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立在妖艳花朵下的,身着白衣的男子,缓缓地转过身,朝着他绽放了一抹只有他才会有的、混合着邪恶与玩味的笑容。

他拿着一朵花儿,别在她的发上,对她说:“女孩子没有花衬托是不行的哦。”

没有花的衬托…是不行的吗?

朱砂怔怔地接过了那两朵蔷薇花,她痴痴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将那花儿插在了自己的发上。

果然…美丽多了。

天子宴请,排场自然非同凡响。当朱砂下了车辇,远远儿的便已然看到了被灯盏点亮得璨若星瀚之河的碧莲湖。

早已然有臣子到了,但听得这些人高声大笑,高谈阔论,全然与后宫里的宫人们不同,甚至有一种吵闹的感觉。“娘娘您自不必觉得困扰,那都是一些驻守边关的将士,甚么礼法礼数都是不懂的。连在天子宴请之时都这么没规矩…”妙涵悄悄地说着,颇为不屑地朝着那个方向瞪了一眼。

“那些都是杀人的将军,难不成你还指望着那些人笑不露齿,嘁嘁而语么?”朱砂淡淡地笑着打趣。那妙涵便亦笑着点头,将朱砂扶住了,朝着前面走去。

但见花影摇曳,人影交错,却是金甲映着月光与灯光,让这一场景愈发的光彩夺目了。白泽早就坐在上首了,这个平素里儒雅温和的君主似乎是受到了这些将士们的影响,谈吐都比平常更加的豪爽了。看到朱砂,他便朝着朱砂伸出了手,由着朱砂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右边。左手边所坐着的,自然是那珍妃洛红英。今日的洛红英如往常一样,穿着一件火红的衣裳。那两道英眉飞扬着神采,黑白分明的眸里闪动着寻常女子所没有的坚毅,只是她的神情似与往日不同。不是豪爽而洒脱的,而是充满了心事重重地,遥望着台下那些朗声而笑的那些将士们,像是在寻找着甚么。

“来,妖儿,你来看,这些,都是从边关凯旋归来的将士们。他们在边关奋勇杀敌,可是为我武昭立下了汗马功劳啊!”白泽拉着朱砂,指着那些将军们说着,又突然朗声道,“关将军何在?”

“皇上,臣在。”但听得一个洪亮的声音朗声应着,走上前一个年轻的将士,朝着白泽深深地施了一礼。然后朝着洛红英看了一眼,朱砂看到这洛红英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却有着另外的一种情感,况且她又朝着那位将军来时的方向看过去,脸上隐隐地露出了猜测与失望之情。

“关将军,你们在西域乌镏平定了倭寇之难,朕十分高兴。当重重地奖赏你们,你们都是些栋梁之材啊!”白泽由衷地叹道。

“皇上,臣不敢邀功,只是这些边疆之乱,都是那些军兵们不顾生命保卫疆土所致。为了皇上,为了江山社稷,臣等万死不辞。”那关将军说得毅然而坚定,让白泽顿时开怀不已。

“哎,对了,为何不见戚将军?”白泽像是突然想起了甚么似的问。

“这…”将军沉吟着,他看了看白泽,又看了看满脸关切与焦急的洛红英,终是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去。

“怎么,关将军,难道戚将军没有来吗?朕明明在诏书上写明要他回京的…”白泽奇怪地问。

“皇上,戚将军确实和臣一起赶回京城的,只是…”那关将军说着,脸上的悲戚之色终是再难掩饰得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只是戚将军在与倭寇交战之时便受了重伤,这一路只因想要亲自感谢皇上重赏三军的恩典而支撑着自己,却怎奈重伤未愈又车马劳顿,在刚刚抵达京城之时便…晕了过去,无法前来面圣,还请皇上恕罪!”

