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输了,会怎样?”戚有为挑起了眉毛,笑得十分的邪恶。

“我…”洛红英想了想,却为这个问题有些恼火起来。说句实话,她先前只是想着要把这个戚有为赶出洛家,可是而今都已然过了七年,这个戚有为不仅没有离开洛家,反而是越来越得到了父亲深远侯洛枫的信赖和倚重。可是她现在又来找他拼命为的是甚么呢?看着眼前这个微微咬住了下唇,皱着眉头露出迷茫神情的少女,戚有为不禁再次笑了起来。

“若是说不出,你就快回去做女工罢。”戚有为哈哈大笑着,推开了洛红英。

“呸!”洛红英又如何能做出被这个小人瞧不起之事?当即便红着脸硬着头皮道:“你才去做女工呢,本小姐就是要和你斗。若是我输了,你说怎样,就怎样。但是如果我赢了,你就给我滚出洛家!”

“哈哈,好,君子一言!”说罢,戚有为向后跳跃而去,然后拉开了架势,与洛红英缠斗在一处。

这一次与先前的不同,戚有为下手极为慎重。他的神情是认真而专注的,这样的神情使得他的脸庞显得异常有神采,让洛红英不知道为甚么无法专心地招架。心跳得越来越快,而行动却又越来越慢,反应也越来越迟了。

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就在洛红英失神之际,她手中的长剑被戚有为一掌击飞,露得洛红英的双手发麻,整个人后退了几步。然而那戚有为如何会让她轻易后退?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洛红英整个人都重力失衡,向后倒去。而戚有为却探手将洛红英揽住,拦腰抱了起来。

当洛红英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然在戚有为的怀抱之中了。那炽热的身体传来让她陌生的感觉,洛红英的整张脸都红得透了。

“你输了。”戚有为挑着眉宣布了洛红英的惨败,但随之而来的却又是他更为无耻的话语,“输了的话,就要嫁给我。”

嫁给你!

洛红英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她跳起来伸手便一记耳光甩在了戚有为的脸上:“不要脸!”

骂了这句,洛红英便落荒而逃,戚有为在她的身后哈哈地笑着。愤然转过身,洛红英看到那个家伙双手放在腰间,目光烁烁地看着自己,根本就没有生气的样子。

被打了也还是笑得这样可恶,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洛红英生气地想着,可是却难以隐藏身体里那颗怦怦跳动着的心。为甚么…反而会有一种充满了期待和眷恋的感觉呢?她涨红了脸,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竟是一头扎在被子里,再不愿抬起头了。

嫁给我…

即便是现在,再想起这句话来,想起那张年轻而充满了锐气的脸庞,想那那双炽热而充满了情感的黑亮的眼,洛红英的心里还是会禁不住地悸动。

如果能够嫁给他…那么,自己或许就会获得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罢?可是…生命里很多的事情却又是如何能够自己左右的呢?

自那日之后,戚有为便受命出征,赶赴西域前去平定叛乱了。他走之前曾经来到洛红英的房间门口,趁着月色敲响了她的房门。

可是洛红英却并没有给他开门,她只是紧紧地关着门,听他在外面低声地诉说着他的衷肠:“都说男儿志在四方,我也想要建功立业,好教天下人都看看,我戚有为是配得上你洛红英的大丈夫。等到我建功回来,红英…我想娶你为妻。”

那一夜月色如水,照得戚有为年轻的脸庞神采奕奕。

那一夜房里的烛火摇曳,照得洛红英那张容颜飞满了霞云…

038:心已成灰

如果那一天,她能够把门打开,而不是这样隔着一道门扉听着他的衷肠,是不是结局就会不同?

如果她能…正视自己的心,而不是碍着那可恶的自尊和矜持,走出去,那她和他,是不是此生就不会生生地别离,去承受这种比死别还难过的生离?

洛红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年,西域叛乱,异域之邦纠结成群地侵扰而来。为了抗击这些异邦,先帝高祖皇帝将三十万的军权交给了深远侯。然而,自古以来掌握了兵权的武将一直是皇权的最大隐患。于是那已然倒在病塌之上奄奄一息的高祖皇帝临死,也念念不忘地替他的儿子,替他的江山做了一个决定。

——那便是颁旨令深远侯这女洛红英进宫为妃,人还没入宫,便已然封了一品的嫔妃。那位高明的先帝已然驾鹤西游,新登基的皇上刚刚搬进了“承乾殿”,便收获了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妃子,简直…等同于近身侍卫。

身为一等武侯的独女,她享受到了众人想都不敢想的殊荣和宠幸。要知道,能够在后宫之中佩剑而行,那得是多大的面子!

