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以前害过她,但有仇有怨,她也早报过了,如今容妃死了,也不值得她再言语践踏几句。

燕追登基之日定在八月,只是眼前仍有凌宪之乱迫在眉睫。

他与朝臣商议,决意使郭翰调魏州、沧州、青州等三地兵马,共五万大军向定州进发,与幽州里的戚绍联手,将凌宪等人围堵于定州之中。

至于太原冯说,燕追则点俞昭成为将,领鄯州三万人马,直扑太原,捉拿冯说。

郭翰年纪虽轻,可是此人骁勇,继承了酉阳王府郭氏一族彪悍血脉,领兵之后并没有急于求成先将定州拿下,而是与俞昭成合击,先拿太原再取西京。

西京是凌宪大本营,失之可惜。

但当时的凌宪位于定州,对于痛失西京是鞭长莫及。

他原本与容涂英里应外合,将算盘打得极响,哪知当日嘉安帝与燕追更是老奸巨滑,计高一筹,反倒将他与容涂英摆了一道,使他骑虎难下,弄成如今的结局。

当日他攻定州时,使领了不少精锐离开的,西京里虽有他亲信在,但哪敌郭翰及俞昭成二人命力击破。

不出十日,西京告破,俞昭成领兵直往太原。

此时的冯说已经如同丧家之犬,深知自己兵马难以与朝廷对抗,领亲信欲逃往关外,只是事到如今,冯说已不成气候,不少人自然不愿意与他一道送死,因此主动拿了他,开城迎俞昭成入太原,冯说之乱才平止了。

太原、西京接连失守,对于凌宪来说,情况越发不利。

他唯有拼命的进攻幽州,意图将幽州拿下,到时占据要地,也好与契丹合并分裂大唐疆土。

只是幽州里粮草充足,兵马众多,守城的人乃是昔日燕追身边的戚绍。

此人十分沉得住气,面对凌宪攻城,采取了只守不攻的架势,严防死守,数次凌宪猛攻,伤亡倒是不少,却仍未将幽州城池攻下来。

定州城里,凌宪神情疲惫,近来诸事不顺,容涂英一死,当日说好的增援及武器、盔甲,自然便如镜花水月一场空。

州府之内,凌宪眼睛通红,他已经好几日没有歇息了,府中谋士齐聚一堂,对于如今骑虎难下的情况,府中的人实在很难露出笑容。

“皇上,如今幽州里戚绍虽死守城门,但臣相信,他必守不得多久,屈刺早与我们有约,会领兵三万,攻打幽州。一旦屈刺将幽州攻破,到时与我们里应外合,郭翰、俞昭成那点儿兵马又算什么?”

一个穿了儒衫的中年男人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皱着眉道:“此时只需坚持一时片刻,便能成了…”

凌宪听了这话,脸上却不见欣喜之色。

最开始时,他确实也是如这男人一般的想法,若拿下幽州,瓜分大唐疆土便不再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可是事到如今,当初的野心勃勃,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逐渐被消磨。

契丹首领屈刺迟迟没有拿下幽州这块难啃的骨头,反倒是燕追及嘉安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了容氏,将容氏叛乱掐灭于摇篮之中。

速度快得凌宪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郭翰、俞昭成等人便已经领兵北上,将西京与太原扫荡。

他沉默不语,半晌之后疲惫的叹了口气,问一旁的刘昌本:“刘卿认为呢?”

刘昌本如今已经被他封为尚书令,追随他的左右。

此人乃是当初老忠信郡王身边的谋士之一,足智多谋。

哪怕他并不如其他人一般,对凌宪多有恭维,但凌宪仍是很看重他,此次大战,亲自将他带在身边。

第六百一十章 忠言

刘昌本叹息了一声,犹豫半晌:

“臣以为,此时不宜进,反该退。”

话音一落,府中众人脸色便有些难看了。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刘昌本说出这样的话,无异于已经在动摇军心了。

若不是因为他身份特殊,换了个人说出这样的话,凌宪怕是当场就要勃然大怒。

他虽没有发火,但眼里却飞快的闪过一道杀意,温和的笑着问道:“爱卿此言何解?”

