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连续三天了,他昏迷不醒。可是而今的表情却远远不如那几日难熬,伸手摸了摸白隐的额头,却早已然恢复了平常的温度。朱砂这才松了口气,可是那手还没有收回,便突然间被白隐一把捉住了。

“你看了本王半晌了,觉得本王好看吗?”他依旧闭着眼睛,态度却与平常一样令人气恼。朱砂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根本挣不脱他的大手,便索性坐在床边笑道:“靖王爷可是英俊得很呢。且不说您相貌俊美无敌,便是连做噩梦,发高烧时候的窘态都让人心动不已…”

话还没说完,白隐的眸便睁开了。他斜睨着看着朱砂,这个小家伙的脸上挂着揶揄和讥讽的表情,笑得邪恶无比。

“小妖精。”白隐不知为何心就猛地一动,似乎是在大脑还没有思考得过来之际,身体便已然做出了反应。他稍一用力,便把朱砂拉得倒在了他的怀中。清新的味道钻进鼻孔,那丝丝缕缕的长发调皮地钻进了他的衣襟之中。

然而就在白隐失神之际,朱砂却笑嘻嘻地问道:“靖王爷,您不疼吗?”说着,那小手竟重重地按在了白隐的伤口之上。

随着一声闷哼,剧烈的疼痛传来,白隐紧皱住眉头,全身都僵硬了起来。这个邪恶的小家伙却“嘻”地笑出了声音,借机逃出了他的钳制。

“王爷还是好生地养伤罢,朱砂先去洗漱,一会子妙涵会替您洗漱的。”说罢,便像是得胜了一般,得意洋洋地走了出去。

好好养伤吗?

在这里?

“明霞殿”…吗…

白隐静静地看着这个“明霞殿”,唇角攸地绽放了一抹开怀的笑容。呵呵,呵呵呵呵,还真是讽刺啊,妖儿,你看到了吗?

“妖儿…”朱砂靠在门扉之上,任风吹起她的秀发,丝丝缕缕飞扬而起。“把别人的名字安在我的身上,靖王爷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她的眼眸微挑,露出的笑容妖娆无比,“我和那个人,就真的一模一样么?”

说罢,她攸地笑了起来,像是找到了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可做,她站起身来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寝殿。

就在朱砂的身影消失之后,于那不远处一片蔷薇花丛里闪出了一个绿色的人影。永远都是一袭绿色衣裙的绿云静静静地站了半晌,方才起身闪入了那寝殿之中。

“没想到靖王爷会在这里疗伤。”绿云的脸上漾出妩媚的笑意,款款走到了床塌之边。

“你来了。”白隐依旧好心情地闭着眼睛,淡然说道,“昨天的事情,可曾查出来是甚么人么?”

那绿云张了张嘴,显然是很不满意白隐直接将话题转向了公事,然而既然白隐这样问了,她便只得回答。于是绿云深吸了口气,道:“已经查明了,昨儿那个人,便是苏察哈尔查的遗子,苏察哈尔查?湛。”

“竟是他?”白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眉头,微皱了起来,“苏察哈尔查的人,竟然沦为了慕容文鹰的走狗了么?”

“呵,”绿云的唇绽出鄙夷的笑容,不自觉地撩了一下散落在丰满前胸的长发,“那苏察哈尔查一族率先抵抗大昭军时,几乎全族覆灭,只有湛和他的妹妹玲珑得以幸免,被慕容文鹰收养。成为了他的走狗,也不是不可能的。”

“哦?”白隐呵呵地笑着,道,“倒也未必罢…”

“怎么,王爷有何等高见么?”绿云问。

“此事本王自有安排,你回去罢。”白隐重新闭上了眼睛。

“难道靖王爷还要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么?”看到白隐与自己只有谈论公事的份儿,绿云忽觉心里像是扎进了一枚针,她想要拔出来,却怎么也拔不出,想要按进去,却…只恐更加的难过。

024:以后

面对绿云这番混合着复杂情感的提问,白隐却只是淡淡的,连眼都没有睁开。

还有什么比冷漠更伤女人的心呢?