然而,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么?

“身为天子之臣,要做的就是安抚天下百姓,抗击外患!”那个该死的倔老头,深远侯洛枫瞪着一双牛眼喝斥自己的独女,“而今国家有难,身为武将不能不管。你入得宫去更享荣华,难道你还不愿意吗?”

“可是我…”洛红英一把扯掉头上的霞帔,哭道,“可我惦念的却不是当朝的皇上呵!”

“你!”深远侯洛枫刚刚想要数落洛红英,但随即却又像意识到了甚么似的,叹息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为父知道你的心。可是…国难当头,身为武将的父亲却如何能看天下的百姓受那战乱之苦?况且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呵…”

洛红英深深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这个早已经把武将之责看得比亲生女儿幸福还重的老人,想来是根本不会动摇他所做出的决定了。更何况…洛红英深深地知道,洛氏一门纵然没有那叛国之心,却因曾是乾青国旧部而让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无法真心信任。或许,只有自己入得宫去,成为了皇帝紧紧握在手里的一颗棋子,他们才会放心地让父亲出征。正像洛枫所说的那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就这样嫁了,那一天,她穿着平生最为华丽的衣裳乘上了车辇。一路上鼓乐齐鸣,好不热闹气派。可是洛红英却一直望着西域的方向,泪水成行,让那艳丽的衣装都温得透了。再不可能遵守着与他的相约了,再不可能…见他一眼了…入了宫,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正一品嫔妃,御赐封号为“德”。可是洛红英的心,却已然成了灰,她的整个人也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再没有了热情与欢乐。

那珍婕妤说得对,在洛红英的心里,是有恨的。而她恨的那个人,却是她自己呵…她好恨她自己,为甚么违背与他的相约成为了他人之妻,为甚么会在他身受重伤之际,连看都不能看到一眼?

原来最痛苦的事情,不是生死离别,而是你我明明近在咫尺,我却不能看一眼。有为呵…

边关频频传来的捷报让白泽龙颜大悦,冶逢此景,那平阳王又极为懂得抓住时机地献进了一个美女。那是平阳王的侄女,名唤晴儿,白泽自是明白那平阳王的心思,萧淑妃就此再不能生得子嗣,只恐日久爱驰,会让他们平阳王萧家的势力一落千丈,所以便是白泽再如何觉得这一举动着实有些多余,但是少不得碍着面子封了个正六品的司记。

偏这日正逢那萧淑妃的生辰,一直觉得亏欠于萧淑妃的白泽便设宴,由庄太后做东宴请众妃。朱砂备了份礼物,携妙涵等人一并前往“凝霜殿”。但见那萧淑妃的院落自与平日不同了,那些先前随意种植的花卉而今全部焕然一新,那摆放的位置错落有致,品种也不知比先前多出了多少,满院的宫灯摇曳,自是一派祥和的繁华影像。

“想来,皇上对萧淑妃妹妹的宠爱自是不减当年呢。”用这股子酸不溜丢语气说话的,却不是那宋贤妃又是何人?今日这宋贤妃打扮得可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不说别的,单是那一对镏金八宝的攒玉簪子,就让人不得不担心会不会把她的脑袋坠得掉了,况且那所施的粉,所点的胭脂都让人禁不住对她有几分异样之感。想来自从上一回她从蛮有把握可以去角逐凤位的期待里失了望,就再没有幸沾到过皇上白泽的边儿。千般企盼良人不愿回顾,那宋贤妃无奈之下,兴许也只能在能看到皇上影儿的地方拼了命的晃当。自然,碍着那文菁皇后的紧盯让她不敢轻易前往朱砂的“明霞殿”,人好在这日好好儿地展露一下她的美丽了。

听到宋贤妃这样说,那朱砂便微微地笑了笑,朝着宋贤妃施了一礼,道:“皇上对每一位姐妹都是惦念的。宋贤妃姐姐近日可好?”

