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轻轻地叹息着,漫步来到了庄太后的“慈宁殿”。这里自从庄太后逝世以后便荒废下来,但仍有一些宫人不愿意离开,她们静静地守着这所宫殿,就像是她们的主子随时有可能回来一样。

郑尚宫正倚在门前,静静地望着满院盛开的红梅花儿,神色悲伤。

“郑尚宫。”朱砂轻声唤道,郑尚宫恍然回过神来,急忙俯身拜下去,却被朱砂扶住了,“郑尚宫,据本宫所知,太后娘娘生前的愿望,便是您替她去照料那处果园?”

郑尚宫的脸上掠过一抹难过的神情,忧伤地看着院中的梅花儿,道:“奴婢想守过了百日,再…”

朱砂轻轻地拍了拍郑尚宫的手,道:“再过半月便是新年,本宫会派人来将‘慈宁殿’彻底清扫,就像…太后娘娘生前一样。”

郑尚宫感激地看着朱砂,张了张嘴,却甚么也没有说出来。朱砂安慰地再次拍了拍郑尚宫的手,便转身走进了殿里。妙涵与夏青见朱砂想要一个人独处,便只好站在了大殿里,静静等待着她们的主子。

她们的主子哪里都好,就只是太重感情太念旧。妙涵与夏青相视一笑,便站在那里,凝神静听起朱砂的动静来。毕竟,保护好这位婉瑜姐姐的安全,才是她们需要做的事情。

就在这里,往日的一点一滴再次浮上眼前,不过是一年而已,竟像是经历了人世的沧桑过往,让朱砂突然间感觉到恍如隔世般的感慨。她慢慢地看着这殿内的一切,慢慢地踱着步子。正殿,寝殿,书房,还有朱砂平素里煎药的小小的简室…这里还放着几味没有煎的药,有一包,朱砂记得,乃是在封后大典的前一天打开的。但是庄太后却下命令不许煎药,她要靠自己的毅力坚持下去,坚持到将朱砂扶上凤位,以保证皇上白泽能够有真心待他之人铺佐。这样一个倔强而可爱的人呢…

朱砂轻轻地叹息着,伸手去拿那包草药。可是她突然发现,在这草药之中,竟混着几抹淡淡的红色颗粒。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朱砂奇怪地伸手捻起一颗红色的药丸,但见那药丸上还有着不均匀的黑色斑点,而大部分却已然透出了红色。这是怎么回事?朱砂急忙伸手将那些包着草药的包裹拿下来打开,发现除了眼下打开的这包,其夹在草药里面的都只是有着黑色的药丸。

是黑的,而非红的?

朱砂微微地皱起了眉,她伸手拿起一粒黑色的药丸轻轻地捻着,慢慢地揉碎了外面的黑色药壳,露出的竟是红色的内芯!

这是什么呢…朱砂的心头不知为何涌上了一股子不祥的预感,她随手捉出了一些药粒,撕下几张黄纸包好,塞进了腰带之中。

正在此时,突然有一只手从背手伸过来,径自捂住了朱砂的嘴。朱砂一惊,刚想要挣扎,便觉背后被重重地点了一下,整个人晕厥了下去。

“快,快撤。”两个黑衣人说着,竟将用一条硕大的袋子罩住了朱砂,扛在肩上侧身逃离。

天上人间,只需一步,整个世界便倾覆了。

当朱砂缓缓睁开眼睛,那突如其来的寒冷便像是深入了骨髓一样,让她全身都为之颤抖起来。然而当她的知觉与意识恢复起来,听到的却是外面那一阵哈哈的大笑声,和鼓乐的弹奏之声,期间,还有男人高声说笑的声音,女人嬉笑成一团的声音。

这是甚么地方?

朱砂努力地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被困在一个简陋的马车里,透过马车的缝隙,朱砂看到的却是燃起的熊熊篝火,和影影绰绰的人影。

这是…在外面?那么这些人,又是些甚么人呢?

099:蕃匪

“酒,好酒,哈哈,哈哈哈哈…”

朱砂听到一个又粗又哑的大嗓门在哈哈大笑,虽然被束缚住了双臂,但是好在朱砂的双脚是可以行走的。她向前挪了几步,贴在那连接得极为粗糙的马车木板边,透过夹缝看着外面。

这似乎应该是一处旷野之中,有许多个身着窄袖、打扮粗俗的汉子正围坐在篝火旁边大口地吃着烤肉,那篝火上架着不知道是马还是鹿的动物,被烤得金黄,香气飘散四处。

就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身材最为彪悍的男人,正在啃一块腿肉,他的头发乱篷篷地挽成一个发髻,脸上横肉堆砌,胡子几乎覆盖了半张脸。他穿着窄袖的短衣,斜挎着皮袄,腰间别着的是一把硕大的弯刀。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但是看上去也绝然不像会潜入宫中劫持自己之人。自己为什么会被他们带到这里呢?

