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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歌的手肘搁在桌案上,手指撑住鬓角:“表哥,如果你知道京里发生的事,你会不会恨我?”

“父亲离世了,是不是?”华一波语声冷漠。

“早于去岁冬季,舅舅在天牢病逝。”宁歌颔首,一汪秋水水光轻晃,“表哥,是我的错,是我害死舅舅的我应该早些时候传讯于你,可是我担心你在战场上有所分心,便”

“其实,末将早已晓得父亲病逝。”他望见大长公主眼中的悲伤与愧疚,却无动于衷。

“你晓得?”宁歌惊愕道,起身立于他的面前,“表哥定是恨我入骨,倘若表哥要为父报仇,我任凭你要杀要剐。”

华一波微凛的目光扫向决然扬脸的大长公主,眼前惺惺作态的矜贵女子,是他疼惜多年的表妹,是他又敬又畏的公主那一年,她刚刚回到洛阳,漆黑的眸子积蓄着孤伤与落寞,即使她灿烂地笑着,眸心深处仍然埋藏着刻骨的惊惶无措,那种历尽颠沛流离仍自柔韧坚强的目光,那种阅尽繁华与苍凉的凉薄的笑,让他心中抽疼,亦让他深深迷恋。

只是,他无法表露,只能将她珍藏在心底最柔软的深处。

如今,父亲因她而死,他能复仇吗?他能否放下埋藏心中多年的痴恋而手刃仇人?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望着她楚楚动人的脸庞,眼神冰冷:“父亲犯下谋逆大罪,公主将他收押天牢,只是按律处置。历来谋逆者,必族诛,而公主手下留情,对华氏一族已是天恩。”

宁歌双眸含泪,凄楚道:“可是,舅舅毕竟因我而死,倘若我让人仔细照顾舅舅,舅舅便不会病重不治,表哥亦可见舅舅最后一面”

话音未落,热泪滑落,如珠零落。

“莫哭,与公主无关。” 他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心中到底疼痛起来。

“舅舅就这么去了,倘若母后晓得,一定会责怪我的” 宁歌哽咽道。

“太后伤势未好?” 华一波惊奇道。

“太医说,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母后有望痊愈”宁歌扑入表哥的怀里,伤心地哭泣。

“太后富贵在天,表哥上天入地也要为太后寻来治病良药,公主莫忧心。”华一波轻拍着她的肩背。

“谢谢你。”她从袖子里扯出罗帕擦去满脸的泪水,吸吸鼻子,稍微平复心情方道,“如今朝中局势未明,陛下尚幼,表哥定要辅佐陛下,保我大宁江山安稳。”

“那是自然,表哥不会让杨策独揽大权的。” 华一波含笑宠溺地笑。

“公主,京中飞马传讯。”绫子进殿禀道,奉上一封密函。

宁歌展开密函瞧了两眼,眉心微蹙,似有凝重之色。

华一波接过密函,斟酌道:“蒹葭郡主不是在雍州吗?怎的突然回宫?”

蒹葭郡主,宁心妍,宁歌的皇叔明王之女,宁歌的堂妹。

宁歌目光幽远:“母后对她恩宠优渥,也许她是回宫看望母后。”

然而,她知道,蒹葭郡主一旦知道母后病成这样,定然不会轻易离宫。

三月二十六日,杨策腿伤稍愈,大长公主鸾驾北上回京,张豪东与徐春亦随驾北上面圣。

行至建康城郊外,突有一骑飞奔而来,马蹄扬起滚滚烟尘,自大长公主的鸾驾旁飞掠而过。绫子掀帘望去:“公主,是杨思薇,如此看来,大小姐要跟着将军北上洛阳了,往后有得头疼了。”