“哦,好,好。”那宋贤妃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将朱砂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番。但见这个近半年都盛宠不衰的女子,只穿了件白玉兰的散花纱衣,配了件月牙儿凤尾罗裙,头上的珠宝不过是一对儿嵌着翡色碎玉的白玉簪子。通身上下,只系着一块羊脂玉佩,由绯色的丝绦系着,垂下来。然而那窈窕的身姿和恬静的容颜却怎么看都有股子妩媚之感,让宋贤妃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039:贺礼

与那宋贤妃客套了几句,朱砂便欲与宋贤妃一并进入殿中,谁知那宋贤妃却支支吾吾地,似乎是有甚么事情似的。朱砂一度觉得这宋贤妃既古怪又难缠,不与她一并出现倒是件好事,于是便朝着宋贤妃礼貌地告辞,先前走进了大殿之中。

然而那宋贤妃在看着这个纤细而窈窕的身影走进那灯火通明的殿中之时,一张脸顿时阴冷了下来。她伸手便将头上的那对明晃晃的簪子扯了下去,愤然塞给了她的近侍宫女。

“哟,娘娘,您这是…”宫女怜雨被唬了一跳,拿着这对名贵的簪子竟完全地迷糊了,“娘娘,您这好端端的,怎么却把这对簪子摘了?起初您不是千挑万选的…”

“闭上你的嘴!”宋贤妃气势汹汹地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怜雨一眼,然后举步便走进了台阶。这怜雨无奈,只得将这对发簪收得好了,方才疾步跟上。

今儿是萧淑妃的生辰,这位年轻的寿星老儿得了庄太后与皇上白泽的心意过生辰,自是得意非凡,况且这些后宫的嫔妃们一个个儿地聚集在她的宫里,变着法儿地送着新鲜的物什,虽然心里明知道这不过是碍着皇上和庄太后的面子,纯粹是做给那两个人看的,但是萧淑妃却还是免不了觉得自己也是尊贵的,就应该让这些人向她卑躬屈膝,向她讨好献媚,向她阿谀奉承。

朱砂走进去的时候,正看到萧淑妃挽着皇上白泽的手臂,正探身与那坐在白泽身边的庄太后讲着一个甚么笑话,三个人笑得好似一家人。那萧淑妃的胳臂缠着白泽,紧紧地捉着白泽的手,一度憔悴苍白的脸此时挂着红晕,那种自得,那种满足仿佛在世所有人昭示着她所得到的宠爱。

“珍婕妤娘娘到。”守门的小太监急忙扬声喊了一句,那正在笑着的萧淑妃身形便微微地顿了一顿。她抬起眼瞧了过来,看到了出现在殿门口的朱砂。那是如花的年龄,似水的容颜,竟然硬生生地刺疼了萧淑妃的心。她那握着白泽的手微微地僵了僵,但终究还是紧紧地握着,并没有松开。

那白泽被萧淑妃缠了半晌了,虽然心里很是疲惫和焦躁,但是他终是思及那萧淑妃承受着丧子之痛,因此而再不能生育,又赶逢今日乃是她的生辰,不忍心把她摞在一边儿。这会子看到了自己惦念的人儿,便十分欣喜地笑着,有心想要站起来前去迎过朱砂,却怎奈这萧淑妃将他缠得太紧,竟让他想站也站不起来。那庄太后见状,便急忙挥手召唤朱砂坐到她那进而去。

朱砂轻挑眼眸,瞧了那萧淑妃一眼。

但见这萧淑妃穿着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戴着金凤衔珠的头面,一张脸挂着春风得意的笑,俨然是一副得宠妃子的得意模样。就连看着朱砂的眼神,也是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感觉,颇有些提防和示威之感。

原来如此…

朱砂的唇不自觉地挑了一挑,自是笑着说道:“想来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到了,倒是朱砂来得迟了。”

“皇上自是要多到一会子陪陪本宫的,”萧淑妃闻听便朝着皇上白泽偎了偎,笑得甜蜜无比,“妹妹你自是要梳洗打扮,来得迟些也无妨。”

白泽的眉,微微地皱了皱,就连庄太后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想这庄太后的身子骨总算好些,脸上也呈现出了几许红润,今日一行一则是为了凑个热闹,二则也是对这萧淑妃多些抚恤,却没有想到这萧淑妃才不到一个时辰便如此恃宠放旷,眼睛里竟连庄太后都容不下了。

