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他委屈的样子,不觉得多了几分新奇,于是靠近他耳边,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很新奇!”

“新奇?”他睁大了眼睛。

“是啊!”长歌忍着笑意点头,“原来你也有这般落入凡间的时候!”

风华绝世的长皇子高坐云端,即便是他绛尊屈贵来到了她身边,她看他的时候,也带着距离。

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也不过和普通人一样,有被饭噎住的时候!

出于白天对那个神秘人物的避忌,长歌夜里很是警醒,那人的武功在赵苇马易之上,若是对方不肯露出行踪,赵苇她们绝对发现不了。

所以夜里一察觉出那缕气息的时候,她便飞快坐起身来,一把抱起秦子期护在怀中。

秦子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长歌?”

“什么人?”长歌的声音很冷,是冲着外面的。

神智慢慢的清醒,秦子期没有再问,只是一双手,牢牢的抱住了她的腰,侧耳倾听着。

外面没有动静,长歌也没有动,那是那双眸子,在黑暗里格外发亮。

过了很久,窗户被人推开,一个黑衣人闪了进来,带进来的,还有倾泻一室的月光。

“好久不见,将军大人!”他说。

秦子期飞快的转回头去,是个男子,虽然蒙着面,但是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看上去却极为妩媚。

长歌眼神一凝,“你叫错人了?”

那男子也不气,看向秦子期,“长皇子殿下,你的易容术的确是天下无双。不过,我想问你的是,如果是你,能不能认出易容后的她?”

秦子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能!”

她是他深爱的人,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千万人之中,他都能一眼把她认出来。就算变换了容貌,她还是他爱着的长歌,有他爱着的气息,心,和灵魂。

那男子邪邪的笑了,“看吧,将军大人,你这个貌合神离的夫君都能认出你了,更何况,与你有着肌肤相亲的我!”

秦子期抱着长歌的手,倏地收紧,长歌猛地吸了一口气,看了子期一眼,才慢吞吞的回道,“你玩够了没?王子殿下?”

那男子猛地抓开了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脸来。

若说秦子期的美,如流云的飘逸,如兰花的高洁,那么他的美,便是开到极致的罂粟,让人如飞蛾扑火般疯狂。

“孟姐姐,我想你了。不许你抱他,不许你对他好,不许你和他睡一张床,你是我的,其他男人都不可以抱!”算计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天真的纯洁的脸,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控诉,让人心疼不已。

“孟姐姐,她们不会在这里追杀你了,你不许再和他亲密,假装的也不行。”

长歌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你是要告诉我,你们对我收手了?”

男子笑颜如花,“不,等你到了安阳,就要和他分开。等你们分开了,我们再来杀你。”

针锋相对

长歌还要再说什么,只觉得腰间一疼,她倒吸一口冷气,朝子期望去。

子期收回捏在她腰间的手,想要站起身来,却被长歌牢牢的锁在怀中,他心头有气,瞪她,轻声道,“我要起来!”

长歌看看那站在一边的黑衣男子,又瞅瞅他,“你要说什么,就这样说吧!”那人喜怒无常,谁知道下一刻又会做些什么匪夷所思的事,若是让秦子期再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伤,那她真是要以死谢罪了。

子期双颊飞红,对面那男子明显是来跟他抢妻主的,他这样缩在她怀里,他哪有什么气势?可是看长歌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只得无奈的稍微坐正身子,看向那男子。

一瞬间,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敛尽面对长歌时的柔情羞涩,是一贯的清冷疏离,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弯了嘴角,“安瑞长皇子,纥布?”

用的是疑问的语气,神情却再肯定不过。

纥布微愣,像是想不到对方能一下道明他的身份,于是极有深意的瞅着长歌,“原来传言不可尽信,孟姐姐,你和他已经到了如此无话不谈的地步了?”

长歌也有些奇怪,她刚刚只是说了一句王子殿下,子期竟然就能道出对方的姓名,实在是没想不到。继而想到他以前千机阁主的身份,也就释怀了。

不过,她没有回话,因为子期的手正捏着她的胳膊使力,明显就是不想让她说话的样子。于是,她很识时务的闭嘴,男人之间的战争,有时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纥布的脸上,极是魅惑的笑,“孟姐姐,那一夜的暖玉温香,你是否还记得,我可是,一直在回味呢!”