刘昌本欲言又止,看着此时皮笑肉不笑的忠信郡王,这位郡王如今已经自立为皇,可在刘昌本心中,他却仍是当年的忠信郡王罢了。

他自立的朝廷,人数稀疏,在场的诸位‘大臣’,大部份都是志大才疏,趋炎附势之辈罢了。

凌家准备并不充足,凌宪便匆匆谋反。

当日刘昌本便不看好他起事,如今不过是当初的预感,现在才应验罢了。

老忠信郡王曾对他有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哪怕他已经看出此时凌宪对他已经十分不耐烦了,但刘昌本却是咬了咬牙,拱手道:“黎密所说之言,不无道理。只是您有没有想过,您急于拿下幽州,与屈刺里应外合,幽州之内,戚绍的想法却也与您是一般无二的。”

他说完这话,凌宪愣了一下,一双眉就皱了起来。

此时的凌宪如一只被逼急想咬人的兔子,可是幽州里的戚绍也差不多。

就如之前中年谋士所说,只消屈刺将幽州击破,再与凌宪合谋,可反将郭翰及俞昭成领的人马,到时说不定也是胜券在握。

正是因为这一目的,凌宪必会费尽力气,强攻幽州。

可是戚绍也差不多。

尤其是眼见如今即将有外援到达,他只消咬牙拼死抵抗,熬过这些时日,等到郭翰等人领大军到来,幽州之困,自然是便解了。

“幽州乃是上古九州之一,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却易守而难攻。”

刘昌本说到此处,顿了片刻:“若戚绍拼死守城,只消熬得三五日,郭、俞二人领兵前来,到时幽州之围自然便解,倒是您却会腹背受敌,情况堪比今日的幽州。”

甚至凌宪到时会被困在这定州城中,比幽州还要不如。

“屈刺当初虽与您有约,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关外蛮子茹毛饮血,不知信义为何物,到时您一旦落入困境,臣只担忧,屈刺会退兵逃出幽州百里之外,以避灾祸。”

他点出这一事实,府中众人俱都沉默了。

刘昌本说的话,极有可能是会发生的。

在此之前,府中众人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谁都不敢冒着被凌宪所厌弃的危险说出来罢了。

凌宪深呼了一口气,眼睛眯了眯,忍住了心中的杀意,语气越发温和:“既如此,依刘卿看来,如今朕又该如何?”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刘昌本进言道:“您起事之时,准备并不充足。当初容涂英一己之私,却将您害至如此地步。”而如今的情况看来,当日容涂英所做的一切事情,怕是都落入了皇帝眼中,容涂英事败被诛便也罢,只可惜当日的忠信郡王实在是太着急了。

两位嫡子接连死于燕追之手,使他深感受辱。

再加上别有用心之人的撺掇,他心底滋生的野心,更是令他走出了错误的一步。

“依臣猜测,当日燕追射杀两位世子,怕是有意激怒您,逼迫您逆反,以清西京之权的。”

说到此处,刘昌本看着凌宪难看的脸色:

“若臣所猜属实,那么…”凌宪最终之反,怕是就落入了燕追及当初嘉安帝的圈套。

他这话没有说完,但凌宪已经明白他话中意思了。

府中一时静得可怕,众人都不敢出声,好一阵之后,凌宪才问:“那依你所言,如今朕又该如何做呢?”

刘昌本定定的望着他看,凌宪微笑着,下巴绷得极紧,唇上胡须似钢针一般,那目光闪烁,令人心中发寒。

对视一番之后,刘昌本率先低下头来,心头苦笑了两声,哪怕有以往相熟的旧友与他不停使着眼色,他却仍一字一句道:“您应该将弃定州而往西北而上,渡桑干河,途经…”

刘昌本指着推演而成的沙盘,神情凝重的开口:“以此逃离唐兵的追捕。”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开口说话时,凌宪眼中的阴鸷之色越来越重,几个与他向来交好,昔日共同效力于老忠信郡王的部下看到这样的情景,都接连看了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往西北而上?”

