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上有着坚定的表情,眼眸深处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此时的朱砂,再没有了平素里的温和与妩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高贵。是那么…高高在上,是那么的…让人心生景仰。

“苏察哈尔查?湛!”她的声音提高了一倍,像是一记春雷在苏湛的耳边炸响,让他彻头彻尾地清醒过来。

“是…”苏湛终于屈服了,遵从了那在血液里苦苦挣扎着的渴望。这一刻,苏湛突然感觉到了一种爽快,有如火焰般迅速在体内燃烧着的热情让他好像获得了第二次的生命——快乐而强大。他垂下头,慢慢地跪倒下来,“苏察哈尔查?湛拜见乌洛拔提大人。”

“永远…”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像是响在他灵魂深处的声音,“不要忘记自己尊贵的血脉,永远,不能舍弃自己的名字,那是你祖先的荣誉呵…”

苏湛浑身颤抖起来,有汩汩的热泪抑制不住地流淌下来。他跪在那儿,任泪水肆意地滑下,他就这样跪着,像是一个乞求原谅的孩子。

这是一个机会,趁着那个女人闭关吃斋之时!

吃了多数次亏,瘦了整整一圈的慕容薇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骄傲和矜持救不了自己。这后宫里的女人们每一个人都虎视眈眈,在这里生存,远没有自己在慕容侯府里那样简单。想要用夫妻的情分来绑住白泽,那简直是异想天开的事情。慕容薇决定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以守为攻,扳回自己输掉的脸面。

她提起笔,冥思整整一夜写了一封书信,唤醉青送与皇上白泽,并且给醉青带上了一百两的黄金。

黄金是做甚么用的,不用慕容薇说,醉青也自是晓得的。“皇后娘娘您且放心,您交待给醉青的事情,奴婢一定会办妥!”

看着这个不过是才来服侍自己不过一个多月的宫女,文菁皇后慕容薇突然觉得好生的讽刺。她平生最为信任的那个人,而今正怀了龙种藏在自己的偏殿里自得其乐,而自己这个身为六宫之首的皇后,却被禁足在这个人人都向往之的东宫之中。

“去罢。”文菁皇后叹息一声,转头望向了窗外。

醉青看了看文菁皇后,心中犹有一丝疑惑。为甚么,这个明明已经处于权利顶端的女人竟会被折磨得这般憔悴?犹记得当年自己被绿云带到靖王爷别院的时候,对她说的话便是,要想成为人上之人,就必须会出比他人多百倍,乃至千倍的努力才行。

醉青的身世很简单,娘亲是一个被青楼扫地出门的,没有了姿色的女人。她在风华正茂的时候心性太高,没有傍上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从良,只在容貌老去之时被赶出了青楼。无奈的娘亲只好寻了个屠夫嫁了,却不曾想那屠夫却是个酗酒成性的无赖。自醉青懂事之时起,那个酒鬼老爹便隔三差五地殴打自己的娘亲。她经常藏在被子里,听着娘亲的惨叫之声和爹的咒骂,害怕得全身瑟瑟发抖。

那真是噩梦一样的所在,每每看着脸上身上都挂着伤的娘亲,醉青就恨得牙根痒痒,她那时候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怎样将那个畜生杀死。醉青想过无数个杀他的办法,比如下毒,比如趁他睡觉的时候勒死他,她整夜整夜睡不着地想,直到有一天,娘亲和另外一个男人私奔了,丢下她一个人陷入毫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爹找不到娘亲,便拿她当成泄愤的对象,每每醉酒举手便打。醉青终于有一天亲手杀了自己的爹,其实这一切都比想象中的简单多了,她只是拿起他杀猪的刀,用力地刺得他。这个强壮得可以一巴掌把醉青打出很远的男人,就这么无声地倒下了。活着的时候那么可怕,死得却是这样容易,人,还真是脆弱。

醉青冷笑一声,她很冷静地抹掉了脸上的血迹,换好了衣裳,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家。从此,她便踏上了流亡的旅程。

