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琪儿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抓了抓脑袋,扭过头看长歌。

长歌笑了起来,走过去摸他的头,低声道:“你该说,我往后会乖,不给进宝哥哥添麻烦。”

小琪儿奶声奶气地道:“琪儿往后会做乖宝宝,不给哥哥添麻烦,也不让爹爹担心。”

“真乖。”长歌高兴地赞了他一句。

小孩儿此时却红了脸,一头扎进爹爹怀里,再也不肯露出脸来。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阵车马之声,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官道那头徐徐行来一队人马,每四匹马拖着一辆车,车上装厚重石料,赶车的人不停吆喝赶马,边上还有不少衙役,腰胯佩刀,骑着高马,威风凛凛地护送着这些石块。

“前面的,瞎了你的狗眼了?快让道!”一名当前的衙役趾高气扬地喝骂。

进宝眉头一皱,看向沈墨山,沈墨山嘿嘿冷笑,道:“让吧。”

进宝将他们的车马拉到路边,让出道来,那些衙役不住喝骂:“快,再慢得一分,小心爷手里的鞭子!”

沈墨山也不作声,只冷冷地觑着他们赶车而过,这帮人吆喝不停,眼瞅着就要过去,却有一人回了头,一眼瞧见易长歌,眼珠子登时快瞪出来,啧啧出声:“呦,这哪来的大美人,别是哪家小娘子女扮男装吧。”

易长歌满脸不耐,侧过头去,不理会他们。

那帮衙役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虽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作奸犯科,可却不留口德,一人这么嚷嚷,其余的人都看了过来,个个色迷迷地盯着易长歌,一人一句道:“不像女的吧,瞧瞧,我瞧着倒像相公馆的相公……”

“真的不像女的,田的长成这样,这还让那般娘们怎么活啊?”

“是男是女,扒了裤子一瞧不就知道了?”

“啧啧,这皮肤,这小嘴,难为他怎么长的,哎呦,他瞪我了,这眼神可勾魂啊,哈哈哈。”

“瞧着销魂的身段,想必滋味不错吧。”

一众衙役个个哈哈大笑,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沈墨山笑了一笑,道:“万贯,多钱,把这些满嘴喷粪的王八蛋给爷收拾了,省得易公子听了心里不爽快。”

万贯和多钱领命,施展轻功扑了过去。沈墨山这四名近侍,个个打小跟着他练武,沈墨山自己是个武术奇才,便最瞧不得蠢笨一流,这四人小时候没少因为学不好招式而受罚。久而久之,倒个个练就身手不凡,带出去也不丢了沈家的脸。

他虽然只有二人,然对付这帮州府衙役却易如反掌,只听叫骂打斗声不绝,不出一会,这对衙役十二人全被擒拿下马,个个点了穴道扯了脖子怒骂。沈墨山嫌吵,道:“进宝,把那些马排好了,往马屁股上抽鞭子,给我踩死这般狗东西。”

他声如洪钟,登时令地上众人个个听得清楚。他们初时还出声挑衅,待到真见得进宝牵了几匹马过来,登时吓得个个面无人色。沈墨山轻蔑地瞧了他们一眼,道:“这等无用,留着也是浪费奉银,不若踩死了干净。”

众衙役哭爹喊娘,求饶声声,长歌听得不胜其烦,道:“算了吧。”

“行,都过来磕头赔罪,我便考虑放人。”沈墨山道。

多钱与万贯解开他们的穴道,十二个衙役面带愤色,却不得不鱼贯而来,欲对易长歌磕头。易长歌只觉好笑,挥手道:“罢了,我一平头百姓,怎受得起。”

“你不受?那这帮人还是该死,”沈墨山高声道:“将马牵过来,踩他们,踩到公子气平了为止。”

那帮衙役吓软了腿,噗通一声都跪了下来,什么“大王饶命”之流乱叫一通。

“行了行了,”易长歌苦笑道:“都别磕头了,今儿个的事便就此揭过,只有一样,你们运这些石头是作甚?”

一名衙役诧异地道:“这,这是立山石啊。”

“哦?这就是京城里价值不菲的立山石?”沈墨山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道:“这种石头运到京城,大的值百金,小的值百钱,都是从你们这运的?”