“小孩子罢了。”宁歌阖目养神。

“公主,小的不懂,杨大小姐骄横无礼、无法无天,为什么要包庇她?为什么要让三夫人成为替罪羔羊?”绫子不解地问。

“小孩子罢了。”同一句话,却是不同的意思。当日杨思薇命人劫持宁歌到别苑,只是小孩心性、想要出口恶气罢了,并无恶意。杨思薇离开别苑之后,宁歌对家将晓之大义、动之以情,家将本就不想遵命于脾气恶劣而古怪的大小姐,便送她回宫,向杨将军自首,供出幕后主使乃三夫人。

“将军禁足二位夫人于别苑,倒是雷厉风行、毫不手软,公主好手段呢。”绫子笑嘻嘻地说道,蓦然迎上大长公主冷沉的目光,笑容瞬间凝固,心惊地垂下眸光。

杨策对二位夫人无情、既而无义,倒让宁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说不予追究,是想瞧瞧他的态度,而他自然明白她的内心曲折,无论是不是三夫人劫持了她,他都会将这个罪名扣在三夫人的头上,将她禁足别苑。

他说过:你我之间,皆是唯一。他还说过:你我之间,只有真心,只有信任。

他以实际行动向她兑现承诺。

然而,这只是开始,往后,还会有多少风浪与血腥?还会有多少背叛与心痛?他们之间,真的可以做到真心付出与互相信任吗?不再猜疑,不再算计,不再欺瞒?

她无法预测。

第十三曲 却遇倾城色

琉璃珠玉呤叮轻响,一抹雪白人影一晃而过,惟余轻绵裙裾拖曳着渐行渐远。

时近申时,大殿的前庭晴光璀璨。立于玉阶上的年轻女子影姿怜柔,青丝流垂如丝缎,一袭丁香色宫装将她的背影塑得清傲而袅袅依人,裙裾上海棠缠枝,衣袂纹以矜贵凤羽,端端正正的皇家郡主妆仪。

背向而立的蒹葭郡主似乎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款款转身,容妆精致的小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姐姐可出来了,真真是容光逼人呢。”

“等急了吧,今儿刚回宫,你也不让我歇一歇。”宁歌与她并肩立于玉阶上。

“四年未见,想着姐姐、念着姐姐,终于盼来了,怎能不赶紧来瞧姐姐呢。”宁心妍的一双含烟眸子笑得波光潋滟。

“是啊,四年未见,心妍出落成一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儿了。”宁歌牵起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

“姐姐又取笑我,姐姐才是倾城倾国的惊世美人呢,我怎能与姐姐相比呀。”宁心妍娇羞地垂眸。

“我老了,再也比不得你风华正茂。”宁歌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宁心妍面颊飞红,忽然记起一事:“对了,我亲手做的葡萄云雪糕,姐姐快尝尝,看我的手艺是否退步了。”

话毕,即有宫娥奉上花梨木朱漆木案,上有如雪糕点,紫褐葡萄点缀其中,清香袭远,煞是勾人。

宁歌捏起一小块,轻咬一口,柔滑绵软,满口香氛,清甜不腻,不由笑赞:“你的手艺越发精进了,我们去瞧瞧母后,母后也可尝尝。”

宁心妍娇然一笑:“我已差人送至母后那儿,不过晚膳时辰已近,今儿就与母后一起用膳,母后定是欢喜的。”

在她十二岁那年,明王战死北疆,华太后怜她孤苦,便接她入宫,收她为义女,封蒹葭郡主。此后一住便是两年,直至其兄宁文哲大婚,才离京回雍州。

此番回京,却是为何?

宁歌猜不透,来日方长,总会有蛛丝马迹的,可是她宁愿宁心妍纯粹是关怀母后才入宫侍候的。

华太后面色红润,精气儿大好,卢大人道:长此以往,痊愈的几率很大。

如今,华太后晓得自己是太后,皇室亲人皆已认得,宫娥内侍亦能叫出名字。眼见宁歌与宁心妍前来,她眉开眼笑地拉过两人:“都来了,整日待在殿里可闷呢,出去走走,可好?”

宁心妍亲热地搂住华太后,柔声嗲嗲:“母后答应儿臣多多用膳,儿臣与姐姐便陪着母后到大明苑赏花,姐姐说是不是?”

