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极快的将自己清理干净,靠在岸边泡了一会儿。

忽然想着子期脸上的黯然,她一个猛子扎入水中,直到喘不过气来才浮出水面。然后敲了敲头,扯过岸边的干净衣服换上。

子期双腿屈起,头靠在膝盖上发呆,直到鼻端嗅到一股清新的水的味道,才回过神来。

长歌将他的行李提了过来,“拿好你的换洗衣服,我陪你去。”

子期一怔,一朵小小的笑容便从脸上荡漾开来,“没关系吗?”

“没事,我在呢!”长歌答道。

子期很快的拖出一件衣服,跳了起来,像是怕她下一刻就要反悔似的,“走吧走吧!”任谁浑身污垢之后,洗个干净都是件愉快的事,更何况有了心上人的子期美人呢!

水雾缭绕,走得近了,还能闻到硫磺的味道。

子期站在岸边,不动了,瞅着长歌不吭声。

长歌不明所以的跟他对望一会,才脸红红的转过身去,“我在这儿等你,你也别走太远,就在我身后洗。”

子期本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看长歌那极不自在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走多远才算不太远?”

长歌背对着他,说道,“就在我身后两臂的距离,能让我来得及第一时间抓住你的地方。”

子期抿嘴一笑,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长歌目不斜视,身躯绷得紧紧的,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却格外的清晰。

她能听到衣物磨擦的声音,然后,一件一件的掉落,放在她身后。紧接着,那人顿了顿,一步一步的走向水中。

他的确走的不远,长歌能听出来,他就在她背后,几乎是才刚入水走了四五步就停下来了。

长歌轻舒了一口气,“泡一泡比较舒服,如果水不够深,可以再走几步。”

“水到胸口了,刚好合适。”子期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开心。

长歌立马就想到水波涟绮处,那人白玉般精致的肌肤,还有露出水面性感的锁骨,额头上立刻就出了汗,再怎么样她也是个身心健康的女人,黑夜里这般绮丽的风光,怎么不可能不让人浮想连篇。她暗骂自己一声,赶紧收敛心神,摒息探查四周是否有异常。

可是,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身后的泼水声,一下一下让人心烦意乱。

“我洗好了,再泡泡行吗?”秦子期小声的问道,连日里赶路,他坐马车坐得腰酸背痛,此刻泡在水里,很是解乏。

“好!”长歌答道,嗓子有些发干。

子期放下心来,泡在水里,望着那人的背影,嘴角弯成绝美的弧度。

在这黑暗的世界里,万簌俱静,似乎只有她和他。

“长歌。”他的心,在这一刻,柔软到了极致,他觉得有好多话要说,可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了这个名字。

“嗯?”

“长歌!”他又唤。

“怎么了?”长歌控制着回头的欲望,开始有些紧张,“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就想叫叫。”

“…”

“长歌!”子期笑弯了眼睛。

长歌长歌,即便只能这样柔情的呼唤,能得到你的回应,也是一种幸福。

过了好一会儿,子期从水里走出来,穿好衣服,才道,“我好了。”

长歌这才转过身来,眼光一扫,却倏地顿住了。唇不点而朱,两颊粉嫩如蔷薇,几缕湿发乖顺的贴在脸上,月色下,越显得俊逸非凡,清新动人。

“怎么了?”秦子期看见她的神色,低下头去检查自己是不是穿错了衣服。

长歌移开视线,“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白雪为肌花作骨,长歌想,她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两人回去,赵易已经找些树枝和干草铺好了睡觉的地方。

长歌抖开披风,拍了拍,“过来躺下吧!”

子期站着没动,“头发还湿着。”

长歌坐在旁边,看他,“你忘了我是有武功的?”这么冷的晚上,莫非他还打算自己坐着等它干。

子期红着脸走了过去,长歌扶着他躺下,又拿了另一件披风给他盖上。做完这些,才把手放到他头发上。

子期只觉得头上一阵暖意,很快的,头发就干了,“有武功真好!”

长歌顿了一下,回道,“的确,可以让头发早点干。”

长歌又在四周转了一圈,留下马易守夜,才在子期身边躺了下来。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

子期这才睁开了眼睛,小小的往她那边移了移,直到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暖意,才满意的睡去。

依稀旧人

赵苇和马易终于知道主君的办法是什么了。

她们俩张着嘴,目瞪口呆的看着秦子期一阵忙乎,硬是把她们神采奕奕的将军大人,变成了个黄皮的中年女人。

而他自己,则是变成了一个瘦弱的少年,脸上皮肤苍白透明,一看就是长年病体缠身的。

“妻主?”他试探的一开口。

长歌脚下跄了一下,却又很快的恢复常色,“怎么玩?”