“来得迟早都无妨,关键是礼物要准备得好。”正在这个尴尬的当儿,门外传来了一声娇笑,众人转头看去,却见是盛妆妖娆的宋贤妃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朱砂看到在这宋贤妃的头发上很明晃地少了那两支惹眼的头簪,便忍不住地扬了扬唇角。而她却又赫然看到,在这宋贤妃的身后竟然跟着那文菁皇后慕容薇宫进而的两个嫔妃——于美人和冯御女。

那于美人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了,便当仁不让地上前一步,笑呵呵地给皇上和庄太后见了礼,笑道:“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几日常感不适。但今日又是萧淑妃娘娘的好日子,皇后娘娘特命臣妾送来了一份贺礼,愿给萧淑妃娘娘锦上添花。”

正说着,那冯御女便走过来,她的手上托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上面盖着金黄的缎子。

听到是自己的宿敌文菁皇后送来的礼物,那萧淑妃脸上的笑容便阴冷下去。然而听着这于美人话里的意思,和眼前的架势,难道那慕容薇送的东西是极为贵重的么?

萧淑妃疑惑地望住了那个盖着金黄缎子的托盘,好奇地想要知道那里面盛着的到底是甚么。

但见那于美人得意洋洋地瞧了这殿内的众人,然后探手便将那金黄的盖子挑开来,但见霞光万道均从那托盘而出,照得于美人都禁不住眯住了眼。而冯御女则端着手盘走到了萧淑妃的面前。萧淑妃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那托盘里乃是一个银子雕成的芙蓉花儿,这花儿足有一尺大小,雕得栩栩如生,每一片花瓣都薄得仿佛能够被风吹起似的。而那花朵上面用各色的宝石镶嵌着精致的纹路,被在烛火的照映下烁烁生辉,好不漂亮!

“萧淑妃娘娘,这是皇后娘娘嫁入宫中之时,慕容夫人送给她的贴己。据说这朵‘五色芙蓉’花儿能够保佑平安,皇后娘娘一直记挂着萧淑妃娘娘,愿将自己的贴己送与萧淑妃娘娘。愿萧淑妃娘娘平安福康呢。”

于美人的话儿说得漂亮,脸上的表情更是赋有感召人心的感染力。那萧淑妃先前阴冷的脸瞬间便缓和了下来,笑得有如春风拂面,急忙连连谢过了这文菁皇后的好意,收下了礼物。

040:捕风捉影

庄太后亲自做东,而皇上陪伴在侧,就连文菁皇后都不敢直颜面对,而是送上了如此隆重的贺礼。今日的萧淑妃算是赚足了面子,她一惯以来病恹恹的模样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快乐的神采和居高临下的骄傲。

那宋贤妃虽然心里十分气愤萧淑妃所表现出来的得意,但是少不得在白泽和庄太后的面前惺惺作态,送上了她准备好的厚礼——那是一件湘绣的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流光溢彩,好不精美。就连宋贤妃自己看着那件衣裳的时候,都带着股子难掩的依依不舍之情,看着将那衣裳打开在身上比划着的萧淑妃,宋贤妃的眼神就像是被人横刀夺爱般的憎恨。

“却不知,珍婕妤娘娘准备的是甚么好礼?”看到自己的主子快要失态了,那赵淑仪便急忙转移话题,将这个球踢给了朱砂。

朱砂看到所有人都朝着她看过来,便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朱砂准备的礼物,可比不得几位姐姐的精巧好看,只恐姐姐们笑我呢。”

说着,便伸手拿过妙涵呈上来的一个锦盒。那锦盒里装着的是一个白色的瓷瓶儿,通体没有一丝的装饰,婉若一滴洁净的水滴,圆润而安静。

众人皆不知这朱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而那白色的瓷子又似乎比葫芦精致一些,至于其中藏着怎样的稀罕物什,就得朱砂自己来说明了。而这个珍婕妤娘娘朱砂的脸上既没有得意之色,也没有故弄玄虚,只是将那瓶子的盖子旋开了。

盖子一经开启,满室芳华,那似桃非桃,似李非李的沉郁花香倒是教所有人都醉了。最喜爱花儿的庄太后便欣喜地问:“这却是甚么花香,如何这得好闻?”

