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们母女能在这个复杂的家族里安然无恙的存活至今,除了林烟的聪慧和隐忍外,恐怕还有纪南庭暗中保护的原因。

原先君晚朝还以为林烟不受宠,但是以她的眼光,当然能看得出来她和林烟房内的摆设虽看起来平凡无奇,但真正深谙此道的人却会发现里面无一不是低调奢华之物。

就连她受伤之后,虽然有大房的补品不假,可君晚朝真正吃的却是另外一批秘密运进来的补药,一开始君晚朝还会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有如此珍贵的补药感到奇怪,但现在,她却没有了疑问。

至于梨园之外,更是隐藏了不少暗卫在保护她们,而整个纪家,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纪南庭一人。

君晚朝稍一思索就已明白,如今的假象恐怕是纪南庭有意为之,他对林烟必不简单,如此安排,恐怕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她们母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纪南庭显然明白这个道理,作为一个大家族的掌舵人,他当然会把弱点和软肋隐藏起来。

纪阿朝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下长大,还能有一颗单纯善良之心,恐怕也是林烟和纪南庭保护的好,不忍让她接触到那些真正的黑暗面。

可是,在世家大族里,这样的孩子是不能有的,他们必定活不长。他们稚嫩的肩膀托付不起他们沉重的人生,所以世家大族的孩子永远只有两条路:沉默中灭亡和沉默中崛起。

父母所有的不忍和怜惜只能成为他们生命消亡的催化剂。这是个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可又有哪个父母能真正做到。纪阿朝的女孩身份或许就是她被保护至今的原因。毕竟,她还有两个异母兄弟,可以不用面对家族中血雨腥风的黑暗与龌龊。

看着天色渐暗的夜晚,君晚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轻轻扶起了林烟的手。

“母亲,晚上寒气重,我们先进屋吧。”

林烟看着自从受伤醒来后就性子沉稳了不少的女儿,欣慰的点了点头。

君晚朝随即挽起了林烟的胳膊,慢慢的向房内走去。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梨园内安静温馨,君晚朝看着身旁林烟柔和的面容,微微弯起了嘴角。

其实,能重新活一次也不坏,她想。

这世上,总会有些东西是如此美好,让人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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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纪家的后宅和一般世家比起来还是安稳不少的。这得益于纪南庭的妻室并不多,而且他一向对大房颇有倚重,也并未有什么不公平和偏颇。

纪南庭有三房妻妾,大房是月隐城杜家族长的妹妹杜婷蕊,育有长子纪延志和长女纪琪韵。杜婷蕊性格高傲,手段高明,对待纪南庭的另外两房妾室一直以正房自居,不屑一顾。虽为人刚烈倨傲,一直打压另外两房,但却从没有做过阴暗恶毒之事,反而为纪南庭牢牢稳住了后院安宁,故颇受纪南庭敬重。

至于二房的夫人易珊珊则是纪南庭的二哥当年送过来的礼物,为了保持住和纪南风的表面友好关系,易珊珊一直被纪南庭善待,更是为其生下了幼子纪延宇。

而三房夫人林烟是被纪南庭从外面带进来的,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纪南庭对外宣称是小户人家的平民,便也无人再去关注。在林烟刚进来之初,杜婷蕊因其家世太低而能被纪南庭带回家而好生关注了一段时间,但满身的戒备随着纪南庭的漠不关心和林烟的做低伏小而渐渐歇了心思,只当她是纪南庭闲极无事的调剂品,更何况林烟只得一女纪阿朝,便更是不将其放在眼底,而是全心戒备对纪延志继承权有威胁的易珊珊母子。

没有人关注过,为何林烟进门后,往日风流无比的纪南庭居然一改昔日的性子,转为了顾家的好男人,在真实的原因被当事人隐下后,所有人只当是应了一句金玉良言:浪子回头金不换。

君晚朝在修养的日子里已经把纪家所有成员的背景回忆了一遍,虽不介意被拆穿,但毕竟不忍伤了那对疼爱孩子的父母。

既然背负了生命,就要有承受责任的觉悟。

君晚朝一向自傲,更不会去做有愧于别人之事。

纪家最近风平浪静,甚至是诡异的不起一丝波澜,君晚朝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结束近一个月的修养,参加纪家的家族聚餐,正式开始她重生后的波澜生活。

暗流涌动

漆黑的夜晚里,皎洁的月光不再清澈,而是沾染上了惆怅的阴影。

一切罪恶来源于黑暗,而最黑暗的世俗莫过于人心的贪欲。

昭云城北,纪家偏宅内。

森严的书房内响彻起阴狠霸虐而又带有颤抖的声音:“向临,一切准备好了?”

