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们不能这样”宁歌惊恐地大喊,“不是我不是我心妍,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死了,自然知道为什么了。”宁心妍狂邪地冷笑。

寒光骤起,三人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短刀,耀亮三人阴森而冷酷的眉目。他们一齐高举短刀,朝宁歌的胸口猛烈地刺下去——

“啊——”

如死岑寂中,骤然响起一声尖锐的惊叫。宁歌猝然惊醒,剧烈地喘气,大汗淋漓。她吞咽着干涩的咽喉,良久才稍微平息下来,想起方才的噩梦,仍是心有余悸。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做这个噩梦呢?

突有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进暗黑的寝殿:“公主——公主——”

一只素白的手撩起帷帐,宁歌紧张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宫娥颤声道:“禀公主,凌霄殿走水了”

宁歌全身一震,心神俱乱,匆匆地起身,命令宫娥为自己穿衣:“现下情势如何?母后救出来了吗?刘大人呢?”

宫娥忙中出乱,回道:“刘大人已在凌霄殿指挥宫人和侍卫营救太后据宫人说,太后仍在寝殿里,不过火势渐小了”

宁歌披上素白披风,不顾仪容地奔出去。方至前庭,便有匆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暗夜中人影绰绰、紧步急行,仿佛整个皇城已陷入混乱的境地。

未及跨出阙门,便有两列侍卫执仗凶凶地冲进来,明火耀眼,将前庭照得恍如白昼。稀薄的月色惊散,奇花异树被震得枝叶微动。

侍卫的末处,缓步行来一人,大红烟锦长裙挑得身姿纤长,广袂宛如朝霞迤逦,金玉凤钗无风摇曳,玉面清柔皎媚,星眸檀唇皓齿,仿似红莲泛波水上,三分妖冶,七分婀娜。

正是蒹葭郡主,宁心妍。身后跟着贴身侍女阿纯。

手足渐冷,宁歌心中一怵,如冰的目光扫过一众侍卫,迫得众人不敢抬眼相对,纷纷垂眼避开。

原来,凌霄殿走水只是烟幕!今夜,便是生死决战!

“姐姐,别来无恙?”宁心妍微眨明眸,仪态娴娴。

“母后被困于火中,现下已无恙吗?”宁歌淡定一笑。

“母后自然无恙,姐姐无需费心。”宁心妍挑眉一笑,仪态万方地走近宁歌,“凌霄殿走水,是我让人放火烧的,母后早已秘密地移往别殿,姐姐,这个局,还漂亮不?”

“漂亮!精彩!”宁歌拊掌三下,“为了今夜,想必你苦心筹谋已久。”

“要漂亮地打赢一仗,自然要费点儿心思,假如再输给姐姐,怎么对得起姐姐如此抬举我呢?”宁心妍颊边的浅笑灼人眼睛,“姐姐一定很不甘心,是不是?”

“如此说来,你要我死?”宁歌容色一转,淡淡地问道,“可否告知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姐姐死不瞑目让我觉得更为痛快一些,因此呢我会让姐姐死不瞑目。”宁心妍莲步轻移,大红烟锦裙摆随风流荡,化作凌厉的血红,“不过姐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母后,毕竟母后对我恩宠有加,是不是?”

“你笃定我一定会命丧今晚,是否太过自信了?”宁歌冷笑,雪袂旋飞如白翅。

“所有的侍卫都在凌霄殿救火,刘大人早已被我用药物制住,高风已被章大人和华将军囚禁在密室,整个皇城握在我的手心,姐姐觉得我不该自信么?”宁心妍唇如红花,笑如幽莲。

“蒹葭郡主好手段!”骤闻章怀谦与华一波背叛了自己,宁歌心成冰雪,却是面色宁定如常,毫无慌色,“今夜开始,皇城以蒹葭郡主为尊,大宁江山拜倒在蒹葭郡主的裙下,你等的就是这一日!”