秦子期赞赏的看她一眼,“嗯,你就是一普通生意人,带了最宠爱的侍郎外出求医,她们两个是你的侍卫。”

“侍郎?为什么不是正君,反正本来就是。”赵苇有些迷糊。

秦子期的脸有些红,只是在苍白的颜色下什么也看不出来,“我们换过装后,年龄相差有点大了,说我是正君,别人会因为好奇而多看两眼的。”

“而且,而且,”看着长歌了然的眼神,他怎么也接不下去了,只得侧过头去,“虚虚实实,才更能混淆视听。”

“还是主君聪明!”赵苇赞叹道。

长歌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直到两人上了马车,她都一副神色平淡的的样子。

“长歌,你生气了吗?”秦子期有些忐忑不安。

长歌既要装作一个带着宠爱的侍郎外出求医的生意人,便是不能再骑那高头大马了,与子期一起坐在马车中,要随时作好细心呵护状。

“没有。”长歌微笑,“你好好休息一下吧,还有段路呢!”说完话,便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那些人,不知道能不能被唬弄过去,她虽然不怕,但是没完没了的被刺杀,还是有些麻烦的。

子期看着她,然后移了移位置,轻轻的靠到她的肩上,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一僵,很久,才慢慢放松下来。

子期闭着眼睛,嘴角却有弯起的小小弧度。

长歌,我只是想要感觉一下,能被你宠爱着,是什么样的滋味,即使只是藉着这样虚假的伪装。

或许是子期的计策果然奏效了,反正从她们到下一站松林岗都没有异常的事发生。

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赵苇掀开帘子,然后看着自家主子旁若无人的抱着怀里的苍白少年下了车,一面轻声问着,“还难受吗?马上到房间去泡个热水澡就舒服多了。”

“好!”少年将头埋在她怀里,声音细弱。

马易的眼角狠狠的抽了抽,那两位,似乎是演戏的高手呢。

抱着子期径直上到二楼客房,对周围形形□的窃笑打量,一概不理。

用脚关上了房门,长歌才将秦子期放下来,秦子期一颗心跳得飞快,只得侧过身子坐着,来掩盖那两颊飞红的窘相。

长歌扫了他一眼,又很快的站起来,拉开了门扯着嗓子吼着,“小二!”

“是,客官你有啥吩咐!”她话声才落,就有人小跑着过来了。

长歌给了他几个铜板,“麻烦你快点送些热水来。”

小二一愣,“客官您不先用饭?”

长歌笑得温柔,“内人有些经血不畅,先泡泡解乏。”

“好,小的马上去。小姐真是位情深义重的主啊,您的夫郎有福了。”

有钱就是好办事,长歌才坐回桌边没一会儿,一杯茶都还没喝完,热水便送来了。

“子期,你先泡泡吧!”长歌背转身坐定,才道。

子期看着那热气腾腾的水,有些怔愣,“长歌,我们不是做给外面的人看吗?不用泡了,先去用膳吧!”

毕竟这一路餐风露宿,实在是没吃到什么好东西了,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小镇,肯定是要先满足口服之欲,他要真进去泡泡,怎么也得好一会儿了。

长歌转回头来,看了他一眼,“戏虽然是演的,不过你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腿已经麻了是真的,所以泡泡吧,我可不想真把你变成个病弱的少年。”

秦子期的眼里,深深浅浅的水光荡漾,轻启朱唇,喃喃的唤了一句,“长歌!”她果然注意到了,所以刚刚她才不由分说的抱他下了马车,又一路将他抱进客房来。就算只是演的,这般温柔,世间又有几个男子能抵抗?

长歌冲他一笑,又转回头去坐定。

水气环绕,美人如玉,暗香袭人。

这屋内的暧昧场景,任是哪个女子见了,都要心跳乱了几分的。

但是这些女子,并不包括长歌。

她其实挺有自知之明的,自之前在温泉边被秦子期浴后美景给小小的震撼了一下,她便知道,她其实也不过是个平凡女子,逃不过红尘里□之念。

这本来是人之常情,她就算真起了绮念也是无可厚非。偏偏,这绮念起在不当的时间和人身上,就有几分不自在了。

所以长歌此刻虽然是端正坐着,左手却已经捏成百相神功的运气势,默默念着内功心法,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了。

蓦地,长歌睁开了眼睛。

她感觉到了一缕极力隐藏的气息,那人真的隐藏得很好,若不是她此刻正在打座之中,若不是那人不知是因何事稍稍乱了心神,她是绝不可能发现的。

她的眉毛渐渐拧紧,那人的气息,显然不是一般人有的。

心念至此,她飞快的扯起床上被子,便朝秦子期扑去。

“啊!”子期只来得及小小的惊呼一声,便被人一拉,一裹,稳稳的抱在怀里。

鼻端是熟悉的气息,子期全身僵住,好半天,才问道,“怎么了?”

