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柳玉茹点点头,“一方面建仓库,另一方面再在这里看一看,有没有什么生意可做。”

两人一路商量着,过了十日后,便到了荥阳。

荥阳官员早就听说顾九思要来,早早等在荥阳城门口。顾九思一行人先在城外客栈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顾九思等人都穿上官府,大家打整妥帖,才往荥阳过去。

到了门口,柳玉茹坐在马车里,挑帘望过去,便见百来人或穿官服、或穿锦袍,整整齐齐站在门口,看上去似有天子出行的架势,柳玉茹放下车帘,回过头来朝顾九思笑:“来迎接你的人看上去有上百人,荥阳县令也算是有心了。”

“这里最大的官就正六品,我正三品,”顾九思挑眉笑笑,“不可得好好巴结我吗?不过呀,”顾九思放下书,掸了掸自己的衣服,神色平淡道,“这些人给咱们好脸,可不是为了咱们,改日就算换了一条狗,穿着我这身官袍过来,他们也会恭恭敬敬磕头,夸这是一条毛光皮滑的好狗。他们的话别放在心上,也不能放在心上。”

“我明白的。”

柳玉茹应了声,说话间,马车停在了荥阳城门口,马车刚停下来,顾九思便听外面传来一声热情又激动的呼唤:“顾大人!”

顾九思用手中白玉折扇挑起车帘,便见到一张白白胖胖的脸,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眼神里全是激动,仿佛是面见了什么崇拜已久的大人物,高兴道:“顾大人,下官荥阳县令傅宝元,在此恭候顾大人多时了!”

顾九思笑了笑,谦和道:“让傅大人久等了。”

说着,木南便卷起车帘,顾九思探出头去,刚探出头,就看见一只白花花的手,傅宝元恭恭敬敬道:“顾大人,我扶您。”

顾九思:“……”

他如今刚刚弱冠,需要一个快五十岁的人来扶吗?

他只是那么一顿,傅宝元似是立刻猜出了顾九思的想法,忙道:“顾大人身强力壮,正直青壮好年华,下官这是忙于表达关心,顾大人千万不要介意。”

顾九思勉强笑了笑,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一上来就打傅宝元的脸,只能是笑着道:“傅大人应当算在下长辈,哪里有让长辈来扶着下马车的道理?谢过傅大人心意了。”

说着,顾九思便直接下了马车,随后朝着马车里伸出手来。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一个紫衣落花锦袍外套、白色单衣、头簪白玉的女子坐在马车里,她伸出手来,落在顾九思的手上,顾九思瞧着她,小声嘱咐了句:“台阶高,小心些。”

女子低低应了一声,扶着顾九思走了下来。所有人都在观察着两人的举动,傅宝元立刻道:“这位想必是夫人了?”

顾九思听得这话,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对,这是我夫人。”

话刚说完,傅宝元就对柳玉茹一阵狂夸,柳玉茹被夸得懵了懵,顾九思在一旁却是笑得更高兴了些。傅宝元看出讨好顾九思的点来,说话便是往着夸柳玉茹的方向说,柳玉茹也不知这个傅宝元是吃什么长大的,夸起人来不带重样,听得人都忍不住有些飘飘然起来。

多说了几句,洛子商也从马车上下来,傅宝元扫了一眼洛子商的官服,立刻道:“这位便是洛侍郎吧?”

洛子商笑了笑,应声道:“见过傅大人。”

傅宝元立刻开始对洛子商又是一阵猛夸,夸完了之后,傅宝元才带着顾九思和洛子商回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百来人,他们一回头,傅宝元便挥手,随后道:“大声些!”

说完之后,突然有红幅从城门上飞泻而下,两条红幅用大字写着:

顾尚书亲临荥阳得生辉蓬荜

荥阳民恭祝尚书愿事事如意

横幅:恭迎尚书

红幅落下来后,所有人就一起跪下大喊:“恭迎顾尚书亲临荥阳!”