凌宪打断了刘昌本说的话,他话中隐忍着不耐之色,显然此时刘昌本的长篇大论已经使他颇为厌烦了:“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到了这样的地步,有人坚持攻城,但也有人认为刘昌本说过的话有一定道理,凌宪确实应该未雨绸缪,趁郭翰等人没有攻入定州,先行离开此地再说。

定州不如幽州,城墙薄弱,若大军一来,到时被人形成夹攻之势,忠信郡王怕是当真难以逃脱的。

如今定州情况严峻,在太原、西京尽数失手的情况下,郭翰等人随时可以前往定州。

商议了大半日时间,直到忠信郡王的长子进来,议事才告一段落了。

忠信郡王起身出去,其余谋士也三三两两的跟着离开,刘昌本却坐在椅子上未动,一个穿了青衫,留了稀疏胡须的老者见众人都已经离开,才向刘昌本靠了过来:“如今这样的情况,你明知郡王…皇上心中想法如何,却又何苦逆他心意,尽说他并不想听的话来使他疏远了你呢?”

老者是当日老忠信郡王在世时心腹手下之一,也与当年的刘昌本一般,深得老忠信郡王看重。

老忠信郡王离世之后,这些昔日凌家的心腹手下,便也顺理成章留在了西京,听从凌宪调遣。

刘昌本看着面前摆放着的沙盘,心中想起凌宪之前闪烁的目光,他笑了笑,伸手去将自己之前以指画出来的行军路线图推平了:“忠言逆耳。”

第六百一十一章 逆耳

他叹了口气:

“当初郡王对我有知遇之恩,识我于微末之时,许我以荣华半生,如今凌氏后人有难,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那老者听他如此一说,正要开口,刘昌本接着又道:“纵使我明知前途艰难,不过一命罢了,你不必再劝。”说到此处,刘昌本想了想:“如今我已经是个惹人厌烦之人,你还是少与我说话为妙,以免将来连累你。”

他对于自己下场,仿佛也猜到了几分。

那靠过来与他说话的老者闻听此话,苦笑了两声:“你既心中有数,又何苦来哉。”

老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理了衣襟,转身出去了。

而另一侧府中,凌宪听着长子刚收到的消息,郭翰已经领大军即将与俞昭成会合。

一旦两军会拢,向定州进发之时,便是他落难之日。

当日他匆匆起兵之时,分明还向往着分裂大唐疆土,割据大唐称皇称帝的美梦,现如今这‘帝位’尚未坐稳,便已经被人逼至如此境界。

凌宪的脸色有些阴沉,他的长子说完消息之后,战战兢兢的看他,他的目光里带着森然之色,想起今日刘昌本说的话,仿佛就如一个诅咒般。

“刘昌本不能留了。”

他咬了咬牙,阴声道:

“此人乱我军心,是个祸患。”

他的长子听到此话,也不敢接声。

定州也非久留之地,郭翰等人随时会打入定州来,当夜凌宪召了部署随从,却唯独将当日老忠信郡王几位忠心的部曲摒之门外。

这样的情况众人都看得分明,他没有召刘昌本等人前来议事,显然已经不再视刘昌本如心腹一般。

凌宪再问及如今大军往哪个方向时,有刘昌本这个前车之鉴,众人自然不敢再提往西北方向桑干河一带逃亡的话了。

事实上不少人回去细想之后,照刘昌本所说,若大军往桑干河而逃,只要出了关内,再往外便是蛮夷之地,到时唐军就是想要抓捕凌宪也难,确实是条逃生的好时机。

可凌宪此时态度,摆明了他不愿做丧家之犬一般。

便有了善揣测其心意之辈,提出了向函谷关进发的建议来。

函谷关位于洛阳至西京要道之间,紧邻淮水,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因关在峡谷之中,深陷如函而得名。