“正,正是。”那衙役惴惴不安地答。

“沈伯伯,为何要运石头去京城?京城自己没石头吗?”小琪儿好奇地问。

“不是没石头,是没这般石头。至于有什么用,水池子边上立一块,花圃子中间立一块,园子里头立一块,可能大家觉得美吧。”沈墨山笑嘻嘻地答。

“好奇怪哦,石头又不是蝴蝶花,也算美么?”小琪儿不久前跟着爹爹看到了南疆盛产的蝴蝶花,只觉得天底下没有比那更美的,现下怎么也弄不懂,为何一块石头都能称为美,遂困惑地看自己爹爹。

长歌却愣愣出神,眼中有悠远的回忆,有尘封的忧伤,沈墨山瞧着不对劲,忙跨步过去,一把握紧他的手,却觉入手冰冷,不觉忧心道:“小黄,怎么了?”

长歌没有理会他,却看着那衙役,问:“这里,是盛产立山石的地界?”

“是,是啊。”

“那请问,鸣峡村可在近旁?”

“在,观塘镇下,离大约一两日脚程。”

“一两日而已啊。”长歌喃喃低语,忽而淡淡一笑,对沈墨山道:“我,我想,我离小时候呆过的村不远了。”

第73章番外之踏春(二)

耽搁了些功夫,一行人紧赶慢赶,待抵达官塘镇时,天色已转暗。南方天空不似北方那般深蓝高远,然时值初春,却也自有一番朦胧湿润之美。

先行探路的进宝将众人带入镇上一处客栈,仍是简朴僻静之处,看着不大的店面里,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一进去,先见着屋中央围着烧得旺旺的火塘,火光照在人脸上,登时驱赶了不少初春的寒气,令人心里先暖了三分。

一个风韵颇佳的妇人先袅袅婷婷地走上来,未语先笑道:“客官,可算迎了贵主人来啦?快请进快请进,哎呦,小店小门小户的,也没什么好东西,怠慢各位了,小妇人先在此告个罪。”

她声音流丽婉转,带着笑意嫣然,令人闻之先心存好感,加之容貌娟丽,举止大方中带了妩媚,一双黑眸滴溜溜一转,立即停在沈墨山身上,笑得愈加甜美,柔声道:“这位想必就是贵主人了?小女子为厢有礼。”

她先福了一福,又转头唤道:“小李,小唐,快点看茶。”一句话没喊完,又掉转了头过来赔笑道:“小地方的人,别是没见过大城镇来的贵人,这都傻了眼,也不知道要来照料一番,客官勿要见怪则个。”

沈墨山不言不语,瞥了进宝一眼,进宝立即道:“老板娘,闲话少说,主子们赶了一路,赶紧带着坐下歇息。”

“正是,瞧我这一高兴啊,倒将正经事给耽搁了。”老板娘笑着道:“客官请这边来。”

她亲自带头,将一众人带到离火塘处不远的位子上,正好背风烤火,想是这间客栈大堂内极好的位子。老板娘亲自捧了茶壶,替每人倒了一杯茶,笑吟吟道:“这是今年开春才摘的苦艾茶,入口有些涩,回味却是极甘,乃咱们这独有的物件,诸位客官尝尝?”

沈墨山并不理会她,却低头极温柔地问长歌:“可还冷?将外头帽子摘下可好?”

适才入夜转凉,沈墨山怕长歌骤然下马车受寒,早用狐皮大氅连头带脸地将他裹好,一张脸藏在宽大的兜帽内,只露出轮廓精美的下颌。

“也好,先别解琪儿的大衣裳,小孩儿睡着了最容易受凉。”长歌轻声道,自己解开帽子下的带子,双手微微一抖,登时将一张脸露了出来。

奉茶的老板娘和小二一见之下,均忍不住低声惊呼,另一位跑堂的适逢端着茶点心过来,错眼看了长歌,一个愣神,手中的托盘竟拿不稳,幸一而旁的进宝眼疾手快,轻轻一托,这才免了尴尬。

饶是如此,沈墨山脸上却显出不豫,那老板娘回过神来,干巴巴地打圆场道:“这,这位公子真好相貌,端得比那画上的人儿还好看……”

沈墨山嘴唇微微勾起,却凑过去在长歌耳边道:“累了不曾?要不凑和着用些东西,早点歇息去?”

