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这才放了心,刚起身要去拿纸笔供郎中开药方,鹦宝便疾步闯了进来,急急火火地道:“表小姐,奴婢没有请到…”正说着,却瞟到了刚刚站起身来的郎中,陡然间便住了口。

“鹦宝姐姐,真是辛苦你了,李郎中已然替娘亲瞧好了病,要开方子了。”小桃看到鹦宝满头是汗,不由得感激地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子罢,回头帮忙煎好了药就是。”

“好…好。”鹦宝的脸上疑惑之情转瞬即逝,急忙点头应了。

这边郎中开好了药方,又唤鹦宝与他一并前去抓药。好在这李郎中乃是多年替侯府瞧病的郎中,家中又有医馆,拿药倒也便宜。所需的银两自从每个月侯府结的账上划走,免去了很多的麻烦。

鹦宝那边与李郎中走了,小桃便坐在娘亲的身边,替她用手帕擦了擦额上涉出的汗珠儿。

“让你担心了,孩子。”慕容怜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没什么啦,娘,您好好休息一会子,一会鹦宝拿了药,煎好了吃上几剂就好了。”小桃微笑着说。慕容怜点了点头,她确实是累了,刚才的一番折腾,她还当自己的寿命已尽,或许就是时候命归尘土。“上天到底是怜惜我们母女的…”慕容怜轻轻地叹息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上天?

小桃的唇边第一次绽出了一抹充满了嘲讽的冷笑。她慢慢地俯下身来,用她的额头轻轻地抵着娘亲那微湿的鬓发之上,轻声笑道:“娘,上天是不会帮我们的,能帮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是呵,只能我们的,只有自己。

回忆起从前,小桃总以为自己与娘亲一无所有,只是相互依偎着耗尽生命,而今她却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原来有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办到和可以解决的,只要你有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而她,用来交易的,是什么呢…

是那个,夕阳之下站在桃树下的翩翩少年罢|?

李萧已经等了近半个时辰,他的心在一点点的变冷,头慢慢地垂下去。然而手却依旧紧紧地握着,他相信小桃一定会来的,他知道她一定会来。

可是,已经过了近半个时辰了。李萧转过头,望了一眼远处。远处有人相错着来往,却没有那个娇小可人的人影。

李萧的心里,慢慢地涌上了一层微凉。

“李萧哥哥?”就在他的心即将沉下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李萧面色一喜,急忙转过身去。然而当他看到所来之人的时候,整颗心便攸地降到了冰点。

那是一个身着秋香色锦缎长裙的少女,衣着打扮均精美漂亮,却并不是他在等的那个人。

“怎么,李萧哥哥看到我不高兴么?”这少女嘟起嘴巴,俨然一副受了伤的表情。

“薇儿,是小桃告诉你我在这儿的么?:”李萧反问道。

“呵,李萧哥哥,我只是受人之托,给你送样东西呢。”慕容薇笑着拿出了一个小包,递给了李萧。李萧打开来,那里面赫然是先前他送给小桃的笔墨纸砚!

他只觉耳边轰隆地一声巨响,整个人倒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盯住了这些物什,喃喃自语道:“不,这不可能…”

说罢,转身便要去寻小桃。

“李萧哥哥不要走!”慕容薇却一把捉住了李萧,可怜巴巴地说道,“李萧哥哥,你不要丢下我。李萧哥哥,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理她了?她…不喜欢你呀。”

“你住口!”李萧气愤地跺脚道,“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我要去问问她。”

说着,挣脱了慕容薇,举步便走。

“李萧哥哥…哎呀!”慕容薇突然间尖叫了一声,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李萧已然走出去了十几步,但慕容薇的哭声和呼痛之声不断,听上去像是受了伤。他停住脚步,闭上眼睛咬了咬牙,终是转过身走了回来。

“李萧哥哥,呜…”慕容薇一边哭着,一边顺势倒在了李萧的怀里,哽咽着说道,“李萧哥哥,我的脚,我的脚扭到了。好疼…”

李萧虽然对靠在自己怀里的慕容薇十分反感,但终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又是与李家世交的侯府千金,于情于理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把她推开。于是只好扶她起来,却怎奈这慕容薇怎么也不肯起,只是腻在自己怀里委屈地喊疼。