绿云上前一步,充满了怨恨地看着白隐,却攸地笑了出来。她挺起丰满的胸,将手放在了那不堪一握的杨柳细腰上:“怎么,靖王爷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吗?”

“绿云,”白隐加重了口气,他虽然是看过来了,但是眼眸里的冰冷却足以让人放弃所有的暧昧期待。“你应该明白你该做的事情是甚么,不要在这里任性,去做事罢。”

“为什么!”绿云终是忍耐不下去了,这些日子里她所看到的,所发现的,都让她足以痛苦至极。为甚么他经常会去“远香阁”静坐?为什么他就能够在那间屋子里待上那么久?为什么他会望着窗外的景色沉思?他在想些甚么,他在思念着谁吗?可是,为甚么自己这个宁愿为了他献出自己一切,乃至生命的男人却从来不肯多看她一眼?难道…她就只能这样远远地,远远地望着他吗?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

绿云一把捉住了白隐的手,紧紧地握着,那妩媚的眼里竟是充满了激动:“王爷,为甚么你就不肯多看我一眼呢?难道我绿云差在哪里吗?”说着,她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那光洁的皮肤之上。

“你看,你看呀,我的肌肤也是如水缎一般光滑的,我的身体也是柔软之至的。你看,我对你的一片心也…”绿云只顾自顾自地说着,却不想她抬头看到的,竟是白隐那双冰冷的双眸里,闪过了一抹带着怜悯的神色。这种神色让绿云那心头汹涌而出的情感攸地冻结在那里,她所有的话都化为了泡影。白隐的手被她握在手里,是那样的冰冷,一如他的心,恐怕是冻结了千年的冰,是任谁也捂不化的罢?

绿云的嘴唇颤抖着,缓缓地松开了白隐的手,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有晶莹的泪滴挂在睫毛之上,让这张原本就妩媚到了极点的脸庞多了几分凄美。然而便是这样,那个有如冰山般的人却依然地不为所动。

“绿云,自你入了王府以来,本王便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材。而今大业未成,希望你不要被儿女情长痴迷了心智。”白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好,声音低沉地说着,像是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一下罢。”

“王爷!”绿云知道自己应该离开的,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有那么一丝的不甘心?她咬了咬下唇,倔强地看着白隐,终是问道,“如果大业事成之后呢?”

这个问题,却并没有得到预期的回答。白隐像是睡着了一般,寝殿里一片寂静。绿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白隐好一会儿,就这样临近地看着他,绿云那颗饱受痛苦的心突然间便平静了下去。其实她也没有真正地想要得到答案,只是,能这样看着他,能为他做能够让他满意的事情,或许…她便已经很是满足了罢?

“可是,王爷呵,我真的不愿任何人走进你的心里。”绿云在心里默默地说着,她低下头,用她的脸轻轻摩挲着白隐的手。即便是…那样冰冷的体温,却也是她在这人间世贪恋的温度呵…你又怎么能明白?我是不会让任何人你从我身边夺走的。

再一次深深地看了白隐一眼,绿云方才转身离开。

直到寝殿里完全安静下来,白隐方才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若夜的眼眸望着床塌之上雕刻的图腾,却像是望向了遥远而飘渺的未来。

是啊…当大业事成之后呢?

他已经让那个人的江山为妖儿陪葬,他已经用那个人的血脉祭奠了那个在痛苦中死去的她,接下来,他要做什么呢?

“绿云这个丫头…有时候还真是犀利。”那张轻薄的唇慢慢地上扬起来一个完美的弧度,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那起了波澜的黑眸。

在朱砂上书白泽,陈明了要为庄太后吃斋颂经,以求庄太后早日恢复健康之后。大为感动的白泽每日都会派人来问候朱砂,那前来问候的人带着一队宫人,却都是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几乎快要将“明霞殿”堆满了。以至于朱砂都不得不召见来人,让他去禀告白泽不要再送礼物来。

谁想那个走进书房的,是一个年轻的太监。这太监生得眉清目秀,稳重而又谦和,却总是有股子让朱砂说不出的熟悉之感。却是在…哪里见过呢?

