仿佛萦绕了一层阴寒,使靠近她的人浑身哆嗦。

第四百三十五章 遗憾

“娘娘…”黎媪手不抖心不慌,上了药后,才转身接过了抱语递来的帕子擦手,看了望着窗外仿佛入了定的容妃一眼,神情阴冷:“可要…”

她比了个手势,话里透出杀意。

容妃这才微微一笑,这个动作牵动了她唇上的伤,才将止住的血又缓缓沁了出来,她美目迷蒙,吐气如兰:“别慌。”

这两个字仿佛含在了她唇间,如情人的低语,却又透着阴寒:“急什么呢?好戏才刚开锣罢了。”

黎媪正要说话,容妃却看了她一眼,挪动丰满的娇躯,使自己躺得更舒服了,才叹了口气道:“今日已经打草惊蛇,不宜再动手了。”说到此处,她觑了黎媪一眼:“孙氏那个废物,不能让她说话。”

黎媪低垂下头,应了一声。

容妃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她若出手,必求一击必中,与其数次三番做无用功,倒不如蓄积力量,若要动手,便必要其命。

可惜她算中了忠信郡王的心思,却没算中孙氏如此不堪大用,还未得手,便已折了。

想到此处,容妃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恼怒。

“能怀不一定能生,能生也不一定是男孩儿。”她漫不经心的弹了一下手指,一张艳若桃李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带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更何况就是男孩儿也无所谓,事到如今,最重要的不是这一点,你不要本末倒置了。”

此时此刻,哪怕情况对她已十分不利,但容妃心里却是十分清楚,并没有乱。

黎媪心中叹了口气,应了声是。

“信儿射中的那个人,是什么情况?”

提及儿子,才让容妃皱了皱眉头。

她这一生,事事顺心如意,却独得两个孩子,没有一日让她省心的。

“四皇子听了您的吩咐,陪皇上出游,原本是想大展手脚。”以挽回之前郦苑中时在皇上面前留下来的懦弱无能印象的,哪知出师不利,不止没射到猎物,还将人给射中了。

“说是苑外附近的村民,只是误入了苑中,当日审查的侍卫疏乎大意了。”黎媪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容妃便伸了手,去拿茶杯,冷笑道:“真是好一个疏乎大意。”

她算计别人妻子,燕追却在算计她的儿子,这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黎媪听出她话里的寒意,接着又道:

“伤到了肩骨…”她犹豫了一下,看着容妃低眉敛目,仿佛没有听她说话,但黎媪清楚,她正在等自己接着往下说:“只破了些皮,伤势并不严重。”

容妃听到此处,闭了下眼睛。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燕信确实不擅骑射之术。

事到如今,哪怕她再恨燕追,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哪怕样样敌过崔贵妃,但在教养儿子上,却输她太多。

若燕追与燕信性格调换,时至今日,又哪用得着她处处谋算。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王植岁去了秦王府,怕是有意弹劾四皇子了。”

容妃的眼中寒光闪烁:“你去容府一趟,就与七郎这样说…”

王植岁私服进了秦王府,燕追见了他一面,出来就听徐子升与他小声道:“孙氏死了。”

燕追嘴角抿成直线,眼中就露出嗜血之色。

孙氏在他的私狱中,他动手有分寸,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就绝对是死不了的。

如今孙氏死了,必是有人从中作梗。

容家的手伸得实在太长,没想到再三清洗,自己的人中依旧是有容氏的爪牙在。

“隐藏得可真够深的。”他伸了拇指,缓缓抚过自己的下唇,似笑非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

他语气带笑,却使徐子升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此时燕追却没有闲心去瞧孙氏。

死了一个孙氏,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孙氏连开胃的前菜都算不上,真正的大餐是忠信郡王,他朝傅明华院中走,进去时恰好遇着碧云出来。

碧云行了个礼,燕追解了大氅,问道:

“王妃呢?”

“王妃刚睡下。”

他原本准备进屋的脚步便是一缓。

午时她有睡午觉的习惯,可是今日因为进宫的缘故,而耽搁了。

回来好不容易睡下,她向来警醒,尤其是并没有睡熟的时候,一些许响动便要将她惊醒了。

他退了两步,廊下有长椅,燕追又将大氅系了起来,退回椅子上坐了,碧云就规规矩矩的问:“奴婢进去通传。”

“不必了。”

燕追摇了摇头,坐到了椅子上,外头寒风很大,昨夜里才刚下过一场雨,在外站一会儿,都觉得手脚僵硬。

他身上紫貂皮毛被风吹得不住晃动,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一般,漫不经心的吩咐:“替我寻本书来。”

碧云就劝道:“王爷,外头风寒雪大,不如进橱里歇息一阵。”

他皱着眉:“不用。”