此关极窄,仅容一车通行,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

谋士提议,若进函谷关,可以直通洛阳至西京要道。

到时进可取洛阳,杀大唐新帝,退可夺回西京,再谋他事。

燕追领郭翰、俞昭成二人点兵向太原、西京出发之时,洛阳城中必定也点了十六卫所人马跟在二将身边,洛阳城守备不一定有那般森严。

若燕追一落入凌宪之手,当初两位世子先后折于燕追手中之仇可报得,更重要的是,燕唐连失两位皇帝,必定大乱。

到时这关中之地,会再次陷入战乱纷争之中,他可以从中浑水摸鱼,再谋得好处的。

而哪怕这个主意不成,洛阳久攻不下,他也可以退回西京,郭翰虽夺回了西京,但那里是凌宪大本营,曾被凌家经营多年,他只要回到西京里,稍事经营,西京仍然姓凌,到时再图谋大事也不晚。

打定了主意,凌宪自然没有再将刘昌本所说的弃定州往西北之上而逃的话放在心中,反倒是决定往西南方向而下,直逼函谷关。

他将众人挥退之后,一面令人悄悄私下去点兵马,一面又令人去传刘昌本前来,令他严守定州城,并亲自镇守城北门外,紧盯幽州。

刘昌本愣了一愣,应了下来。

直至天亮之后,城中原本凌宪当初领来的三万五兵马,则一夜之间,悄悄的退出了定州城。

凌宪领兵走了,留给刘昌本的,只是定州城中百十余人可供使唤的旧部,及当日强召为兵的定州城民罢了!

刘昌本得到消息之时,整个人都蒙了。

他曾想过凌宪会不喜他进言,毕竟他说的话,不同于其他讨好凌宪的谋士,是字字句句难听了一些,却是处处为凌宪着想的。

可是刘昌本做梦都没有想到,凌宪会留下这样一个烂摊子,来使他收拾!

并且他们在临行撤出定州城时,还将他调离了城中,如今报信的人前来,凌宪都不知走了多久了。

刘昌本浑身发软,手扶着城墙,久久说不出话来。

前来传句的人都有些不忍看刘昌本那张脸,他乃是昔日老郡王身边的大谋士,极得老郡王信任,出入皆陪同在昔日老郡王身侧,十分威风。

现如今却被凌宪当成了弃子一般,扔在了定州城。

刘昌本呆滞了半晌,随即收拾了心中的感受,强忍悲痛,问道:“王爷往哪个方向走了?”

他守的是北门,正向幽州方向,照理来说,凌宪若听他的话,往西北方向前行,哪怕是不经北门而过,也该是从西侧城门而出。

刘昌本一直严守北门之上,无论如何凌宪等人踪迹不可能被他漏掉的,尤其是这样多人。

此时他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已经涌上了心头。

凌宪率大军出发,如此悄无声息,想要瞒过他的视线、耳目,唯有从离北面最远的城门而出,方向不同,他才有可能没有注意到的。

果不其然,那传令的将士低垂着头,小声的道:“寅时二刻…”

“快说!”刘昌本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拽了这军士便大声的喝问。

若凌宪当真不听他的话,而从南门出,直下函谷关,凌家怕是就有大难临头了。

他早年曾受郡王大恩,数次器重于他,许他以荣华富贵,年少之时他就曾发誓,终其一生效忠忠信郡王府。

老郡王临终之前曾叮嘱过他,要他照看凌氏血脉,将来必要保凌氏子孙性命,留凌家传承的。

刘昌本忆及当年老郡王病榻之前,他殷殷交待的情景,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那将士不妨他年老体迈,又非武者,不过文弱书生,激动之下还有这样的力道,吓了一大跳,连忙就道:“寅时二刻,皇上从南北而出,直奔洛阳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刚愎

话一说出口,刘昌本纵然早就已经猜到了凌宪打算,可此时当真听到这回答时,依旧忍不住眼前一黑,胸中只觉得气血沸腾翻涌,喉间一甜,再也忍耐不住,咳了两声,倒坐到地上,喘着气许久回不过神来。

“大人,大人…”

他这模样吓了那将士一跳,刘昌本却是揪着胸口衣襟,长叹了一声:“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如今要苟全性命,非得往西北之上而逃,逃入蛮荒之地,唐军才难以追逐。

可是偏偏凌宪野心勃勃,到了这样的境地,还不肯轻易认输,竟然往函谷关去了。

刘昌本何等样的人物,哪里猜不出凌宪心中的打算,他怕是仍想着,领兵攻入洛阳,也好学当日郭翰等人趁其不备,收复西京的举动罢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当年老忠信郡王拼死拼活,背负骂名才得来西京的这一切,如今却尽数全毁了。