“是,二爷,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这次机会千载难逢,若是成功,二爷一定心想事成。” 和先前的声音相比,这个声音显然要镇定的多,但也带有一丝压抑和兴奋。

“恩,行了,你下去吧,好好干,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属下告退。”

纪南风的书房内只剩他一人,昏暗的灯光下,扭曲的面孔带有一丝残虐的笑意:“哼,纪南庭,这次我要让你一败涂地,乖乖的把纪家拱手相让。当初若不是父亲偏心于你,我也不必在你之下屈居二十多年,受尽白眼,让我母亲郁郁而终。夺家之恨,□之仇,我必当十倍、百倍相报。”

房内的灯光慢慢沉寂下去,盘旋在屋内的低语渐渐消散,徒留一室愤恨。

向临缓缓的走在纪家偏宅的小径上,脸上一片淡然和平静,早已没有了在房内面对纪南风时的卑屈和谄媚,儒雅而又和善的面容往往会让人忽视他眼底的狡猾和阴狠。

区区一个纪南风,要掌控他实在是太容易了,常年被欲望和仇恨支配的人根本就不堪一击,但利用起来,却是一颗上好的棋子。等到这件事情成功,纪家就完全在我们支配之下了,至于纪南风,傀儡而已。是舍是用,一念之间。

向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急不慢的向纪家偏宅外走去。

灯火辉煌的街头,这个灰暗的城市下一切罪恶都开始苏醒。

华灯深处,好戏正式上演。

就让纪家的内斗成为我们复仇的第一幕。

段奕之,伟大的王者,我们将踏着鲜血和仇恨向你走来。

你,能预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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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晚朝百无聊奈的坐在家族聚餐的晚宴上,大家相互寒暄,貌合心离。这一切并不陌生,甚至是相当熟悉。可前世的她从来不必刻意去参加这种场合,就算是参加了,以她的身份更是不用去刻意逢迎别人,所以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她从未向现在一样,被人像观赏的物品一般不停的打量过。

毕竟是君晚朝养病后的第一次露面,杜婷蕊为了表现贤良,还是很为这次家宴准备了一番的。就连旁枝的亲戚都被请来了不少,美其名曰:为纪家二小姐病愈庆贺。

灯光筹措的大厅让君晚朝有一丝不适的违和感,这种情景总是会让她不经意的回想过去,那是属于上一世的纠缠和惋惜。

大厅内纪琪韵一身火红的琉璃长裙,光彩熠熠,贵气大方,平日的刁蛮收敛不少,跟在母亲身后不停交谈应酬,俨然一副大家闺秀模样。

而纪家的长子纪延志则站在大厅中央,不停的接受众人的称赞和羡慕。良好的家世,俊秀的身姿更是让不少大家小姐对其趋之若鹜。

良好的修养也使他一直含笑而对,只是眼眸深处流露出一丝不满和厌烦。

这种场合,易珊珊和林烟是不能出席的。纪延宇太小,也留在了内宅。

作为今天名义上的主角,君晚朝不可避免的要被林烟好好打扮一番,虽然总是希望将她保护得很好,可每一个母亲都希望女儿的光彩和美丽能被世人知道,更何况这样的场合,也能让君晚朝涨涨人气,为将来挑个好夫婿做好铺垫,所以,这次的晚宴,林烟对女儿的装扮进行了不遗余力的指导。

君晚朝怎会不知道林烟的一点小心思,既然无伤大雅,她倒也乐于被林烟折腾,但不得不说,林烟的眼光确实不错,一袭浅绿的束腰长裙,搭配剔透乳白的珍珠项链,手上的祖母绿宝石手镯更是与一身搭配相得益彰。这样的打扮即可突显君晚朝的清新温婉,又不失世家大族的端庄大气。连君晚朝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番妆扮下来,只是个清秀小碧玉的她也变得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了。

打扮得不俗的君晚朝今晚本就承袭了不少目光,再加上沁入她骨子里的高傲和慵懒,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就招惹了不少热切的殷羡。

