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番外——沈墨山(一)

跟着我的人都知道,我臭毛病很多。

比如爱记仇,爱算计,脾气不顶好,训人不讲情面,胸无大志,也不爱管劳什子道义大德。若是惹上我,管你是谁,只要能争回那口气,我报复时,从不忌讳使些下作不入流的手段。

我很小的时候,公子爷就摸着我的头叹息,墨山墨山,大丈夫磊落襟怀,怎的到了你这,却成了小鸡肚肠?你这么个性子,文韬武略便是再精通于心,却也成不了大事,终究,只落得下乘。

我记得,当时我小脑袋一偏,问他,何谓大事?何谓上乘?若平天下霍乱,开万世太平,是为大丈夫平生所愿,那么这等又累又不讨好的鸟事,还是让旁人去做,我只管我自己便好。

这番话惹怒了一向温和的公子爷,他训斥我不思上进,固步自封。我当即被罚跪书房抄《君子立身赋》一百遍,不抄完不得吃饭。这篇赋啰里八嗦,不得要领,尽撺掇着男人心怀天下,要替民情愿,要舍生忘死,要为那吃不了摸不着的虚名鞠躬尽瘁。

在我今日看来,自然通篇胡说八道,不知所云,但当年我还小,尚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只觉委屈万分。且小孩儿的心里,最怕的不是自己犯错,而是惹恼那般神仙般的人物,若他从此不疼我了可怎生是好?

一直到月上枝头,还不曾抄完,我腹中饥饿,心里委屈更甚,又想起远方的徐二叔、小宝叔叔、红绸姑姑,还有未曾谋面的爹娘,鼻子一酸,便开始抽抽嗒嗒地抹眼泪。哪知还没哭完,便听得身后一声嗤笑:“怎么,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

我吓了一跳,立即转身,却是白析皓那个老东西。说他老东西,是我从来没看他顺眼,他也从来不曾看我顺眼,我跟着公子爷多久,他就欺负了我多久,还专挑背后下手,阴险狡诈对付一个小孩儿,真替他害臊。

我立马抹了眼泪,怒道:“谁哭了。”

“这流的,莫非是马尿?”他幸灾乐祸。

我梗着脖子道:“我没哭,我还有功课要做,恕不奉陪,白先生请回!”

这是徐二叔教我的法子,不要跟姓白的当面顶撞,要拿着大道理一口一个“白先生”噎死他。果然,我说要做功课,白析皓便没好意思再出言讽刺,倒踱步来我书桌前,瞥了一眼我抄的东西,扑哧一笑,道:“君子立身?你小子就算抄一千次,撑死了也只能当个伪君子,趁早别耽搁功夫了。”

我脱口而出道:“谁耐烦做什么君子,还不是凛叔叔吩咐……”

“你是说,凛凛教得不对?”他立即抓住我的语病。

我很怕他以此为由,要把我从公子爷身边赶走,立即道:“没有,我没说!只要是凛叔叔吩咐的,便是千难万难,我也会完成!”

姓白的脸色微变,冷哼一声道:“说的好听,哪怕他让你去考状元做官你也听?或者命你继承你爹的遗愿,做一个土匪头子,你也听?”

我大怒,尖着嗓子道:“胡说胡说,凛叔叔才不会让我做这些……”

“不让你做这些,那为何要你成为一个君子?还是心怀天下的君子?这世道要心怀天下,除了当官或做叛军头子,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养活自己?”

我那时还是个黄口小儿,被他几句话就说懵,不知如何作答。只觉得公子爷的期望,是万万不能违背,但让我去当什么谏官或跟我爹似的,重新扯起凌天盟这副大旗,又是我万万不愿的,那该怎么是好?

白析皓见我急得眼泪快出来,笑得无比畅快,道:“难得沈慕锐生出你这样的儿子,真真有趣,真太有趣了。”

我哇的一声大哭,扔下笔跑出房门,只觉心里很是纷乱。

家里那边的叔叔伯伯,说起我父亲,皆是一脸崇敬,个个说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里的人说起我父亲,却皆如白析皓这般面露鄙夷。我曾经扯着公子爷的袖子哭着问他,我父亲到底是个什么人,公子爷目光忧伤,抱着我久久沉默,这令我明白,或许父亲的盖世英雄,其实也未必做得那么畅快和成功。

况且,我心底有自己的盘算,我不要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是因为,任他再武功盖世,声名显赫,他也从未抱过我,亲过我。

这样的爹爹,再厉害,又与我何干?