刘昌本正痛苦难当之间,又记挂着凌氏血脉不知还有没有尚存时,那原本向他报信的士兵却突然低声道:“大人,对不住了。”

话音一落,刘昌本还没反应过来时,那士兵从袖口中滑出一支匕首,用力便朝他肚腹捅去。

刘昌本先是觉得腹下一凉,随即剧痛才传达他四肢百骸。

他不停的颤抖,伸手本能的去摸肚腹。

这一刻他想起昨日之时,昔日旧友曾苦劝他的话。

凌宪早对他数次逆言多有不满,私下里也有人曾来劝他,可是刘昌本却知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凌宪身边趋炎附势的小人众多,好听话凌宪听得不少了,却需有人直言以告形式的。

他其实早就已经隐隐猜到凌宪有杀他之心,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早罢了。

刘昌本一想到此处,脸色越发惨白,捂了肚子,那士兵连头也不敢抬。

不远处有人传来惊呼声,似是有异变发生了。

那士兵犹豫了一下,看他年纪老迈,早前受了刺激便已经站立不稳了,此时又受了一刀,哪怕还未断气,秦军前来时,也不见得能放过他的,因此那人只顿了片刻,便将手一松,任由那匕首留在刘昌本腹中,自己则转身便跑了。

俞昭成领了两万人马连夜赶达定州城,而此时的城中凌宪的人马早就已经撤离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人原本不多,忠于忠信郡王的不过百十来人罢了,其余人都是临时从城中征调的老弱病残,真正的精锐及年轻力壮者,早被凌宪带离了定州城中。

受凌宪之命守城的刘昌本又遭人暗算,城中群龙无首,俞昭成轻易便将城门破开了。

而此时的凌宪领人连夜出城,一路奔波,直至天色将暗,才离函谷关近了,已经是马疲人乏了。

夕阳的余辉照不进这幽深的谷道,凌宪此时抹了把脸,眼皮直跳。

早前他接到了定州城被唐军攻下的消息,此时俞昭成等人已经赶到了定州,如他手下谋士所说,这些人拿下定州之后,定会兵分两路,一路与幽州里戚绍会合,解幽州之危,攻打契丹首领屈刺,一路则有可能会派兵来追赶他。

他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此时令人向前打探消息,已经半刻钟了,前方未遇敌袭。

一面担忧着后方有人会追上来,凌宪急着想令车马入谷。

他谋士之中有人劝阻:

“皇上,此处至出函谷关共有十八里路,不如您再候上一时片刻,待得安全再入谷中。”

有人又担忧唐军追来,一路行军凌宪的人马都是提心吊胆的,前方探子已经去了大半刻钟,仍未有报信声传来,想是无碍了。

此处十分静谧,只隐隐能听到碎石滚落入山谷的声响传来,若是遇伏,他哪怕不敌,大喊一声总是能听得见的,可现在悄无声息,想是无碍了。

只是凌宪此时已经被吓成了惊弓之鸟,虽然心中认为急于进谷的人话说得没错,但仍耐着性子再候了半柱香功夫,虽未见探子回来,但却也忍不得了,即刻令大军出发。

至函谷关前,也未见有险象环生,众将放心大胆先行入谷,凌宪走在中间,才行至不到一半,头顶上方只听‘咔咔’的声响传来。

谷下众人仰头去看,头顶似是有石头滚落。

这一幕吓得凌宪麾下众将肝胆俱裂,调头要跑,可是这谷内狭窄,仅容一车而过,军队已经慌了阵脚。

一阵阵惨叫声后,不少人死于滚石之下,也有人死于相互逃命的踩踏之中。

凌宪好不容易在心腹手下的保护下逃往谷外,前方却听到有人在喊:“有伏!”

‘嗖嗖’的箭矢破空声响传来,不时有人发出临死前凄厉的叫喊。

众人吓得如没头苍蝇一般,又想往后逃,后路此时也已经被人切断。

当日随凌宪出西京的三万五精锐,此时如同被人瓮中捉鳖一般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