宁歌温和地笑着,并不言语。

华太后斜瞪宁心妍一眼:“就依你们吧。”

三人一路欢笑来到大明苑,是时皇家花苑晴光璨然,花色妖娆,碧叶层叠,芳香浓郁,蜂蝶纷飞,眼前仿佛铺展开一副春夏之交百花闹园的锦绣图幅。

两人分别挽着华太后慢行,有说有笑,引得后面随行的宫娥内侍感慨万千——太后许久未见如此开怀了,蒹葭郡主一回京,太后的病症仿佛一夜间痊愈了,郁积的愁色一扫而空,蒹葭郡主活泼娇俏,确有本事令太后开心。

却见陛下欢呼着奔过来,身后两名内侍一边喊着一边追着跑。

宁烨奔至三人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心妍姑姑,你说过要陪我捉蝴蝶的,不如现在去捉吧。”

宁歌笑道:“陛下,晚膳时辰到了,改日再捉蝴蝶吧。”

宁烨撅起双唇,拉长着脸转向一边。

宁心妍拉起他的手,温柔款款:“陛下,难得你皇祖母今儿开心,待会儿和我们一起用膳,好不好?那,明日我一定陪你捉蝴蝶。”

宁烨想了想:“好吧。”

话毕,他扬脸望向宁歌,哼了一声。

“妾身叩见公主。”

宁歌端坐于大殿上,打量着章淮谦的第二任夫人罗锦婷。纹锦长衣,面容端丽,大有将门之女的落朗性子。

宁歌示意她起身就坐:“夫人进宫所为何事?”

罗锦婷并无落座,恭敬地站着,直视着大长公主:“妾身恳请公主劝劝外子。”

“哦?章大人怎么了?”自去岁那一夜,宁歌与章淮谦虽有见面,却无单独谈过,早已形同陌路。

“自去岁冬季,外子夜夜酗酒,不事朝政,不理家事,形如行尸走肉,与妾身更无一言半语。”罗锦婷眉心紧蹙,直陈夫君的行径时又是痛心又是恨铁不成钢。

“照此说来,章大人这般行径已有数月。”宁歌淡淡道,朝上的章淮谦并非她所说的那般颓废,许是刻意的掩饰。她起身问道,“夫人可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妾身略知一二。”罗锦婷觑了一眼神色冷淡的大长公主,鼓起勇气道,“因为大长公主。”

罗锦婷并无得到大长公主的回应,只见她悠然饮茶,不作一语。

衫裙似流云,玉簪凝碧水,简约皎洁如莲,只有素淡锦缎上的暗银凤羽花纹透出些许天家的矜贵之气。眼前的大长公主并非罗锦婷想象中的骄纵煌贵样儿,不由得心生折服。

罗锦婷暗自思量着,不卑不亢地说道:“公主不信吗?”

“大胆!”突然的一声叱喝,宁歌冷讥道,“将门之女果真不同凡响。”

“冒犯公主,望公主恕罪。然妾身句句属实,公主容禀。”罗锦婷毫无惧色,见大长公主默然应许,便道,“去岁那一日,公主来府里散心,妾身也在府里。”

“哦?你可知,故意躲着不见,是大不敬之罪。”宁歌倒是一惊。

“并非妾身故意为之,而是外子迷倒妾身,令妾身动弹不得,且封锁房门,妾身的贴身侍女也被软禁。外子为什么这么做,想必公主比妾身更清楚。”罗锦婷若有意味地望着她。

“那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宁歌状似随意地问道。

“妾身不甚清楚,不过妾身明白,外子的眼中只有公主一人,外子的心只为公主而跳动,外子愿意娶妾身,只因这是公主的懿旨。”罗锦婷平静的声音里波澜微起,是无奈,也是忧伤。

“你怨我任意摆布你的婚姻,是不是?”她的一生无端地被自己的一道懿旨误了,此时此刻,宁歌才觉得自己多么可恶。

“妾身不敢。”罗锦婷低眉顺目,“如今木已成舟,妾身一心侍奉夫君,别无他想。心病还需心药医,还望公主慈悲心肠,开导外子,令他振作,为朝廷尽忠。”