秦子期心中一紧,脸上却不动分毫,可怜长歌,手臂上的肉都快被拧下一块来了,脸上还要作若无其事状。

子期感觉到身后的人绷得越来越紧的身躯,才稍稍解了心头的气,放松了力道,然后,抬眼望着纥布, “长歌肩头那个抹不掉的牙印就是你咬的吗?你还嫌她身上的印记不够多啊,她腰上那块红印呢,是不是也是你弄的?”

纥布的眼里闪过疑惑,然后很快的笑得灿烂,“对啊,都是我弄的,嫉妒了吧?那可是我给孟姐姐的,爱的证明。”

子期于是也笑了,笑得格外愉悦,“啊!我突然想起来了,不好意思,腰上有红印的是我四姐,肩上被咬了一口的,是二姐啊,她有一年打猎被狗咬的。纥布王子,你也和她们有肌肤之亲,然后不小心记到长歌身上了么?”

纥布脸上的笑容一收,眼神变得冰冷,长歌暗暗运气,力透指尖。子期这会儿倒是不紧张了,安逸的靠在长歌怀里,一副再悠闲不过的样子,“回纥王子,记忆力不好,要多补补才是啊!”

纥布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变了数变,蓦地手指一扬,一道亮光直直飞过来,只听得“当”的一声,与长歌弹出的铜钱相撞,一枚飞刀被打落到地上,闪着青黑的光,显然,是淬过毒的。

长歌脸色大变,“阿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阴险了?”

纥布紧紧的抿着嘴,冷冷的盯着她。

长歌强自压抑着胸中的怒气,“阿布,你要打要杀,要如何谋划算计都好,但是,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下三滥的勾当?你实在太叫我失望了!”

“失望!”纥布咬牙切齿的指向秦子期,“你知道什么叫失望?你为着这丰临的长皇子打落我的刀,我难道不失望?他有什么好,是他一家人合伙害死你弟弟的,你为他家出生入死,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孟长歌,你才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蛋,我讨厌你,看不起你,鄙视你!”

话一说完,便一跺脚转身走了。

他的速度太快,长歌只来得及旋到窗边,就已经看不到他的踪迹了。

看着她脸上的黯然,子期推开她,自己走回床边,掀开被子,睡觉。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床铺微微一沉,他知道,是长歌躺上来了,可是她没有说话,他也不说。

他背对着她,睁着眼睛,静静的看着黑暗,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也不要闭上眼睛。

闭上眼,就会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就会越来越绝望。

长歌也没有睡,她在想,纥布是怎么在这丰临境内大摇大摆的出现的,而且听他的口气,她近日来遇到的刺杀,与他有关。

可是,那些围杀她的人,是丰临的军队啊!

阿布与丰临的军队?

长歌有些头疼了,看来这件事情,并不简单,而且越陷越深了。

算了,不想了,先休息休息再说吧,她侧过身来,想调整个姿势,却看到了子期背对着她蜷着,“子期?”

秦子期咬着唇,没有应她。

长歌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没睡着,阿布的话,你不要当真,他向来随心所欲惯了。”

子期僵着背,不敢回过头看她,他知道纥布很多话都是乱说的,可是关于长蓝的呢?还有个孟长蓝呢!

长歌继续说着,“纥布是我的师弟,我师父行踪不定,四处流浪,她在丰临时,收了我为徒,到了安瑞,又收了纥布。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有敌对的身份相见。”

“他那么难过,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秦子期当然不笨,或者说应该是很聪明,所以他一眼就看出,她们两人之间没有那么简单。

长歌苦笑了一下,就知道瞒不过他,“昔日师父只收了我们两个徒弟,曾经笑言,若是我们能结为夫妻,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只当是说笑,阿布却当了真,到他十五岁那一年,要安瑞皇帝广贴皇榜为他招亲。他知道我是丰临人,而他是安瑞长皇子,必定得不到他母亲的认可,于是在榜中说道,无论贵贱,无论国别,只要能在擂台上胜出,并能亲自打败他,他便嫁那个人。他叫人快马加鞭送信给我,可是我,那个时候怎么可能应允,我回了信,告诉他,我是丰临人,只会娶丰临男子。我以为这样,他便能死心,去寻找他真正的幸福。可是他不管不顾,执意要举行招亲大会,他在赌,赌我会心软,赌我不会丢下他。”

子期已经转过身来,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却伸出手去,摸到她一脸的湿热,“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

长歌深吸了一口气,“他招亲的那一天,我在丰临的校场上,赢得了武状元。孟秋告诉我,他一直坐在高高的擂台上,望着天边,从日出到日落,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子期心中酸涩,长歌或许对纥布有再多的怜惜和不舍,可是比起孟长蓝来,又有什么样不可以舍弃的?