孰料朱砂却“哧”地笑了出来,重新将那盖子盖上了,笑道:“我呀,这可叫借花献佛呢。这些花儿原就是太后娘娘您的‘宁慈殿’里种的那些花儿,您可还记得,‘桃花过了李花儿开,海棠蔷薇开满园’这句话?因您老人家分爱喜爱那园中的花儿,却每每都因那些花儿的凋零伤感,臣妾就产生了一个愚笨的想法,将那些花儿趁未凋零的时候摘下来,收集在一起,用那冬季的梅蕊之雪密封好了藏在桃花儿树下面,天长日久,自孕得了这芬芳的‘百花露’,自是饮用敷面都是好的。”

“哎呀,竟有这样的事!”那庄太后欣喜不已,忙抢先将那瓷瓶捧在怀里,兀自旋开盖子将那香气嗅了又嗅,一脸的陶醉。而后却又板起脸来,祥装嗔怒道:“好你个惯会骗人的小丫头,你既是用了哀家园子里的花,却怎不第一个孝敬哀家,倒是巴巴地送给萧淑妃来了?”

朱砂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瞧太后娘娘您说的,这不是萧淑妃娘娘的生辰好,刚赶上这‘百花露’密封了百日之初,臣妾这不就取个巧,借此花献美人。谁知恼了太后娘娘您。”

那萧淑妃脸上的表情却是纠结而尴尬的,一方面她纠结于这朱砂所送的东西并不珍贵,但看到庄太后如获至宝的模样又料想应是难得的。而另一方面,她却又因朱砂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得到庄太后的欢心而气恼。想要发作必是不可能,但是看着身边的皇上白泽那眼中的欣喜,和脸上荡漾着的爱怜,那萧淑妃又觉得胸口有着难掩之气在横冲直撞。

这段时日,她每天都在宫中,眼看着自己的生命在一天天的消耗,感觉自己一天比一天衰老的还要快。尤其是平阳王将那个小妮子萧晴儿送进宫里来之后,整日里面对一个既娇嫩又年轻的少女,萧淑妃便更加的不痛快。

时间最是可恶的小偷,把她那美好的年华就这样无情的偷走,连让她回顾的机会都没有…而她曾经也是年轻过的,对于未来,对于明天,她从来都是充满了希望的。可是…是谁让她丧失了追逐未来的筹码?

不能…再为皇上生子嗣了…吗…

这样一来,面对着自己的是甚么,她萧淑妃如何不知道?

对于这个貌似救了自己性命的女人,萧淑妃到底是应该感激,还是应该憎恨?

萧淑妃看着朱砂的目光既复杂而又痛苦,扭曲了她未来的人,到底是谁?

“倒是甚么样的好东西,让老太后都这样爱不释手了?”但听得一声爽朗的笑声,自门外风风火火地走进了一个人来,这人穿着火红的衣裳,竟披着一件蓑衣,那蓑衣之上还沾着晶莹的雨珠儿。她走进来,夹着一股子清冷的气息,然后伸手将那蓑衣脱下去,露出了窈窕的身子。

充满了英气的美丽容颜,目若璨星,朱唇毫不扭捏地露齿笑着,朗声道:“瞧太后娘娘的模样,倒是比小孩子护着糖果般。”

“偏你这张不听话的嘴!”那庄太后又气又笑地,指了指来人,啐道,“不知尊老敬贤也便罢了,次次来时又是这样晚,你们说,倒是该不该罚。”

众人皆知这若大的后宫里,除了珍婕妤,便是眼前这位德妃娘娘洛红英最讨庄太后的欢心了,哪个能将这庄太后的话当真?大家自是喜喜哈哈地笑着,劝解道:“想必是外面下了雨,方才耽搁了。”

“外面是下了雨,可是雨也隔不住臣妾这好用的鼻子。”洛红英笑着说道,“方才可是远远儿地便闻到了一股子异香,可是甚么来的?”