这一番动作把顾九思给吓懵了,柳玉茹也呆了半天话都说不出来,沈明也是呆呆的,看着这景象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洛子商见多了这些溜须拍马的人,在旁边面色不变,依旧笑若春风。

好半天后,傅宝元靠近顾九思,小声道:“大人,您还满意吧?”

顾九思听到这话,皱起眉头:“无需做这些劳民伤财又无用之事。”

“不劳民,不伤财,”傅宝元赶紧挥手道,“都是大家自愿的,听到顾大人要来,大家都高兴得很。顾大人要修黄河,这是利于荥阳,利于大夏,利于千秋……”

“傅大人,”顾九思听着,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我们先进城吧?”

“哦对,进城进城,”傅宝元赶紧道,“顾大人周途劳顿,也该进城好好休息一下了,我们先入城用饭吧。”

说着,傅宝元便领着顾九思一行人往城内行去。

傅宝元给顾九思准备的宅院是在城中最好的位置,距离主街有一条小巷的距离,不算远,但恰恰是这一条小巷的距离,便让院子安静了很多。宅院不算大,但进门之后,处处可见奢华雅致。傅宝元跟在顾九思身后,一面领着顾九思进去,一面道:“这是城内富商梁家借给官府用的宅院,王老板说了,您在这儿,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若是夫人喜欢,一直住下去,也是无妨。”

这话意思说得明显,便就是这座宅子送给顾九思了。顾九思听到这话,忙道:“傅大人说笑了,这宅院租借的银两,顾某会按市价付给梁老板。”

“下官明白,”傅宝元看了看顾九思后面的洛子商,笑着道,“顾大人高风亮节,下官懂。这借宿的钱本就该是地方官府出,不劳大人费心。大人,”说着,傅宝元将人带到了饭厅,饭厅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傅宝元邀请着顾九思等人入座,随后道:“顾大人,夜里下官领着荥阳官员给您设宴,为您接风洗尘,现下您先休息,等晚上下官再派人来接您,您看如何?”

顾九思巴不得他赶紧走,忙应了声,然后让沈明送着他出去。

等傅宝元走后,所有人坐下来,洛子商笑着道:“傅大人倒是个会做事的。”

顾九思看了洛子商一样:“看来是让洛大人觉得高兴了。”

“傅大人一直跟在顾大人身边,哪里有洛某的事?”

洛子商说着,主动拿起了筷子,抬头却是同柳玉茹道:“一早上也饿了,吃饭吧。”

说完便没看柳玉茹,低头开始夹菜。

柳玉茹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后,她装作没听见,拿了筷子开始夹菜,同顾九思道:“九思,吃饭了。”

顾九思应了一声,倒也看不出喜怒,从侍女边上拿了帕子,净了手,随后便将一盘白灼虾放到了自己面前,开始慢条斯理剥虾。

他一面剥,一面同洛子商说着晚上酒宴的安排,剥完之后,他也不吃,直接就放到了盘子里。

等沈明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顾九思面前累了一堆剥好的虾,他顿时高兴起来,忙道:“九哥,剥好虾等着我呢?分我一个……”

说着,他的筷子就探了过来,顾九思手疾,用筷子挡住了沈明的筷子,然后将盘子往柳玉茹面前一推,嫌弃道:“要吃自己剥。”

柳玉茹看着面前堆着的虾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这虾原来是剥给自己的。

“许久没吃虾了,”顾九思又同侍女要了热帕,重新净了手,转头看柳玉茹笑了笑,“这么堆着吃是不是更舒服?”

☆、第一百二十六章(3+4)

顾九思这么问, 柳玉茹便笑了,接着道:“吃饭吧, 你也剥了一会儿了。”

顾九思终于拿了筷子开始自己吃饭, 一面吃一面继续和洛子商沈明说着话, 等吃完饭后,管家上来安排了大家的住所,顾九思和柳玉茹进了房门,顾九思便开始四处检查。

“你在做什么?”柳玉茹有些疑惑,顾九思一面检查着墙壁窗户, 一面道:“看看有没有隔间,有没有偷窥的洞。咱们住在这儿,要小心着些。”

柳玉茹坐在床边,看着顾九思忙活,摇着扇子道:“你觉得傅宝元这人怎么样?”