“没错,我等的就是这一日。”宁心妍微挑黛眉,眸心的笑意瞬间化作凌厉之色,“姐姐的手段并不我差,就连华国公与章太师这样权倾天下的重臣都败在姐姐的手下,只是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斩草要除根。今夜能够如此顺利,章大人和华将军居功至伟。”

“斩草是否除根,我自有分寸,蒹葭君主技高一筹,我心佩服!”宁歌的目光冷冽如冰,却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放过章怀谦和华一波两条人命。

“凌霄殿走水,华太后陷于大火,大长公主纯孝,冲入大火救母,不幸遇难,芳魂早逝。明日一早我便贴出皇榜公告天下,姐姐有什么遗言么?”宁心妍端庄地笑,笑影里藏了绵针,针尖淬了剧毒,轻轻划过便是见血封喉。

“遗言?”宁歌蓦然地狂笑,狂肆而阴冷的笑声震散了前庭的火光与浓夜的死寂,“蒹葭郡主可要听清楚了,我年仅一岁的时候,一位高僧说我命中带硬,长命得很。”

“姐姐言外之意便是姐姐能够逃过今夜大劫?”

“能否逃过一劫,要看蒹葭郡主的部署是否天衣无缝。”

“姐姐果然快人快语!”宁心妍冷邪一笑,忽然扬声喝道,“来人,请大长公主到飞凰台。”

“且慢!”

一道沉稳而微含怒气的声音。两人同时望向阙门,但见何翊走进前庭,面色微寒,温润的眉目异乎寻常的冷硬。宁歌清楚地瞥见,宁心妍脸色一变、眉心皱了起来。

何翊行过礼,对宁心妍凝重地说道:“郡主不是答应我罢手的吗?现下又是怎么回事?”

宁心妍深深吸气,竭力掩下不耐之色:“你不明白,今夜之事,你不要管,其他的事,我都可以听你的。”

何翊的脸色一扫往日的文雅,硬朗而坚定:“除了今夜的事,任何事,我都可以依郡主之意。”

宁心妍的娇脸涌上怒色:“何翊!”

他垂首恭谨地禀道:“臣恳请郡主罢手!”

“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一直搁着另一个女子,你喜欢的是别的女子,我算什么?何翊你说,我究竟算什么?”陡然间,她高声怒吼,金玉凤钗急速地摇曳如柳。

“郡主何出此言?”何翊一惊,目光慌乱地闪动,不经意间瞥向大长公主,四道目光蓦然相迎,他连忙收回些许心虚的目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的是她!大长公主!”宁心妍扬手指向宁歌,涨红的脸上怒火燎原。

话音方落,何翊呆住,怔怔地望向大长公主——

宁歌震惊,未曾想到何翊也有这样深沉的心思,他不是喜欢宁心妍吗?怎么会是自己呢?怎么会?

秋风扫荡,扑面生冷。乱发纷飞,衣袂飞扬而起又婉转落定。

宁心妍目光如炬,咄咄逼人地冲他直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每当你看着姐姐的时候,那么深情那么忧伤,你的目光为她而颤动而温柔,可是对我呢?什么都没有!之所以愿意娶我,是因为我跟姐姐三分神似,是不是?”

何翊眉宇紧蹙,试图解释,却显得那般无力:“郡主多虑了,并非如此”

宁心妍的红袂飞旋如染血的红翅,泪光摇曳,:“并非我多虑,事实如此,你从未喜欢过我!”

何翊正要开口,却见她捂着口鼻冲出去,火红的影子消失于暗寂的秋夜。他向大长公主略一行礼,尴尬地笑:“公主,臣去瞧瞧郡主。”刚一转身,又回身朝阿纯和侍卫低沉地喝道,“还不退下?”

阿纯愁道:“何大人快去追郡主,小的担心郡主想不开”

何翊立即转身奔出前庭,宁歌冷眼旁观这一幕,无暇顾及宁心妍与何翊的感受,暗自思量着如何化解眼下的危机,刘伯伯和高风真的被她囚禁吗?她会不会对江右扬下手呢?

忽见阿纯望着自己,颊边的笑意阴冷如寒风。

一路追至晚晴殿,玉阶上,何翊及时地扣住她的皓腕:“郡主请听我解释”

宁心妍甩手抹泪,别过身子:“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一切都清楚明白了,我再也不想听你的任何解释。”

何翊扳过她的身子,神色焦急:“不是这样的我娶你,是因为我喜欢的是你,而非旁人。”

她楚楚地望着他,眸中水光摇晃:“真的吗?不是骗我的?”