但听得“当”的一声,那洛红英手里的杯盏掉落在地,那上等的女儿红溅得她的衣裙尽是。

“你…你说甚么,戚有为他…”洛红英面色苍白,嘴唇颤抖,竟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珍妃娘娘,臣知道戚将军是深远侯爷的养子,与娘娘您情同兄妹,但是还请娘娘您不要惦念。相信戚将军征战沙场多年,这一次也能撑得过去的。”那关将军眼看着洛红英的失态,唬得额上都渗出了冷汗,急忙朝着珍妮娘娘洛红英深深施礼,劝道。

“关将军说得对,”白泽点了点头,安慰道,“爱妃不必担忧,朕会派御医前去替戚将军诊治。相信戚将军一定会平安无事,因为他是朕驾前最英勇的将士,朕哪怕是用尽天下一切奇药,也会治好他的伤!”

“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面对着皇上的这番豪言壮语,那关将军如何不速速地俯身跪拜?

天下的奇药么…

那洛红英的唇边绽出了一抹淡淡的苦涩笑意,目光凄然而又略带着讽刺之情。

“来,将士们,让朕来敬你们一杯,我武昭国因为有了你们而稳了根基,你们,功不可没!”白泽站起身来,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那些将士们无一不跪倒在地,感念着隆恩,饮尽了这杯酒。

这一夜众人依旧笑得欢畅,而朱砂却被那洛红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她瞧着不多时便悄悄地退下去的洛红英,总觉得她的神情恍惚,大有不太对劲儿之嫌。于是朱砂便趁着白泽与一位将军说话之际,悄然退下席去,寻着洛红英的方向而走。

034:惊骇

可是朱砂并没有如预期地找到那洛红英的踪迹,夜风吹来阵阵的凉意,朱砂像是被夜风吹醒般地,幡然醒了过来。

她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在做甚么?为甚么跟着人家洛红英的脚步跑出来?难道她错以为自己可以提供一种叫做安慰的东西么?可是就算是自己寻得到洛红英,又会与人家说甚么呢?

或许有一种心情,叫做不为人知罢。

朱砂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转身欲走。

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唬了一大跳。那是一个身着宝蓝色蟒花长袍的年轻男子,浓眉斜飞入鬒,目光锐利而明亮,那宝蓝色的长袍上绾着银色的护身软甲,给那张俊美的面容增加了几分肃煞之气。

然而,然而这张脸,却是那么的熟悉!他是自己噩梦里的一部分,是那个在黑暗里出现,企图把自己一把抓进深渊万劫不复的人!

“小桃…”他低沉着声音,有如梦魇,一步步bi近朱砂。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

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恍惚间让朱砂错以为自己会把它忘记的,可是为甚么他要唤起它,为甚么?

朱砂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沉着脸,眼神里却分明是抑制不住的狂热与欣喜。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他一把捉住朱砂,目光烁烁地看着,然后紧紧地把朱砂拥在了怀中,像是在拥有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动不了…身体一动也不能动了,恐怖混合着憎恨汹涌而来,在朱砂的心里纷繁交错。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涌现的便只有一句——“他怎么会在这儿?他怎么会在这儿?”

“小桃,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只有他根本不予理会他怀里的朱砂正在瑟瑟地发抖,而是兀自狂喜地说着,“我根本不相信那个被烧焦了的尸体是你。所以我一直报着你没有死的信念在寻找,小桃,你知道吗,正是这个信念让我在一次次冲杀中没有死去。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到那我身边,我终于等来了你!小桃!”

他说着,捉住小桃的肩膀,与她对视。

就是这张脸…和那个人竟然是越来越相像了吗?那个…应该下地狱的人,那个害了她们母女的人!可是,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把自己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保护盾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推翻了,他凭甚么这样做?

朱砂瞪着他,他眼里里迸发的狂热却像是火一样烧灼着朱砂的皮肉,朱砂甚至听到了咝咝作响的声音。

可是,就是没有力气去推开他…为甚么会这样?