碧云也就应了一声,连忙去书房为他取书。

他既是没有说要看什么书,碧云就只有为他取平日傅明华要看的书了。

在外头只与燕追说了一阵话,就冻得碧云手脚发寒,脚像失了知觉一般,僵疼得厉害。

今年的冬天尤其的冷,若说寒风是刀,细雨小雪就似钢针,落在人身上刺刺的疼。

碧云取了书匆匆过来时,燕追仍坐在廊外。

当初碧青之所以大病一场,瞒着别人,却独没瞒着碧云。

这位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皇子,冷漠得近乎不近人情。

在今日面对孙氏时,毫不手软,可在面对妻子时,却展现出难得的柔情。

他不进屋的原因,碧云自然也知晓,只是怕吵醒了才将躺下的妻子,宁愿在外忍着风寒,也不愿进了屋将她闹醒。

她低垂下头,十分为傅明华高兴。

燕追这样的举动不言不语,却才见他真心。

他坐了小半个时辰,冻得脸色发白,猜测着屋里傅明华该是睡熟了,才站起了身来。

肩上头上已经结了些霜花,燕追的眼神如深潭般。

兴许是坐了一阵僵了手脚,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轻手轻脚的进屋,傅明华果然睡熟了。

他先洗了脸与手,将手脚捂暖了才上了床,她闭着眼睛便摸了过来枕在他伸过去的臂上,身上十分暖和。

第四百三十六章 争吵

燕追伸手去摸傅明华小腹,那里平坦而柔软,根本摸不出来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他有些小心翼翼的,想着不久之后,那肚子里的孩子会渐渐长大,也不知是像她,还是如他一般。

想着想着,便忍不住微笑。

只可惜他的事还未完,不能陪在她的身边。

燕追将她抱得更紧,想亲她,又怕将她吵醒了。

傅明华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醒来时燕追也睡在身旁,才将一动,他就醒了。

“三郎…”她头枕在燕追手臂间,手不知何时探入他衣裳里了,被子里十分暖和,才刚睡醒,使她连动也不想动。

“什么时候来的?”

她半点儿都没有察觉,燕追就双手将她圈得更紧:“你睡着之后。”

傅明华没有说话,好半晌才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燕追下午还有事,他回了洛阳也不得清闲,陪傅明华睡会午觉也是抽了空出来,此时一醒来,稍坐了坐,连茶也没喝,便匆匆走了。

宫人替傅明华梳头发时,碧云才跟她说,她中午才躺下不久,燕追就来了。

只是为了不扰了她睡觉,硬是在外坐了小半个时辰才进来的。

她听得怔愣,看着屋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来的点点雪片,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

“三郎…”

碧云拿了香膏,替她揉抹到手掌之上:“奴婢正准备给江嬷嬷带封信去,您有孕了是好事,她会欢喜的。”

说到这儿,她动作顿了顿,才又按压起这玉手:“若是知道王爷这样真心,嬷嬷便更放心了许多。”

江嬷嬷在洛阳时,便成日盼着她的肚子得消息,只是直到临回江洲,都没有动静。

如今喜事一来,若江嬷嬷知道,也必定会为她欢喜。

傅明华点了点头,想到燕追,也不由抿唇微笑,有些羞涩。

当天夜里,清容与崔贵妃说道:“抱言去寻了内侍监,大家处理完公务便过去了。”

崔贵妃冷笑了两声,心中恨不能将容妃碎尸万段。

第二日早朝之时,御史中丞王植岁弹劾四皇子燕信误伤百姓。

他数次三番与四皇子一党作对,容涂英等人早就对他怨恨异常了,此时他又率先开口提及此事,高辅阳与苏颖、郭世伦等人心里情不自禁‘呸’了一声,骂了一句:走狗。

众人早就恨他,王植岁此人其貌不扬,身材并不高大,胡子稀疏,外表并不俊美潇洒。

可此人嘴皮子异常利索,每每说的话总是气得人跳脚,上次高辅阳当众与他争吵,简直要被他气得肺都要炸。

“皇上,猎场之上,四皇子看错也有可能,倒是王大人,为些许小事便针对四皇子不放,莫非背后有什么人指使?”

郭世伦开口,看着王植岁,皮笑肉不笑的道。

嘉安帝稳坐龙椅,看着两派争执。

郭世伦说话时,目光落到了位于武将一列之首的燕追身上,话中意有所指,众人都看得出来。

王植岁听他这样一说,一双眼睛却是笑得眯了起来:“一个好端端的人,又怎么能看成猎物?”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长长的‘哦’了一声:“除非眼明却心中糊涂,所谓指鹿为马,便如郭大人是也,古人诚不我欺。”

一句话就将郭世伦气得脸涨得通红,指着他骂:“王植岁,你血口喷人!”

“非也非也,哪怕就是血口,可如郭大人所说,我老眼昏花,喷到的也不是人。”

王植岁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郭世伦却气得跳脚,险些破口大骂。

高辅阳也忙加入战局,一时间众人吵得不可开交,王植岁舌战群臣,另有陈敬玄亦是帮着他说话,在朝中燕追势力虽弱于容涂英,只是王植岁嘴皮子实在了得,少数几人也能足以应付。

吵得皇帝厌烦了,便出声: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