“德妃妹妹的鼻子果然好用,”那宋贤妃忙笑着说道,“这香气便是珍婕妤妹妹酿的‘百花露’,可是稀罕得很呢。”

“哦?”洛红英怔了怔,她抬头看向了朱砂,两个人的视线相逢,那洛红英却率先将目光移开了,神色里,竟然露出了几分的不自然。

那宋贤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微微地迟疑了一下。洛红英行事一向不拘小节,如今却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041:初生牛犊

倒是朱砂率先解围般笑道:“这‘百花露’臣妾是酿了不少,回头先给太后娘娘送去两瓷,然后给每位姐妹们都送些。日后待朱砂再多酿些,哪位姐妹喜欢便可来讨要,朱砂随时欢迎呢。”

众人还未点头说好之时,便忽然听得一声轻轻的哧笑声响了起来。

而这声音却是从那萧淑妃的身后传来的,众人看过去,却见一个身着藕花长裙的少女扬起脸笑起来。这少女最多不过十四岁年纪,倒是生得有几分清丽之色,她先是斜睨地瞧了一眼众人,又看了看朱砂,笑道:“像这种‘百花露’,制作的方法并不难,娘娘们自可自己都埋上一罐,取用岂不方便?”

这话倒是说得在理,可是瞧这少女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生,而且想来级别也不高,这样贸然说话似乎是有**份的。但是萧淑妃的脸上却挂着颇为欣然的笑意,赞赏地看了这个女孩子一眼。

朱砂猜想,这个孩子想必便是那新入得宫来的萧司记,萧晴儿了。

那萧晴儿受到了表姐的鼓励,便愈发地自得,继续说道:“在我的家乡,这‘百花露’可不是甚么稀罕物儿,每到春天家家都会做得,有‘桃花露’,‘桂花露’,埋在树下一两个月便可服用了,何用得着百日?而方圆百里,又独有我们萧家是最气派的,单是桃花儿林子就有百亩,桃花儿落下来全部酿成酒,所用的坛子都是十两银子一个…”

这萧晴儿先前所说的倒还占着几分道理,但是越说便越是不着边际了,当她说到她们萧家如何如何之时,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气势可堪比今日萧淑妃脸上的得意,而那十两银子一个的坛子却让在座之人的心里升了疑惑,尤其是庄太后在闻得此处之时,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就连皇上白泽的脸都沉了下去。

这萧晴儿正说得来劲儿,却不妨看到了她的表姐萧淑妃正恶狠狠地瞪着她,那眼神像是几乎要一把将她捏死一般。萧晴儿哪里见过这个?当时便唬得全身一哆嗦,连话也卡在了那里。

孰料那德妃洛红英却率先哈哈大笑起来,挑着眉对那萧晴儿道:“你是说,你们家有桃花林子上百亩?那么说你们家十两银子的大坛子没有几十,也得上百喽?”

那萧晴儿原本是想作答的,可是她即便是再蠢,也看得出眼下的气氛有多不对劲儿,然而不答又是不是会显得自己无礼?慌了手脚的萧司记只好将目光投向了萧淑妃,只求这位表姐能给自己一个台阶儿,救救自己。

那朱砂瞧见了这一幕,倒是颇感有趣。她看得出来,那萧淑妃对这个萧晴儿也是有些怨气的,想来年轻也必然不是甚么好事。耳边犹响起了萧淑妃说过的话,她是怎么说得来着?有些人,恐怕是识不得你的一片好心的。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去做那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于是朱砂便笑眯眯地瞧着这对表姐妹,看着她们如何收场。

但见这阵势婉若千钧一发,那宋贤妃倒是先笑了起来,打着圆场道:“怎么,难不成德妃娘娘也因这花香心动了,不练武,改爱红妆了么?”

“红妆倒是不敢,”这德妃洛红英冷冷地笑了一声,兀地自袖间抖出了一支金簪,“当”地一声掷在案边的茶几上。“最起码,我洛红英对这些俗物还是压根儿就不抬爱的。”

而那宋贤妃的目光落在那支金簪上之时,整个脸便变了颜色。

但见那金簪足有九寸长,镏金八宝,上面还有翡翠攒成的花朵图腾,一看便知是对价值不菲的簪子。而这不是宋贤妃自发上摘下来的,又是谁的?