长歌道:“没什么,只是琪儿被抱着睡不踏实,早点回房也好。”

“进宝,房间可订好了?”沈墨山问。

进宝回道:“回爷的话,订好了。”

“你去瞧瞧,东西干净不曾?”沈墨山淡淡地道。

那老板娘脸色有些难看,笑容已有些僵,道:“小店的东西最是干净了,客官只管放心……”

沈墨山一句话没说,却抬头盯了她一眼,登时成功令她下半截话咽入肚中。

“爷,东西我瞧过了,虽然粗糙,却可以将就。”

“招财,多钱,”沈墨山简要地道:“们陪着其他的伙计们在此吃喝,进宝,万贯,抱了孩子跟我与公子爷上去。”

沈墨山淡淡瞧了那妇人一眼,道:“有劳老板娘前头带路。”

那妇人似喜上眉梢,笑道:“当然,客官请随我来。”

她扭着腰在前头领着,后面的人鱼贯跟随,偶尔一回眸,却见沈墨山慢慢扶着长歌,眼波一转,未语先笑道:“俩位真真兄友弟恭好情谊,小娘子我开店也算见识走南闯北不少人,却甚少见哥哥如此细心照料弟弟,这对弟弟已然如此,对尊夫人,想必是更不用说。”

这话说得甚为轻狂,已不是天启朝良家妇该说的话。沈墨山听后无语,倒是长歌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道:“哥哥辛苦了,余下的台阶,小弟自己能爬。”

沈墨山眸色转冷,对进宝道:“我还不知,现下谁都可以跟爷多嘴了么?”

进宝哪知道那老板娘如此饶舌,急得道:“是属下办事不力。”

他转头对老板娘冷声道:“老板娘,请回,我们爷不惯外人伺候,要什我么自会与你说。”

那老板娘笑容僵在脸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得呐呐地让出道了,眼睁睁瞧着他们自身边走过。

这里的上房确实收拾得干净利落,被褥厚实温暖。长歌刚将小琪儿放在床榻上睡好,便听见进宝端着热水进门来,沈墨山亲自拿了铜盆兑好水,浸入他常用的巾帕,拧干了,走过来细细替他擦脸和手,笑道:“可饿了?”

“还好。”长歌笑了起来,拉住他的手,问:“从来不见你摆架子,怎的才刚对那妇人反倒苛求起来?”

沈墨山哼哼道:“她目光鼠窜不定,显是心术不正一流,兼着在我跟前抛了无数媚眼,看得老子来气,真是,就那长相,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长歌微微眯了眼,道:“那即是说,她若貌美如花,你此刻便却之不恭了?”

沈墨山忙道:“哪里!你瞧她作妇人装扮,却偏生眼带桃花,这等女子,我怎瞧得入眼?”

长歌笑道:“我你看被她的媚眼抛得很受用啊。”

“天地良心,”沈墨山大声叫屈,抱住他道:“小黄你过分了啊,明知我被那女人欺侮了,你不替我做主,反倒疑你!”

长歌哈哈大笑,道:“你皮糙肉厚,有甚干系?”

“我名节有损!”沈墨山振振有词地道。

“沈大老板还有名节?这可真稀奇……”长歌一句话未说完,却见沈墨山忽然贴近他的耳廓道:“别停,随便讲点什么。”

长歌略带惊奇地看着他,但随即顺从地开始东拉西扯,不出片刻,却听进宝大喝一声:“什么人!”

窗外随即传来一阵拳脚声和哎呦求饶声,随即,却听进宝在门外禀报:“主子,店中小二鬼祟偷窥,已被我拿下。”

“丢进来。”沈墨山笑了笑,道:“小黄,这可是冲着你。”

长歌懵懂道:“我,我不曾做甚啊。”

沈墨山宠溺地揉揉他的头发,笑道;“我可算知道琪儿那么笨,从何处来了。”

长歌怒瞪他,沈墨山笑着揽住他的肩,扶着他在凳子上坐了,却听噗通一声,从窗外扔进来一个人,被点了穴道,全身动弹不得,吓得瑟瑟发抖,正是适才楼下大堂侍奉茶果的小二哥。

这人年纪却趋壮年,只是长得獐头鼠目,形容猥琐,见到沈墨山冷冰冰的眼神,早不敢对视,却又偷眼去瞧一旁坐着的长歌,竟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沈墨山大怒,手微微一动,在那人肩部略拂了拂,那人立即杀猪般连声嚎叫。

“墨山,太吵了。”长歌淡淡地道。

沈墨山冷冷道:“我本来只想挖他一对眼,如今看来,连舌头都该割了。”

那小二吓得面无人色,忙止了嚎叫,忍痛哀求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只是一时糊涂,见这位公子长得极像小人幼时所见一人,不是,不是要冒犯……”

长歌心中一跳,道:“你,你说什么?”