长歌的眼睛,冷冷的扫过屋子四周,然后牢牢的盯着窗户,“什么人,出来?”

一片寂静,子期绷直了身体,虽然在她怀里很安心,可是他现在,是身无寸缕的被裹在被子里的啊!

“出来!”长歌又吼了一声。

“小姐!”赵苇在门口喊道,明显是听到长歌的声音了。

“去窗后看看!”长歌吩咐道。

过了一会儿,长歌才坐下来,顺道将秦子期放到床上,“你先穿衣服,我们去吃饭吧。”

“那人走了?”秦子期看她的神情,便猜到了什么回事。

长歌点点头,那缕气息已经消失了,“是个高手!”

子期还要再说什么,赵苇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小姐,没有发现什么人。”

“好了,先去点菜吧,我们马上下来。”

“是!”

长歌沉着脸,将子期的衣服拿了过来,一边心思急转,想着刚刚躲在暗处的人物。

不知道是不是针对她们的,按道理讲,秦子期的易容术已经出神入化,连声音都变了,不太可能再被认出来。

可若不是针对她们的,这客栈中是否还有其他什么人物,毕竟刚才那人,不是一般的高手。从那气息吐纳情况来看,起码是一流的。

或许是长久以来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警觉,对这个神秘人物,长歌始终觉得是冲着她们来的。

手上似乎有什么力道推着,长歌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手上一使劲,那微弱的力道便可以忽略了。

她轻松的进行着接下来的动作,穿完里衣,就该套外衣了…

外衣?猛地一个激灵,她狠狠的打了一个冷战,凝神往手下看去。

秦子期坐在床头,微微的喘着气,那张被涂得满是苍白的脸此刻却是挡也挡不住的红了,岂止是红,简直就是要滴血了。

而她,一手环着秦子期固定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拉着外衣,正往上套。

像是被烫到般,她猛地放开了手后退几步,惊恐的看着秦子期,“我刚刚…”

秦子期低着头,一颗心跳得怦怦作响,手指抖着,去拉那件外衣,拉了好几次,也拉不上去。

长歌真的傻了,她替长蓝穿衣服从小穿到大,那几乎已经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所以刚刚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时候,手已经习惯性去进行了那些动作。

拉开被子,给他穿了里衣,依稀记得有人在推她,可是她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强势的进行着她熟悉的动作。

秦子期终于将衣服拉到肩上,然后低下头去,默然的穿好了另外一边,慢慢的系着。

“子期,你哭了?”长歌有些迟疑的问道。

“没有!”他鼻音浓浓。

没有?长歌站在一边,看着他的眼泪一颗一颗的砸下来,落入衣服的纹理里。

“对不起!”过了很久,她才说道,“我刚刚想事情想入神了。”

“没事!”他抹了抹眼睛,抬起头来冲她笑。

“那,下去吃饭吧!”长歌当先一步往前走去,秦子期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一声不吭。

其实,他难过,并不是因为她碰了他的身体,他只是嫉妒,她指尖下意识的温柔。

那样的熟悉和轻柔,是多少年累积下来的情意和眷恋,才能在一个人根本无意识的时候那么自然的做出来?

他嫉妒她爱着的那个人,嫉妒得心口发痛!

那个人得到了全部,却没有被打动,而他,只要能分得一半,已是求之不得却仍然遥不可及的梦。

在那样翻涌的思绪里,秦子期不敢抬起头来,怕控制不住满目黯然,于是他只能低着头,使劲的吃着碗里的白饭。

赵苇和马易看得目瞪口呆,主君那样子,哪像爱着宠爱的侍郎,完全就是一受了虐待连饭都吃不饱的主,要不然怎么会现在吃着白米饭都那么津津有味,并且狼吞虎咽。

长歌也是看得愣住,清贵高华,礼仪周全的皇子殿下,饿到这种程度了?

不过很快,长歌便回过神来,夹了旁边的菜,放到他碗里,“吃慢点,别噎着了!”话音未落,秦子期便咳起来。

长歌忙端着自己的茶杯凑到他面前,“喝点水!”

秦子期一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接过茶去往嘴里灌,长歌轻轻拍着他的背,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样子,“扑哧”笑了。

秦子期好不容易咽下塞在喉咙里的饭,瞪着她,“你笑什么?”眼眶都红了,她就这么不心疼他,看见他被噎着了还笑得那么开心。

长歌很努力的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不过实在是很辛苦,她侧过头去,调整了好久的呼吸才勉强收住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