“老油条。”

顾九思张口就道:“怕是不好搞啊。”

“那你打算怎么办?”柳玉茹有些好奇, “是先整顿, 还是……”

“整顿也得再看看。”顾九思思索着道,“荥阳咱们不了解,先放松他们的警惕,搞清楚他们底细之后,再做打算。”

柳玉茹点点头, 她想了想,随后道: “今晚宴席我便不去了。”

说着,她转头瞧着外面的日头道:“等一会儿我带着人出去看看场地,你修黄河我赚钱, ”柳玉茹转过头来,朝着他笑了笑,“相得益彰。”

柳玉茹和顾九思聊了一会儿,休息片刻后,便领着人出去了。

她这一趟主要就是踩点,四处看了看位置,寻找适合的仓库,门面,以及适合这一条航道的船。

下午她先去随意逛了逛,了解了一下当地的物价以及生活习惯。

荥阳已经是永州的州府,但是在东都呆习惯了,也不觉得这里有多么繁华热闹。规规矩矩的一些店铺,算不上出彩,也没什么花样。东西都是便宜的,而房租更是便宜。

柳玉茹坐在一家老字号的酒楼里,听着茶馆里的人说话,隔壁间似乎是几个富家小姐,絮絮叨叨说着荥阳无趣,不如东都扬州繁华。茶馆里的师父说着荥阳当地的方言,规规矩矩说着沙场将士报效国家的故事。

柳玉茹坐在长廊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一架轿子从路边缓缓行来,那轿子前后有人护着,鸣锣开道,百姓纷纷避让,柳玉茹便看出来,这是官家的人了。

轿子行到半路,中间突然有了一个女子冲了出来,拦在了轿子前方,跪着磕头,轿子停了下来,这停轿的位置距离柳玉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柳玉茹听得那女子在哭喊些什么,但因为是荥阳本地方言,她听得有些艰难,只陆陆续续听到:“那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人群议论纷纷,很快就有士兵冲过来,要拖走那女子,那女子尖锐惨叫着:“秦大人!秦大人!”

柳玉茹听得不忍,正要出声,就听轿子里传来一个冷静的男声:“慢着。”

那男声说的是大荣的官话,官话中带了些极其难以察觉的扬州口音,似乎已经是在外漂泊了多年,若不是仔细听着,根本听不出来。

柳玉茹一时不由得有了几分好奇,便见那官轿掀起帘子,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从轿子了走了出来。他穿着绯红色的官服,在荥阳这个地方,能穿绯红色官服的,应当是个大官。大夏需五品以上才能穿绯色官服,哪怕是傅宝元,也只穿了蓝色。柳玉茹打量着那个男人,他生得清俊,看上去颇为沉稳,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肃杀冷气,从轿子里一出来,所有人便都安静了。

他走到那女子面前,周边士兵有些为难道:“秦大人……”

“放开。”

那男人冷声开口,士兵也不敢再拉着,那女子赶紧朝着这绯衣官员跪着爬了过来,流着泪磕着头道:“秦大人,求求您,只有您能为我做主了。”

“夫人,”那男人神色平静,“这事儿不归秦某管,秦某做不了主,您也别再拦在这里,对您不好。回去吧,”他说着,声音小了许多,柳玉茹听不见他说什么,只看那女子终于还是哭着起身,让开了路。

这官员回到了轿子上,轿子继续前行。

柳玉茹在旁边瞧着,等小二上来,她不由得道:“方才路过的,是哪位大人?”

“是刺史秦楠秦大人。”

小二笑着给柳玉茹添茶:“秦大人刚正不阿,有什么事儿,老百姓都喜欢找他告状。”

柳玉茹点点头,随后又道:“为何不找县令呢?”

这话问得小二笑容有些僵了,忙道:“县令大人忙啊,而且,秦大人长得好,大家伙也喜欢多见见。”

这话纯属胡说了,可柳玉茹也听出来,小二这是不愿意提太多。她也不强求,换了个话题,只问了问旁边的地价。小二答得很是谨慎小心,多说几句,额头上便冒了冷汗,柳玉茹见他害怕,也不再问了,让人下去后,自己坐在包间里,同印红道:“你说这些人怎的这么警惕?”