那小二偷偷瞥他一眼,忙垂下眼睑道:“小人幼时,村里头有位庄稼汉子娶了个天仙似的媳妇,长得,长得便好像这位公子爷……”

这回连沈墨山都挑了眉毛,道:“哌?那媳妇儿现在何处?”

那小二颤声道:“她,早见了阎王,小的听俺娘说,她是生娃儿血崩去的……”

“隔了这么多年,又死无对证的,你这番话哄谁呢?”沈墨山的声音骤然冷厉起来:“看来你是嫌活得不耐烦了!”

“不敢啊大爷,小的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虚言哪,小人村子就在镇子往东二里地的鸣峡村里,您稍微一打听去,大伙都知道这个事,您要不信,小人可以现给您找几个同村的人来……”

“胡扯!事隔多年,你还能记得一人长相,纯属荒诞!”沈墨山冷冷地道:“这舌头若不说真话,那便留也无用!”

“大爷,大爷饶命,小的不敢欺瞒,小的不敢欺瞒啊大爷……”那人吓得鼻涕眼泪齐流,哆哆嗦嗦地道:“村子里多少年都没见过那般美人,自然个个都瞧个饱。小的当时虽年幼,可到底也挤到大人跟前见着了……”

“行了,是与不是,爷自会查证!但下回人的贼眼珠子再敢乱瞧,我定然挖了去。”沈墨山挥挥手,道:“进宝,把人带走!”

进宝在外头应了一句,进来将人提走。

长歌待他们出了房门,忽然愣愣地道:“墨山,他说的,可能是我亲娘。”

沈墨山默默搂住他,无言安慰着。

“我没事,”长歌微笑道:“这么多年,我其实不敢回去,因为那的记忆太痛,痛到我宁愿远远避开,也不愿去找当初伤害我的人算账。”

沈墨山叹了口气,道:“你想咱们远远避开,我绝对依你。”

“不,”长歌摇头,坚定地道:“想去看看。”他目光柔和地看着熟睡的小琪儿,淡淡地道:“某些事拖了那么多年,也该了结了。”

第74章番外之踏春(三)

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子,只因当地连着十几里山脉所产石料多独立成峰,形状雄奇峻伟,做庭院湖畔的点缀最合适不过,几块大石头一垒,很容易便在自家院落中形成湖光山色,洞府天然之感,是以深受达官贵人喜爱,文人骚客每多撰文粉饰,是以这个村子,有个很雅致的名字,叫鸣峡村。

长歌离开这个小村的时候,才不过十岁不到,对这村子位置如何,并不甚记得,赶巧了在镇上客栈中抓到这个小二,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鸣峡村所在方位,那户娶了天仙农家的具体姓名,打探了个一清二楚。

次日出得客栈,一行人慢悠悠地走了一日,路况平坦,官道笔直,显见方便往外运送石料所修,是以这处村落并不偏僻,村中多有人弃田往外谋生,是以并不贫瘠。众人车马所过之处桑榆成荫,绿枝吐蕊,田埂阡陌纵横,房舍多白墙黑瓦,比之其他地方又多了不少人间烟火和生机盎然。

时值黄昏,沈墨山示意招财寻了一处人家投宿歇脚,只称过路商客,错过了地方,借个方便。歇脚的农家有一处不小的院落,围墙屋舍修缮一新,显见有些余钱。出来招呼众人的汉子姓姜,乃是一家之主,家中尚有老母娇儿,未婚嫁的弟妹各一,为人朴实良善,见众人风尘仆仆,忙撵了自家婆娘烧火做饭,又命妹子兄弟将西厢存谷的两处屋子收拾了,抱了新被褥过去铺床。

乡下难得见陌生客人,临近几家的孩子们全跑了过来看热闹,村落里没那些闺房规矩,大姑娘小媳妇们也笑嘻嘻地拿着鞋底绣架,红着脸偷偷跑来看外头来的客人。沈墨山一行人虽衣着不显山露水,但个个气度不凡,只因怕长歌一张脸惹了不必要的麻烦,沈墨山亲自为他罩上面纱,又拿狐皮大氅罩严实了,处处亲自搀扶照应。一干村人皆这是外头来的大官人新娶娇妻,宠爱异常,见惯了自家男人粗鲁一面的女人们,个个眼露好奇羡慕神色。