无奈的李萧只好把慕容薇抱了起来,“我送你去医馆。”李萧说。

“不要,不要去医馆。”慕容薇的脸颊绯红,目光含情地望着李萧,娇嗔道,“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呢,李萧哥哥还是送我回慕容侯府罢。”

李萧一怔,随即想到这慕容薇早已然年近及笄之年,自己与她的婚事又盛传在即,让人看到这番模样着实不妥。怪只怪自己出门时没有带着小厮随时,他只得叹息一声,抱着慕容薇走向侯府。

慕容薇悄悄地打量着这个俊美的少年,那张充满了英气的脸,没有哥哥慕容瑾那般霸道跋扈,却自有一股子豪爽与儒雅。想到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婿,慕容薇的心里甜丝丝的,不由得将头慢慢地倚在了李萧的肩膀之上。

李萧的身子一僵,眉头攸地皱了起来,却只能碍着情面不好喝斥于慕容薇。就这样硬挺着了。

013:阴谋的开始

但说那鹦宝与李郎中拿了药回来,倒是并没有回“小翠居”,而是直接来到了慕容侯府的正房。

那梁氏正在把玩着一对金珠攒玉的耳环,那鹦宝走进来,便急忙地跪在了地上,问候道:“奴婢参见夫人。”

“起来罢。”梁氏没有抬头,她的目光依旧在那对耳环上流连,随口问道:“这么说,到底还是薇儿那丫头坏了事,请了个郎中来?”

鹦宝的心中攸地一凛,梁氏却淡淡地笑了起来:“你也不用怕,本夫人乃是侯府的主母,知道很多的事情也是常理。”

“是,是。”鹦宝低下头,手心却不自觉地渗出了汗珠儿。

“你哥哥的事情,本夫人已经派人查明了。”梁氏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得意的精光,语气里却依旧透着股子漫不经心,“那个被打死的凡夫,先前就是个有暗疾的。听说是心疾,被你哥哥这么一打,心疾发作方才打了。原也是与你哥哥没有多大的干系,一会子让刘福往知府衙门递张条子,自然也就没事了。只是还要多劝劝你哥,不要总是喝酒,酒大误事,更何况还有你那个上了年纪的老娘。”

“是,是!”鹦宝一听自己的长兄没事了,立刻喜上眉梢,急忙给为梁氏叩头,“多谢夫人的大成大德,鹦宝此生做牛做马,一定要报答夫人的恩情!”

“你爹是侯爷马前最得力的部下,虽然战乱而亡,这份情谊倒是常在的。”梁氏豁达地笑着,将手里的那对耳环放进了桌案之上的一个小小的黑匣里。然后朝着站在她身边的王妈妈使了个眼色。王妈妈会意,急忙将那个黑匣拿起来,递给了鹦宝。说道:“要说体贴咱们这些下人,还得是夫人。夫人念你长兄不争气,你娘身子又不好,你这眼看着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夫人说了,赶明儿拣两个家世好,人又体贴的小子给你撮合撮合。这里面是二十两银子和一对黄金的耳环,你且留好了做将来的嫁妆。”

鹦宝闻听,顿时又惊又喜,连忙接了过来,感动地又叩了几个头。

这边梁氏便朝着那王妈妈又使了个眼色。王妈妈会意,便将那鹦宝放在旁边装着药的包裹拿走了。这里梁氏与鹦宝自说了几句闲话,王妈妈便已经把药拿了回来,交给了鹦宝。“好了,你也早些回去罢。”梁氏道,“若是遇了什么难处便来找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的。”

“是,是。谢谢夫人。”鹦宝瞧了眼那些装着药的包裹,纵然心里有千般的矛盾与犹豫,终还是点头谢恩,谢着退下去了。

有些东西变了,虽然这种改变是一种很微妙的事情,但是它终究是慢慢地起着转变的作用。学堂上,慕容薇倒是极少找小桃的麻烦了,她每天都兴致勃勃的,只是急切地盼着下课,整个人消失得不见踪影。

小桃已经学会了对这些不闻也不问,她只是低着头,默默地上了学,然后收拾好东西回到“小翠居”照顾娘亲。虽然李郎中说慕容怜的病并没有大碍,但是她却并没有好转的那样快,而是一天天的消瘦下去,整个人也不太有精神的样子,让小桃非常的担忧。