“姑爷来巡查黄河的事儿,”印红笑了笑,“下面人不得给这些老百姓上好眼药吗?”

柳玉茹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她忙道:“你让人跟着方才那女子,最近看着她些,要是官府找她麻烦,及时来报。”

柳玉茹在酒楼里吃着饭,顾九思换好了衣服,便同洛子商、沈明一起,由傅宝元的人领着去了傅宝元设宴的地方。

傅宝元是在王家设宴,顾九思路上听明白了,这个王家就是当地最大的富商,家族庞大,荥阳显大半官员,都和王家有着往来,要么是王家的宗族子弟,要么与王家有姻亲关系,最差的,也是王家人的朋友。

王家如今当家的人叫王厚纯,已经五十多岁,听闻顾九思一行人来了,立刻献了一套院子,用来给顾九思等人落脚。

路上给顾九思驾马的车夫一直给他说着王厚纯的好话,顾九思便听着,既没有赞赏,但也没有不满。

等到了王家,顾九思领着洛子商和沈明一起下来,便看见傅宝元领着几个人站在门口等着顾九思等人,一见顾九思,这几人就迎了上来,傅宝元给顾九思介绍道:“顾大人,这就是王善人王厚纯王老板了。”

顾九思目光看过去,是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他看上去长得十分和蔼,脸上笑意满满,朝着顾九思行了个礼道:“顾大人。”

“王老板。”顾九思笑着回了礼。

见顾九思没有露出不满,傅宝元顿时放下心来,引着几个人进去。

王家这座别院极大,从门口走到设宴的院子,竟是足足走了一刻钟,院子里小桥流水,竟是颇有几分南方园林的景致。王厚纯借故同顾九思攀谈着:“听闻顾大人是扬州人士,草民极爱扬州景致,特意请了扬州的工匠来修建的园林,不知顾大人以为如何?”

“挺好的。”顾九思点点头,得了这赞赏,王厚纯接着话就同顾九思聊起来。一行人笑语晏晏进了院子,顾九思匆匆一扫,在场要么穿着官府,要么穿着锦服,应当就是当地的官员富商,有头有脸的人物,怕都被傅宝元请来了。

这其中有一个人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惹眼,他穿着一身绯红色官袍,自己一个人端坐在高位上。他的位置离主座很近,从位置和官服来看,他的品级应当不低,但和周边人没什么往来,自己一个人坐着,低头翻阅着什么。

他看上去应当也有四十左右,但仍旧显得十分英俊,他坐姿十分端庄,在细微之处,有种说不出的庄重优雅,这是出身于世族名门才有的了的仪态,让顾九思想起叶世安这样的世家子弟。

顾九思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旁边王厚纯见了,赶忙道:“那是秦楠秦刺史。”

“秦刺史?”

顾九思重复了一句,心中却有些明了了。

刺史作为朝廷委派的监察官员,品级自然是不低的,但人缘也必然是不好的,毕竟就像在东都,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儿去找御史台的人聊天。作为御史台的地方官员,刺史这个位置不招人待见,顾九思懂。

而一个监察官员,如今依旧出现在这样不该出现的宴席上,而不是第一时间拒绝然后参奏,可见这个秦刺史,与当地官员,也是做了一定的妥协。

顾九思一面问着每个人的名字和来历,一面在心里有了盘算。等到入席后,所有人便逐一上来给顾九思、洛子商、沈明三人敬酒,只有秦楠纹丝未动,傅宝元见秦楠不动,赶紧走了过去,低头同秦楠说了什么,秦楠皱了皱眉头,许久后,他终于站起身来,然而他首先却是往着洛子商的方向走了过来,给洛子商敬了一杯酒道:“敬过洛侍郎。”

顾九思心里有些诧异,不明白秦楠为什么先给洛子商敬酒,洛子商面色如常,似乎是料到的,他甚至还刻意将杯子放低了一些,做出晚辈姿态与秦楠敬了酒,随后恭敬说了句:“秦大人客气了。”

两人把酒喝完,秦楠点点头,也没多说,他转过身去,走到顾九思面前,给顾九思规规矩矩敬了一杯,然后就下去了。

他这一出将所有人都搞得有点蒙,傅宝元见顾九思盯着秦楠,似是怕顾九思不喜,赶忙上去给顾九思道:“秦大人与洛侍郎是亲戚,他生性脾气腼腆,上来先同洛侍郎喝一杯,定定神,您别见怪。”

“亲戚?”顾九思有些疑惑,洛家满门据说都在当年没了,又哪里来的亲戚?

