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降了!

庄太后的脑袋便是“嗡”地一声响,如若那倭寇降了倒是件好事,可以不用再花费银子作为军响,朝廷和百姓都该喘口气了。然而在这个时候,如果那慕容文鹰要回得朝来,听说废后的事情,岂不是将要天下大乱!

037:孽子

闻听那慕容文鹰如此骁勇善战,竟打得那边疆的倭寇已然欲降的消息,那庄太后既喜又忧,头疼不已。

而这个名字听在朱砂的耳中,却犹有一种异样情愫。

有多久了呢,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想起这个人了?

那个人…那个带给了自己与娘亲无尽痛苦的男人,为何他还有颜面苟活在这世上!朱砂的唇微微地扬起,她听见自己用一种邪恶和残忍的声音说道:“既是已然打了胜仗,又何必接那降书呢?”

甚么?

庄太后与白泽纷纷一怔,朝着朱砂看过来。然而这时候的朱砂似乎已然不再是她了,她的耳边已然没有了任何的声音,眼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血液里驰骋着的浓浓的恨意在翻滚着,发出骇浪般的巨啸。

“那倭寇连年来袭,朝廷年年都要派兵前去抵抗,既劳民又伤财。那班倭寇原本就是些记吃不记打的,他们的承诺也根本不会履行。与其这样,还不如将他们一举歼灭,重伤其原气,让他们将对武昭国的惧怕刻进骨子里,世世代代都不敢冒犯我武昭。”朱砂面无说着,目光寒冷。

“说得好!”庄太后欣喜地一拍桌案,“正合哀家的心意!皇上,可派人传圣旨给慕容文鹰,告之他们坚决不受其降,而率大军直接北上,直逼向倭寇的老巢。既然已然征战了足有一年的光景,何不乘胜追击,使我武昭永远免除后患?”

白泽的脸上这才散发出光彩来,他连连点头,笑意难掩,少不得又去夸朱砂道:“还是朕的皇贵妃警醒,若不是你提醒,朕这会还晕头转向的苦恼着呢。”

“皇上谬赞了,”朱砂低下头去,她言语虽然温和客气,但是脸上却丝毫没有一丝笑容,“臣妾不过是忧心皇上,皇上苦恼,臣妾也苦恼,皇上开心,臣妾自己也就开心了。”、

白泽看不见低下头去的朱砂的面容,所以也就看不到那双眼眸深处的阴冷与杀意。他自是握住了朱砂那双柔软的小手,笑道:“想来是江南女子都受不了京城的寒意,妖儿的手怎么这么冷…”

天要塌了,天要塌了!

梁氏在慕容侯府里走来走去,竟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侯府竟会是这么小,小得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快速地在房间里走着,一遍一遍,一圈一圈,然后突然间冲出了房间,直奔着大门冲去。

“夫人!”幸而玲珑手疾眼快,急忙奔过来抱住了梁氏,“夫人您要做甚么去?可千万不要冲动呀。今儿张管事来报,说外面的官兵又加了一成,而今就连每日的蔬菜等物都是官家派来的人送,想要与外面有任何的联系都已然是不可能了。”

“甚么!”梁低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她一瞬不瞬地瞪着玲珑。而今的玲珑已然将长发全部盘起,俨然一副已然嫁作人妇的模样,只有那双哭红了的眼睛时时提醒着梁氏,眼前的这个女子与她是同命相连的可怜人。

然而,却是谁塑就了这可怜的境遇?

梁氏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是无法集中在这玲珑的身上了,于是她转过头去不再看玲珑,而是怔怔地望着门外道:“那你哥哥呢?有没有你哥哥的消息?”

玲珑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听张管事说,自从上回放飞信鸽之后,就半点信讯也不曾有过。不知道是不是那信鸽被人截获了。”

“该死。”梁氏咬着嘴唇道,“而今皇上这样派人来围住我们,又不知道外面的状况如何,更不知道薇儿的情况如何,真个儿急死人了!”