对纪南庭和杜婷蕊打过招呼后,君晚朝看着熙熙攘攘的大厅舞池里一对对翩然起舞的男女,顿生厌烦之感,在又拒绝了别人的盛情邀舞后,独自一人走到了厅外的阳台处。

君晚朝长吸了一口气,满脸的不甘愿显露无遗。

揉揉疲惫的额角,一口浊气还来不及吐出,耳边就响起了一个轻佻的声音:“表妹养病至今,今日得见,风采照人,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啊。”

君晚朝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有资格叫她表妹的现在整个昭云城只有一个人:杜家族长的次子,杜婷蕊的亲侄子,杜方羽。

杜方羽,杜家的二世祖,杜家嫡妻所生,和杜家现在的继承人一母同胞,只可惜两兄弟的性格和能力天差地别,长子杜方文聪明干练,在商场上的驾驭能力犹胜其父,以二十五的年纪就完全掌握了杜家庞大的商业帝国,只可惜这个杜方羽是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更是八大世家花名在外的公子哥。

杜家族长和夫人伉俪情深,一生只取一妻,故只有两个儿子,全家上下都对这个次子爱若珍宝。这次杜方羽到昭云城也是来游玩的,正巧遇上君晚朝养病,两人至今未曾见过面,今天晚上,倒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表哥你也一样,今日一见到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君晚朝回过头,看着端着一杯红酒故作风骚的杜方羽,想起刚刚在大厅里仿若花蝴蝶一般的他,不免反唇相讥。

但君晚朝不得不承认,这个杜方羽确实有副好皮相。

明媚又深邃的五官,惹人的凤眼微微向上吊着,英挺的鼻梁,含笑的唇角让人极易亲近。齐肩的长发被一根丝带懒散的束缚在耳后,却不显半点女气,俨然一副翩翩大家公子。

杜方羽的抬起头,些微感到诧异。从姑妈和别人嘴里知道,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表妹只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家碧玉,性子更是懦弱,看着面前眼角微微敛起,不怒自威的的纪家三房表妹,他不得不怀疑外界传言的真实性。

可姑妈的话总不会出错吧,看来这个表妹不简单啊。

“表妹哪里的话,表哥可当不得表妹盛赞,表哥蒲柳之姿怎及得上表妹气质天成,晚宴后有时间我们细聊如何?”杜方羽直接过渡了君晚朝刚才嘲讽的话语,仍是不遗余力的邀请。

那张轻佻的脸上细长的凤眼微微挑起,水润的望着君晚朝,让君晚朝浩瀚的中文词汇里只能想到贫瘠的两个字:骚包。

在君晚朝过去二十八年的生命里,从未见识过将不要脸发挥到如此及至的男人,这让她有点无所适从,可在君晚朝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低头和退后。

既然不能在言语上让对方退后,那就让敌人在威势下服软。

这是君家一贯的准则。

君家的人从来都是一往无前,气势滔天。

我们伟大的君晚朝阁下拿出了看家本领,疲软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微微敛起的眼角不复刚才的慵懒和温和,直射向杜方羽,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更是缓缓向他逼来。

杜方羽从出生至今,从未向此刻一样狼狈过,他发誓,就是在一向威严的父亲面前,也从未感受到过如此的压力。出身优越的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眼前之人的威压绝对不普通,尽管没有怒气,但那宛若实质的霸气却更让人颤栗。

在这股气势下,他甚至有臣服的冲动。

“表哥,天色已晚,表妹就先回去了,你慢慢欣赏月色吧。”

杜方羽甚至还来不及说出一个“好”字,眼前的女子就已骤然离开。

在同一瞬间,威压消失。

杜方羽复杂的看着君晚朝消失的背影,轻喘一口气,全身都放松下来。

这个女子,绝对不简单,看来昭云城之行没有白来。

杜方羽邪肆的眼睛里精光一闪,便又恢复吊儿郎当的姿态向大厅走去。

君晚朝走在回梨园的走廊上,想到刚刚在她威压下目光不自觉的变得坚毅沉稳的杜方羽,轻叹一口气,能在她的威势下撑那么久而不退缩,看来,这个杜方羽并不像外界说得那么不堪,甚至是相当不错。

果然,世家的孩子不简单。

君晚朝不禁有些许的沧桑感。

只不过,用当初对付那些老头子的气势来为难刚才的小孩,还真是有辱君家之威啊!