“慕容将军,你还真是有雅兴啊。”突然间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让沉浸在惊恐梦魇里的朱砂幡然醒悟了过来,她转头看过去,在那重重的花影之中,果然闪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恰如她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模样,月白的袍子穿在他的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出尘味道。袍子上用金线绣的麒麟张牙舞爪好不威风,而那飞扬的眉和细细上挑的眼,都含着股子玩世不恭的笑意。他就这样地缓缓走过来,好像永远都处在那样的一个年华里,既不年轻,也从未老去。

就这样用他邪邪的笑意,趋散了纠缠于朱砂心头的惊恐。

“靖王爷?”慕容瑾转过头来,却将朱砂拥得更紧了。他一脸的警惕,瞪着白隐,就像是瞪着一个随时可以把怀抱里的女子抢走的敌人。

“咏,慕容将军…”白隐看了看朱砂,又看了看慕容瑾,便干咳一声,笑着说道,“本王倒是无意打扰慕容将军的雅兴,可是…这位娘娘乃是皇上的爱妃珍婕妤娘娘,慕容将军在皇上宴请众将的时候吟风弄月,似乎…也不大好罢?”

“甚么?”慕容瑾浑身一震,他充满了狐疑地将朱砂打量了几番。见怀中的这位女子娇弱可怜,目光里星星点点似乎含着泪水,而她却是妩媚而美丽的,那额前的梅花点缀着这张美丽的容颜,却不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系的女子又是何人?这样想着,那慕容瑾便又欲将朱砂揽入怀中。

“慕容将军…”却不妨,那个在自己怀中的女子冷冷地张了口。这个声音冰冷而又高高在上,带着厌恶与鄙夷,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你如此违背礼数,难道就不怕皇上怪罪于你么?”

“你…”慕容瑾怔住了,当他再次看向怀中女子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怀中的女子正用漠然的目光看着他,那种冰冷,那种厌恶…让慕容瑾的手慢慢地松开了。

不是…不是她…

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她的眼睛里总是盛着善良的笑意,难过的时候便是泪水盈盈,让人忍不住想要拥在怀里好生怜惜。从来…从来不会用这样冷淡的眼神来看自己的…

“小…桃?”只是心里为何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明明是…已经看过了那烧焦了的尸体的罢?慕容瑾喃喃地唤道。

“放肆!”那女子突然间厉声喝着,扬手便在他的脸上甩了一记耳光,“无礼之徒,还不退下!”

慕容瑾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他摇摇欲坠地看着朱砂,眼神里带着的是难以置信。

“慕容将军,你想是喝得多了一些。”那靖王爷白隐的唇角向上扬着,慢慢地上前一步,扶住了慕容瑾,淡淡地说道,“不如本王唤人扶您回府罢,想必一会子皇上寻不到爱妃,会派人来找的。”

“怎么…可能…”慕容瑾喃喃地说着,望着朱砂的目光里带着受伤的迷离,和那种折磨于心的痛苦迷恋。

“来人。”白隐漠然唤着,于那树林之中缓缓走出了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却是那温和儒雅的藏兰。

“带慕容将军回去罢,将军醉了。”白隐说着,便将那慕容瑾扶与了藏兰。

藏兰点头称是,又回头望了一眼朱砂。

那慕容瑾踉跄着被藏兰架走,恍若丢失了魂魄的行尸,但走了几步又突然间转过头来,目光烁烁地瞪向朱砂,道:“小桃,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035:谁会在意

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这句话,像是来自地狱深渊恶魔的呐喊,让朱砂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那双眼睛,带着通红的血丝,带着足以吞噬人的狂热情感,让人丝毫不会怀疑他所要达成的目的。

就这样一步一回头地,被藏兰拉走了,而朱砂许久都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本王真是没有估计到这位慕容将军对你的感情啊,竟是这样深的。”白隐带着笑意的声音里夹着几分揶揄,“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缓缓地回过头来,白隐却怔住了。他看到朱砂的眼睛里盛着惊恐,面色苍白无比,整个身体都在瑟瑟地发着抖。

“你怎么了?”白隐的眉微微地皱了起来,可是朱砂却像是没有反应似的,依旧站在那里,目光还停滞在慕容瑾消失的方向,像是丢掉了魂魄一般。

“朱砂?”白隐唤着,可是回应他的,却是朱砂那带着害怕与战栗的声音,“他来了…他们都来了…他们要把我带走,带到地狱去了…”