她当过乞丐,要过饭,满面污垢地和别人因为争抢一个馒头而大打出手。日子过得残忍而无情,终于在初冬的某个夜晚,饥寒交迫的醉青倒在了个破庙里瑟瑟发抖。

醉青曾经以为那一次她会死,然而让她害怕的却并不是死亡,而是地狱里或许会有那个人在等着她,那个对她又打又骂男人,她的爹…

029:文菁皇后的机会

醉青就是在那样的时候遇见绿云的。

在那样一种被绝望与恐惧的折磨之下出现的绿云,她穿着无比光鲜的衣裳,肌肤像绸缎一样光滑,她是醉青所看过的最美的女人。在那一瞬间,醉青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而这个女人,却是摘引她前往黄泉路上的人么?

“孩子,你很幸运,遇上了我。”那个妩媚如狐的女子看着醉青露出了媚惑人心的笑容,眯起眼睛笑道,“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死,或者生不如死。”

醉青看着她,虽然饥饿和寒冷混合着疲惫的感觉不断袭来,让她只想要闭上眼睛,但是醉青却还是倔强地瞪着眼睛去看这个女人。

“我…”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不想死。让我怎么…都行。活着,活着才能吃饭…”

“呵呵,呵呵呵呵…”绿云突然大笑起来,她笑得异常开怀和痛快,甚至笑得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好!这个理由真是好,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活下去的理由。”

说着,她走过来,弯下身来看着醉青。即便是在这充满了发霉和腐臭味道的破庙里,醉青依然能够闻得到从绿云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

“好孩子,跟我走罢。”

“你要记得,你只有爬理更高,才能吃得更好,睡得更稳,你只有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比别人活得更好。”

绿云的话还依稀响在耳边,可是眼前的这个一统后宫的女人却如此愚蠢不堪,甚至连那个南蛮子朱砂都能将她欺负成这样。醉青不禁用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真是个…不中用的女人。

醉青走得很快,这一次到是来得及时,正逢那慕容文鹰传来了捷报,说是云南的蛮夷之战首战告捷。皇上白泽大喜,重赏了来者,坐在龙椅上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自觉地想起了那张美丽的脸庞。

在这一刻,白泽深深地体会到了母亲庄太后所说的那番话,这正是太祖皇帝说给庄太后的:“家有贤妻,则夫大事可成”。那个小小的人儿,她如何就会这样美好呢?“惩外必先安内”,为甚么这些话,却不是从他那个皇后口中说出来的呢?而那个现在在为母后斋戒祈福的人,又为甚么不是他的皇后呢?

白泽正在叹息着,却见那顺元自外面走了进来,他朝着白泽深深地施了一礼,面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

“怎么,顺元,你可有甚么事不成?”白泽奇怪地问。

“这…回皇上,是那文菁皇后…”顺元说着,抬起头来看了看白泽的脸色。

白泽正在诧异自己方才还在想着这慕容薇的事情,这会子顺元便提起来了,却见顺元的脸上呈现出松了口气的模样。想是那顺元已然猜度白泽此刻的心情不坏,放大了胆子说道:“皇上,文菁皇后娘娘派人来送了一封信,想要呈给皇上。”

说着,顺元便双手递过了一封信。

白泽的眉微微地皱了皱。

料想到,这文菁皇后慕容薇的父兄正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又传来了初战大捷的消息,在这个时候的白泽,确实是忍不下心来不看的。于是他缓缓地伸出手,拿起了这封信来。

拆开信,映入眼帘的,是慕容薇那熟悉的字,而白泽的表情就在看了几行之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妾初嫁君时,桃花俏,李花闹,青丝初覆额。愿结鸳鸯扣,怜君恩,感君情,唯盼影双形。落樱满清阶,难再现,繁华貌,愁思催断肠。”

我刚刚嫁给您的时候呵,正是桃花盛开,李花闹春之时,那时候我的长发盘成发髻。愿意与君结成鸳鸯之扣,始终念着皇上的恩,感动着皇上的情,只愿如影随形相伴着您。落花片片飘在台阶上,再也看不到繁华时的容貌,每每思起这种哀愁便让我肝肠雨断…