“长歌,你会有一日,原谅我曾经对长蓝做过的吗?你曾经说过你不怪我,那是因为你没有认可我,若有一天,你真的承认我是你的夫了,你会不会怪我?”你那么爱他,会不会永远记得这仇恨。

静默了很久,久到子期以为自己的血液已经停止流动凝结成冰的时候,长歌才开了口,“子期,这件事情我已经说了很多次,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结,我也不会再多说了。害死长蓝的元凶,我绝不会放过,可是对你,我知道你曾经极力护他安好,虽然最后你拦下了将军府消息,初时我是有些愤怒,可是后来仔细想想,你也是为了我好,不管是从你长皇子的角度,还是你是我的夫的身份,都没有做错。”

长歌的心里,又是无边无际的疼痛,“而且就算你不阻止,等我收到消息,也来不及了。”

秦子期没有说话,长歌也问了他一句,“那么子期,我现在问你,若是我有一日动了你的亲人,你会不会怪我?”

秦子期凝视着她,“你说过,只要皇姐不逼你,你不会夺了秦家天下,不会取了皇姐性命,那么,你还能怎么做?”

“若是我夺了秦家天下,取了秦子蓉性命呢?”

秦子期捏紧了手指,紧得几乎要掐进肉里,他深吸一口气,“我不会怪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可是长歌,若真到了那一天,我要陪着姐姐和丰临,同赴黄泉路。”

长歌不是贪权弄势之辈,也不是穷兵黩武的人,她若真做到那一步,便是势之所趋,顺应天道之为。

可是,那是他的家国,疼他护他的胞姐,他虽然不怪她,却也不能再开心的笑着陪她一路。他只能,寄希望于来生,上天能怜他一片痴情,再与她相遇。

那个时候,但愿不要再有那样多的牵绊,他宁愿只是个平凡男子,可以毫无顾忌的去爱和被爱。

悄悄的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秦子期努力的笑着,“长歌,在我还能爱你的时候,让我就这样爱着吧!”

长歌的心里涨得满满的,他只是在长蓝的事上,稍微犹豫了那么一下,就一直心心念念记挂着,怕她不会原谅。她是要夺了他秦家天下,杀了他的亲姐姐,他却仍然能做到这般!

爱得这般无怨无悔,却并不盲目,保留了他的风骨和骄傲。

已经,足够了!

她俯下身去,将他搂在了怀中,他有短暂的慌乱,却很快的放松开来,安静的偎在她怀里,听着她沉稳的心跳。

“子期,你放心,就算我们会分开,也绝不会因为这个原因。”

这是,她的承诺。

秦子蓉没有那么笨,她孟长歌也不会那么好愚弄,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她总有一天会查个水落石出。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逢单能给她带来点有用的信息了。

抱着睡了一晚,秦子期是睡得神清气爽,可怜长歌,整只胳膊都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一边揉着肩膀,一边下到一楼去,然后有些愣住了。

饭桌上,与赵苇马易谈笑风生的人,竟然是凛冬。

“凛冬?”长歌唤了一声。

凛冬转过头来,在看到两人时微微一愣,“赵苇不是说你们易容了?”怎么还是原来的样子。

长歌拉了秦子期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用不着了。”

凛冬便也不再多问,“她的背后真的有高手,我一路跟踪到此。”

凛冬说的她,自然便是指的扶苏了,收到长歌传信后,四处查访,终于有点蛛丝蚂迹,一路跟踪,就跑到这儿来了,想不到却撞上了长歌。

长歌猛地想到什么,霍然起身,直直的盯着凛冬,脸色很是难看。

“小姐,你想到什么了?”从来没有见过长歌这般脸色,几人都有点被吓到。

长歌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坐了下来,秦子期看了她一眼,“都说美人误国,原来女色,也有变成祸水的时候。”

珍惜

当年阿恒和纥布的事,只有一直跟在身边的孟秋和阿箫知道,所以凛冬几人听了子期的那句话,不明所以,也不敢随便接嘴。

长歌想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凛冬,扶苏和纥布是什么关系?”