“你们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给大哥来个曲儿?”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块头朝着不远处喊了一嗓子,立刻便响起了一阵乐器之声。

朱砂竖起耳朵细细地听着,这种乐器似乎不是中原之乐,因为它既不是琵琶也不是古筝,而是有着极为欢快的节奏。而这些壮汉,应该也不是中原人罢?

但见那篝火旁边有一个女子在翩翩起舞,她的衣着与这些男人们的差不多,只是更加紧身,显得她丰满的曲线格外诱人。这女子正舒展身段儿跳着,却不料那个为首的男人突然抬眼,扬手便把手里的腿肉掷过去。那腿肉径自砸到了篝火之中,“扑”地溅起火花,唬得那女子尖叫一声,忙不迭逃向一边儿。

“跳跳跳,每天就会这么一点儿能耐,就没个新鲜的!”男人站起来,一脸的不痛快,“滚!”

那女子急忙一溜烟儿地不知道跑向了哪里,这男人却焦躁地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步,然后拿起酒囊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几口。

“大哥,您别跟那种娘们儿一般见识,”黑汉子拍了拍这男人的肩膀,笑道,“咱们不是运来了一批上等物色的妞儿吗,不如放出来一个玩玩儿?”

男人犹豫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一脸愤然纠结的表情让那个点头的动作看上去也带着几分凶神恶煞的模样。

“黑鲛大哥说给咱们放出来个妞儿玩玩儿!”黑汉子举起酒囊朝着其他的壮汉大喊,立刻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

朱砂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照这些人话儿说,难道他们还扣押着其他的女子么?这些人,难道是强盗,或者是山贼?

就在朱砂狐疑的时候,那个黑汉子突然伸手指向了朱砂的方向,嘿嘿地笑着对黑鲛道:“大哥,那里面的妞儿,可是兄弟我看到的最标致的。能不能…”

“做梦!”黑鲛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插在地上,吼道,“那个女人是要回去卖大价钱的,你野狗要是敢玩儿她,咱们这一趟就等于白折腾!”

黑鲛,野狗?

朱砂皱了皱眉,却对刚才野狗的那番话惊恐不已。看起来这些人视女人如玩物,而且又是这般粗鄙,绝然不是甚么益类了。然而他们刚才可是在说,要把自己卖掉么?

堂堂一国皇后,要被一窝匪徒卖掉?

朱砂突然感觉到一阵啼笑皆非。谁能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况,自己怎么会卷入这场境地里了?

正在朱砂暗自思量的当儿,便再次听到那些男人们的欢呼和口哨之声。朱砂凝神看过去,但见一个身材高挑而丰满的女子被推搡着,倒在了那黑鲛的面前。

这个女子的一头黑发像海藻般浓密,带着微微的小卷,她的衣裳有些破烂了,可以看到小麦般的肤色,看样子也不是中原人。

“哟,这个小娘们儿看上去还挺够劲儿的。”虽然没能叫出来最中意的那个,但是野狗很显然并不介意,他马上就被眼前这个拥有健壮四肢的异域女子吸引了,朱砂看到他上前一步,拔出手中的匕首在这女子胸前一划。朱砂还来不及惊叫,便见那女子胸前的衣裳被划开,露出了紧身的抹胸。

男人们顿时大喊大叫起来,而当这女子愤然将头转向朱砂这一边,朱砂才赫然发现,这女子的脸上刺着字。

只有官奴或是囚犯的脸上才会被刺字罢?朱砂惊讶地看着这个女子,那野狗正走过来,用匕首的柄将这女子的脸扳了过来,乐呵呵地瞧了瞧:“长得不错,兄弟们玩起来也能快活…”

他话音刚落,这女子突然跃身而起,那原本被绳子束缚住的双臂突然间挣开了绳子,她一把夺过匕首,猛地刺向野狗。

野狗万万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这一下子正刺在他的胸口,鲜血喷涌,整个眼睛都瞪得几乎要暴裂开来。

“贱…女人!”野狗扬手,狠狠地打向这个女子。

到底是个柔弱的女子,这女子被野狗打得跌倒在地上。顿时又冲上来一个男人一脚踩在这个女子的身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妈..的,本来想着好好儿玩一玩儿,爽一爽,可是全教你这死女人扫了兴致!”