“罗将军驻守北疆多年,功勋卓越,即便我不理会你的夫君,我也会看在你父亲的面上尽绵薄之力,不过是否管用,我也不敢保证。”宁歌握住她的手,抬起她的脸,“世间男子长情的不多,只要你耐心点儿,多花点心思,章大人迟早会是你的好夫君。”

被大长公主这么一调戏,罗锦婷羞得垂眸,脸腮已然薄红。

宁歌心如明镜,莫不是章淮谦为了自己而让娇妻独守空帷?咳怪不得罗锦婷心有所怨了。宁歌的指尖抚触着她的脸:“夫人容貌秀丽,心如玲珑,谁娶得这样的娇妻,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夫人莫妄自菲薄,男女之间的情事皆是缘法,若无缘分,夫人怎会嫁于章大人?而能否赢得夫君的心,夫人也该尽尽人事,是不是?”

罗锦婷道没料到大长公主会说出这番话,倒真有理儿:“谢公主指点。”

越两日,宁歌约章淮谦到西州一叙。

水碧风清,鸳鸯浮绿汀。云映蓝天,绿草正萋萋。

“公主召臣前来,有何吩咐?”章淮谦一袭暗锦灰袍,衬得神色萧索,与晴艳的天光格格不入。

“数月未与章大人叙谈,章大人倒有些见外了。”宁歌轻笑,“章大人莫拘谨,只是叙旧罢了。”但见他沉默地呆立一侧,她蓦然一肃,“为人臣子,章大人得有臣子的样儿。”

“敢问公主,臣哪里没有为人臣子的样儿。”章淮谦垂首恭敬道。

“听闻章大人夜夜饮酒、烂醉如泥,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章淮谦心中一顿,却只化作无声的冷笑。

“淮谦,你可知,有一个人看到你这样日夜颓废,很担心你。”语声忧愁,宁歌殷切地望他。

“内子进宫见过公主?”章淮谦有些惊愕,面色更冷。

“你以为我说的是你章夫人吗?”宁歌一笑,晴光在她的腮边静静地流淌,光影流转错落,“章夫人自然关心你,我也关心你,淮谦。”

“谢公主关心。”

“我知道,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些,很不应该。我关心你,只因你我相识多年,只因多年来你一直待我很好。淮谦,我关心你,是君臣的关心,更是兄妹般的关心。”

“臣明白。”章淮谦涩然一笑,其实更希望她不要解释得如此清楚明白,这样自己可以多一点幻想多一点希望。

“原本,我应该赐你死罪,然而我没有这么做,你可知为什么?”见他抬眼疑惑地望着自己,宁歌轻吐坚决之语,“因为,我不想章氏断子绝孙。”

并非她不忍杀他,而是为了偿还她欠章氏的血债。

章淮谦自也想过这个问题,却没料到会是这样。原想着是她手下留情,是她待自己还有些许情意,原来是这样残酷的真相。刹那间,晴光化作冰冷的丝线,狠狠地刺进他的血肉。

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公主可知,臣为什么那样对待公主?”

宁歌摇摇头,莫非还有内情?

十里烟波上,绿荫拂动如水,晴光摇曳如幻。

章淮谦冷声道:“父亲谋逆犯罪,是华国公与公主的合谋。原本臣信了公主的谎言,便夜间行刺华国公,事败被擒,华国公道出父亲谋逆的真相。”

“因此,你谋划多时,为的便是侮辱我,是不是?可是你为什么不杀我?”宁歌心惊胆颤,原想将他化为射向华国公的一支利箭,却无料被华国公利用、变成刺向自己的回马枪。

“杀了你,华国公便会妄自尊大,陛下没有公主从旁指点与安抚,皇城内外没有公主掌控,大宁江山危矣。”章少谦坦然道,目光突地尖利,“可是,臣恨公主任意耍弄臣,因此,臣离间公主与杨策,让公主尝尝痛苦的滋味。”

“原来你已知道我与杨策的事。”宁歌低声喃喃。

照他所说,杨策看到了她与章淮谦的纠葛,却深埋心底,从不跟她提起,该说他的城府深沉,还是该说他包容一切?