要在世家中生存,藏拙果然不适合我。

君晚朝头疼的想到。

有些人,天性如此,即为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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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华城的段家庄园内。

“先生,属下失察,纪家出事了。”一身青衣的段家情报管理者段城跪在地上,平板的陈述自己的失职,僵硬的身体无一不显现此刻紧绷的神经。

“哦,是吗,交给薛放,让他仔细查查。至于你,自己去肃察堂领罚。”平淡无波的声音传到段城耳里不由使他长舒了一口气。

“是。”段城谨慎的起身,恭敬的点头。

“出去吧,记住,我不希望有下次。”

段城身体一顿,随即更加恭敬的低头行礼后向外走去。

晨微初起。

天空微茫。

君晚朝还没有从酣睡中清醒过来,就被身边服侍的丫头彬雨惊慌的叫起。

纪家,晴天霹雳。

族长纪南庭和长子纪延志遇袭身受重伤,陷入昏迷。

与此同时,纪家幼子纪延宇不慎掉入家中池塘,抢救不及。

八岁,殇。

至此,纪家大乱。

风声鹤唳

哀泣的哭声,惊慌的下人,森严的戒备,恐惧和不安的氛围笼罩着整个纪家。

君晚朝和刚得到消息的林烟匆忙的赶往纪家名下的一所医院,这里拥有昭云城最高端的医疗设施团队,现在,整家医院都为了纪家的两个伤者而运转起来。

临近医院,就看到医院门口聚集的一大批记者和媒体。

白炙的灯光在刻有纪家标记的车驶进后更是刺目的闪烁起来。

隔着玻璃,君晚朝也能感受到外面那群人的汹涌与激动。

纪家族长和继承人遭袭重伤,以纪家的地位,只要获得了这件事情的内幕,那不管是哪家媒体,都能在一瞬间吸引全城甚至是整个龙国的目光,虽然在纪家的守卫下只能守在医院外部,但没有人愿意错过如此良机。

只是,以纪家在昭云城的势力,遇袭的消息一定是严格封锁的,所有媒体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知晓事实,肯定是有人故意泄露。

风波将至,现在岌岌可危的纪家能挺过去吗?

君晚朝看着外面澎湃的人群,陷入了沉思。

雪白的医院里弥漫着浓厚的消毒水味,晃眼的灯光让人眼睛发涩,在这个地方,永远都会有一种沉重的窒息感。

刚靠近手术室门口,君晚朝就感受到了林烟身上不同以往的急切与愤怒。她快步走到门外站着的管家纪博面前,疾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是怎么保护老爷的,医生怎么说,伤得有多重?”

一叠声的询问接踵而至,话语中透着的惊慌和急切怎么都压不住。

也许连林烟都没感觉到,她此时的样子和平时的懦弱婉约大相径庭,滔天的怒火下更是夹着汹涌的盛气凛然而至,只不过除了君晚朝外并无人察觉到。

“三夫人,属下失职,昨晚的慈善宴会后,老爷和大少爷在回来的路上遇袭,护卫队全部遇难,等我们的人手赶到时,老爷和大少爷都受了伤,现在正在抢救,只是…”

“只是什么?纪博,还不快说。” 因事离开昭云城的杜婷蕊和纪琪韵闻讯连夜奔回纪家,现在才赶至医院,正好听见了纪管家的回话。

“只是大少爷因为保护老爷中了两枪,情况很严重。” 纪博在杜婷蕊的逼视下,艰难的说道。

杜婷蕊身子一晃,全身失去力气一般向后倒下。

“妈!” 一旁的纪琪韵眼疾手快的搀扶住杜婷蕊,安慰道:“妈,您别急,父亲和大哥一定会没事的,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回过神来的君晚朝扶着林烟向墙边的座椅走去,什么都没说,只是紧了紧握住林烟的手,她知道,现在说什么话都没用,只能静静等待。

林烟看着沉稳的女儿,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度灼热温暖,对着女儿坚毅和安慰的眼神,终于从刚才的担心和愤怒中镇定下来。

回握了一下女儿的手,林烟紧盯着手术室门口,在心里祈祷:南庭,你一定要没事,我和女儿在这守着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君晚朝望向一旁站着的杜婷蕊,这个高傲的女人早已失了平时的端庄和典雅,柔弱的靠在女儿身上,紧攥的指尖因发白而细细颤抖,雪白的嘴唇轻微抿着,苍白的面容下一双无神而又惶恐的眼睛死死的望着两间手术室大门。