所以小桃也随着慕容怜一般,慢慢地消瘦了下去,整张玲珑的小脸儿都瘦得几乎只剩下了一双大眼睛。

到底什么时候娘亲的病才能好呢?小桃满心担忧地想着,朝着“小翠居”的方向走。然而就在她路过花园口的时候,目光却攸地滞住了。就在那月亮门儿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青蓝色的长衫,温和的眉眼,带着几许期待与思念的目光望着小桃。

“李萧…哥哥?”小桃没想到李萧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从上次慕容薇拿着李萧送给自己的笔墨纸砚离开之后,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看到他了。他的眉目依旧温暖,只是笑容里再不像从前那样毫无芥蒂。

“你瘦了。”李萧对小桃说。

小桃的心里没有来由地一疼,李萧刚刚想要走过来,却不妨听到了一声娇笑:“咦,李萧哥哥你在这里呀。”

慕容薇从花园里快步闪了出来,一脸笑容地走向李萧:“不是说在我房里等我么,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

小桃看了面色尴尬的李萧一眼,然后转过身匆匆地走开了。

“小桃…”李萧呼唤着小桃,有心想要上前挽留,怎料慕容薇一把揽住了他的胳膊,撒娇道:“李萧哥哥,昨儿娘给我做了件新衣裳,我穿给你看好不好?走嘛,陪我回房嘛。”

那个娇小而又消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那条小径上了,李萧的心里充满了难过,他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头,任由慕容薇拖着他走了。

心里,有难过的感觉吗?

小桃这样问自己。

可是她的内心对此却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或许对于她来说,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拥有什么。得与失,又有甚么重要呢?

反正…都与我无关罢…她的唇边绽出一抹略带着自嘲的笑意,慢慢地走着。

“咳。”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干咳,唬了小桃一跳,她转头,却赫然瞧见慕容瑾正黑着一张脸站在一片蔷薇花下,十分不悦地瞪着自己。

“你走路都不用眼睛看的吗?”慕容瑾生硬地问道。

“我,我踩着你了?”小桃看了一眼慕容瑾的鞋子问。

“你是不是傻了啊?”慕容瑾气得立起眼睛大声喝斥,“我站在这里看了你半晌了,你却像魂儿一样地飘过去,连看都没看到我吗?”

小桃这才意识到慕容瑾的意思,她“唔”了一声,便准备转身离开。

“站住!”慕容瑾气急败坏地嚷着,上前一步捉住了小桃,“喏,这是给你的。”

014:孽缘

小桃奇怪地低头看去,但见慕容瑾塞在自己怀里的,赫然是一个精美的锦盒。锦盒不过一尺见方,看样子也并不重。她拿起锦盒打开来,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支十分精致的毛笔。在这笔杆上刻着十分古朴的三个字“筱缘轩”。

“筱缘轩”乃是京城最为著名的制笔轩,据说在那里上等的毛笔都要几十两银子,而今这慕容瑾却拿这样名贵的东西送自己吗?

小桃略略惊讶地瞧了一眼慕容瑾,慕容瑾的脸上却略过了一丝尴尬的红晕,他冷哼了一声,扭过脸冷冷地说道:“这是父亲的一个部下送来的,亏他还是个四品的将军!拿着这种稀松平常的玩意儿当个宝,本世子压根儿就没放在眼里。这种东西我书房里多得是,看你连支像样的笔都没有,给你拿去用罢。”

说罢,又斜睨着瞄了小桃一眼,道:“省得旁人看了还只会说我们慕容侯府小气。”

“谢谢。”小桃叹息着,将那锦盒盖好了,放进了衣襟里。

想来,若换成平常,她一定不会要慕容瑾的东西。可是现在,她把李萧送的笔还给了他之后,自己确实没有用的。现在所用的那个,还是鹦宝从账房求来的,写几个字就掉毛,弄得那宣纸上满是笔毛不说,那支笔眼看着便要成光杆司令了,再过几日,怕是想用都没得用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桃不想标榜自己有多清高,能用则用罢。她朝着慕容瑾笑了笑,道:“谢谢表哥。”

这一声既柔且甜的声音让慕容瑾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那个从前只知道躲着自己,甚至连看都不看自己的小表妹,竟然…对他说谢谢么…