傅宝元赶忙回答:“他是洛大小姐的丈夫,算起来当是洛侍郎的姑父。和洛大小姐成婚后没几年,洛大小姐就没了,洛大小姐走后不到两年,洛家就……”

傅宝元看了一眼秦楠,见秦楠神色如常,应当是听不到,于是就蹲在顾九思身边,继续小声道:“我听说,他原本是寄养在洛家的,洛大小姐和他是私奔来的荥阳,所以一直没回过扬州。当年洛大小姐去得早,只留了一个儿子给他,他也一直没续弦,如今孩子大了,考了个功名,派到了凉州当了主簿,如今他就一个人照顾着老母亲在荥阳生活,一个人久了,那个性情上多少有点古怪,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亲戚,做事儿没分寸,您也别见怪。”

顾九思静静听着,一时竟也不知道傅宝元这些话是给秦楠说情,还是在挤兑秦楠。他面上不彰显情绪,只是道:“这么多年了,他也没有个续弦?”

“没有。”傅宝元叹了口气,“秦刺史对发妻一片痴心,合葬的坟都准备好了,估计是不打算再找一个了。”

顾九思听了这话,点点头,正打算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了一声通报:“王大人到!”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都面带喜色,连忙站了起来,王厚纯更是直接从位置上跳起来,往门边急急赶了过去,顾九思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走了进来。他穿着绯红色的官袍,笑着和人说这话,王厚纯上去,面带高兴道:“叔父您来了。”

“家里遇到了些事儿,来得迟了。”

那人同王厚纯说了一声,随后便走到顾九思边上来,笑着行了个礼道:“下官永州知州王思远见过顾大人,家中有事来迟,还望顾大人见谅。”

他虽然说着“下官”,可举手投足之间却没有半分恭敬。知州这个位置,便是一州最大的长官。范轩称帝后,吸取了大荣的经验,军政分离,分成了知州和节度使共同管理一州,除了幽州由周烨统一统管以外,其他各州军政都相互分离。如今没有战乱,王思远就是永州的土霸王,虽然品级不如顾九思,但实际权力却不比顾九思小。顾九思心里稍一思量,便清楚王思远来迟的原因。

傅宝元等人□□脸,王思远就唱黑脸,一面拉拢他,一面又提醒他要知道分寸,这永州,始终是王思远的地盘。

顾九思面上假作不知,他还想看看这荥阳的水到底有多混,于是他赶紧起身来,故意装作奉承道:“王大人哪里的话?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您家中有事,应当让人通告一声,改日在下上门拜访才是,您能来,已经是给了在下极大的脸面了。”

说着,顾九思给王思远让了座,招呼着道:“您当上座。”

王思远听顾九思这样说,眼里立刻有了赞赏,他笑着推辞,顾九思拉着他往上座,于是两人互相吹捧半推半就的换了位置,王思远坐在高坐上,顾九思在一旁陪酒。

旁边人看着两人活动,等王思远入座后,气氛顿时就不太一样了,所有官员都没有了之前的拘谨,看着顾九思也有了几分自己人的意味。

顾九思心里明白,他这算是上道了。

他和王思远攀谈起来,几句话之后,他便改口叫上了“王大哥”,王思远叫他“顾老弟”,旁边沈明看得叹为观止,一句话不说,只敢喝酒。

傅宝元看王思远和顾九思谈得高兴,他笑眯眯走到王思远边上,小声道:“王大人,您看是上歌舞,还是酒水?”