这宋贤妃脸上攸地红白一阵,竟不知说些甚么才好,反而是她的近侍宫女怜雨惊叫出了声,道:“咦,这不是宋贤妃娘娘的么。”

身为宋贤妃的贴己宫女,怜雨如何不知这对首饰的贵重?况且方才又是她自己收起来的,而今被德妃娘娘洛红英掷在桌案之上一支,想必是不知甚么时候掉落的。唬得她急忙扑上去,将那簪子捉在手里,又好一通在怀里摸索,与怀中那支凑成了一对儿,方略略地松了口气。

那宋贤妃的脸上着实挂不住了,不为别的,只看那珍婕妤朱砂那错开而不忍直视的目光,便知道那朱砂准是知道了自己当时的心思。当下便更加的生气,那张脸变幻得就如同变色龙,竟是堪堪地说不出话来。

“既是今日婕妤妹妹拿了这芬芳的‘百花露’,我一人独享倒也不好。我也学着珍婕妤妹妹借花献美人,与大家一并尝了罢。”一直对宋贤妃前来对自己假孕的事情刁难的萧淑妃,看到而今那宋贤妃出了这么大一个糗,自然心里乐得开了花。她站起来,捧着那白玉瓷瓶与众人笑道:“酒宴都已经准备好了,请皇上与太后娘娘摆驾后花园。”

寿星一提议,众人便急忙随声附和,巴不得的赶紧脱离这是非之地。只是皇上白泽的面色一直十分的阴沉,自此时,到最后酒宴的结束,都没有看到他再展露过笑靥。

因自己的一句话惹了大祸的萧司记萧晴儿十分懊恼自己的言行,所以这一路都低着头,又思及自己的表姐在自己最为窘迫之时也不肯出面替自己打个圆场,便更加的气恼,眼圈儿都红了。而那宋贤妃则一路恨恨地盯着洛红英,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刮。

朱砂看到这一幕倍感好笑,她将视线落在了德妃洛红英的身上,但见这位英气十足的德妃娘娘完全没有把宋贤妃放在眼里。她兀自没心没肺地打量着外面的景致,却依旧难掩眼神之中的落寞。

042:叹情薄

对于最近深居简入的文菁皇后慕容薇,众人皆十分的好奇,纷纷问询起来她的近况。那于美人只是笑着说那文菁皇后原本身子骨儿就柔弱些,前几日因受了风寒,便总是觉得倦倦的,只恐这般疲倦的模样不雅,便也不好来了。

其实对于那文菁皇后最近的表现,就连于美人和冯御女也有些困惑。那皇后娘娘每天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做的事情就是赏花看书,吃尽各种补品,眼看着不出半月,整个人都快胖了一圈,但尽情倒是好得要命,让人费解不已。

而朱砂听在耳中,却兀自有着一股子想要笑出声的冲动。那身后的妙涵却早已然忍不住了,弯月般的眼睛眯了又眯,倒教夏青悄悄地给她好一通掐方才止住。说句实话,那慕容薇恐怕这辈子都沾不上边儿的便是那柔弱二字。想这位慕容皇后在娘家的时候便作威作福,欺负起丫头下人来就像是吃饭穿衣那样轻车熟路,那抬手便打,张口就骂的本事可倒是朱砂这辈子都学不会的呢。这会子却又说自己柔弱,岂不是等同于跟孙悟空讲三从四德么?

然而就在众人正欲多关心一些时,那坐在上首的白泽却微微地皱起了眉。思及那一次自己被慕容薇的那封信感动,念着旧情,亦念着那慕容薇之父——啸远侯在边关出生入死地杀敌,便摆驾前往了“紫玉宫”。然而二人相坐了许久,白泽竟发现自己面对这个自己的结发之妻、六宫之后的时候,没有半句怜惜体贴之语。他望着她,看得出她化了很精巧的心思打扮了自己,也比平素里的趾高气扬多了几分温顺与内敛。可是为甚么相对坐在那里,却又找不到一个共同的话题呢?

那慕容薇惜惜念着的,都是从前的旧情。她是怎么嫁给白泽的,她那时候是多么的年轻,多么的想与眼前这位年轻而儒雅的帝王白头携老,举案齐眉。而白泽却麻木地看着她,听着她诉说着她的心绪,听着她陈列着这么多年来她所承受的孤独和难过。

可是为甚么…心里没有一丝的感动呢?