“朱砂!”白隐的眉纠结在一起,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突然间感觉到了猛地一疼。他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地大步上前,一把将朱砂揽在了怀里,那个小小的身体还在战栗着,全身冰凉得只让他心中所疼的那个地方,更加的疼痛。他下意识地揽着朱砂,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那淡淡的麝香的气息把朱砂紧紧地包围着,那纵然不是温暖,却倔强地带着清冷体温的怀抱,让朱砂慢慢地回过了神来。那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朱砂将头枕在白隐的臂弯,轻轻地叹息。

“你说,我死了之后,会下地狱吗?”朱砂突然问,“我娘,会在地狱还是在西方极乐?如果我死了之后再也见不到她该怎么办呢…”

“你哪儿也不会去,”白隐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的斩钉截铁,为了让这句话更加具有坚定的分量,他拥着朱砂的手紧了又紧,“你要一直在本王的身边,永远永远。本王,是哪也不会让你去的…”

又听到了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又听到了因他说话而微微震动的胸膛的频率,令人心安的感觉,就连草丛里的蝉声都温柔了下去。朱砂伸出了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身,他是那么的挺拔而结实呵。

就在这双纤细而柔弱的手臂揽住自己之时,白隐的身体竟微微地颤动了一下。犹豫与迟疑瞬间在脑海里闪动而过,但是,他仍是没有松开手,而是任由她这样紧紧地拥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嗅到的是那淡淡的发香,白隐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停留,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好了,美丽的珍婕妤要回到皇上身边了,”低沉的笑声在耳畔响起,朱砂抬起头看到了那张挂着玩世不恭笑意的脸,分明就是那张脸呵,从来都不曾变过的。可是刚才的温柔…“若不然,恐怕皇上会着急的。”

红艳的唇微微地挑了起来,朱砂松开了拥抱着白隐的手,她后退了一步,清秀的脸庞上恢复了妩媚与妖娆:“说的是呢,靖王爷也快些回到席上罢,一会子,恐酒菜都要凉了。”

刚才还是咫尺,眨眼间,便又已然相隔天涯了罢…

转过头,相互都没有不舍与凝视,就这样各自地回到从前的轨迹上去,唯有唇边扬起的那抹笑容还残留着暧昧的余温。

这是一场游戏,谁先回头,谁就是输家。朱砂的脚步轻快,衣袂飞扬。

向前走的人,是看不到身后的。那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人缓缓地转过身来,望住了她。月色…竟会如此迷离么?

就在穿过一片蔷薇花丛之时,朱砂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冷哼:“好大的胆子。”

脚步猛地顿住,朱砂怔在了那里。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朱砂的颈前突然间横上了一柄冷剑。

“身为堂堂正三品的婕妤,竟然在背地里与将军和王爷牵扯不清,珍婕妤娘娘你可真是女中豪杰呵…”映入眼帘的,竟是珍妃洛红英那满是怒火的脸庞。

朱砂挑起眼眸,望向了洛红英。这双盛满了怒意的眼眸里,却分明还带着淡淡的泪光,使得她的英气中增加了几许女子的柔情。

“说,你到底是甚么人!”那长剑锋利,抵在朱砂的颈子上又近了几分,洛红英咄咄逼人地喝斥道,“与靖王白隐走得如此之近,你到底想做甚么?”

“你恨过吗?”朱砂却所问非所答地问了一句,倒是让洛红英怔了怔。

“呸,休要跟本宫打马虎眼,告诉你,只要我洛红英在一天,你就休想威胁到皇上的安危!”洛红英怒气冲冲地说着,再次用剑狠狠地抵住了朱砂的脖颈。

“如果没有恨过,为甚么你的眼里会有泪呢?”朱砂望着那尚且挂在洛红英睫毛上的泪珠儿,“映在眼底的泪…到底,是对谁的不舍?”