说着,她推开了玲珑,在院子里踱起步来。

“鲁国公那边尚且不知是甚么情形,若他也与这里一样受制于皇上,那么四大家族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如果,如果单单只是我慕容侯府如此,那么只能证明一件事情…”说着梁氏攸地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目光惶然地自语道,“薇儿…薇儿的处境危险了…”

她喃喃地念叨着,突然间像疯了一般再次朝着门口冲过去。

“夫人,夫人不要啊!”玲珑唬得急忙上前再次抱住了梁氏,紧紧地,用力地拦住发疯般往外挣扎着梁氏,玲珑哭道,“夫人您可不能轻举妄动啊,眼下侯府遇到这场劫难谁的心里都不好受的。”

“你懂甚么,你懂甚么!”梁氏一面挣扎着,一面怒斥道,“薇儿她现在一定是遇到了危险,如果这个时候为娘的还不去救她,她还能指望谁!还能指望谁!”

“夫人!”玲珑紧紧地抱住梁氏,哭着劝道,“可是夫人您要知道,此时若皇后娘娘果真遇到了危难,您再如此,岂不是在给皇后娘娘添乱?更何况好歹有我哥哥在皇宫里暗中保护,皇后娘娘绝对不会出甚么事的。如若果真出了事,我哥哥他一定会想办法通知咱们的。夫人啊…还请您冷静一下罢。”

玲珑的话好歹让梁氏那急躁的心里稍稍地平稳了下来,她慢慢放松了身体,思量了半晌,道:“你说得对,如果薇儿真的出事了,你哥哥一定会想办法来禀告我们的。我真是急昏了头了。”

说着,梁氏叹息一声,伸出双手来揉着两边的太阳穴,闭上了眼睛。半晌又问道:“那个孽子呢?”

玲珑的心里一颤,嘴唇轻轻地颤抖着,道:“将军他,应该还没有起的。”

“还没起?”梁氏那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火再一次汹涌而至,怒气冲冲地瞪着玲珑道,“是不是昨儿又喝了个通宵?”

玲珑咬着下唇,低下头去。

看到玲珑这般模样,那梁氏便瞬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你怎么也不管管他?而今你也算是他有名分的侧室,虽然眼下侯府是这般光景,没法子给你一个明媒正娶的仪式。但是你的微分地位乃是夫我认可的,如何还要这般畏畏缩缩?”

“我…”玲珑委屈地低着头,竟是嗫嚅着不敢作声。

“哼,我去看看这个孽子。”梁氏说着,便大步朝着慕容瑾的院里走去。那玲珑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心里忐忑不安。

推开门便是一股子酒气扑鼻而来,那梁氏几乎要被熏得晕厥过去。

慕容瑾已然醒来了,他坐在桌案边,衣襟大敞,露出结实的肌肉,正举着一穿壶酒仰面而饮。

038:谋逆之心

“瑾儿!”梁氏怒喝一声,走过去伸手便夺下了那酒壶,“看看你这是甚么样子!”

“什么样子?”慕容瑾醉眼迷离地看了一眼梁氏,“我还能有甚么样子?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而今像个被困在囚笼中的野兽,我还能做甚么!”

说着,他便拿起那酒壶将壶中之酒一饮而尽。

“这一切,定然都是拜那个朱砂所赐。”梁氏的脸攸地沉了下去,“定然是她在幕后指使,与庄太后那个老东西密谋已久,才使得薇儿的境遇如此不堪。那皇上白泽才会派人来将我侯府围禁起来,哼,我一定饶不了这个贱女人!”

“还不是你自找的?”慕容瑾奚落地看了梁氏一眼,冷笑道,“是谁当年嫌贫爱富,为了结交权贵毁了李家与侯府的婚约?如果当初能够踏实一点让薇儿过平凡人的日子,犯得着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都像走在独木桥一样,堪堪都有着丧命的危险?”

“你…”那梁氏正欲分辩,却发现自己的分辩着实无力,她只得叹气道,“这还不都是你妹妹薇儿自己选择的么…”

“既是她自己选择的,就莫要怪别人害她到如此境地。”慕容瑾冷笑,“更何况你们当年是怎么害死怜姑姑的,是怎么对待小桃的?换成是谁,都会回来报复你们!让你们血债血偿!”

“住口!”梁氏那刚刚平稳下去的怒火一瞬间再次燃烧起来,她怒瞪着慕容瑾道,“她们的死乃是她们自己咎由自取,与我何干!更何况,小桃已经死了,死了,死了!你就断了你的念想,断了吧!”