小桃自然看不懂那慕容瑾古怪的表情,只是收了笔,便想要回去。然而恢复清醒的慕容瑾却急忙唤住了小桃,望着回过头瞧自己的小桃,慕容瑾却又一时语塞了。

“那个…姑姑她…可有好些了么?”慕容瑾生硬地问。

小桃充满了忧伤地摇了摇头,眼睛里慢慢地溢上了眼花。慕容瑾急忙道:“那,回头我请京城里的好郎中来给看看。”

“真的,能请到更好的郎中?”小桃的眼睛里陡然升起了希望,目光烁烁地望着慕容瑾。

慕容瑾感觉自己身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但是谁能在面对这样一双美丽而又充满了希望的眼睛的时候,不心生怜惜之情呢?他坚定地点头,道:“放心,我一定会请来的。”

小桃的心中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她朝着慕容瑾展露了生平第一抹释然心怀的微笑。那微笑如初春绽放的桃花儿,带着阳光,带着雨露,带着超乎世间所有的美好。那一刻,慕容瑾完全地呆住了。

这是一种…窒息的感觉,还是心动的感觉?为什么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不动?这是若干年之后,慕容瑾再次回忆起这时的一幕,也始终无法释然的感觉。

或许有些事情,就在这一刻注定了罢。那接下来的轮回与沉沦…

吃过了晚饭,便有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小翠居”。小桃没有想到慕容薇会到这里来,她站在院门口,却并没有打算把慕容薇往里面请的意思。慕容薇只是眯着眼睛,十分满意地看着消瘦下去的小桃,笑道:“明儿是十五,按理我这侯府的千金是要到广缘寺进香听经的。可是想到你娘而今重病在床,本小姐就当做回好事,把这机会让给你了。听说广缘寺请愿极为灵验,尤其我们慕容家世代供养那广缘寺,相信那信持也会帮你请愿。怎么样?”

小桃没有说话,世出无常必有妖。这慕容薇可不像是能做这种好事的人。

果然,看小桃没有说话,她便呵呵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整了整头发,慕容薇得意洋洋地笑道:“不瞒你说,我明儿和李萧哥哥约好了去洛云山游玩。着实不想按着那习俗去甚么劳什子广缘寺听经,明儿的书苑我自会帮你请假,喏,这里还有二两燕窝,是给你娘补身子的。而且明儿你出去自有我的马车接送,那广缘寺还有茶水点心供上,你还有甚么不愿意的?”

说罢,朝着阿美使了个眼色。阿美立刻递上了一个纸包,那纸包里装的…是燕窝啊…小桃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关于燕窝,她没有吃过,但是有时候去厨房的时候,有看过厨子刘大叔在炖,味道既香且甜。有一次,刘大叔神秘兮兮地将一小碗燕窝给了小桃,只说慕容薇闹脾气,说甚么也不肯吃饭,连这炖好了的燕窝也不肯吃。夫人梁氏只好叫下人们把这燕窝撤下去了,好端端的东西,哪有这样糟蹋的?刘大叔自把这好东西留给了小桃,然而小桃又如何舍得吃呢?只端着它巴巴地送到了慕容怜的面前,骗她说是刘大叔做的米粥,谁料慕容怜吃吃了一口便惊讶地道出了燕窝的名字。反而让小桃奇怪得不行,原来…这些东西,娘亲是常吃的么?

看着慕容怜眼里渐渐迷蒙上来的泪水,小桃终于明白,原来现在的娘亲与曾经的生活已然相差得太远,太远…

“明儿卯时,在旁门有我的马车。你要记得时间哦。”慕容薇知道自己的心愿达成了,心中愈发地窃喜。

广缘寺。

小桃对那个寺院是很陌生的,但是该来的总会来。她早已然对这种交易不反感了,所以当她乘着慕容薇的马车来到广缘寺,在那广缘寺老主持的引领下上了香之后,便被请到了后院的净堂里吃茶。

听经是要待到辰时过后开始的,因当朝皇后敬佛,所以每一家的望族千金都从出生之后便结下佛缘。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到寺里听经颂义,以示国仪,但是其实并不是所有的望族千金都喜欢听经的,慕容薇尤其是。

小桃倒是很喜欢这个清净之地,那茶乃是用后山的松针所制的茶,喝上去既清淡又好喝,还有几块点心可以吃。她在净堂里吃着茶,却不防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说话之声。