洛红英完全地怔在那儿了,那双眼睛里盛满的,都是被看透的震惊与惊慌。

“既担心那个人,为甚么还要离他而远去?”那张妖媚的朱唇向上扬起,竟是那么妖娆,那么的残忍。洛红英像是中了魔,那原本抵在朱砂脖颈上的长剑,慢慢地沉了下去。朱砂一步步地走过去,俯在洛红英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所以,你心里有恨吧?恨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你…要小心了,魔鬼会一下子看穿你的牵挂,然后引诱着你坠入深渊,永远都无法步入轮回。那是…万劫不复的黑暗…

036:回忆

洛红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红芜苑“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唯一知道的事情是,自己已经被掏空了,全部都没有了,包括她的心,她的血肉,全部都没有了。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个人走掉了。他活着,所以她才活着,可是如若他死了,她呢?她会继续活下去吗?洛红英打开窗子,看着那月亮已然被云遮住,漆黑的夜里,只有案前的这盏红烛跳跃闪烁,仿佛随时都会被夜风吹灭。

“戚有为,我一定会打败你!”

她突然听见十年前的自己这样说,那声音稚嫩而又洪亮,带着斩钉截铁的决心。

“哈哈,好啊,我等着你。”那个少年站在阳光下,他**着上身,露出结实无比的肌肉,挂着层层的汗珠儿,古铜色的健康。他的眼睛黑亮,微微地弯着,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一个布娃娃。

他这样的神情大大激怒了洛红英,她挥动着木剑劈向戚有为。可是戚有为却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她的攻击,而且很不要脸地伸出一只手在她的背后轻轻一推。根本就没有稳住身形的洛红英“哎呀|”地大叫一声,扑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戚有为哈哈大笑,可是那个粉嫩一团的小丫头却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红英?”戚有为被唬了一跳,他试探性地唤着。

“呜…”谁知那个小人儿却低低地抽泣起来了,戚有为这下子可有些蒙了,身为深远侯洛枫的养子,戚有为自打进了这个家门就没少受这个刁钻古怪的小丫头欺负。好在这洛红英的欺负还都是些小儿科的伎俩,不是偷偷地绊他一脚,就是突然冲出来挥舞着她的小木剑喊打喊杀。身为武将遗孤的戚有为筋骨异常结实,练起武来进步神速,深得深远侯洛枫的赏识,因为这个,那洛红英可谓是气到家了。

自古武将无犬子,可叹的是专情的洛枫此生只娶了一个结发的妻子。在妻子去世之后,洛枫便再没有续弦,所以他便只有一个独女,便是洛红英。虽然洛红英深深地厌恶自己是个女儿身,发誓一定要像父亲那样练武习兵,成为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过那种金戈铁马的生涯。但是怎奈洛枫却总是摇头说丫头片子就是不抵小子有力气,对洛红英的关爱远不如那个毛头小子戚有为,这如何能让心高气傲的洛红英服气?

儿时的洛红英,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打败那个讨厌的戚有为,把他赶出深远侯府。于是尽管父亲深远侯不教给她任何的武术,她还是偷偷地去书房听父亲给戚有为讲课,模仿着他们练武的身段,然后拿上一把儿时父亲送给自己的木剑找戚有为决斗。可是让洛红英泄气的是,她在和戚有为的决斗从来就没有赢过。

眼下,她又被戚有为打了个“狗啃屎”,真是衰到家了!、

那自幼便在军营里长大的戚有为哪里有面对女孩子的经验?但是这会子看到洛红英哭,他倒是有种本能的反应——便是手足无措。于是他搔了搔头走过来,问道:“哎,红英,你没事罢?”

可是洛红英不理她,她就是趴在那儿,呜呜地哭个不住。、

“红英,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明明是你冲过来的。”戚有为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过去,在洛红英的面前蹲了下来。“红英?红英?”他试探性地戳了戳洛红英,可是洛红英哭得更厉害了。

“那,要不我认次输成吧?”戚有为刚说完,那洛红英突然一跃而起,把戚有为摞倒在地上。她骑在他的身上,挥起拳头便打,一边打一边还得意洋洋地骂:“死东西,我打死你!让你得意,让你得意,看我今天不把你活活打死!”、

那戚有为先是怔着,紧接着便突然间爆发了哈哈的大笑。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要知道,戚有为身为深远侯的养子,未来可是要和他一起上战场,并肩杀敌的。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将士,戚有为可是每天都在接受着“非人”的训练。且不说那每天要挑的近百斤的水桶,还有要走不下百趟的梅花桩,单是与武师对抗所挨的打简直次次都能要了戚有为的命。然而今天这个只有着这么点儿手劲儿的小丫头,她挥舞的拳头就是连棉花都打不动罢?可是她竟然这样叫嚣着要把自己活活打死,难道这不是一件天大的笑话吗?