突然想到,慕容薇嫁给自己的时候,已然是近四年前了。四年前,她还是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女,即便有些刁蛮与任性,但到底对白泽是一片真情。而今却是…过了那么多个年头了么…

看着白泽恍然失神的模样,那顺元便悄然捏了捏自己口袋里的金子,上前一步劝道:“皇上,想那文菁皇后娘娘也是受了奸人的挑拨,而今在‘紫玉宫’面壁,想来也是极为难过的…”

白泽点了点头,将信放在了桌案之上。洁白的纸上,墨迹点点,让白泽再难平静心绪。于是他站起身来,对顺元道:“去回了来人罢,朕今晚摆驾‘紫玉宫’。”

“是!”顺元拉长了音,那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喜悦。毕竟,你收了人家的金子,能替人家做成了事,自己的颜面上也要好看一些。那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金子呵…可不是随便就能收着玩儿的。

看到走出来的顺元脸上带着笑容,那醉青便知道自己此行不虚了,果然,但听得那顺元道:“你回去禀告皇后娘娘,就说,今儿晚上皇上要摆驾‘紫玉宫’,可让皇后娘娘好生地准备准备。”

醉青大喜,急忙朝着顺元深施了一礼,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御书房。

那文菁皇后慕容薇闻听得白泽要来“紫玉宫”留宿,更是又惊又喜,那张消瘦而的憔悴的脸上竟泛上了淡淡的红晕。

“娘娘呵,这一次可果真是来之不易的机会,您可千万不要错过!”说着,醉青一把捉住了文菁皇后的手腕,俯在她的耳边悄声说了些甚么。

“这…这果真能行?”文菁皇后慕容薇的脸顿时涨得红了,连人也扭捏起来。

“皇后娘娘,可再不能错过了。”醉青斩钉截铁地说着,又瞧了一眼外面,“那一个的肚子眼看着越来越大,再拖下去,可就难了。”

030:再承雨露

这一夜,慕容薇点亮了“紫玉宫”里所有的灯盏,当白泽来到“紫玉宫”之时不免怔住了。那些挂在树枝头上,挂在大殿前檐的灯盏,格外的明亮,把这“紫玉宫”照得有如白昼。

“瞧瞧,这皇后娘娘俨然把今日当成节日一般了。”那顺元说着,用眼睛瞧了瞧白泽。

白泽轻轻地抿了抿嘴,心中有股颇为复杂的感觉。想想自己自登基以来,确实很少到这“紫玉宫”里来,对慕容薇的关心也确实并不多。对于慕容薇来说,白泽不可否认地有着一丝愧疚。然而他自己也不明白,为甚么对慕容薇就有着那么深的厌恶。

到底是因为她出身于四大家族之中,还是因为慕容薇本身那并不可爱的个xing?抑或是,白泽娶慕容薇,只不过是因为在广缘寺里误见了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所以他便只能将这满心的眷恋给了拥有那张容颜的女子。

纵然她不是自己的皇后,但是白泽不得不承认,在自己的心里,确实为她保留着最重要的一个位置。不是皇后,胜似皇后。

所以在面对慕容薇的时候,他心里尚且仅存的,便只是愧疚而已吗?

白泽轻轻地叹息一声,举步走进了殿去。

“皇上。”那慕容薇就站在门口,等待着心上之人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充满了期待与欢喜的热望,这种热情却只让白泽朝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但这便已经足够了。

慕容薇欣喜地施了礼,便请白泽去到桌前。

桌上已然摆着几样精致的菜肴,那醉青奉命前去温酒。那一壶上等的女儿红散发着醇香,醉青将酒壶的盖子打开,从衣襟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然后打开来,倒进了酒壶里。

“这个吃里扒外,成事不足的东西。”一个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十分不悦地响起,竟透着隐隐的杀机。那是一个静立在不远处树干上的黑衣男子,他有着秃鹫一样阴冷的双眼,犀利而又愤怒地看着正在酒壶里倒着药粉的醉青。他的手自腰间摸出了一柄短镖,正欲投掷之时,他的手却被人按住了。