那里面躺着她最在意的两个男人。

她的丈夫和儿子。

她的天。

君晚朝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关心和难过,她明白,这是纪阿朝残留在灵魂深处的挂念和不舍。

血浓于水的亲情就算是灵魂消散也不能轻易的逝去,那是纪阿朝存在过的湮记。

漫长的等待后是无声的沉默,浓重而又窒息的氛围笼罩着所有人。

叮…

尖锐的铃响声划破了持久的等待与煎熬,在这一刻,这似乎成为了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纪南庭手术室的急救灯熄灭,疲惫的医生还来不及休息片刻,就被急切的纪家众人拦住诘问。

“纪先生的伤在腹部,子弹已经取出,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流血过多,需要静养,短时间内最好不要再操劳了。”医生的话很委婉,毕竟纪南庭的年纪摆在那,受此重伤,的确无力再执掌纪家。

林烟和君晚朝稍稍松了口气,毕竟,没有生命危险,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杜婷蕊的眉色也松动不少,她只是宽慰的摆摆手让医生下去,仍神情紧张的盯着第二间手术室,纪延志仍旧生死不明,她根本无法安心。

很快的,第二间手术室的大门也被推开,只是走出的医生紧锁眉头,不见一点轻松。

杜婷蕊心一紧,快步走上前,急切的问道:“怎么样了,我儿子怎么样了?”

“纪夫人,令郎在腿部和前胸各中了一枪,腿上的伤还好,几个月就可以修复,只是,只是前胸射入的子弹擦着心脏而过,情况很是不好,虽然子弹取出来了,但是恐怕令郎会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昏迷,那会昏迷多久?”

“如果没有坚韧的毅力和顽强的求生意志,很可能,很可能就醒不过来了。”艰难的将话说出口,主治医生一脸为难的看着面前这个因为他的话而陷入绝望的母亲。

纪延志的情况就向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杜婷蕊身子一顿,终于经受不住打击,向后倒去。

一双手突兀出现,扶住了即将瘫倒在地的杜婷蕊。

“大妈,你要挺住,大哥一定会没事的,你要坚持下去,这个时候,纪家需要你,父亲和大哥也需要你。”坚定的话语带着柔和的安慰,杜婷蕊看着这个她从来没有重视过的庶女眼中真挚的关心,轻微的点了点头。

此时,沉默的守在病房外的管家轻身上前,恭声说道:“夫人,因为出事太多,还来不及禀报,昨天晚上,老爷和大少爷出事的同时,在家的二少爷掉入池塘,抢救不急,今天早上就去了。”

这一消息震惊了还没有从悲痛中缓过劲来的纪家众人,杜婷蕊几乎在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丈夫和儿子接连出事,就连在家的小孩子都不能幸免。

这绝对不是一起普通的仇杀,到底是谁,要毁尽纪家的根基,断掉纪家这一脉。

凶手的目的昭然若揭,纪家的男子现在全部出事,自然也就不能掌控整个纪氏家族。但纪氏家族却不止纪南庭这一枝,现在的情况,毫无疑问获利的就是纪南庭的二哥纪南风。

我一定要撑下去,纪家绝对不能垮。

想到目前纪家岌岌可危的形势和生死不明的儿子,杜婷蕊突然站直了身子,一扫刚才的脆弱和担忧,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高傲,挺直的背愈加坚毅。

“纪博,外面守满了记者,你去告诉他们,纪先生没事,正在修养。还有,加强纪家本宅的守卫,我不希望昨天晚上的事再次发生。至于医院,全面封锁,除了我们谁也不准放进来,我说的是,谁都不准,明白吗?”

“明白,夫人。” 管家毫不犹豫的领命离去。

杜婷蕊看向林烟和君晚朝:“阿朝和琪韵先回去,守在这也没什么用,至于三妹,就留下来照顾老爷,我最近必须得留在纪家本宅,延志就靠你费心了。”

杜婷蕊对林烟一向就是不假辞色,林烟对此并不在意,留在医院对她而言求之不得,转头向君晚朝点点头,林烟便转身向纪南庭的病房走去。

君晚朝转过头看着杜婷蕊转身向外走去的背影,赞许的点点头。这个女人,不愧是大家族里磨练出来的纪夫人,在最短的时间里,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部署。只是,她还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对方如此大费周折的计划已经展开,又怎会计算不到她的应对之策,只怕现在的纪家已经不平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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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云城。

枫叶酒店的总统套房内。

“二少,纪家现在情况很混乱,纪先生和您表弟都受了重伤,现在还没清醒,至于纪家的小少爷昨晚出事后就没抢救过来。”

“恩,我知道了,简奕,查出来是谁干的吗?”