看着戚有为笑成这个样子,那洛红英更加的气愤了,她更加用力地打了,可是眼前的少年像是一个铁铸的一般,根本就一点都打不动,反而越打他就越是开心。洛红英着实打不动了,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好不容易占领的优势,于是她想也不想地张开嘴,朝着戚有为的肩膀重重地咬下去。

“啊!”洛红英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戚有为的叫声,这像是一个鼓励,让她继续加重了力道,重重地咬着,使劲儿地咬。她感觉到戚有为的肌肉无比僵硬和紧绷,几乎要把她的牙硌掉了,可是倔强的她还是用力地咬,直到她的口齿之间传来了淡淡的血腥之味,才微怔着松开了。

在戚有为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圈深深的齿印,鲜血从那齿印里渗出来,鲜红得耀目。

“你,流血了…”洛红英怔怔地说。

“是啊,这回你满意了?”戚有为松了口气,然后好整以暇地将双臂枕在脑袋后面,笑眯眯地看着洛红英。

“你…”洛红英难以置信地看着戚有为,惊诧他为甚么流了血还能这样笑得出来,难道他不是人,而是一只野兽吗?“呸!”洛红英啐了一口,又欲伸手去打,然而戚有为却伸出手,牢牢地捉住了洛红英的双手。

“不要再闹了。”从来都是面带笑容的戚有为突然皱起了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告诉你红英,杀人打仗从来都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看到我肩膀上的血了吗?在战场上,流血受伤根本就是小儿科,那可是动不动就会丢掉性命的事情!你父亲不希望你上战场,就是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想要保护你!”

“你…”洛红英看着戚有为那板起的脸,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气愤。好像是…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被彻底地倾覆了…“呸!”

洛红英学着男人的样子粗鲁地吐了一口口水,跳起来怒道:“告诉你,戚有为,我迟早会打败你!咱们走着瞧!”

037:青梅竹马

从那以后,洛红英竟然意外地被父亲深远侯洛枫允许学了武功。

武功,兵法,谋略。

洛红英像是如鱼得水一般地兴奋和快乐,后来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拜那讨厌的戚有为所赐,是他说服了深远侯洛枫,让洛红英才得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虎父无犬女,洛红英在这方面所表现出来的天赋让深远侯洛枫深感欣慰,更让那戚有为深为欣赏。

可是倔强的洛红英,执着的洛红英,还像儿时一样,手里拎着武器跑到戚有为的面前挑战他。

从最开始的木剑,到短剑,到长剑…岁月一天天地过去,曾经结实而开朗的少年变成了身材挺拔、相貌俊美的男子,而那个粉嫩成一团的小小少女变成了身姿窈窕、俏丽可人的少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着她的目光开始变得炽热,他看到她时的笑容变得更加的温柔。而他与她过招时所用的招数也慢慢地变得有所保留,让洛红英十分的不痛快。

“我要好好地跟你打一场!”这一天,洛红英终于忍无可忍,她把裙装的下摆揭起,粗鲁地别在了腰间,手中的宝剑指着戚有为怒气冲冲地喊。

“哈哈,好啊。”戚有为刚刚从校场回来,他尚且在后院中脱了上衣,用井水冲着自己的上身。那古铜色的肌肤肌肉虬张,水珠儿挂在上面,阳光下耀眼至极。

不知为甚么,洛红英的脸红了红,她别过脸,嗔道:“先把衣裳穿上!真是不知羞耻!”

“明明是你闯过来的好不好?”戚有为无可奈何地说着,披上了衣裳。

“住口!”洛红英举剑纵身而起,刺向戚有为。而戚有为只是身体微微地侧,伸手捉住了洛红英的长剑。、

“这一回的比试,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戚有为挑着眉,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这样离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可以嗅得到他那充满了粗犷与力量的气息,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那双黑亮而灼热的眼,都让洛红英莫名地紧张了起来,手心都微微地渗出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