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夫人,莫不是真是个傻的,明摆着送上门的讨好人的机会都不知道掌握。

他是看不穿夫人到底是个什么人了,又精又傻的。

“那看着我用,”夫人不客气的话后,常伯樊却是接着笑道:“你画画,我在旁边用膳。”

看着她,他也能多用几口。

“不画了,我和你一起,就是吃不了几口。”苏苑娘挽上了他的手,与他道:“等我和你一起用完你的饭,你和我一起看看我的画,这几天我就动了两笔,今晚还是要动两笔,要不耗下去,纸都要起毛边了。”

“是了是了。”常伯樊点头不已,看着她的眼里满是笑意。

南和和另两个小厮见着,心中震惊不已,要知此之前,就是在大门口,爷还怒不可遏地斥了几个办事不力的帮工,满身让人窒息的怒意,与现在这温软柔和之态,可谓是天壤之别。

这时,常伯樊转头,“南和,你们跟我跑一天了,也下去歇息罢,下面的事,夫人的丫鬟会伺候。”

“是,我知道了,爷,您跟夫人好生歇着,我就先旺富大方先走了,明早就来。”南和笑呵呵地回话。

等知春送他们出门,南和比平时脸上多带了两分笑,走动间嘴里连说了好几句“劳烦妹子辛苦妹子了”,身段比往日的有礼还要软上了两分。

知春听着高兴,脸上不由多了几分笑,把人送到门口,回来的路上想起这份脸是因姑爷给娘子的,她脸上的笑就止了。

她得沉住气,不能人捧着两分就飘了。她是娘子身边的大丫鬟,她显得傻,就是娘子的傻,因着她,这些人事先就会轻看了娘子几分。

进常府这些日子,知春看明白了,常府的人,无论上下,最是会看人下菜碟。其中尤以姑爷身边的南和小哥为最,他鬼精鬼精的,这个哥哥,眼睛一眼看过去,眼里的每个人他都能立马分出三六九等来,谁能得罪谁不能不得罪,这府里怕是没有比他更门儿清的人。

他厉害,更可怕,更是要防着,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得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和明夏通秋是夫人派过来帮娘子的,她们不是姑爷的人,是娘子的人,是要帮着娘子的,最忌被姑爷的人带着走。

回去的路上,知春仔细想着她要提醒妹妹的话,等走到姑爷娘子用膳的雅室外,听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吓了一跳,连忙加快了步子进去。

一进去,却见姑爷在喂娘子吃的,她连忙飞快别过脸,正好她看到了站在一边的三姐,更赶快朝三姐走去。

胡三姐见到知春来了,调皮地朝知春挤了挤眼,又看了看娘子他们,示意姑爷和娘子可好着呢。

三姐也太不怕事了,知春无奈,朝三姐摇摇头,示意她规矩点,便站到她身边,眼观鼻,鼻观嘴,安静等候吩咐。

苏苑娘刚坐下就被常伯樊喂了一口点心,这还没吃完,常伯樊又捏了一块往她嘴里送,她连忙推开他的手,扭过头躲到一边。

常伯樊笑了起来,端起他喝了一半的茶,等到她扭过头,笑道:“来,喝口茶润润。”

“知春,你去看看饭菜,”苏苑娘就着放到嘴边的茶喝了两口,朝知春道:“荤菜不要太油腻的。”

之前明夏和通秋就去厨房拿晚膳了,知春听着刚应了一声“是”,又听娘子道:“你赶紧去,赶紧拿回来,不要那费时的菜,拣几样快的端过来就是。”

这要多耗一会儿,她肚子就要饱得难受了,苏苑娘看知春应声去了,回头又对常伯樊重申:“我不吃了,点心晚上吃了膈着难受。”

说罢,又连忙补道:“饭菜也不用了,我刚刚用过,比平日还多用了半碗,肚子还胀的难受。”

“多用了半碗?”常伯樊挑眉。

是的,苏苑娘点头不已。

“苑娘胃口还不错嘛。”

是的,苏苑娘点头,这次仅点了一下她就犹豫了,看着常伯樊的脸有些犹疑不定。

好像有哪儿不对。

“那为夫回来了,想必苑娘胃口会更好。”这时,常伯樊道。

她就知道有哪儿不对。

苏苑娘不点头了,沉默了一下,回道:“已经好完了。”

你回了,便好完了,明后天他要是还不回来,她胃口兴许还能接着好两天。

常伯樊这调侃说完,得了她这么一句话,顿时好气又好笑,这个活宝,还真敢当着他的面说没他回来她就吃的好。

气是气,但更好笑,常伯樊抱过她,把她揽到身前放到腿上坐着,哭笑不得问她:“我昨天没回来,你就不想想我?问问我去哪了?”