“王爷?”这男子意外地看着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白隐,夜风吹着他的黑发,那微眯的黑眸盛着饶有兴致的笑意。

“老八,不要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白隐淡淡地笑着,说道。

“可是王爷,当初我看绿云把这个死丫头送到慕容薇身边就觉得纳闷,弄了半天这却是个不长脑子,只知道添乱的东西!如果今日不宰了她,说不定会坏了日后的大事。”老八恨恨地瞪着脸上犹有得意之色的醉青,气得真想一巴掌掴死她。

“这种垃圾自是不能留,不过,不是现在,也不是借你的手来除。”白隐意味深长地看了老八一眼,淡然地笑着说道。

“怎么,难道王爷是要把这个死丫头留给…”这老八想了想,随即便恍然道,“留给她?可是王爷,那是一个弱女子,她…”

“如果她学不会拔掉拦在自己路前的刺,那又怎么能怪前途会有阻碍呢?”白隐说着,翩然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明霞殿”的方向。尽管“紫玉宫”的灯盏将夜照得有如白昼,但是那“明霞殿”却依旧汲着月的清辉,荧荧发亮。

果然不愧是“明霞殿”呵,受日照而炽,汲月光而冷,怎么能是人间的烟火能够比拟?

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就这样在这个即将上演好戏的夜色里一闪而逝。

关于皇上夜宿“紫玉宫”的消息,像是夜风一样,眨眼便吹遍了后宫各处。且不论那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上位的宋贤妃是何等的气愤和郁闷,也不说那萧淑妃是如何的愤怒彷徨,单是这“明霞殿”里,便早已然有人率先不快了。

“娘娘,奴婢觉得那文菁皇后定是在醉青的撺掇下方才做了这等事的!”妙涵一反平素里笑眯眯的常态,将那一双眉皱得紧紧的。“那个该死的醉青不分里外,果真是个不能留的东西。依奴婢看,就应该上报王爷,将她除了以免坏了大事。”

“妙涵你何必如此生气?”倒是那灯下看着书的朱砂不慌不忙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头瞧了一眼妙涵,“本宫且问你,如若没有那醉青,文菁皇后慕容薇难道果真会任由自己处于那等劣势不成?等着被皇上厌恶,等着被废弃皇后的凤位么?”

朱砂的话倒是让妙涵沉默了下去。不得不承认,朱砂说的是对的,那文菁皇后纵然不是甚么聪明绝顶的人物儿,可也不是傻子。让她坐以待毙估计地等着被废也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便是心里十分的不爽,妙涵也自是哼了一声,沉默了下去。

看着妙涵这张气鼓鼓的脸,一抹无奈而又有趣的笑容出现在了朱砂的脸上,她将那书卷合上,转过头来郑重其事地说道:“不过,本宫猜想,醉青要做的事情,绝对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她一度喜欢居功自傲,这一回,想必是用自己的手段来替王爷做事。但正是如妙涵所说,这样一个不听话兵,可能会坏了一整盘棋。与其让她再这样自以为是的进行下去,倒不如将计就计,也好教她长长记xing。”

听到自己的主子终于发话要整治一下那对惹人厌的主仆,妙涵的一双笑眼终于再次眯了起来。

做为回应,朱砂亦是眯起眼来微微一笑,道:“听说那慕容侯爷的夫人梁氏平素里对鬼神之事最为虔诚,何不借用神力给她一点暗示呢?”