“根据我们的情报,这次动手的是纪家的纪南风。他这次做得并不隐秘,我们没有费劲就查出来了,看来他是要和纪家族长撕破脸皮,正式夺权了。您看,我们要不要选择支持纪南风,毕竟现在的局势基本已经定了,纪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绝对无法再接任族长之位。”

“简奕,别这么严肃,我们来打个赌吧。” 杜方羽挑起的凤眼魅惑异常,整个一人形妖孽。

“没兴趣。” 简奕扶了扶眼镜,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更何况是和这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杜家二少打赌。

“这样吧,如果你赢了,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会认真负责父亲交给我的任务。当然,要是我赢了,你就帮我处理一个月的事务,怎么样?”兴致上来的杜方羽不屈不挠的继续说道,显然他很明白面前男子的弱点。

简奕眉色一挑,果然来了兴致。

“说吧。”毕竟能让一向懒散的杜家二少心甘情愿工作的机会太难得了,就连向来淡然的简奕都对这个赌约产生了好奇。

“就赌纪家的内斗结果,怎么样?”

“二少是要赌纪南庭输?”

“不,我赌纪南庭能保住族长之位,而纪南风,必输。”杜方羽看向简奕,突然歇了漫不经心的表情,正色说道。

“二少,那你输定了,这个赌我接下了,最多不过半月,纪家的争斗就会有结果,到时候,你就准备安安分分的让我蹂躏吧!”

简奕对现在纪家的局势很有把握,脸上尽是踌躇满志的笑容,他几乎可以预见到将来三个月轻松又舒缓的生活。

“二少,你父亲说纪家的内斗他不插手,就当是给纪夫人一个面子,这里也没我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跑这么快哪去啊?”

“鄙人对夏威夷的海滩神往已久,现在去订票,托您的福,半个月后我就可以休假了。”

杜方羽慵懒的斜卧在华贵艳丽的真皮沙发上,听着简奕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性感的唇边噙有一丝神秘的笑意。

纪家的二小姐,你可别让我失望哦。

有着完全不输于父亲气势的女子,我,真是期待你的表演。

纪家的云涌已经开始,整个昭云城都陷入了一片动乱之中。

但一切混乱却又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缓缓笼罩在纪家上空。

所有纪家附属之下的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毕竟谁都不想屈居人下。

而其他七大势力更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刻就将家中子弟派往昭云城探明情况,纪家这杯羹,谁都想尝尝。

三日后,黑白相间的纪氏宗族的召集令被郑重的送到纪家本宅。

一个礼拜后,纪家的家族会议即将召开。

纪家的内斗终于在一片暗流中降临到纪家大宅。

风云,渐起。

正式夺权

夜幕降临,炙热的灯光下恍若明昼的书房内弥漫着低沉而不安的气氛。

君晚朝第一次有幸被请到了纪家的书房内。

杜婷蕊硬挺的气势无法掩盖苍白的脸色,从来都是乌黑华亮的发丝也略显凌乱,只是短短几天就生出了几根白发,这在一向注重仪态的纪太太身上从来都不会出现,但显然她现在根本就注意不到。

一旁的纪琪韵更是焦躁的走来走去,她虽从来不接触家里事务,但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很不妙。

“妈,怎么办,父亲虽然清醒了一次,可马上就又昏迷过去了,哥哥一直醒不过来,现在整个纪家都没人来撑住家门,四天后就是宗族会议,二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纪琪韵混乱又急切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

杜婷蕊根本无暇去听她的话,整个人望着下午刚送到的家族召集令陷入了沉思。

“要不,让舅舅出手帮忙,他那么疼我,和纪家又是盟友,一定会帮我们的。”纪琪韵突然出声道,声音霎时变得惊喜和轻松。

“没用的,这是家族内部争斗,按照盟约,他是不能插手的,现在的局势,其他势力都对纪家的内斗虎视眈眈,他不插手已经是给我面子了。”杜婷蕊揉了揉鬓角,颓然的开口。

“纪博,让你去请的家族长老,都拜访了?”