“纥布王子数年前曾经摆擂招亲,扶苏便是胜者,不过后来与纥布过招,两人几乎平分秋色,皇室便没有再公告结果,所以那纥布王子到底有没有成亲,我们并不清楚。”

长歌想了一会儿,低声问道,“扶苏现在交给朝廷了没?”

这次回答的,是赵苇,“朝廷的人这几日就到樊阴,扶苏应该已经移交了。”

长歌的手慢慢握紧,似是下了什么决定,“凛冬,你马上回樊阴,将扶苏救出来,送回安瑞。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是你做的,明白吗?”

“砰!”秦子期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他死死的盯着长歌,像是要在她脸上盯出个洞来。

凛冬惊疑不定的看着两人,“小姐,你要放过扶苏?”

长歌点头,“扶苏不足为惧,而且她的排兵布阵之能我们已经很熟悉,与其等他们另外再扶植一个人起来,还不如留下他。”

“是!”凛冬应道。

秦子期像是再也忍不住,也在那一刻转身向二楼走去。

“子期!”长歌在身后叫他,他充耳不闻,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已经是跑起来了。

“小姐,你明知道扶苏曾经对公子做过那样的事,你就这样放过她,他能不伤心吗?”赵苇低声道。

“对啊!小姐,那扶苏手上,沾了我们多少姐妹的血啊,不能这样白白放过她。”马易也连声附和。

凛冬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我同意小姐的看法。若是那扶苏真是纥布王子的妻主,我们此时动了她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我们在甘南道根基不稳,若是安瑞存了心对付我们,我们会很被动。”

长歌揉了揉眉头,“就按我说的去做。”

饭菜很快摆了上来,长歌端起碗来,又放了下去,转身叫道,“小二,麻烦帮我再送一份来。”

子期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长歌走到门前,一推,没推开,子期从里面把门插上了。

“子期,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不好,他不想听,什么也不想听。他捂着耳朵,索性钻到被子里。

“那至少,你要吃饭吧?”

等了一半天,没有声音,长歌的手放到门上,一震,门应声开了,插在门后的木楔掉落到地上。

长歌将饭菜放到桌上,坐到了床边,叫道,“子期?”

子期索性将被子拉得更高,连头发都盖住了。

长歌叹气,她觉得自己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其实扶苏也没有那么坏,至少,她没有在我到之前,毁你的清白,不是吗?”

子期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

“我知道扶苏背后另有其人之后,她其实已经对我没有什么威胁了,没有了她,安瑞随时可以再造一个扶苏起来。可是她若是阿布的妻主,对阿布而言,却是独一无二的。如今我与阿布虽然势成水火,可是那也是因为各有立场之故,怨不得人。所以两军对阵时,我不会手软,我们两个,谁生谁死,都毫无怨尤,但是于私,他仍是我的师弟,这样无伤大局的小情小爱,我当然要帮他。”

子期掀开被子,目光灼灼,还带着一丝隐忍的倔强,“谁都比我重要,对不对?”

她爱着的孟长蓝,还有守在她身边长达十年的张逢单,也就罢了,现在就连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敌国皇子的疑似妻主,都比他重要。

他伸出手去,拉住她的衣袖,固执的问她,“谁都比我重要,对不对?”

原来爱情里,真的是谁先心动,谁就注定是输家。

长歌低头看他,他的眼睛,因为愤怒委屈,而格外明亮,她想,那一刻,是魔障了吧!

她低下头去,吻住了他的眼睛。

秦子期眼睛睁得大大的,愣住了。

她的唇,滚烫的,落在他的眼皮上,带着她灼热的呼吸,一起喷在他脸上。她的吻,滑过他的双眼,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来到唇上。

他的唇,娇艳欲滴,半开半合间,吐气如兰。

长歌闭了眼睛,轻轻的含住,吮吸逗弄,他的唇好软,她的心里丝丝发烫。

“啊!”秦子期浑身瘫软,只觉得一股酥麻从背脊上升起,按捺不住的呻吟一声。

长歌越加觉得口干舌躁,试探着,用舌顶开了他的牙关,温柔的安慰着,辗转吮吸。正在迷醉之中,长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眼开眼来,只见子期憋得满脸通红,额上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