看着朱砂迷惑的表情,那太监便淡淡地笑着,深施了一礼,道:“藏兰见过珍婕妤娘娘,娘娘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证明这个太监自己是真的见过来的?朱砂再次将这人打量了几番,才恍然想起先前在萧淑妃和自己落水之时,有一个年轻的太监下水救人,点了那萧淑妃的穴道来着!当时在水中看不太仔细,现在想来,竟是眼前的这个名唤“藏兰”的太监么!

看到朱砂的脸上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藏兰便微微地笑着点了点头,又温和地说道:“皇上对珍婕妤娘娘的这番举动深感慰藉,特命藏兰送上问候之礼。皇上想对娘娘说,虽然他这几日不得见您,但是他的心里却是记挂着您的。”说着,便双手呈上了一个锦盒。

025:同心莲

朱砂接过了锦盒,这是一个秋香色云纹花样儿的精美锦盒,伸手打开来,却赫然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乃是一枚美玉。这块美玉通体洁白,没有一丝瑕疵,被雕成一朵双开的并蒂之莲,系着鲜红的穗子,格外的耀眼美丽。

“娘娘,这是今日早朝之时,西域特使进贡而来的羊脂美玉,皇上说,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唤作‘莲心’。取‘连结同心’之意,望娘娘能够珍爱。”藏兰的声音不似那些太监的尖细聒噪,而是有着低低的、淡淡的温和,让人听起来十分的舒服。朱砂纵然不是那种轻易被金银打动之人,但是也免不了对这块美玉爱不释手。她笑着抬起头来,对藏兰道:“你要替本宫多谢皇上了。”

眼前的女子松挽发髻,有几缕青丝慵懒地垂下。那件藕荷色的柔绢对襟便衣长裙衬着她那晶莹如雪的肌肤,竟是如此温柔美好。而那笑颜,竟如枝头绽放的美丽花儿,让人心醉。那藏兰望着朱砂,竟然痴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害羞地低下头笑道:“那藏兰便告退了。”

朱砂点了点头,看着他走到了门口,忽又想起来了自己的初衷,便再次唤他道:“对了,还得劳公公你转告皇上一声,就说这‘明霞殿’里恐怕快要被皇上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可请皇上再不要送东西来了。皇上的一片心意朱砂自心领了,可是这后宫的嫔妃无数,朱砂不过是个三品的婕妤,怎堪圣恩如此眷顾?再说,不出两日便满七日了,到时朱砂再亲自谢过皇上。”

这番话说得既真诚而又谦逊,完全与平素里那些得了宠的嫔妃们不同,那藏兰兀自怔了怔,他重新回过头来看了看朱砂,然后深施一礼,道:“珍婕妤娘娘如此端雅明理,让藏兰敬佩不已。珍婕妤娘娘的话,藏兰自会带到的,请娘娘放心。”说罢深深看了朱砂一眼,便走了出去。

看着这个藏兰离开的背影,朱砂不禁歪着头陷入了思索之中。这个藏兰看上去似乎与别的太监不太一样,更何况在那天救萧淑妃的时候,他又点了那萧淑妃的穴位,应该…也不是个普通人罢。是白隐的人?看起来这白隐早已然把他的触手深深地植入了这皇宫的深处,无处不在呵…

她再次看了看那枚精美的玉佩,莲结并蒂,白泽能将这块刚刚进贡的美玉送给自己,想来…也是代表了他的一颗心罢。想到白泽,不知为何,朱砂便感觉到了一丝隐隐的烦恼。她将这块玉佩放在了桌案之上,兀自叹息了一声。

你道是,莲结并蒂,取“同心”之意,却岂知…我根本没有心了呵…

白隐的状况似是基本上没有了大碍,临行之前,他将朱砂唤到了身边。

“你可知道苏湛?”白隐这不着边际的问题弄得朱砂微微地怔了怔。苏湛?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朱砂想了一想,终是恍然道:“想起来了,可是那个侍卫军的统领?”