虽然是冬天,但是这个男人却赤裸着上身,只斜挎着一半羊皮大袄。他的头发剃得很光,在后脑有一个诡异的刺青。这男人阴恻恻地看着被自己踩住的女子,扬手,便是狠狠地一记耳光。

那女子被打得头晕眼花,唇角立刻渗出了血丝。

然而黑鲛却完全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幕,就连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的野狗也不多看一眼。

“大哥…救我…”这野狗艰难地爬向黑鲛,乞求地看着他。

黑鲛冷冷地抬起眼,突然间拔出了插在地面上的弯刀,猛地向野狗扎下去。

鲜血飞溅,竟有一股鲜血溅到了黑鲛的脸上,他一脸厌恶地抹去这些鲜血,不耐烦道:“连一个娘儿们都能把你做了,你还有脸活?”

其他的男人们哈哈大笑,竟是举起手中的酒囊大喊起来:“鬼头,鬼头,鬼头!做了她,做了她,做了她!”

那个踩着女子的鬼头高举起双臂,大声地喊:“你们想看吗?”

“看!看!看!”那些男人的眼睛里闪着血腥与残忍的光芒,高呼着。黑鲛则像是见怪不怪般,懒洋洋地坐在地上,毫无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就让兄弟们开开眼!”鬼头哈哈大笑,伸手,拉过了那个女子,将她的衣裳撕得粉碎。

100:浴血白隐

“放开我,放开我!”那女子用力地挣扎着,谁知那鬼头竟扬手狠狠甩了那女子一记耳光。女子哪里敌得过鬼头这种人的力道?即时晕厥过去,那鬼头哈哈大笑着,探手便要去撕那女子的裙子。

“住手!”一声清冷冷的怒喝传来,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仪和愤怒,竟堪堪地压过了那些壮汉们的哄笑。

鬼头皱起眉头,回过身来,看到的却是一个手被束缚住了的女子,一脚踢开了马车那简陋的门,凛然站在这寒风之中。

她的发丝被篝火勾出耀眼的明艳,目光清冷地瞪着鬼头,那容颜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不沾一丝世俗的尘烟。

“哟,黑鲛大哥,你怎么在这儿还藏着一个美人儿啊。”鬼头松开了他脚下的女子,他瞧着朱砂,一双粗糙的大手搓了又搓,双眼放光。

“不许动她。”黑鲛嗡声嗡气地说了一句,又抬眼瞪向朱砂,“滚回去!”

滚?

朱砂的唇边绽出一抹冷笑,她抬眼看了看这些围坐在篝火旁边一脸惊艳地看着自己的男人们,又看到了那就停在不远处由几匹马拉着的囚笼,那囚笼里尽是神色慌乱而害怕的少女,朱砂冷声道:“你们竟敢私运女子,还做出这等目无王法的事情,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被鬼头打晕了的女子只听得一阵阵女人说话之声,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婉若天人的女子,同样被束缚住了双臂,面上却没有一丝惧意。那华贵的衣裳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好看,那高贵的气质很明显说明这个女子不是普通之人,而她…在说些甚么呢?

“哧,哈哈,哈哈哈哈!”鬼头摊开双手哈哈大笑,他看了看黑鲛,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笑容,“黑老大,这就是你不让我碰的女人?她脑子有问题吗?搞不清楚自己是谁了吧?”黑鲛的脸上绽出尴尬的神色,他站起身来,从野狗的身上拔起弯刀,一步步走向朱砂,“愚蠢的女人,赶快回到你的马车里。”

“恰恰相反,”朱砂冷笑着,盯着这黑鲛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宫自然知道自己是谁,本宫乃是当今武昭国的皇后,婉瑜皇后!”

“皇后?”那鬼头将朱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终是哈哈大笑起来,“你竟说你自己是皇后?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女人真是有毛病。大哥,你还护着她做甚么,这么精致的美人儿,玩儿起来才够劲,更何况她脑子还不好使。”

说着,便要冲上来捉朱砂。然而那黑鲛竟是猛地一抬手,将鬼头推至了很远,怒道:“滚开,这个女人不能碰。”

“不能碰?”鬼头啐了一口,横眉立目地嚷道,“这几回贩卖女人,兄弟们连钱都没见个影儿,现在连玩个女人你都不肯,黑老大,你未免怕不能服众罢?”

“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黑鲛冷笑,“你不过是想要借机煽动大伙儿的情绪,趁这个机会当老大罢。可惜你还没这个本事。”

鬼头被说中心事,不免怒从中起,竟一把推开黑鲛,狰狞地笑道:“今就算是玩不了这个女人,也要杀了她!”