但他还是我爹爹,人们见到我,无非只有两种评价,像抑或不像我爹。

公子爷从没说过希望我成为我爹爹那样,但他有时看着我入神,眼中情绪复杂,时而柔和,时而凌厉,想来,也是将我跟我那素未谋面的爹爹联系到一起。

但我不想做沈慕锐,一点也不想。

我躲在后院的假山洞里哭,那时候的我太小,面子上装得再刁钻古怪,心里还是装不下太多大人的期望。比如拼命敦促我练功的红绸姑姑,比如指望我光大凌天盟的徐二叔,比如,希望我存鸿鹄之志的公子爷,我其时,不过是个希望被人疼被人注意的孩子。

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哭累了,我迷迷糊糊睡着,后来肚子一阵叽里咕噜,也就饿醒了。揉揉眼睛,我决定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先填饱肚子,然后回房乖乖抄写,明日跟公子爷认个错,相比回凌天盟,还是留在这里有趣些。

我迷迷瞪瞪走出来,从后院逛回前院,还没出月洞门,就听见有丫鬟“呀”的一声尖叫,紧接着,她扯开嗓子大喊:“小少爷在这,找到了,小少爷在这……”

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山庄里竟然灯火通明,紧接着,一大队人马涌了过来,当前的是邬总管伯伯,还有大班山庄内的侍卫下人,随后,有谁喊道:“公子爷来了。”大伙纷纷让道,我还懵懵懂懂,就见到公子爷气喘吁吁,扶着白析皓的手,快步走来。

他在我眼中,从来都是美若仙人,不染凡尘,举止高雅,说话风趣,据说当年便是金銮殿上,千军万马之中,强敌环伺,危机之前,他也舌战群雄,挥洒自如,从来化解。但此刻,我却发现他脸色焦灼,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还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已经被他拉住,他的手略略有些发抖,抚摩我的头颈,检查我的手足有无受伤,待发现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一把将我抱入怀中。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过了半响才慢慢缓和,松开我,拉住我的手,若无其事地道:“跑哪去了?书抄完了?”

我生怕他责罚,结结巴巴地道:“没,还,还有一点……”

他摸摸我的脸颊,和声问:“饿了吗?”

我乖乖点头,他叹了口气,道:“今晚不抄书了,先吃了东西,早些睡吧。”

后来我才从下人口中得知,公子爷以为我心里受了委屈,逃出山庄,担心得不得了,训斥了白析皓一通后,不顾自己身子,硬是出来亲自找我。

他是真的,关心我。

这件事在我的成长中留下很深烙印,因为从此以后,他对我的教导,再不是要求我如何,而是聆听我的愿望,弄清楚,我想要如何。

包括后来,我说想做买卖,他二话不说,给了我本钱。

很多年后,我问他,为何改变了初衷?

他微微一笑,道:“是我错了,我初初带着你,竟未能免俗,又怕你学不到真本事,难以跟红绸他们交代,因此就如望子成龙的父母一般,对你苛求。但后来,析皓点醒了我。”

我微微吃惊,脱口而出:“不是吧,那老……他能有什么好话。”

他骂道:“没规矩,析皓虽平日对你呼呼喝喝,但心里头,也把你当成自家孩子一样,否则以他的性子,怎会容许你呆在我身边,还一呆,就这许多年?”

我不以为意,那老东西背着你欺负我的事多了,只表面上装得人模狗样,你被蒙骗也是自然。我岔开话题,问:“白神医说什么了?”

公子爷笑了起来,摸摸我的头发,一如我仍是小孩那般,道:“他说,沈慕锐怎么生的儿子,竟跟他全然不同,当真有趣得紧。”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不能失礼,赔笑道:“那是,我可是您一手教导的,比我爹可强多了。”

“贫嘴。”他欣慰地看着我,道:“这句话令我恍然大悟,你就算是沈慕锐的儿子,可也是一个全新的人,他的抱负志向,本就与你无关,子承父业,也要看你的兴趣。同样的,我信奉的君子端方,温良恭谦,你若不认同,原也无可厚非。并不是非得像我或是你父亲才对。”

我笑着点头,他叹道:“你肆意妄为,其实像足了析皓年轻时候,怪不得他总对你颇多关注,所幸你本性不是奸邪一流,人品不会堕至卑鄙龌龊,在此前提下,我对你可放心。但你也大了,老是孤身一人,总是不好。”

我没料到他如此高洁,竟也开始操心我的终身大事,立即觉得头大如斗,摆手道:“您别过问这些,别跟红绸姑姑似的,行不?”