“她没有死!”慕容瑾“唬”地站起来,双手重重地拍在桌上。这是一双杀人将军的手,带着重若千均的力量,竟拍得那桌子“咔咔”作响,桌上的杯盘等物齐齐发出声音来,唬得那玲珑连连后退,惊恐地望着慕容瑾。“她没有死,她就是朱砂,朱砂就是她!是我亲眼看着的,我亲眼看着她是如何维护李萧,如何替她挡下那一剑!我看得真真切切,她眼睛里的关切,她眼睛里的痛苦,还有她眼睛里的恨!”

慕容瑾说着,伸出手来指向梁氏,恨恨地看着她:“这都是因你而起,是你!是你做出了让她憎恨我慕容侯府的事情,是你让她生不如死。如果不是你,李萧早就和慕容薇在一起,我也早就和小桃在一起了。哪有我现在这般痛苦!”

“你…想和小桃在一起?”梁氏怔怔地看着慕容瑾。在这一刻,这个从她体内诞生的孩子,这个她从小到大一手拉扯大的孩子,竟然…是那么的陌生,梁氏细细地看着慕容瑾的眉眼,细细地看着他而今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愤怒与固执。突然间,眼前的这个年轻脸庞与多年前那个人的脸融合在了一起,同样的愤怒,同样的执着,同样的残忍。他们皱着眉,不耐烦地看着自己,说着同样的话:“要不是你,我早就与她在一起了!”

早就…与她在一起了…吗…

“住口!”梁氏突然间尖厉地叫了起来,她一把推翻了横在身前的桌案,杯盘狼藉,巨响声不断,而梁氏则冲过去猛地揪住了慕容瑾的衣襟,愤怒地喊着:“不要在我的面前再提她,不要在提她!她有甚么好?她有甚么好?竟然能把你迷得这样神魂颠倒,连一切都可以舍弃吗?连我,连孩子们都可以舍弃吗?”

孩子?

慕容瑾怔住了,他低下头来看着梁氏。

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她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多了,泪水簇簇地滑下来,似乎放大了她的疲惫与衰老。而她的两鬒竟然是这般斑白了吗?怎么…与记忆深处的那个明丽美艳的娘…苍老了这么多呢?

“娘?”不知道为甚么,看着如此痛哭的梁氏,慕容瑾内心深处的某处突然间疼了起来。他轻声地唤着,握住了梁氏的手。

一声儿子的呼唤让梁氏从那痛苦的回忆里回过神来,她微张着嘴巴再次看向慕容瑾。那关切的目光和心疼的神色让梁氏突然间放声大哭起来,她紧紧地揽住自己的儿子,痛哭道:“瑾儿,瑾儿啊,娘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啊!”

“我知道了,娘,我知道了。”慕容瑾叹息着,轻轻拍了拍梁氏的后背,“我不再喝酒了,不再让你担心了。别哭了娘,一切都会好的。会好的。”

“怎么好,怎么好?”梁氏此时像是一个孩子,委屈地哭道,“薇儿而今还在宫里生死不明,你父亲远在边关,尚且不知道平安与否。我们母子又被关在侯府里与外面没有半点联系。这可如何是好啊!”

“办法是有的。”慕容瑾的声音突然间坚定了起来。

梁氏一怔,急忙抬起头来:“瑾儿,你有甚么办法?”

“要办法,怎么会没有。”慕容瑾的黑眯微微眯起,精芒骤现。

“你,你该不会是又想到甚么危险的法子罢?”自己的儿子,自己是最了解的,梁氏的心突然间揪了起来,“瑾儿,这可不是儿戏,容不得你胡闹!”

“胡闹?”慕容瑾低下头来看了梁氏一眼,冷冷地笑道,“我们慕容家的所有人都在命悬一线,还有甚么胡闹可言?”

慕容瑾说得,倒正是梁氏最为担心的。她张了张嘴,忽又问道:“那瑾儿你打算如何?”

“当帝不再是帝之时,妃自然也不会再是妃。”慕容瑾说着,突然兀自哈哈大笑起来,“该生的生,该死的死,该离开的自然就会离开。哈哈,哈哈哈哈…”

“瑾儿,你疯了吗?”梁氏终于明白了慕容瑾的所指,她惊恐地捉住慕容瑾的衣襟,用力地摇着,“这是要杀头,这是要掉脑袋的呀!瑾儿,你不可乱来!”

“杀头?掉脑袋?”慕容瑾嗤之以鼻地看着梁氏,“娘我问你,如若我们乖乖地等在这里,就不会被杀,不会掉脑袋么?”