说罢,竟从腰间掏出匕首,直扑向朱砂。

朱砂震惊地看着扑向自己的鬼头,他的身形已在近前,她急忙朝着一侧闪过去。幸而朱砂是踩在马车的边缘,轻轻一闪竟整个人跌到了地上。然而那锋利的匕首终还是划伤了朱砂的脸颊,眨眼便有丝丝的鲜血渗出,阵阵疼痛也开始传来。

“住手!”黑鲛心头大惊,这个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若是出了差池,自己可难逃一死!当即便扑起来要拦鬼头,然而鬼头却再次转身,持刀刺得朱砂。

那凌厉的寒风已至,朱砂眼睁睁看着那匕首再次刺过来。

或许自己的性命就在此时终结了罢…那些恩怨情仇,那些放得下放不下的过往,都…结束了吗…

朱砂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朱砂却听到“扑”地一声,一个人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脚下。

再次睁眼,看到的,却是在面前静立着的、月白的人影。

虽然是背对着自己的,但是那挺拔的身姿,那月白的繁花袍子,那飞扬而起的黑发,却让朱砂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白隐…

“你…”朱砂张了张口,鼻子竟有说不出的微酸。

白隐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冰冷地看向朱砂。银白色的珍珠勒在额前,那浓重而飞扬的眉便不知为何增加了几许霸气,而那黑眸里汹涌燃烧着的,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朱砂从来没有看到过白隐眼中出现的这种杀气,好似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成冰。他衣裳的下摆沾着片片血迹,像是一朵朵妖娆盛开的繁花,而那血腥之气,却在空气里慢慢地弥漫。

一股子,灾难降临的恐怖之感。

“你,你是什么人!”许久,那站在白隐身前的黑鲛方才扬声怒喝地问道。

然而白隐却不说话,他缓缓地,将一双冰冷的眸子看向黑鲛,那骇人的杀意竟将黑鲛看得浑身一颤。

“你们…伤了她。”白隐冷冷地说着,阴冷地欺身上前,“你们竟伤到了她。”

“你,你想怎么样?”黑鲛好歹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人,却没有想到在这里遇上这种角色。这家伙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竟然眨眼就结果了鬼头,而且,而且竟不看他出手。难道,是为了这个女人吗?

黑鲛看了一眼朱砂,看到朱砂正面色苍白地看着自己,不觉额上微微渗出了冷汗。早在接这买卖的时候,黑鲛就知道这单子不好做,但是却没有想到会惹上这样的主儿。

“这位英雄,你要是想要那女人,你尽管拿走,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很容易被捕捉到,更何况是白隐这通身令人恐怖的杀气?那满场的男人们竟没有一个敢出大气的。

“晚了,”那紧抿的薄唇,竟然好心情地扬了一扬,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邪魅的笑意,却让那骇的杀意更浓。

“你们既让她流了血,就用血来偿罢。”白隐的黑眸,笑意盈盈地环视了一下那些人,手中的长剑,缓缓举了起来。那轻描淡写的话语,那漫不经心的语气,那带着笑意的脸庞,却…如此令人心惊。

101:便是死亡也夺不去

这是朱砂第一次看到白隐杀人。她怔怔在站在那里,寒风凛冽,吹着她的衣袂飘飞。

而那个月白的人影就这样手持长剑,在那疯狂地扑上来的那些状汉中穿梭。那般优雅,如果不看他的眼睛,根本感觉不到半分的杀机,衣袂扬起之处,剑影闪耀,那飞溅的鲜血像是丹青,在他的衣裳上留下朵朵艳丽的桃花。

知道遇上这种魔头,只有冒死一拼的蕃匪们一个个儿红了眼睛,张牙舞牙地扑向白隐。然而白隐却有如游戏般将这些人一个个摞倒,猛然回身,朱砂竟在那张脸上看到了笑意。

那是…完全凌驾于死亡之上的残忍笑意,像是操纵着死亡的神坻冷眼看着人间血流成河,哀声遍野。

这就是他所说的,只有当你达到了权力的顶峰,便拥有了掌控死亡的能力么?然而他屠杀这些蕃匪所用的,却不是他的权力,而是他手中的长剑呀!这些,可以冷漠地看着那些女子们被摧残蹂躏,还当成乐事的暴徒…终于在这一刻,付出了血的代价。

直到空气已经被血腥之气弥漫,直到脚下的这片土地已经被染得血红,直到那些男人们没有一个站在那里,白隐才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长剑还一滴滴地滴着鲜血。

朱砂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些个囚车里的女子们此刻都已然被吓得傻了,一个个儿连声都吭不出来,而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子身上更是沾满了鲜血,她慢慢站起身来,望着这沉默着相视的男人和女人。

他们就好像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势,那是一种…站在最高处睥睨众生的高贵罢?却…为何有着那充满了悲伤的凝望呢?