他呵呵低笑,就在此时,白析皓自外面走进,冷眼瞅了我一下,道:“宝宝,这倒是你该操心的,这孩子痞子气十足,正经好人家的女儿断断不肯委身,少不得你还得卖点老关系,托锦芳看看京师那边,可有未曾出嫁的女孩儿。”

公子爷笑道:“京师太远,那女孩儿品性脾气,我等一概不知,不好。”

“怎么不好?”白析皓挑眉道:“就是隔得远了才能蒙骗对方,不然,就他的名声,你就是再讨腰包倒贴,也没谁愿意嫁。”

我这些年走南闯北,脸皮已练得厚若城墙,听他如此奚落也不恼,只嬉皮笑脸道:“白神医所言极是,其实我不娶妻还有个缘故。成天见着凛叔叔这样的大美人,谁落我眼中都是丑八怪,要找啊,还得找个像的,不然怎对得住我?”

我话音刚落,白析皓就黑了脸。我心里暗笑,老东西,就知道你最爱胡乱吃醋,这下看不把你气死。

第48章番外——沈墨山(二)

我没有想过,还真能遇着一个长得像公子爷的。

不,虽然五官颇为相似,但眼前这个人,跟我自幼看熟看惯了的那张脸,完全不同。

原因很简单,内在气质全然不同。

公子爷一看便知是出身高贵,举手投足之间优雅浑然天成,且他智谋无双,学识渊博,令人一见之下,便为之心悦诚服。

那样的人儿,天启朝一百年也出不到一个,直如缈姑仙人落入凡尘,就这么日日供奉着尚且不及,更可况我承了他的大恩。

长大后我才隐隐约约知道当年他跟我亲爹那点事,我那个亲爹,原本与公子爷才是一对,只可惜他心怀大志,再深情厚谊,到底比不上大丈夫名垂青史的诱惑大。

这原本也无可厚非,英雄气概,豪情壮志,哪个男人都想成就属于自己的传奇。只是我爹没弄明白公子爷是什么人,他那样的,睿智通透,如何容得下被欺瞒利用?

难怪,公子爷那般神仙人物,最后竟挑了白析皓那种中看不中用的庸才,真真美玉蒙尘,每每想起,便令人扼腕叹息。

如此一来,老白趁着我年纪小,使劲欺负我那种种事,我竟有些释然。

算了,我爹当年做错了事,我小时候受点委屈,就当安慰下那小鸡肚肠的老男人好了。

但我的小黄,却一点也不像公子爷。

尽管长着相近的精致五官,尽管远观近看也同样美不胜收,但他身上却带着草根子气。

什么是草根子气?

那是唯有在这个国度底层挣扎求生过的人才沾染的气息,那股气息或许很沧桑,一望便知眼底心上,曾备受欺凌压迫,然却偏偏有同样旺盛的生命力,有挣扎求生的执念,有强过寻常人的欲望,有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力量。

他身上有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令那张本该弱如春花的脸生机盎然,美不胜收。他明明长得犹如一个精美的玩物,但因为这股野气,就如山林里过冬的狼,单薄的身子底下,蕴含凶猛的特性。

这种人,绝对是能对自己发狠的。

同时,他还有一手绝活,他弹奏的曲调,能扰人心神,犹如摄魂大法。

他要靠这门手艺,杀朝廷重臣,天潢贵胄,再刺杀武林名宿,绝顶高手。

胆子不小,但计划全是乱七八糟,每每想着拼命的念头,勇气可嘉之余,却也令我哭笑不得。

我承认,在最初的时候,我没安什么好心,我将他强掳来,一方面,是当时我还要靠萧云翔那王八蛋疏通河道盐务的差事,另一方面,我虽对武学一道没那么大兴趣,但小黄的那手绝活,若落入有心人手中,难保不成为日后的祸患。

但越到后来,我的心变得越来越软,待他也越来越好:吃喝不短了他,儿子也替他带着,千金难求的贵重药物给他用着,我长这么大,从未对一个陌生人如此耐性,好处没捞到,倒先贴了许多银子并好药,这等亏本的事,若传到白析皓耳中,怕要被笑掉大牙。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只知道,当见到他病重我会着急,人前逼他现了断指我会惶恐,他不理我,目光冰冷,我会愤恨,帮他整治了萧云翔,马车里,他豁出去要把身子给我,我下不了手。

仿佛有跟看不见的细细的线,一头拴住我的心,一头拴在他身上,他笑了,我会觉得欢喜,他愁眉不展,痛苦压抑,我的心,会酸酸地痛。

原来,这就是心疼。

我们沈家儿郎,出过忠君护主的大将军,出过义薄云天的盖世英豪,出过我这样一本万利的商贾,但我知道,其实于情之一字上,我们都很执拗,认准了就一头栽进去,没有回头。

就算我爹,拿得起放得下的凌天盟主,虽然算计过公子爷,可他终身再未爱过其他人。

甚至于,我这儿子出世,他都不想看一眼,在他心底,或许有了儿子,便意味着背叛那份对昔日爱人的情感。

连我的名字,都取得乱七八糟,墨山墨山,谁不知道,当年凛叔叔还是晋阳公子的时候,名讳便是上墨下存。

真他娘的憋屈。

我为有这样的爹,很是郁闷过。

但直到我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我才知道,我爹过得有多不容易。

当我明知道依着小黄的笨拙,说去报仇肯定是做好了送命的打算,我还是放手让他去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我爹。当年,他看着白析皓带着公子爷离开,那心情,怕是拿刀片片凌迟自己的吧?