“我从未骗过郡主,寒拾寺琴笛合奏《云涛赋》,畅园桃花林的那一舞,我终生难忘,在我的心中,郡主独一无二,无人可以取代。”他深沉地表露心迹,淡白浮金长袍映得他的眼眸深邃而情意款款。

“可是,你看着姐姐的目光,不同寻常我很难受,你明白吗?”冷风扫起她的红袂,就像宁心妍飘举的心,起起落落。

“我明白,我都明白。”何翊心中抽痛,自己也无法分辨是因为郡主还是因为公主而痛,“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我对公主,只是尊敬,只是因为她许诺了你与我的婚约。”

“没有骗我?”她再次狐疑地问道,“可是,今夜你为什么进宫?进宫做什么?”

“你说过会罢手,为什么还要针对公主?”他不答反问,面色一肃。

她告诉他母后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公主,她要他暗中查明章太师谋反的真相和华国公的真正死因,她要他延后婚事,她要他暗中动手脚让烈马上突然癫狂,她要他配合她蛊惑陛下亲政,她要他窃得令牌调动皇城宿卫为她秘密杀害杨策护驾一次又一次,她都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每一次,他都无奈的应下。

杨策挥军南征,她答应他罢手,却不知她背着他赶尽杀绝,决意置公主于死地。

他不知她为什么要对付大长公主,她不肯说,无论他怎么逼问,她总说,你不要多问,我只是教训教训她,并非要她死。

今夜,若非无意中听闻一个侍卫提起,他就被她瞒骗过去了,而大长公主,也许真的会被她害死。

宁心妍眼神如箭,深深刺进他的双眼:“假如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要阻止我?”

何翊眼中的热意渐趋冷却,眉宇间布满层层的忧虑:“我阻止你,是不想你继续错下去,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公主?”

“你别管,我说过,任何事,我都可以依你,除了此事。”

“此事,我一定要管!”他坚决道,松了手,袍袂荡起,吹不散他眉心纠结的愁色,“今夜,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伤害公主!”

“你一定要和我作对吗?”宁心妍望着他垂下的手,心里一紧。

“我不是和你作对,我不想看见皇室屠戮,相信太后也不会让你这么做。”

“别提母后!”她骤然低吼,眸似冷霜,严酷地逼视着他,“谁也不能阻止我!包括你!”

“陛下被贼人挟至建康,是不是你的安排?”何翊雅俊的脸孔紧绷如弦,脸色暗沉下来。

“我只不过是为人行个方便而已。”宁心妍牵唇冷笑,星眸轻眨,“路英为兄复仇,我应该成全的,不是吗?只要他帮我,我便会如他所愿。”

“枉陛下那么信你,你竟然如此铁石心肠!”何翊蓦然扣住她的手腕,俊眸微眯,切出凛然之色,“他还这么小,你怎能忍心?且路朗之死,与陛下无关”

“你以为我不心痛吗?”她哀伤地低吼,眸心交织着复杂的光色,“可是,若不这么做,我怎能将杨策调离京师?”

“杨策不在京师,你好下手,没有人可以阻扰你。”他撒了手,步步后退,满心与满脸的失望,“陛下和公主都是你的亲人你好残忍”

残月低悬,霜风凄紧。

宁心妍凝望着他,他的冷漠,他的失望,他的诘问,悉数化为冰冷的银针刺进她的心,痛得她气息阻涩,痛得她心尖发颤。

一名侍卫走进殿门,躬身禀报:“禀郡主,阿纯姑娘差小的前来禀报郡主,大长公主坠楼身亡。”

刹那间,何翊遍体生寒,心神大乱,冲过去焦急地问侍卫:“当真?你亲眼所见?”

触及何翊冷冽的目光,侍卫慌忙回道:“小的亲眼看见公主从飞凰台上坠下”

何翊神色剧变,缓缓地、缓缓地转眸望向蒹葭郡主,爱恨交织,痛苦与失望互为纠缠,目光如冰如火,冰火交融,想要将她冷冻成冰,又想将她焚化成灰。

猝然的惊喜,让宁心妍揪着的心顿时松懈,却有些恍惚宁歌终于死了,她终于赢了,多月来的步步为营终于有了结果,她无需再胆颤心惊了

宁歌真的死了吗?

却瞧见何翊哀痛的神色,他不敢相信,他为别的女子痛彻心扉,他忿然地望着自己令她心痛如绞。

(第二季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