白隐的唇微微地扬了扬,他从床塌之上站起身来,披上了那件月白的长袍。看着他低下头来欲系腰带,朱砂竟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接过手,替他整理起衣襟来。白隐的眼眸之中有一抹精芒一闪而过,看着朱砂的目光分明的柔和了几分。然而他终是别过头去,淡淡地说道:“说起来,那个苏湛与慕容家倒是有些渊源的。”

慕容家。

这个词落入朱砂的耳中,竟然让她感觉到了一阵恍惚。这个家族其实从不曾离去,她曾以为自己与它并没有那样深的联系,却没有想到,其实她却是那罪孽深重的家族里最为罪孽深重的一个。在她的身体里,流着慕容家的血罢…那个她不能选择的身世呵,在朱砂的体内流淌的是充满了禁忌的血液。这象征着罪恶与痛苦的家族!

看着朱砂的脸色微变,白隐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朱砂的背。朱砂回过神来,朝着白隐扬了扬唇,笑道:“王爷继续说。”

白隐点头,道:“那苏湛的本名乃是苏察哈尔查,原是乾青国时慕容家族分支的一脉,却远远比慕容家族有勇气得多。当慕容家族举兵响应大昭国推翻乾青国之时,苏察哈尔查家族是第一个跳起来与慕容家族断绝关系的。整个苏察哈尔查家族在当时的族长苏察哈尔查?赤木的带领下,全族纷纷出征。然而,你道那苏察哈尔查?赤木乃是一个既忠心,却又愚笨的老家伙。为了断绝后患,他竟举刀斩杀了所有苏察哈尔查家族超过五旬,又不满十岁的幼儿,带领着全族中的壮丁,无论老少,一并出征了。他是用息家族的血为誓,表达他的忠心,你说他蠢不蠢?”

朱砂的眉,微微地皱了皱。将自己家族里不能出征的人…全部杀死吗?朱砂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手持宝剑双目血红的老人,这,这是用了何等的决心,想要与国同生共死!然而,这样的义气,到底是对,还是错?谁又能够说得清呢?却不知在亲手斩杀自己族人之时,那个人,有着怎样的心情?

“有些时候,人确实没有办法做出兼顾的选择。”白隐垂下眼帘,露出一个慵懒而又漠然的笑容,语气却像谈论天气那样轻松“苏察哈尔查家族自古便是武将世家,每一个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狂 放如狼的血液。他们是宁可战到死,也不会放弃自己家园的狼,让他们做出如狗猫一般背叛家族的事情,还不如全部战死,以身殉国。”

“能够做出一个不后悔的决定,便已然是不易了。”朱砂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却让白隐的眉攸地挑了一挑。他意外地看着她,但见她的脸上浮现出的,是带着悲凄与敬佩的神色,白隐的唇扬了扬,又道:“苏察哈尔查家族满门英烈,就此殉国。可是那位苏察哈尔查?赤木大人却并没有想到,其实他们还有最后的血脉没有最后消失。他们便是在那日全族发生惨剧之前,悄悄被送到慕容侯府的苏察哈尔查?湛和苏察哈尔查?玲珑。虽然他们并非嫡母所生,但终究还是苏察哈尔查家族最后的血脉。慕容文鹰替那苏察哈尔查?湛取名为苏湛,教会了他一身武功,将他送进了皇宫。便是那位侍卫军统领了。”

原来如此…

026:血性汉子

白隐所讲述的苏察哈尔查家族的故事让朱砂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之间,她开始对那个乾青王朝好奇起来。都说是乾青国乃是蛮夷之国,却为何会拥有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

而既然有了如此忠心耿耿的臣子,却又为何会沦落到亡国的境地呢?

“而今,本王需要你做的,是去试探一下那个苏湛。”白隐的眸光闪烁,有着一股子等待着看好戏的期待,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狂热。他自腰间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瓶子,但见那瓶子通体呈现出浅浅的青色,那质地却如同薄纸,好像轻轻一碰便会破碎般,几近透明。

“靖王爷难道让朱砂去给那苏湛下毒么?”朱砂莫名其妙质子看着这个小瓶,想不出这东西何以会起到试探之意。

“别急。”白隐微笑着,拉过了朱砂的手,打开了那青色小瓶的盖子,朱砂顿觉一股带着血腥气息的味道刺鼻而来,不禁犹豫着想要缩回手。但是白隐却捉住了她,将小瓶倾斜,在她手腕的动脉处滴了一下。那小瓶里滴出的乃是一滴鲜红的液体,竟稠得有如珍珠,滴在朱砂的手腕上却眨眼之间被吸进了体内,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而就在朱砂诧异之时,在朱砂洁白纤细的手腕之上渐渐地出现了一抹艳红的色彩。紧接着,一个诡异的图腾便呈现在朱砂的眼前。