“夫人,今天我对纪家的八位长老都进行了拜访,其中有三位表示会站在我们这边,有两位只是接见,并无表示,但是有三位拒不见面。”站在墙边一直闷不作声的管家突然被点名,恭声回禀道。

看来会支持纪家的只有三位长老,其他两位持观望态度,还有三位显然是站在纪南风那边的,局势不妙啊。

不过,纪南风既然敢召开族会,那就表示他有把握说服另外两位长老,现在纪家没有正统继承人就是最大的问题,她只是庶女,根本没有资格,而有资格的纪琪韵没有能力,到时候,一定竞争不过纪南风,纪家的情况已经是岌岌可危。

君晚朝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现在的形势。

“现在情况很不妙,四天后的族会上,纪南风一定会以纪家无人主事的理由罢免南庭的族长之位,进而要求控制整个纪家。”杜婷蕊想明白了关键,恨声说道。

“妈,要不到时候你宣布由我暂时继承纪家,直到哥哥醒来,我是嫡女,也有继承权,这样一来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不行的,继承纪家不光有继承权,还要有继承信物,算起来你二伯的继承权是和你一样的,更何况你父亲只是暂时醒了一次,还没有恢复意识,家族继承信物根本就没有,你根本无法和实力强劲的纪南风争。若是你贸然出头,纪南风一定会用对付你父亲和大哥的方法对付你,到时候我们纪家就更是毫无发言权了。”杜婷蕊一听纪琪韵的建议就马上反对道。

纪琪韵也知道母亲说的是事实,当即夸下了脸,闷不作声的呆立在一旁。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你父亲能尽快恢复意识,还有稳住支持我们的三位长老,拉拢摇摆的两位长老了。纪博,这几天,你继续劝慰剩下的两位长老,尽量让他们保持中立。还有,一定要封锁医院的情况,绝不能走漏老爷和大少爷的半点风声。”杜婷蕊在沉思半响后,终于开了口。

“是,夫人,我会加强医院的警戒,您放心吧。这次,一定不负夫人所望。”年迈的老管家低下了头,严肃的回答。

杜婷蕊听完点点头,向君晚朝和纪琪韵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

就在君晚朝正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听到了耳后传来的声音:“阿朝,四日后的族会,你也一起去。”

君晚朝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就向外走去。

她一点也不意外杜婷蕊的安排,以纪家现在的情况,让庶女出席也是无奈之举,至少能撑撑场面,让别人感觉到纪家气数未尽。

只是,这样,真的能挽救纪家,扶大厦于危倾吗?

君晚朝可不这么认为。

至少,若无意外,纪南风是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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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无比先进,什么都能逐渐被取代。但有一种东西,是无论时代进步多久都无法消磨的。

这是整个龙国存在的根基。

那就是——宗族,整个龙国就是被这样一个个盘根错节的宗族汇聚起来的。

就连能掌控龙国的,从真正意义上来讲,都不是段奕之,而是以段奕之为精神支柱的段氏。

一个氏族的力量,也许古老,也许腐朽,但却没有人能否认其强大的凝聚力。

往往这种传承自血脉的荣耀和信仰才能让氏族更顽强的生存下去。

这是,我们的魂。

由此可见,为何纪家的众人都如此重视宗族会议了,若是族长出事,那整个纪家能决定族长之位的就是八位长老。

四日后,纪家家族会议如期举行。

至此,整个昭云城的视线都聚焦于此。

因为,很可能,昭云城就要易主了。

今日,沉寂已久的纪家宗祠显得格外肃穆与隆重,自从二十年前纪南庭接任族长以来,宗祠就没有被如此郑重的使用过,尽管每年逢年过节的供奉从没少过。

纪家的护卫队在召开族会的人来之前就已经团团的围住了宗祠,现在所有想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媒体和人马都守在了外面。

这一日的天气炙热干燥,使得纪南风整个人都有点浮躁不安,他坐在汽车里一遍遍的回忆这次事件的部署,思索着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

“二爷,您放心,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这次,您定能登上族长宝座。”向临看着心烦气躁的纪南风,开口宽慰道。