不想,也不想问,苏苑娘刚要摇头,想到他可能是安排上京的事去了,这事她得知情,要问。

“你去哪了?”她便道。

还真问了,常伯樊挑了下眉,好笑地碰了下她的脸,道:“去安排上京的人手去了,昨晚有点事要忙,一夜没睡,就早上在轿子里打了个盹,你看看我的眼皮是不是青了?”

苏苑娘仔细看了看,摇头:“没有。”

常伯樊气笑,“怎么没有?你仔细看看。”

“你年轻,好看,等到老了,不睡觉才会青眼睛。”苏苑娘跟他道,不是所有人不睡觉就会青眼睛的。

年轻,好看的常伯樊简直就是要笑死了,他把人抱到怀里,埋在她的脖子里大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又笑了,他也是有些傻的,但人笑要比人哭好,比起他的哭,苏苑娘更愿意听见他的笑,是以就是有些不适,还是坐在他的怀里不动,任他抱着她。

许是笑就是令人开怀的,听着他欢畅的大笑声,苏苑娘不知不觉也扬起了笑脸,转头去看他。

没事,以后会更好的,这次她知事了,知道威信与威严是要通过解决完成一件件事情才会有的,她不会避事,会自己帮着自己,也会帮着他在常家与常氏一族建立起他的威信与权力,到时候就没人为难他了,等到他娶下一个妻子,就没有人敢拿他的妻子威胁他了,他也不用牺牲自己的妻儿顾全大局了。

一切都会好的,苏苑娘看着他,心想,他们都会好的,她会有不用去与诸多人周旋只做自己的快活日子,他亦会有贤妻娇子围绕的好日子。

这厢,看着她脸上因望着他而起的笑,不知为何,可能是高兴到了极点心中就会酸楚,常伯樊鼻酸不已,想哭,他抬头看着她的笑脸,想问她是不是有点喜欢他了,但话到嘴边,他迟迟问不出口,末了他凑过头去,在她的笑颜上亲了一口。

他真想她永远带着这样的笑容,在他身边过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第 74 章

这夜苏苑娘睡的很是实沉,就是早早被人叫醒, 睁眼一看是常伯樊的脸, 当下就别过了脸, 把头埋到了枕头里。

“苑娘, 要起了。”常伯樊在她耳边轻声喊她,话里带着笑意。

钻到耳里的气息热呼呼地让人心生痒意, 苏苑娘头往枕头里躲的更厉害了,直到听到常伯樊道:“家里要开门了, 你可要跟我去前面见客?”

“要去。”要去的,苏苑娘在枕头里闷闷道。

“娘子,可要喝点热水醒醒神?”知春在内外卧间的圆门前翘首相待, 未得吩咐不敢进来。

苏苑娘转过头来,又看到了常伯樊的脸,等她坐起等水,见他也靠着床头坐下,一派好整以暇要跟着她一道的模样, 惹得她不断用余光看他。

他好生的闲。

等漱过口,喝了两口水,常伯樊就出去了,见到人走了,苏苑娘总算松了口气,只是好景不长,她刚梳好头,常伯樊就披散着头发就进来了, 边走边道:“苑娘,给为夫束发。”

苏苑娘眨眨眼,不等她说话,丫鬟们就拿了梳子过来,人也至了她面前,不多时,梳子也跟着到了跟前,眼看人和梳子都到了,苏苑娘犹豫着拿过了梳子,往片刻间就自行搬来凳子,已在她前面坐好的常伯樊头上梳去。

“娘子,大管事派人过来说,大门已经开了,族里的亲戚们已经进门了,老寿公常文公叔祖带着家里的老少是第一个登门的。”刚梳个开头,三姐就进来报。

那个族里的老祖居然早早就到了,苏苑娘连忙梳头。

“不急,”常伯樊开口,他略侧过一点头,朝后道:“苑娘,文公叔祖爷是来送孝文弟进京。”