如果说亏欠,那么白泽确实对这位正宫皇后没有倾注过多的热情,然而即便是亏欠也不足以让白泽说服自己去给眼前的女人多一分的眷恋。找不到原因,也解释不清这种心绪。那一整夜,白泽的心里浮现出来的都是另一张脸。带着浅浅的笑容,却,明艳如霞。

沉默着的白泽只好把目光移到了面前的酒杯里了,他默默地饮了一杯酒,却并没有看到身边的慕容薇正用着一种期待和狂喜的目光盯着他。

那一夜,是酒的作用罢?抑或是,白泽早就准备好了的,尽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与他的皇后同床而眠。可是为甚么酒醒以后,看着床塌上睡得香甜的女人,他竟一点都没有心动,反而会有一种深深的厌恶与冷漠呢?即便是像现在这样,听到这些嫔妃们提起她,白泽都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不耐烦。

“今日乃是萧淑妃的生辰,尽坐在这里静静的倒也无趣,却不知哪位爱妃愿意为朕抚琴以助酒兴?”白泽突然打断了这些嫔妃们的话题,虽然有些突兀,却带来了一阵欣喜的气氛。

毕竟,能在皇上的面前展露才艺,是这些嫔妃们梦寐以求的了。

“皇上,萧司记可是很擅长音律的呢。”萧淑妃生恐这个大好的机会被人抢了去,但是自己却又不愿意放开缠着白泽的手,只怕这一松手,白泽便巴巴地挽了别个嫔妃去,想来想去便将萧晴儿推了出去。

那萧晴儿闻听自己的表姐推荐了自己,便喜得双目烁烁生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皇上,臣妾倒是想起珍婕妤娘娘还未曾展露过她高超的琴技呢。”那于美人忽地想起了曾经在邀月亭上,这位珍婕妤娘娘让自己下不来台之事。便想着这一次定要好生地与这珍婕妤过过招,反正后面有那个正宫皇后慕容薇撑着,若是这次吃了瘪,回去也好有个计较。

皇上的一句话,竟惹得两个嫔妃都被推到了台面儿上,这萧淑妃瞧了瞧于美人,又瞧了瞧朱砂。

朱砂意识到那萧淑妃在看着自己,便笑了笑,道:“皇上,与其在众位能歌善舞的姐姐们面前班门弄斧,还不如让臣妾坐在这儿好好地听听呢。”说罢,便看了眼萧晴儿,“这位萧司记妹妹如此灵秀,想必琴技更是独到,还是请萧司记妹妹来罢。”

萧淑妃在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个珍婕妤朱砂倒是真会买好,真会做人啊。

见珍婕妤朱砂这样推辞,众人倒是将视线都落在了那萧晴儿的身上。谁知这萧晴儿看到这么多双眼睛,却又有些紧张了。料想自己方才因强出头而险些酿成大祸,而今却又哪里敢占这珍婕妤的风头了?

于是她怯怯地,瞧了一眼自己的表姐萧淑妃,嗫嚅着,道:“臣妾,臣妾着实技拙,不敢在众位娘娘面前卖弄…”

一席话倒把那萧淑妃气得连眉毛都立起来了,这死丫头不该她说话的时候说个没完,该她上台的时候,反而这样扭捏。萧淑妃方才还赞她在音律方面的造诣,这会子就直说自己技拙,这不是伸手打萧淑妃的脸么?

那萧淑妃气得反手悄悄地掐了那萧晴儿一把,用眼睛狠狠地瞪着她。萧晴儿见自己又做错了,便委屈地低下头,更是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了。倒是那珍妃娘娘洛红英再看不惯这萧淑妃如此下作的手段,干咳了一声,道:“那不如就珍婕妤妹妹弹首曲子罢,我来给珍婕妤妹妹凑个趣儿,舞剑一曲,倒是如何?”

这番话倒教在座之人都怔了怔。

043:琴音剑舞

洛红英居然提出来要舞剑一曲,况且又是为这位从来都是低调得紧的珍婕妤娘娘朱砂伴舞,这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要知道,这后宫里就只有这个德妃娘娘洛红英是个我行我素,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的怪胎。这后宫里所有的嫔妃都不愿意与这位德妃娘娘交往,又或者说,便是有些有心想要攀附这位德妃娘娘的人,都被她浑身上下张开的硬刺扎得叫苦连连,谁也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