“我来接你了。”

朱砂听到白隐这样说着,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没有调侃,没有揶揄,没有平素里那玩世不恭的笑意与暧昧,那双明亮的黑眸如此郑重而认真地看着自己,那俊美的脸庞在篝火的照映下如此令人心动。

是感动,还是劫后余生的悸动?为何此刻的鼻子酸酸的,连视线都模糊了?

是谁总是在她生死之际出现在眼前,又是谁一次一次地把她从死神的手中夺回去?而他却说,他来接自己了么?

朱砂的嘴唇轻轻地颤抖着慢慢地朝着白隐走了过去,那结实的手臂猛地揽过朱砂,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他用的力气竟是那么大,仿佛生怕一不留神眼前的女子便被人夺走了一般,白隐紧紧地闭着眼睛,用力地拥着朱砂,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朱砂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了,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挣扎,像是在纵容一个任性的孩子,就这样静静地任他拥着。她的头就抵在他的颈间,可以听得到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和朱砂那剧烈的心跳声融合在一起,紧紧地纠缠。

“本王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身边夺走,”白隐的声音,突然恢复了平素里的阴冷,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即便是死亡。”

说着,白隐扳住朱砂的双肩,一瞬不瞬地看住她,“你是本王的,今生今世,来生来世。”

不待朱砂有所反应,白隐拦腰将朱砂抱走,大步离开。

“等一下,”朱砂却扭了扭身体,用下巴指向了那辆关押着许多女子的囚车。白隐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但当他看到朱砂眼中那抹乞求,却只是淡淡地牵动了唇角,放下朱砂,回身将那囚车上的铁链斩断。

囚车上的女子们这才如梦方醒,纷纷涌出囚车,跪倒在地上,一面恸哭着,一面大声地向朱砂向白隐道谢。

朱砂在白隐的怀里,望着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渐渐远去,等待着这些女子们的命运将会是什么呢?而等待着她与白隐的,又将是甚么?

谁,又知道呢?

这是自从几年前离开王府别院之后,朱砂第一处与白隐独处这么久的时间。

那淡淡的麝香一如从前般芬芳,夹杂着的却是血腥的气息。就像是在这污浊的乱世,即便是唯一的温暖也要包上残忍的外衣。

朱砂牵动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她慢慢地向后靠去,依偎在白隐的怀抱之中。

马,正在朝着京城的方向奔跑,朱砂静静地听着白隐的心跳,感受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抬起头望住这双黑眸,朱砂的唇边却绽出顽皮的笑意:“你,担心了?”

薄唇微微挑起,白隐黑眸里闪过的,是一闪即逝的温和笑意。然而他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起头望着遥远的前方。

“京城,就在眼前了。”朱砂听到白隐淡淡地说道。

是了,京城,就在眼前。她和他,终是要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两旁挂满雪霜的树木都在飞快地向后跑去,生恐迟一点儿,便赶不上回家的路。

是了,谁也不能让时间停止下来,谁也不能让那即将发生的悲惨之剧停止下来。我们都没有退路了不是么?只能这样一步步地走下去,直到万劫不复。

“到底是谁劫持了我?”朱砂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惊声问道。

“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白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冷的笑意,“那是本王要做的事情。本王说过了,是谁让你流了血,谁就要用血来偿还。”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足以让朱砂读得懂他话里的隐藏的杀意。

“这难道就是靖王爷您所谓的保护?”朱砂哧笑出声。

“如果是保护,怎会让你受到伤害。”白隐的话让朱砂的心再次颤抖起来,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却看到他俯下身来,在朱砂脸颊被匕首刺伤的地方,轻轻印下一吻。

如此…冰冷的吻么?

却为何让我只想流泪呢?

朱砂在心里无声地叹息着,却突然间听到一阵阵轰隆隆而来的马蹄之声。抬眼望去,但见一队人马正急速地朝着这边疾驰而来。而那为首之人,却是一骑马白,猩红的披风在身后飞扬,银色的战铠被月光的清辉映得分外耀目。

这战甲,这披风,这雪骑,这挺拔的人影…朱砂的心底微微地一颤。

李萧!

102:赎回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