沈墨山掂出五钱银子,请那汉子杀了鸡备饭,让众人饱餐一顿,不少女人自告奋勇去厨房帮忙,又拿来家里腌的干肉果脯,不一会便整治出一桌菜肴。小琪儿最为开心,到处所见皆为新鲜,扒下几口饭,就急吼吼地与几个农家孩子在院中玩到一处,他长得又圆润白净,活脱脱是年画上抱着大鲤鱼的童子,人人见了无有不爱,不一会,便兜里塞满了旁人给的果子零嘴,追着院子里养的大公鸡乱跑。

沈墨山由着小孩玩,只嘱咐了进宝暗中盯着点变成,他此时全副心神只看着长歌,那张难描难画的脸此时罩在面纱下,却依稀能看见他神情恍惚,眼神飘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吃得也不多,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带他来的好。

沈墨山蹙眉攥紧他的手,将凉得差不多的鸡汤端到他跟前,微笑道:“喝吧,我刚刚尝过味道,还不错。”

长歌乖乖地端起碗,撩起面纱喝了一小口,又放下。

沈墨山柔声哄着道:“多喝一口,加了咱们带来的雪参,最是温补不过的。”

长歌愣愣地又端起碗,又喝了一口。

沈墨山急道:“小祖宗,你倒是给老子喝光了啊,十来文一只的鸡,老子可花了五钱银子,若不是瞧在你需喝的份上,老子会做这等亏本买卖?我说,你给点面子成不成?”

长歌为难地低声道:“我,我喝不下。”

“不成,喝不下也得喝,”沈墨山放缓了口气,哄着道:“乖,听话啊,你别想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事,有我呢。不是说好了的吗,你要觉着心里头过不去,老子替你将该杀的人扒皮抽筋,绝不手软;你要觉着菩萨心肠不想跟一庄稼汉一般见识,那咱们就远远看一眼,也就将这事给了了……”

“你不懂,”长歌低头,黯然道:“我,我一想起,我,我就觉着自己个怎么,怎么那么脏……”

“放屁!”沈墨山怒骂道:“这说的哪门子胡话?老子平生最恨这等贞节操守之屁话!你其时年纪尚小,那畜生欺侮你,你无力反抗,他做下这等龌龊事,与你何干?你就当自重自强,大耳刮子抽回去才是正理,岂可陷入这等流毒之言,自己再欺侮自己

第二回?”

长歌一愣,抬头道:“可,可是我……”

沈墨山耐心地道:“那照你这个说法,老子就该找个没开过苞的雏儿才叫干净纯粹,才叫物超所值?难道老子待你这么好,是为了让你觉着自己是个可买卖的物件,还分什么干净腌臜?低贱贵格?我且问你,你这么想置我于何地?”

长歌从未想过这些,一问之下,不禁愣忡,喃喃道:“怎么,扯到这上头……”

沈墨山正色问:“我宠你爱你,敬你疼你,是因着我喜欢你,我将你当成这世上最宝贵之物,你轻贱自己,便是轻贱我,自然我要问,你到底置我于何地?”

长歌大愧,垂头握住沈墨山的手。

“乖,”沈墨山放柔了语调,将他揽入怀中,细声劝慰道:“我晓得这些苦自来无人与你分担,你会胡思乱想,也是正常。只是你现如今有我,想这些,便也要将我考虑进去,明白了么?”

长歌将脸埋入他怀中,默默地点了点头。

门扉上轻轻咳嗽声,长歌忙离开沈墨山的怀抱坐好,却听进宝有些尴尬地道:“主子,这家的老太太想过来跟您唠嗑。”

“哦?”沈墨山笑着站起来道:“请。”

进宝应了一声,从外头引进来一个穿着新衣裳,白发梳得一丝不乱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扶着一个小女孩,那老太太朝沈墨山福了一福道:“老身见过大官人。”

“老夫人客气了,”沈墨山笑如洪钟,道:“在下冒然叨扰府上,该我过去拜谢才是,怎的反倒惊动了您老人家。快请坐。”

那老太太矍铄硬朗,落落大方,笑道:“大官人莫要嫌弃我们这乡下地方,东西鄙陋,便是给老身天大的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