梁氏被问住了,她的手松下去,神色惶然。

“哼,”慕容瑾将梁氏轻轻推开,整理着自己的衣裳,面色阴沉地走到窗前,冷声道:“自古以来有哪个王朝不是逼人太紧而亡的?又是有哪个将军不是走投无路而反的?天要亡他武昭,难道还怪得了别人么?”

039:抢

虽然废后的诏书还没有下,但是文菁皇后慕容薇却已然被关在了敬庭之中。

除了那远征在外的啸远侯慕容文鹰,那个权势已然能够一手遮天的慕容家族衰败落魄到如此的境地,不得不使人感慨叹息。

“若是那慕容文鹰与朕合作,便可留得他慕容家族的血脉尚在。如若不然,哼,便一个不留!”皇上白泽的话让一直伺候在他身边的顺元公公都感觉到毛 骨悚然,是谁说这位新皇的一点都没有继承他老子的狼性气魄,整日像病猫一样就知道往女人堆里扎?这段时日以来,身为大总管的顺元便一日比一日更加觉得,皇上白泽骨子里的某种东西正在觉醒。那是对权力的**,是对征服的渴望,更是对血腥的呐喊。每每看着这张先前温和可亲的脸庞,日益变得坚定而果断,顺元的心里百感交集,复杂无比。

但凡与皇权有关的东西,没有一样不会沾上血腥,眼下这件事情也同样。想来那啸远侯收到皇上快马加鞭传给他的圣旨时,定然会深感意外罢。那个远在京城之内乳臭未干的小子,而今已然变了副模样,不再甘心于被外权牵制,不再满足于坐在那个龙椅上不问事世了。他或许不知道,他的女儿,当朝皇宫文菁皇后娘娘慕容薇此时,已然成为了他野心的第一个牺牲品,正被关在敬庭里,绝望地看着窗外那巴掌大的天空,一日比一日憔悴下去罢。

“滚!滚出去!”慕容薇一把将那案上的食物尽数掀翻,摔碎了一地。

那前来送饭的小太监挑了挑眉毛,眼中闪过一抹戾气。在敬庭里,不论是你身价低微的宫人,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只要到了这儿,就得把身上身华丽的衣裳扒下去,老老实实地过那种罪奴的日子。他的鼻孔张了张,却终是忍下了这口气,冷笑道:“皇后娘娘,奴才劝您还是吃上几口饭,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若是连点力气都没有,可是挨不了几日的。莫要等到您没了力气奄奄一息的时候,连外面新后册封的仪式都看不到。”

“你说甚么!”文菁皇后慕容薇全身一震,猛地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用嘲讽的目光扫了文菁皇后一眼,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你回来!”慕容薇猛地站起来扑向那个小太监,紧紧地捉住了他,“你刚才说甚么?谁要册封为后?谁!”

“这还用说么?”这小太监上上下下地扫了一眼慕容薇。这个文菁皇后平素里有多光鲜,他可并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因为只要到了这儿——敬庭,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有用,甚么威风,甚么傲气,全部都是狗屁!所以这会子看到了高高在上的文菁皇后,这小太监连怕也不怕,只是低下头凑近了文菁皇后冷笑道:“这还用问吗,这皇宫里,谁比你年轻,谁比你美貌,谁的地位与你不相上下?谁更受到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青睐?相信不止是你,这后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的罢?”

谁比我年轻,谁比我美貌,谁的地位…与我不相上下…

慕容薇的身体晃了晃,她的眼睛睁得很大,身体却摇摇欲坠。谁比我更受到皇上和太后的青睐…

是了,还能有谁呢。

就是那个人啊!

那个明明比自己晚出生了好几年,却一下子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的女人。

小桃!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慕容薇松开了这个小太监,像是丢了魂魄一样缓缓地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

那小太监冷哼一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慕容薇,转身便走了出去。

这狭小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了慕容薇和这无边的寂静。

从那时候开始,父亲就开始不再看自己了。他频频地出现在怜姑姑那里,每天每天都要抱着那个孩子,直到他前去边关之前,也是在小桃那里待了良久良久。从小,慕容薇便看到娘亲一个人独自垂泪,她与哥哥慕容瑾像是没爹的孩子,若大的侯府里从来看不见父亲慕容文鹰的身影。直到自己出嫁前他才回到家,原本以为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可是却没有想到好不容易返家的父亲还是极为少见。他不是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就是经常往那个小桃的院儿里去。便是偶尔回到主院,也是与娘亲没完没了地吵。娘亲依旧每日垂泪,自己依旧像个没爹的孩子。

可是,如果你不喜欢我这个女儿,你大可以对我视而不见,为何每一次都用那种严厉的口吻来喝斥我?而对那个贱人的女儿却总是温和可亲,连看着她的目光都那么宠爱…难道,她比你的女儿都重要吗?