“这是甚么?”朱砂惊讶地问。

“乾青国的一等贵族都会拥特别的图腾做为家族的徽章,慕容侯爷家的,乃是这只朱雀图腾。本王手里的这个药瓶所盛装的,名唤‘血荼’,与中原的守宫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你还记得本王曾经说过的么,乾青国人最讲求的便是血统的纯正,只有最纯正的血统才能在这‘血荼’作用下显露出自己家族的图腾。”说着,白隐的目光便落在了朱砂的脸庞之上。如他所料,朱砂的脸上泛起了混合着诧异、厌恶与憎恨的表情,这样的一种古怪药水,自然而然地让她想起了自己那带着罪孽的血统。

“相对于中原,祖先是游牧民族的乾青王朝自有他传承血脉的方式。”白隐淡淡地说着,将那小瓶盖上塞子,放在了朱砂的手心,“他们有着原始的习俗,有着他们繁衍生息的原则。换而言之,在他们的血脉里也有着与中原人不同的东西,那便是一代代相传的记忆。而今本王让你做的,便是激起那苏察哈尔查+湛血脉里沉睡着的狼的觉悟。”

狼的觉悟?

朱砂握住了这个青色的小瓶,紧紧地。这个小瓶子带给了她一种落入心底的凉,带着硌手的微疼。

距离自己这斋戒之日,还有明天一天了,或许今夜,该做些甚么便是了罢…

“苏统领,要不,咱们一起?”手下的侍卫用手肘碰了碰苏湛,递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就是,苏头儿,这眼看着就交班了,不会出甚么乱子,咱们还是一起。听说那个‘醉香楼’的头牌小紫缨美得要死,那一身的小肉都能挤出水来…你就不要自己守班了嘛。”另一个侍卫也火急火燎地说道,一想起那个紫缨粉嫩的脸蛋儿,他的心就痒得要命。

“是啊是啊,苏统领…”

“休要多言!”苏湛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喝道,“你们要滚快滚,再乱放屁就一个别想走!”

那些侍卫便立刻噤了声,一个个相互递了个眼色,灰溜溜地跑掉了。

这段时日以来,宫内不断地出事,弄得朝内上下一片紧张。不管是宫内还是宫外都加强了兵力巡逻,所有的兄弟们都是连着好几个班,神经绷得跟搭在弦上一般。好不容易盼到了下一班轮岗,这哥儿几个便有些忍不住了。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苏湛自也不想为难他们,便让他们先走,自己留下来守着这半个时辰。

这苏湛武艺高强,大有万夫莫敌之勇,手底下的侍卫们料想有这苏头儿在此守着也不会有甚么乱子,当下便欢天喜地地寻他们的乐子去了。只剩下苏湛一个人手持宝剑站在了那里,像一尊沐着月光的天将。

“哎,我说李哥,你说这苏头儿,怎么这几天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啊?”一个侍卫回头看了看立在那里的苏湛,搔着脑袋问。

“大概这几日宫里总出事的关系吧,这苏头儿上面还有个多事的王大人,想来也是被唠叨的烦了。”被唤作“李哥|”的侍卫说道。

“我看不像。”一个有着瘦长脸的舒服咂着嘴巴道,“我看苏头儿这一身的肌肉块儿既结实又狂放,八成是这么多年没碰过女人,憋的。”

“放你奶奶的屁!”那姓李的侍卫笑着骂道,“你满脑子都是娘们儿,苏头儿怎么可能会缺女人!”

“哎,这你就不懂了。”这瘦长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问你,你几时看过苏头儿有过女人?咱们这几个几天不碰女人就躁得要命,可是苏头儿什么时候念叨过,想过?他就连那些皇宫漂亮的娘娘们都不多看一眼!你们想想,是不是?”