“都上!”王思远十分豪气,转头看向顾九思道,“顾老弟打从东都来,见多识广,我们永州穷乡僻壤,唯一一点好,就是够热情,顾老弟今年几岁?”

“刚刚及冠。”顾九思笑着回答,王思远大声击掌道:“好,青年才俊!那正是好时候,可以体会一下我们荥阳的热情,上来,”王思远大声道,“都上来。”

顾九思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听到王思远说了两声上来之后,转过头去,就看见一群莺莺燕燕,身上笼着轻纱,踩着流云碎步,便从院子外踏步进来。

她们身上的衣服在灯光下几乎等于什么都没有,顾九思笑容僵住了,等缓过神来后,他僵硬着将目光移开,故作镇定看着远处,而沈明则是低着头,开始疯狂吃东西,再不敢抬头了。

终于见他露怯,王思远等人都笑了,傅宝元在旁边站着道:“看来顾大人果然还是年轻。”

“家里管得严,”顾九思笑着道,“还是不惹祸得好。”

“顾老弟这话说得,”王思远立刻有些不高兴,“女人能管什么事?怕不是拿着女人做托词,不想给我们面子吧。”

说着,王思远点了十几个姑娘道:“你们都过来,伺候顾大人。”

顾九思笑容有些挂不住了,那十几个姑娘立刻凑了上来,跪在顾九思面前,王思远喝着酒,同顾九思道:“顾老弟,这个面子,你是给还是不给呢?”

顾九思不说话,他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姑娘,听王厚纯不咸不淡道:“主子都伺候不好的姑娘,有什么用?顾大人不喜欢你们,那你们也该废了。”

一听这话,姑娘们立刻往顾九思身边围过去,顾九思见着这姿态,便明白,今晚他想要得到王思远的信任,就必须露出自己的弱点来。美色,金钱,或是其他,他不能总在拒绝。

荥阳水深,如果他今晚拒绝了,那就失去了和荥阳官员打交道的机会。他看了看旁边几乎快哭出来的姑娘,叹了口气道:“行了行了,王老板你看看,你都把人家吓成什么样了?这么多姑娘,你们让我怎么选?”

他做出无奈的姿态来,随后随后点了一个道:“你来倒酒。你……”他指着另一个,想了想,转头同王思远道:“那个,王大人,您介意今天开个局吗?”

旁边所有人愣了愣,顾九思笑了笑道:“和您说句实话,小弟对女色没什么爱好,就是好赌。今天有酒有女人,不如放开点,大家摇骰子喝酒赌大小,行不行?”

王思远听着这话,慢慢放松下来:“顾大人喜欢,怎么玩都行。”

傅宝元在他们交谈时,便让人去支起了桌子,顾九思将沈明拉到自己边上来,吆喝着同王思远道:“来来来,王大人,我们分组来玩,我输了就让我这边的人喝酒,您输了您喝。”

“喝酒多没意思,”王厚纯笑着道,“输了让姑娘脱衣服才是,来,把姑娘分开,哪边输了,就让哪边的姑娘脱衣服。”

“那我喝酒吧,”顾九思立刻道,“怎么能让美人受委屈?”

“那您喝,”王厚纯抬手,笑眯眯道,“万一输多了,怕是您也喝不了,护不住美人了。”

这一番你来我往,气氛顿时热络起来,顾九思和沈明凑在一顿,沈明小声道:“你玩就玩,把我拖过来做什么?”

“你把姑娘隔开,”顾九思小声道,“我害怕。”

“你害怕我不怕?!”

沈明瞪大了眼,顾九思赶紧安抚他道:“不说了不说了,还是赌钱高兴点。”

说着,顾九思便带着大家开始刷玩起来。

押大小数点划拳……这赌场上的东西顾九思没有不会玩的,他赌起钱来兴致就高,场面被他搞得热热闹闹,王思远不由得都放松了警惕。

顾九思赌技不算好,有输有赢,对面输了就让姑娘脱衣服,他这边输了就喝酒,没一会儿,顾九思和沈明就被灌得不行,洛子商在一旁时不时替他们喝两杯,优哉游哉看着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