可偏偏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咬紧牙关维护凌天盟主的体面。

我爹他,后面十来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怕是很不好受吧?

到得最后,武功登峰造极却仍然拼命练功,怕也是,排遣寂寞的方法吧?

武功一路,越是执念,越容易出岔子。

他一共走火入魔了两次。

第一回有了我,第二回,却断送了自己的命。

英雄末路,凄惶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所以,我早早就下定决心,绝对不成为我爹那种人。

哪怕他再是旁人口中的传奇,也与我无关。

若遇到喜欢的人,看紧了千万别放开,但又要进退有度,绝不能自以为是,一味蛮来。

但我一放小黄走,就开始后悔了。

止不住地担心他,这个傻子,别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苦?

我不敢怠慢,立即派出凌天盟精锐追踪他的所在。一开始还很好,但到了榆阳城,他竟然撇下景炎,不知所终。

我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

我命人将景炎抓了回来,管他是小黄什么弟兄,身怀武艺竟然被一个手无寸铁,身子脆弱单薄的人摆了一道,如此看顾不力,想起来我就恨得牙痒痒。

所幸他也忧心小黄,忙不迭告诉我,小黄曾经提到万花英雄会上,他的仇人会出现,他应该去了万花英雄会。

操他姥姥,一帮乌合之众弄的南武林盟,我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现在为了小黄,不得不动用我在南疆所有人脉,彻查一应可疑人选。

我的判断是,小黄的仇人肯定是位武林成名已久的人物,肯定如萧云翔那种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我排查掉许多人,终于将目标锁定在几个门派掌门人身上。

哪知,还未查完,突然传来惊世骇俗的悬腰舞一事,据说南疆祭司亲临,领着众舞姬跳了一曲闻所未闻的悬腰舞,当日得见者个个津津乐道,言说此等震撼,平生未遇。

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南疆祭司,就是我的小黄。

知道人在哪便不着急了,我也不想贸贸然出现打扰了小黄的复仇计划,正暗地里筹划着命人潜入忠义伯府,配合小黄,他爱杀谁就帮着杀,杀完了把人给我带出来。

我实在不该如此托大。

因为太信得过派出来凌天盟精锐,我竟然一时大意,又把小黄丢了。

室内杨华庭那老匹夫被人割喉血溅当场,我毫不怀疑,那是我的小黄干的。

原来,他要杀的人是杨华庭。

为什么这个问题已不重要,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小黄,带他走。

他的曲调其实没自己个想的那么灵光,遇着真正的高手,除非对方完全不设防,否则死伤的,定是他自己。

他杀杨华庭,定然已伤了自己,若再落到什么人手中,不用如何,只需等着,他就活不了多久。

我快急疯了,几乎要将榆阳城周围掘地三尺。

找了一月,依旧没有讯息,我已快绝望。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放手,不该想着放长线钓大鱼,不该自以为是,不该算计着待小黄身陷险境,我再出手相救,令他感激到心底。

我肠子都快悔青了。

这时候,景炎那小子终于松了口,告诉我,他和小黄都来自一个地方:叠翠谷。

这个地方神秘莫测,是江湖中一处类似书院一样的处所。其谷主人中龙凤,武功深不可测,手上常年持有玉笛。

玉笛。

我想起小黄的断指,想起他说起笛子时沉痛抑郁的表情,登时就想带人搅和了这个所谓的神仙处所。

只是那帮人鬼鬼祟祟,行踪不定,叠翠谷外布下重重迷阵,我亲自闯了进去,却发现对方早已金蝉脱壳,一怒之下,放火烧了它十数处亭台楼阁。

想必小黄也不待见这个地方,我替他清理了也算出口恶气。

又过了数日,天可怜见,终于让葛九找上了我。

那姑娘不知被人逼着服下什么药物,整个人混混噩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若不是驻南疆的弟兄多次看过这位著名舞姬的悬腰舞,当真认不出,那个蓬头垢脸,衣衫褴褛,嘴里不干不净吃着垃圾的女人就是昔日红极一时的葛九姑娘。

但即便如此,她的亵衣里却写着几个字:沈墨山、柏舟、叠翠谷。

用鲜血写成。

想必当时情急之下,她咬破手指头,记录下来,为了出去了,有人见着,能帮一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