“这么一说,还真是…”一个小眼睛的侍卫若有所思地说道,“苏统领真的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那些娘娘和宫女,如果要不是跟咱们穿一样的衣裳,说不定我会认为他是个和尚…”

“去你的。”那“李哥”扬手就是一巴掌,“咱们苏统领可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你们再背后嚼舌头,可别怪老子跟你们翻脸!”

“得得得,不说了。”几个人深知苏湛曾经救过这李哥李强一命,便都悻悻地住了口,不再言语了。

“这还差不多。”李强回头看了那已经离得很远了的苏湛,道,“苏统率是条血xing汉子,想必他看上的女人,绝对不会是个平庸的庸脂俗粉罢…”

他们的话,自然有几句传进了苏湛的耳朵,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那些个只愿意把精力都花在娘们儿肚皮上的男人,苏湛实在不知道应该跟他们说些甚么才好。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可远远不止是站站岗,赚点傣禄,然后就火急火燎地按倒女人罢?

可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又是甚么呢?

027:看着我

苏湛平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像父亲那样征战沙场。大丈夫为国捐躯,死而无憾,便是受尽苦难也终是洒脱而爽快的。

却不曾想在那样的一番劫难之后,自己这个志在四方的男儿,终是为了知遇之恩而整日里窝身在这样一个屁大的四方墙里。犹记新入职的侍卫曾经惊叹皇宫的奢华和规模的宏伟,可是苏湛却嗤之以鼻。这里再大,又怎么跟广袤的草原与边疆的沙漠比?这里再宏伟,也比不上那大漠的苍凉,比不上那弥漫着硝烟的战场。

有些人天生就注定过那种驰骋沙场的生活,把他像鸟一样地关在这里,等于在折磨着他的心性,让他那若烈火般的性情一点点地熄灭。到最后,他还会剩下甚么呢?像羊一样的唯唯喏喏,像狗一样的惟命是从?

算了。

苏湛深吸了一口气,再呼出去。自己在想甚么呢,有些事情,有些人的人生恐怕是没得选择的。如果不是慕容侯爷,恐怕自己和妹妹玲珑早就成为父亲刀下的亡魂了罢…虽然这样想,但是在苏湛的内心深处却依旧有一个声音在狂怒地呐喊——自由的死,总好过委屈的活。

苏湛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随即便心烦意乱起来。看起来宁静并不适合自己啊,苏湛看了看寂静无声的皇宫,然后举步沿着平素里巡逻的路程慢慢地走着。永远都是同样的路,同样的地方,像是一口石磨,永远沿着它固定的方向旋转,一轮接着一轮。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罢,乏味也好,无聊也罢,最起码,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穿过这片梧桐树,便是御花园了。苏湛正走着,却突然看到前方的清泉边竟然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

苏湛的心猛地一沉。皇宫的嫔妃及宫女在亥时禁足,按着武昭国的定律,宫女在亥时之后出行是要处以杖责之刑的,为何这个女人会出现在此地?

然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有着窈窕的身姿。她的一头长发在夜风之中轻舞,一件水蓝色的衣裳让她显得既飘逸而又空灵,仿佛于这清泉之中幻化而生的仙子一般。难道,她不是人么?尽管那些年轻的侍卫们私下里总是神神叨叨地说这后宫有女鬼,但是从来不信邪的苏湛却从来都不相信。此时他更加地为自己能够产生这样奇怪的念头而觉得好笑,且不管这个女子为甚么出现在这里,身为侍卫军率领的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她作怪的。

于是苏湛举步走了过去,就在他距那女子还有几步之遥,想要大喝一声之时,那女子却微微地动了动,轻笑着唤道:“苏大人。”

苏湛怔住了。这个声音轻轻柔柔,却兀自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魔力,让苏湛的心头微微地动了动。

“是…珍婕妤娘娘?”话一出口,苏湛便大窘不已。身为侍卫,最大的禁忌便是与后宫的嫔妃有一丝一毫的牵扯。更何况,他又如何认定眼前的女人就是那位珍婕妤?