“母后也是,为何好端端的非要逼着人听经。若这天下都尊佛礼,男人不要理事,种田的不种田了,卖肉的不卖肉了,充军的也不要打仗卫国了,全部都跑来出家。女人们也不用料理家事,也不用柴米油盐,都跑来出家。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清清朗朗的声音,带着讽刺,带着自负,说出来的理论却让小桃觉得好笑。于是她推开了窗户,朝着外面看过去。

015:惊鸿

小桃瞧向外面,竟是满目的桃花儿,缤纷地撒下点点落樱,阳光下馨香无比。

而那说话的人,则似是应该被桃树挡住了身形,只听得到他的声音,但听他旧在说着:“日后,说不准这全天下都没有人生孩子了,难道倭寇来袭,竟要靠和尚和尼姑们拿刀拿枪地上战场么?”

“这可未必。”小桃一时忍不住地笑了出来,脆生生地笑道,“人家说拜佛敬佛,可未见得是让人全部出家。而是教人向善,教那些种田的好好种田,卖肉的好好卖肉,充军的好好卫国,女人们好好的做家事。若是人人都不向善,四处做坏事,又哪里来的太平呢?”

一席话竟然让那说话的人完全愣住了,随即,便从一棵开得正盛的桃树下走出一个人来。那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头戴紫金冠,修长的眉,温润如玉的眼,唇红齿白,带着一派儒雅风度。他穿着一袭浅杏色的长袍,上面绣着不知名的繁花,腰间绾着青蓝色的攒玉腰带,手中一柄黑骨白地儿的折扇,在身前轻轻地摇着。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从小窗里探出的那张清秀的容颜之时,整个人竟然怔在了那里。

惊鸿一瞟所说的,也不外乎便是如此的感觉了罢?

那少女应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清秀的眉眼,水汪汪的大眼,一切都是小巧精致的,透着股子说不出的劲道,让人喜不自禁地想要亲近。她在桃花儿下闪忽着一双大眼,粉面含春,简直就像是从桃花儿里幻化而生的一般,而她还那样笑着,仿佛世间最纯洁的露珠儿。

这一瞬间,竟然让他看得痴了。

“这又是谁家的千金,能解得出殿下的心结了?”突然间响起的朗朗笑声响起,自那桃花儿后面竟然又闪出了一个人。修长的身姿,挺拔的腰身,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和向上挑起的丹凤眼,让小桃惊讶地叫出了声:“靖王爷?”

“原来是你?”靖王爷白隐看到那小窗子里透出的笑脸竟然是在慕容王府看到的小小少女,便也怔住了。

“怎么,王叔你认得她?”年轻公子欣喜地问。

靖王爷看了这公子一眼,深邃的眸里有精芒一闪,转瞬即逝。他微微地点了点头,对小道:“慕容小姐今日是来奉皇后懿旨,来广缘寺听经的么?”

小桃初一闻得这靖王爷叫自己慕容小姐,刚刚想要反驳,忽又听到他提到广缘寺听经的事。料想这望族之女每逢十五要听经的习俗若是被人家发现是代替的,兴许会惹来甚么麻烦也是说不定的。当下便只得闭上了嘴巴,朝着靖王爷微微地笑着点头,然后又朝着这年轻的公子微微颌首,伸手将那窗子关上了。

但见那伸出的手洁白如玉,纤细如葱,就这样轻轻地一带,便将那窗子关上了。窗外阳光炽热,桃花艳丽非常,而那扇有着绝美容颜的窗却关上了。

不知怎地,在这年轻公子的心里,竟然徒升出了几许不舍与缠绵来。

“皇叔,你道那少女,是哪个慕容家的千金?”他若有心若无心地问着,手中的折扇在身前轻轻摇晃。

“在广缘寺听经的贵族,自然是慕容文鹰,慕容侯爷家的千金了。”靖王爷的目光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在这公子的脸上轻轻地打了个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这片桃花儿林,靖王爷的话题突然间一转,道,“太子殿下,听说皇后娘娘已经开始替您寻找太子妃的人选了?可也是要在这些望族的千金中选一位么?”