从小就比我美丽,从小就比我聪明,从小就比我更受别人的喜爱。就连主院儿的丫头们也总是悄悄地给她送吃食,吃玩物,完全不把自己这个嫡亲的小姐放在眼里!、

我恨!

慕容薇紧紧地捉住床上的那条破旧的被子,恨恨地瞪着眼睛。

从一开始就恨!慕容薇犹记那时候曾经狠狠地惩罚过一个给小桃送吃食的丫头,谁知第二天,那个丫头还在继续给小桃送东西。气得慕容薇从马厮拿来鞭子,狠狠地抽了那丫头五十鞭,打得她皮开肉绽,叫苦不迭。慕容薇以为那丫头从此便不会再犯的,谁知道才不过三天,她便死了。

死了…也好,至少不会再去给那小桃送吃的了。慕容薇的唇边泛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从那以后,她就发誓,所有与那小桃有关的东西,她都要抢过来,全部抢过来!

就算是小桃最喜欢的那个李萧,也要抢过来。她就是喜欢看着小桃一无所有的时候,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只有这样,她慕容薇才会觉得解气,才会觉得满足。可是…而今一切竟反过来了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被那个女人抢走了。那个从地狱爬回来的女人,难道是真的来找自己报仇的么…

040:一山不容二虎

“皇后娘娘。”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慕容薇的失神,她抬起头来,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云霓。

云霓,是唯一一个愿意与自己来到敬庭的宫女。当皇上白泽那一天在“紫玉宫”拂袖而去,当庄太后说要把一干人等押往敬庭之时,所有的宫女都恨不能马上与文菁皇后慕容薇划清界限,只有云霓默默无声地留了下来,扶起全身无力的慕容薇来到了敬庭。

“云霓,你为甚么要跟着哀家?”慕容薇目光迷离地看着云霓问道。

“皇后娘娘是云霓的主子,云霓如何不追随皇后娘娘呢?”云霓淡淡地笑着,走了进来,递给了文菁皇后一碗米汤,“皇后娘娘,您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若是再不吃点东西是会饿坏的。奴婢原是想要替皇后娘娘端碗参汤的,可是…不过这米汤终也是好的,皇后娘娘您先暖暖胃罢。”

“米汤?”慕容薇自嘲地笑了笑,她低下头看着那碗米汤,苦笑道,“想当初,甚么人参燕窝,御厨房的人巴巴地送了来,本宫还懒得瞧呢。而今这点米汤想必也是让你颇费了一番工夫的罢?”

云霓笑了笑,没有说话。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文菁皇后慕容薇说得对,当初她无论去到哪里都是一片巴结之声,而今才不过一天的工夫,那些人的脸都变了。御厨房的厨子们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云霓眼睁睁地看着那灶上给皇贵妃朱砂的燕窝还在炖着,御厨房的人却一个劲地将自己往外赶。要不是自己的一个同乡还存有一分人性,悄悄地端了碗米汤给自己,云霓简直要气得哭出来了。

“自古锦上添花易,却是雪中送炭难呵…”慕容薇喃喃地说着,轻叹一声,擦了擦眼角流下来的泪,然后端着这米汤兀自喝了下去。明明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却为何只有这碗米汤如此美味,令人难忘呢…

“云霓,你的命不好呵。”喝了米汤,慕容薇便笑着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对云霓笑道,“为何你偏偏赶在本宫最落魄的时候跟了本宫?如若你早些站出来,本宫说不定能给你更光鲜的衣裳穿,给你更威风的日子过。怎么偏巧不巧地,在本宫…被人整治得如此之惨的时候出现在本宫的身边呢…”

“皇后娘娘,”尽管心里对这位文菁皇后的诸多行径不甚满意,但是此时此刻,听到这番话的云霓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过。她清了清嗓子,道,“云霓终也是要出宫的人了,十几年在这宫里也没有甚么出息,平平凡凡碌碌无为地活了半辈子。而今能在出宫前服侍皇后娘娘一场,好歹也是奴婢此生的殊荣的。”