他不能让事情出一点意外,所以稳住纪南风是必须的。

“恩,这次我一定会赢。”纪南风喃喃的说道,然后整个人陷入了沉默,只有微微摩挲的手透露出心情的不稳与期待。

二十年了,纪南庭,我要把我失去的全拿回来。

连本带利。

当纪南风的车子停在宗祠的时候,毫无意外的纪家长老和杜婷蕊一行人都已经到了。

杜婷蕊表情严肃的站在纪家宗祠大院内,看到纪南风踏进院子,冷哼一声,领着纪琪韵和君晚朝便向大堂走去。

纪南风也不计较,和几位长老打过招呼,便志得意满的慢慢走向宗祠大堂。整整二十年,他从没像此刻一样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是纪家的子孙,这种向往已久的期待让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大堂内摆放着历代族长的灵牌,一片肃穆端详之气。

族长的座椅被摆放在正中央,以下依次是八位长老的座位,由于此次族会的特殊,便破例在族长之下,长老之上的地方为纪南风多摆了一张座椅。

此刻,杜婷蕊就端坐在族长的座椅上,纪琪韵和君晚朝站在她身后,两人辈分最低,只能站着。

杜婷蕊锐利的眼神望着神态各异的长老和踌躇满志的纪南风,缓缓开口:“日前众位长老将家族召集令送至本宅,南庭在医院养伤,所以由我代为出席,不知各位长辈所为何事?”

杜婷蕊当然知道他们所为何事,只不过是先声夺人罢了。

“弟妹,你是心知肚明啊,三弟和延志都受了重伤躺在医院,纪家现在群龙无首,你难道还会不知召开家族会议所谓何事吗?”纪南风连个弯子都不饶,直接说出了目的。

“二伯,南庭和延志是受了伤不假,可是他们的伤并无大碍,假以时日就会痊愈,到时候…”

“弟妹,你在这骗谁呢,现在有谁不知道三弟和延志受了枪伤,到现在都没清醒,你还想隐瞒情况吗?”纪南风嚣张的话语毫不留情的截断了杜婷蕊的话。

杜婷蕊脸色马上变得苍白,愤怒的双目直射向纪南风,带着凛冽的寒意与怒气。

“弟妹,现在南庭一枝根本无法领导纪家,那么我就操劳些,勉为其难的代南庭接管纪家,行使族长权利,至于往后,等南庭痊愈了再商量。众位长老,你们说是不是?”纪南风直接越过了杜婷蕊,向纪家的长老问道。

“不错,婷蕊,现在南庭和延志都受了重伤,延宇也出了事,整个纪家不可能没有个男子主事,由南风暂摄族长之位,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坐在下堂的三长老摸摸胡子,慢悠悠的说道。

杜婷蕊的脸色愈加苍白,冷汗从鬓角间沁下,挺直的后背轻晃了一下,正准备开口反驳,就被打断。

“纪家怎么会没人主事,我是纪家的嫡女,也拥有正统的继承权,我能代替父兄行使族长权利。”纪琪韵终是不忍母亲被一再刁难,开口怒喝道。

杜婷蕊拦之不及,只能看着女儿将话说出口,本就颤栗的双手急切的拉住纪琪韵,惶恐的看向纪南风。

果然,纪南风阴鹫的眼神里杀机一显,但又马上隐去。随即望向纪琪韵:“怎么,大侄女也对族长之位感兴趣,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命啊?”

阴森的话语仿若毒蛇般向纪琪韵袭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的她猛然想起了母亲来前的交代,脸色瞬间变得惨然。

“琪韵只是个孩子,怎么能代替他父亲,二伯,小辈的话您别放在心上。”杜婷蕊连忙向纪南风伏低的说道。

丈夫和儿子已经出事,她一定要护住女儿,若是女儿有那个能力也就罢了,她一定会以此争一争,但自己生的女儿她比谁都清楚,根本就不是掌家的料,在家族的倾轧下根本毫无自保之力。

“哼。”纪南风轻哼了一声就不再言语,显然很是享受杜婷蕊的服软。

“既然如此,那对于南风接任族长之位开始表决吧。”这回开口的是二长老。

“同意。”

“同意”

“反对”

不过几分钟,就只剩下最后的一位长老。

现在的结果是,同意纪南风接任的三位,反对的有三位,弃权的一位。

长老中唯一没有回答的就是大长老,也是没有对纪博给出确定答案的其中两位之一。

由于长老会议只能有一位选择弃权,所以大长老的决定就显得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