当初不杀章淮谦,错了吗?是否终成祸患?

章淮谦眼中的恨意渐渐消散:“要为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抱着赴死的决心设下圈套,却没想到我没有杀你。你的离间计没有成功,很不甘心,却知道我不会再上当,所以夜夜买醉?”宁歌步步紧逼。

“公主所猜的丝毫不差。”章淮谦泰然目视大长公主,目光阴郁,“公主不杀之恩,臣铭记于心。臣心如死灰,明日即上表请辞,望公主准许。”

“各有所志,我不该强求。”宁歌嗓音悠缓,衣袂上的日光闪烁如琉璃,“不过,如今朝中的局势,你很清楚,杨策位尊权大,是否忠心不二,言之尚早。淮谦,陛下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有公主劳心劳力,大宁江山与陛下的帝位稳固如山。”他淡淡一笑,温润的眉眼寂然无波,“恳请公主准许。”

“当真心意已决?”

“是,公主!”

“好,我不强求,不过我想你跟陛下请辞更为妥当一些,毕竟你是陛下的亲娘舅。”宁歌温柔一笑。

“公主说的是。”章淮谦颔首一笑,“临走前,臣想提醒公主,杨策并非善类,很多事情,他都是瞒着公主的。”

“哦?他有什么事瞒着我?”宁歌皱眉问道,心中一颤。

“华国公并非在牢中病逝,实际上身中慢性剧毒而死,而下毒者便是杨策。”章淮谦面色如常,语声淡然。

黄墙宝塔,朱漆木栏,悠长而浑厚的钟声之中,一道轻细的声音撞进宁心妍的心坎,令她猛地顿住。她望向飞檐尖顶,双眸顿时缩紧:“速速禀来。”

贴身侍女阿纯悄声说着,似是蜜蜂嗡嗡嗡地响,字字清晰,句句惊心。

宁心妍兀自望着尖耸的宝塔,心中滚沸。一道道沉闷的钟声传来,仿似重击在心口,钝钝的疼,噬骨的痛,令她手足渐冷,瞬间又爆热起来。

眼见蒹葭郡主异于寻常的神色,阿纯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后这病症”

宁心妍冷声道:“母后一定可以好的。”

阿纯惴惴地望着蒹葭郡主变幻莫测的眼色,担忧道:“郡主已为太后祈福,该回宫了。”

宁心妍平静道:“走吧。”

行至冷僻处,却有琴声似春水淙淙流淌。宁心妍转首望去,右侧空殿内有一男子独坐抚琴,面朝门扇,束发玉冠,淡青长衫,随着修长手指的抚捻,广袖轻飞,优雅如轻云出岫。相距太远,瞧不见他的面目,只依稀可见肤色白皙。

殿前两株参天古木,绿荫浓稠,沉沉如水,偶有一两片碧叶缓缓地飞旋而下,清逸如斯。

阿纯细细观察着蒹葭郡主微妙的表情:“郡主,此人弹奏的正是《蒹葭》。”

宁心妍的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行至殿前,立于门扇处,柔声吟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①。”

听闻清凌凌的嗓音,抚琴男子抬首望来,眉似峻峰,眸如星夜,朝她淡淡一笑,指下琴音如清风泄出。

“乐声如白露凝结成霜,碧色苍苍,河水漫漫,铮淙之音绵绵不绝,寻寻觅觅,缭绕回旋;芦苇似被露水打湿,清浅一笑,褰裳涉水,绝尘而去,衣袂飘飞,惟余芦苇细长的倒影。”宁心妍拊掌赞道,“公子好琴艺。”

“打扰姑娘清听,敢问姑娘芳名?”抚琴男子起身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