然而眼前的女子似乎是轻轻地笑了一声,那声音很轻,轻到几乎与那清泉之水的叮咚声,轻到让苏湛情不自禁地怀疑自己是如何能够听得到这笑声的。

看天上月色如洗,静静地倒映在清泉池之中,而眼前身着水蓝色的女子绰约而立,虽然只是背影,但是苏湛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情愫。他初见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少女,未曾尝过人事。而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她却已然成了高高在上的珍婕妤娘娘,人生的际遇何尝不让人兴叹?

而这一次,是第三次的见面罢?

那苏湛清了清嗓子,终是沉声道:“珍婕妤娘娘何苦这么晚了还在御花园呢?这几日宫内不甚太平,还请娘娘早点回宫罢。”

“哦?”那女子再次笑了,却十分慵懒地伸手撩动了一下长发。那黑缎般的青丝月光下荧荧地散发着光彩,“有苏大人你在,还会有甚么危险么?”

充满了女人妩媚的话语,让苏湛听到自己的心脏轻轻跳动的声音。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说些甚么才是。

眼前的女子,终是转过了头来,笑意盈盈的眼眸中流光溢彩,一张精巧的脸庞虽然被飞扬的发丝缠绕,却有着股子说不清的勾魂摄魄。

苏湛垂下了眼帘,道:“多谢珍婕妤娘娘的信任,只是宫中似有规矩,过了亥时便应是宫妃们禁足的时间。属下看娘娘还是及早回去的为好。”

苏湛说完了话,却迟迟得不到回应,他少不得要抬起眼睛去看,却赫然看到朱砂举步朝着他走了过来。

她的衣袂翻飞,青丝飘舞,她的眼眸如水,红唇似妖。苏湛竟然像中了魔似的,连动也不能动了。

“苏察哈尔查?湛。”她笑着说出了他的名字,却让苏湛浑身一震。这是一个他已经发了誓,打算要永远永远深埋入地底的名字,这是一个他决定永远永远不要再想起的名字。却…就这样轻易地被她道出来了。只是…这珍婕妤娘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朱砂,苏湛却双拳紧握,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警惕,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苏大人,本宫要给你看一样东西。”然而那朱砂却在离苏湛还有几步的时候站住了,她举起了手臂,水蓝色的衣袖随着她手臂的抬起滑落下去,露出了纤细而又白皙的手腕,在月光下有如凝脂令人目眩。苏湛忽觉一股热气直顶脑门,情不自禁地别过头去。

“看着我!”朱砂的声音严厉起来,让苏湛下意识地转过头,却赫然看到眼前这位珍婕妤娘娘的手里多出了一个青色的小瓶,她旋开盖子,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

那是…血的味道。

对于每一个经历过杀戮的人来说,血的气息是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它就像是一个恶魔,悄然潜入了你的血液你的骨髓你的灵魂里,这辈子,都别想要摆脱。

028:狼的血脉

这血腥的气味丝丝缕缕牵动着苏湛的嗅觉,更牵动着他内心深处一直蠢蠢欲动的东西。苏湛不禁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后退。

偏偏那个如妖似魅的女子,用她那灵动的眸含笑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将那小小的药瓶倾斜…

“不!”苏湛突然大叫一声,脑中有甚么东西轻轻地断掉了。不行,他要阻止,他一定要阻止!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那种未知的恐惧,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却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地阻止那个女人要做的事情。

然而,已经迟了。

从那青色的小瓶之中滴下了一滴血珠,就像是一颗妖艳的血色珍珠落在了那如玉的手腕之上,却眨眼间消失。只是那么一瞬间,苏湛便看到了在那手腕上慢慢出现的图腾。

那带着血的气息的妖娆绽放的图腾!

苏湛的脚步顿住了,他的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施了法术冻结在那里,只有一双可以活动的眼睛怔怔地望着那个图腾。

越来越清楚了,那个像一只凤凰般展翅的朱雀图腾…像是突然间从噩梦里显形的恶魔,猛地扑向苏湛,牢牢地将他抓住,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咬下去。

不…怎么会,怎么会!

苏湛难以置信地看着朱砂,看着她的脸庞,看着那个带着血腥和梦魇般邪恶气息的图腾,耳边“嗡嗡”作响,头脑里却一片空白。

“苏察哈尔查?湛。”她又在重复他的名字了,苏湛慢慢地后退着,充满了惊恐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