031:神仙圣灵

终于再一次与他结合了。

慕容薇用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的身体,幸福得不想睁开眼睛,却孰不知她心爱的男子早已然起身上朝去了。但是而今的慕容薇也无暇去关心那些,她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被灌溉了甘露的禾苗,有水分在身体里潺潺的流淌下去,滋润着每一雨的肌肤。而就连全身的骨骼都透着一股子舒服和慵懒,让她只感觉到幸福。

她倦倦地窝在床塌之上许久,方才起了身,在醉青的搀扶下沐浴更衣。

“皇后娘娘您的气色可真好。”醉青一面帮她梳理着湿漉漉的长发,一面笑道,“看起来您与皇上伉俪情深,可是好教人羡慕。”

“就你的嘴甜。”慕容薇扫了这醉青一眼,又少不得咯咯地笑着,看了看镜子里粉面如花的自己,心情更加的愉悦了。“凭着你这张巧嘴和你对本宫的忠心,本宫定要好好地赏你。”说着,她自那首饰盒里拿出了一对足有十寸长的镶嵌着翡翠的对金榴花簪塞给了醉青,道,“好好儿地跟着本宫,本宫自不会亏待了你。”

这一对可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对簪,上面的翡翠就足有黄豆那般大小!那醉青喜得急忙跪倒在地,给那文菁皇后慕容薇叩首谢恩。那慕容薇无比自得地命她起来,喜气洋洋地望向了镜子里的自己。还有甚么能比得上春风得意之时的心境?还有甚么能够比得上那给予而不求回报的快乐?

慕容薇满足地叹息一声,闭上眼睛舒服着被醉青梳理头发时的惬意。

正在这个时候,却忽闻得宫女来报,说慕容夫人梁氏求见。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听说自己的母亲来了,那慕容薇便急忙笑着有请。

那梁氏进来的时候满腹疑虑,看到慕容薇这容光焕发的模样不由得欣喜不已,连君臣之礼也忘记行了,径直上前去拉住了慕容薇便问:“好薇儿,你是不是有了甚么好事,快些告诉娘。”

“哎哟,娘,你这是做甚么。”那慕容薇好歹还知道害羞这一回事,当下脸也涨得红了,自是瞧了一眼左右。那醉青与众宫女都含笑退了下去,慕容薇方才拉着梁氏要她坐下,自己则舒缓了一下情绪,道:“娘,昨儿,皇上来我宫里了。”

“真的?!”那梁氏喜得猛地站起来,直拉着慕容薇的手笑意吟吟,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番,终是双手合十念了句:“感谢上天!”

“瞧你,这是干嘛呀。”慕容薇虽然心里也是喜滋滋的,却少不得还要板起脸来嗔道。

“傻孩子,你却知道甚么!”梁氏这才拉住了慕容薇,一本正经地与她说起来今天的事情。却原来今日一早,便有下人跑来禀告,有门口有一个云游的老道求见。

那梁氏自当是个来化缘的,也懒得去见,只让下人拿了二两银子送出去。只是那下人过不多时又折回来了,手里还托着那二两银子,对那梁氏道:“夫人,那道士不肯收银子,只说瞧着咱们侯府风水有异,想要求见。”

风水有异!

那梁氏的心便“咯噔”一下,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那梁氏最先想到的,便是那双双被焚烧而亡的慕容怜母女。难道说那对母女的冤魂还没有离去,想要对慕容侯府做甚么不利的事情么!这一惊之下,梁氏便再也坐不下了,急忙唤那下人把道士请进来。

谁想那道士一见梁氏便哈哈大笑地深施一礼,口中自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这梁氏见道士所说的与自己所担忧的并非是一回事,便诧异道:“喜从何来?”

“夫人,您的府上可是有甚么人有喜了么?”道士问而不答。

梁氏一怔,料想自己的府上除了下人们,便只剩下了自己,却何曾会有人有喜之说?当下便沉下了脸来,道:“这位道士,你若是想要化缘,自拿了银子走了便是,何苦来说这些有的没的,辱我侯府体面?”说着便要去唤下人将这道士轰出去。

然而那道士却兀自哈哈一乐,摇头道:“非也,非也。夫人啊,尔等凡夫俗眼自然不知这其中的奥妙。贫道看侯府背北朝南,与那皇宫处于垂直之势,乃是风水最佳的麒麟之位,所以府上除了达官,便出显贵,更何况乃会孕育人中龙凤!而贫道今日路过此处,见风水异动,有紫气从侯府孕育而出,想来贵府近日必会有龙脉诞生!”