“殊荣。”文菁皇后笑了笑,她抬起头看了看云霓,然后伸手将自己头上仅存的两枝金钗和耳环等物尽数取了下来,塞给了云霓,“本宫只剩下这么多了,当初风光无限的时候也没有觉得这种东西有甚么好,而今竟是觉得少了些。你都拿着罢,待你出宫之后,嫁个好人,置办两亩薄田,也算是…没有白跟本宫一场。”

“皇后娘娘…”云霓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她正欲说些甚么,却见慕容薇摆了摆手,疲惫地道,“你出去罢,本宫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子。”

云霓动了动嘴唇,却终是拜了一拜,退了出去。

“想本宫这一生,侍奉在身边的亲近之人,笼统不过三个。”慕容薇看着那扇只有一尺见方大小的窗户,自言自语道,“一个彻头彻尾地背叛了本宫,一个在本宫需要她的时候离开了本宫,唯有这一个还算有良心。可是…本宫却没有甚么可给她了呵,上天还真是可笑,为何要这样苛待于她呢。呵呵,呵呵呵呵,可是本宫而今,却要替别人担心作甚。就连本宫自己,恐怕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罢…”

“皇后娘娘。”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呼唤,让文菁皇后的全身一震,猛地转过身来。

“苏湛!”慕容薇的眼睛一亮,像是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急急忙忙地奔过来,抓住了苏湛的胳膊。“你总算是来了!”

“苏湛营救来迟,还望皇后娘娘恕罪。”苏湛低头行礼。

“夫人那边还好吗?”慕容薇急切地问。

苏湛微微地迟疑了一下,终道:“夫人还好,只是慕容侯府已然被围住了,夫人和将军两个人都被困在府中,半点消息都送不进去。”

“甚么?”慕容薇大惊,“皇上竟然已然将慕容侯府围禁了吗?”

苏湛点了点头。

“好…好一个忘恩负义之人!”慕容薇怒道,“而今我父亲正在边关出生入死,他却这样对待我们慕容家的人吗?白泽,你良心何在!”

“皇后娘娘息怒,”苏湛急忙制止了慕容薇激动的怒喝,“而今情况绝非娘娘您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为防落人口实,苏湛这段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委屈了皇后娘娘您。”

“本宫又有甚么好委屈的?”慕容薇苦笑,“本宫早已然苦惯了,何愁再苦一些?”

苏湛看了看慕容薇,终是道:“皇后娘娘,请您准备一下,苏湛带您离开。”

“离开?”慕容薇怔了怔,“去哪里?”

“去到安全的地方,先离开京城,等到慕容侯爷回来了再做打算。”苏湛道。

“哦?”慕容薇听出了苏湛话里的意味,她慢慢地走近苏湛,眯起眼睛看他,“你是不是听说了甚么?关于本宫的事情,皇上说了甚么吗?”

苏湛看着走近的慕容薇,终是低下头来沉默了半晌,方道:“皇后娘娘应该知道,自古以来一山不容二虎,没有哪个新任皇后是会放过前一任的。”

新任皇后…

新任皇后,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薇突然仰面大笑,她笑得如此歇斯底里,如此不加掩饰,以至于眼中泛起了荧荧的泪光。

041:最后的牵挂

“那就让他们来罢,本宫就在这里等着她。本宫倒要看看,她是怎么对待本宫的。一山不容二虎,好一个一山不容二虎!”慕容薇怒瞪着双眼,似乎朱砂的脸近在眼前。

“皇后娘娘!”苏湛皱起眉来,沉声道,|“难道您就不挂念夫人了吗?”

娘…

慕容薇的心头一震,那颠狂的笑容也慢慢地收敛下去。

“皇后娘娘,自从您入了宫,夫人便每日以泪洗面。如果夫人知道了娘娘您有下三长两短,又要如何成活?”苏湛道。

是了,娘…自己还有一个苦命的娘亲。她一生都在等着那个人可以回头看她一眼,却一直都等不到。长兄慕容瑾因为小桃的事情从来不肯好好地与娘亲梁氏说上一句话,所有的人里,只有慕容薇能够体恤梁氏的一片苦心,给她支撑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