提起自己的亲事,太子白泽的面色便稍稍地一红。他干咳了一声,道:“本王不过才十八岁而已,母后便急着成亲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还未立任何功勋,何苦就先纳妃?还要打探各个望族千金的品xing,还要看画像,真是麻烦死人。”

“选妃乃是头等大事,自然不能儿戏。况且太子殿下乃是当朝国储,这太子妃便是未来母仪天下的人选,自然要慎之又慎。”靖王爷打着哈哈笑道。

“可是那些画像也罢,品xing也罢,都非真人,岂是打探就能打探得出来的?”太子上白泽不禁摇头叹息。

“也未见得。|”那靖王爷的目光若有意若无意地溜到了那片已然远了的桃花儿林,那扇小窗依旧紧紧地关着,他的唇边绽出了一抹笑意,“太子殿下这不就看到真人了?”

白泽的心中一动,也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片桃花儿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小桃在广缘寺里听了经,虽然那经文有些生涩,但到底她还是觉得有些听得懂了。有几处格外难懂之处,又请教了前来接待于她的智广大师。按着常理,京城的望族比之别处要多出许多,然而这广缘寺所处之地相对较远,寺内又并无庵堂,许多望族都恐女子前往僧人之处听经会有所不便,便都选了京城的庵堂及更为近便的寺院。只因这广缘寺风景甚美,尤以桃花著称,慕容文鹰生xing豪爽,年轻时便与这广缘寺结下了不解之缘,便令慕容薇来此地听经。原本今日应该是主持智云大师讲经的,然而只因寺里来了贵客,便只好让智广大师招待小桃,那智广大师看到小桃如此爱学分外欢喜,替小桃在寺里上了高香,以为慕容怜乞福,又给了小桃几个护身符,方将她送出了寺院。

坐在马车上奔赴侯府的小桃俨然不知道,一场命运的巨变即将来临了。

016:愤怒

回到慕容侯府,小桃看到慕容瑾果然带来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郎中。

这郎中先是看了先前的药方,笑道不过是方子里少给拿了一味药罢了,加上去很快便会好转起来。嫣红还没有回来,那鹦宝站在那儿,竟是忙活得满头是汗来。

那老郎中写好了药方,交给小桃,便笑着离开了。

这边小桃将那药方攥在手里,与慕容瑾一并来到门外,感激地看着他道:“谢谢表哥。”

“什…什么话。”慕容瑾的脸微微地红着,匆匆地看着小桃。见她而今已然出落得愈发清秀,那眼看着即将脱离少女青涩的水灵与秀美让人忍不住的心动。

“小桃…我…”慕容瑾看着这张美好的容颜,痴痴地说道,“我以后,娶你罢。”

“啊?”小桃被唬了一跳,她诧异地看着慕容瑾,连嘴巴都张得大了。

“我是绝对不会像李萧那样始乱终弃的。我会好好待你…”慕容瑾说着,上前一步,伸手去捉小桃的手。他的手并不像李萧的手温柔温暖,而是炽热而有力的,带着让小桃害怕的温度。她急忙缩回了手,却怎奈根本挣不脱慕容瑾的钳制。

“表,表哥,你放开手,若是给舅母看到了,会不高兴的。”小桃紧张地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挣扎着要抽回手。

“怕她做甚么?”慕容瑾的声音陡地提高了几分,恼怒地说,“大丈夫做事就要有所担当,我既然选了你,就断没有听她的道理。”说着,便将小桃用力一带,就欲抱她。

“不,表哥,我不…”小桃害怕了,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异xing这样亲近过,可是慕容瑾的气息却如此霸道地传来,让她的心跳得愈发地厉害。

“你怕什么。”慕容瑾说着,竟将小桃紧紧地揽入了怀里。

二人这边正在争执着,却听得那慕容怜的屋子里传来“砰”的一声响,紧接着便是瓷器破碎的响声。慕容瑾的身形一顿,小桃急忙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跑进了屋子里。

但见慕容怜正扶头床板,怒气冲冲地瞪圆了她已然失了神的眼睛,愤怒地瞧着外面。“娘,你怎么了?”小桃很少看到娘亲发这么大的脾气,那床头桌上放着的茶盏等物都被摔到了地上,而那行动本来就不便的慕容怜则浑身颤抖,挥手便是一记耳光打在了小桃的脸上。

“姑姑,你这是做甚么?”慕容瑾看到这一幕,大为惊讶,当即便要过来扶小桃。

“你住口!”慕容怜怒不可遏地吼道,“滚出去,告诉你,休想要打小桃的主意!我就是亲手杀了她,也绝对不会让你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