龙脉!

这两个字让梁氏的头脑里划过了一道闪电,她瞪大了眼睛细细地瞧了瞧这个道士。但见这道士大概有七旬开外的年纪,身材却依旧挺拔,面色红润,须发银白,那两缕长眉已然垂到了两颊之处,怎么看,都只有“仙风道骨”四个字可以形容。难道…难道他说的是…

“哈哈,夫人,话已至此,贫道便告辞了。、”说罢,转身便走,竟是连多一眼都不曾去看梁氏。

这梁氏才反应过来,慌忙跑出去欲唤住这道士。然而当她跑出去之时,却何曾看到这道士的人影了?

院子里空空荡荡,好像刚才根本不曾有人来过。梁氏急忙唤来下人,下人们却都说根本不曾见有人出去过。这梁氏倒吸一口冷气,兀自在心里思量了半晌,然后便急忙命人更衣备轿,匆匆地赶至了宫里。

又急又慌的梁氏自然没有看到,就在她的屋檐顶上,站着一个人。那人伸手便揭下了贴在脸上的白色长眉,含笑而立,却不是那个俊美而沉静的藏兰又是何人?这藏兰笑着看着梁氏走远,继而转身飞跃而去。

而那尚不自知的梁氏只当是捧了一个仙人的指点,就这样巴巴地来到了慕容薇的身前,并且将这一番奇遇告诉了慕容薇。

“这么说…这么说,我真的能够怀上龙子,将来继承大统!”慕容薇的眼睛晶晶亮,就像天上的星辰。

032:小虫子

怀有龙子,并且将来会继承大统。这对于每一个后宫的女人而言,便是最为光明的前途了。

况且,对于像慕容家族这样的人家来说,这无异于会把慕容家的势力和声望都推向权力的顶端。那梁氏与慕容薇都喜得满面红光,那慕容薇更加的欣喜。古人言“梅花香自苦寒来”,果然是那么一回事的。自己终于苦尽甘来,得到了她的幸福,看起来她慕容薇命里注定就是个站在权力最高处的女人!

现在的慕容薇只觉头脑一片空白,身体里的每一处都有幸福和快乐在齐声歌唱。她无所适从地走来走去,突然疾步奔向门口高声喝道:“来人,快传御医!”

“哎哟,我的傻孩子。”梁氏急忙拉住了她,伸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巴,“哎哟我的小祖宗哎,你怎么这么心急。你这昨儿才种下的种子,眨眼之间就能长出麦子来吗?”

慕容薇这才冷静下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与梁氏一起笑了出来。

“没有什么比看到我女儿的笑容更重要的了,”梁氏看着入宫这么多年来,首次露出如此开心笑容的慕容薇,目光欣然地举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娘苦了这么多年,就为了看到你开心呵…”

想梁氏从嫁给了慕容文鹰,便等同于走向了一条不归之路。她常常在痛苦的黑暗中回望,却怎么也看不到来时的路,没有人能够将她从这黑暗里救赎出去,她只能一步步地越陷越深,对于这桩婚姻,她所能感受到的恨,多过于爱。然而正是她膝下的这对儿女,却成了她活下去,苦下去的理由。

女人是苦不死的…只是她却希望慕容薇能够更快乐些,相信上天是公平的,最起码,梁氏苦过的痛过的,不要再让她的女儿承受了罢。

“娘,你放心,等我诞下龙子,我就让皇上颁旨召父亲回府,再不允许他留宿军营!”慕容薇拉住了梁氏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

“好,好…”梁氏点着头,声音却已然哽咽起来。

两个人自在这里兀自感怀着,忽听得外面传来“哗啦”一声,却是物品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却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慕容薇好好儿的心境被破坏了,她愤然松开了梁氏,打开门,举步便走入了院中。

但见那不远处的侧殿门口站着的,是一脸惶恐的宫女,正用手帕替站在她对面的戴宝林擦着溅在她衣裙上的汤汁。那戴宝林则一面挥着手,一面笑着说道:“没事,没事。”而她那件浅粉色的衣裳明明沾满了褐色的汤汁,看上去是那么肮脏难看。

“那是谁?”梁氏很明显地看到了那戴宝林已然微微隆起的腹部了,她的脸色沉下去,目光亦阴冷无比。

然而,对于慕容薇而言,那落井下石过河拆桥的把戏又岂用他人来教么?她的嘴唇慢慢地挑了起来,目光如刀冷冷地望向戴宝林,冷笑道:“一条小虫子…而已。”

盛夏时节,那满池的荷花已然开了。

偏这日白泽派顺元前来告之朱砂,晚上在那碧莲湖边会有一场夜宴,宴请的乃是从边关回来的几位将军。那参加宴请的只有两位妃子,便是珍婕妤朱砂与德妃洛红英。能够在皇上宴请大臣的场合出现,这已然说明了朱砂与那洛红英身份地位的不同了。古往今来,能够出现在大臣的面前,基本上都是一些得宠的妃子才行。而据说按着宫里的习俗,白泽应是携文菁皇后慕容薇一并出席的,谁知那阵阵落不下的、穆桂英式的慕容薇却以身体有恙为由,拒绝了那白泽的好意。

这倒是个稀罕事,但是对于原本就不愿意与慕容薇一并出现的白泽来说,却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这样一来,他便可以尽情地牵着朱砂的手,而不用去担心这种宠爱会不会给朱砂惹来天大的麻烦了。对于珍妃洛红英而言,看不见文菁皇后慕容薇那张活死人般的脸,则更让她感觉到快乐无比。偏是朱砂在闻得这个消息之后,略略地感觉到了麻烦。

她不喜欢出现在大厅广众之下,更不喜欢被别人当成羽毛华丽的鸟儿般观赏。可是…她既拥有了这一身华丽的皮毛,又缘何能够怪得他人的眼光呢?

朱砂叹息了一声,转头看向了清荷捧过来的衣裳。

“娘娘,穿这一件,可好?”清荷问。

这一件,乃是白泽赐给朱砂的,西汤国进贡而来的银羽霓掌,听说是用最为罕见的白孔雀羽毛织成,在裙子的下摆处点缀着绿孔雀羽毛织成的繁花图案。朱砂轻轻地笑了,摆了摆手,道:“又不是要跳舞,穿这样华丽的衣裳做甚么?难道你真的把本宫当成了一只鸟儿,飞到那儿给那些男人们看去么?”

“可是娘娘…”清荷皱了皱眉头,原是想要争辩甚么,可是怎奈她终是不善言辞之人,料想朱砂的这番不爱热闹的性子使然,倒也是合她的脾气。便只好摇头作罢,由着朱砂选了件水蓝色的对襟羽花衣裳,和一条古纹双蝶长裙。为了能让这身简洁的衣裳多出点采头,那清荷便伸手将朱砂的一头黑发高高挽成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颈子。在那额头之上,又画了一朵梅花。

朱砂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的那朵梅花倒是比胭脂起到的作用还提神,朱砂的这张脸立刻丰盈了起来,妖娆了起来。

那清荷正欲将选好的金簪别在朱砂头上之时,却被朱砂制止了:“好了,好了,你这一朵梅花就足够妖娆了,再来这些金啊银的,本宫我岂不是成了只花孔雀?”

“可是娘娘,若是不戴些首饰,岂不是同样不合情理?”那清荷见朱砂又不愿打扮,便有些苦恼起来。

“美人已美矣,何求金银衬?”门口传来一声轻笑,但见那妙涵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的,是一对开得正盛的蔷薇花儿,“娘娘可戴上这朵花儿,岂不是出尘飘逸,有旁人无法效仿之清韵?”

033:意外发现

蔷薇花。

朱砂的视线立即落在了那盛开得芬芳的蔷薇花上,那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花儿,径自把她的思绪带到了久远的一天,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就在一株开得正盛的蔷薇花树下,有一个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