“你不急?”闻言,苏苑娘的手慢了一些,问。

“离辰时还早。”这不还有一个时辰。

“去晚了,会有人说你。”也会说她。

“叔公不会,”常伯樊朝后伸手在她腰间拍了拍,他沉吟了一下,道:“我们家这位长寿的老祖是通情达理之人,其品德高尚令人景仰,对小辈从来爱护有加,从不置喙小辈错处。”

说是这样说,但他也从不管小辈之事,他凡事都不插手过问,前世就如一个方外之人一样,因他出现的少,苏苑娘对他都没有过多的印象。

这次倒是出乎意料已经见了他好几次了,再多两次,要比前世近十年间见到他的次数还要多。

“听说他不是很喜出门?”苏苑娘见他不急,便也不急了,为他梳着发,见他今日穿的是鸦青色的礼服,手上什么也没拿,便道:“礼冠呢?”

“南和手里,放在隔壁,”常伯樊道:“苑娘,你给为夫挑一个。”

“不是连着一套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知春,你去问问。”

“是。”知春去了,去外卧说了两句话就进来道:“娘子,南和哥已去拿了,说这就拿来。”

苏苑娘颔首,这厢又听常伯樊道:“可是岳父和你说过?文老祖是不太喜出门,不过,他只是不喜而已,能让他出门的人也不多。”

只见他回头,与她笑道:“就像这几年间,与我曾经相识之人叫我去吃酒聊天,我是万万抽不出那等闲时间的,但苑娘要是叫我,就是在千里之外,我也会连夜赶路来见你,这喜与不喜,说来也不过是值得不值得,愿意不愿意之分。”

值得,那就是外面下着刀子也会出门;不值得的话,那是半步也不愿意踏出那个门。

他这话说的让在一旁静侯伺候的明夏与通秋脸都红了,这时她们娘子却是一脸沉思,梳发的手都慢了。

少间,苏苑娘的手快了,她想明白了,“有利可图,就出来了。”

与他无干的,他犯不着。

这样的老祖,不拿身份欺压人,无为都算的上有为,于是上世直到他死后,身前死后,他得的皆是清明赞誉。

“娘子!”娘子说话太不客气了,知春当下惊呼出声,竟忘了姑爷在着。

常伯樊笑着,看了冒出了一步的知春一眼,见人吓住收回腿忙不迭往后退,随即收回眼,淡笑道:“苑娘言之有理,你可知,就是背着千年壳的乌龟都有软肋,何况人乎?可是?”

苏苑娘点头,“是的,爹爹曾与我说过此番的道理。”

像爹爹,爹爹的软肋是父母兄弟、妻儿家小、知己好友,这些结合起来,合成了他的软弱,他在乎、顾忌的太多,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强横的枭雄。

后来,娘亲没了,她就成了她爹爹最大的软肋,于是心灰意冷的爹爹哪怕病入膏肓,也要拖着残躯去京城为她谋求一条能保她后半生的后路。

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谁都能成为她的丈夫,而为她牺牲性命在所不惜的男人,只有她父亲一人尔。

“对了,”说到岳父,常伯樊笑道:“还没来得及与你说,岳父说辰时中到。”

爹爹已经跟我送信过来了,就在你让人给我送信来不久后,苏苑娘心里想,能与你说的事,爹爹也会告诉我,但一说到她爹爹,她就忍不住高兴,道:“知道的,我们快快束发去前面罢。”

“好。”常伯樊点头,发觉发上的手确实是快了,不一会儿南和他们捧着礼冠进来,她挑了一个,他的发便束好了。

这发束的也太快了,常伯樊不无遗憾地想,下次还是要尽早一点起来,或是把吉时再往后推一点。

还是把吉时往后推一点罢。

**

这天要去常府观礼送行,苏谶早早就起来了,夫人还亲自下厨给他下了碗面,苏谶嘴里吃着,还不免道:“我先吃了,等会儿事办好了,苑娘要跟我用早膳吃不下怎办?”

得了便宜还卖乖,如若不是怕他饿着肚子疼,佩二娘才不管他,等他吃完就撵他往外走,“你去了多跟人说说话,跟人套着点,还有仔细看看那府里的人是怎么对苑娘的。”

“你不是早打听好了,女婿可给她长面子了?”

“他能当得了所有人?”苏夫人挽着他的手臂与他往外走,“他是他,如若苑娘跟他成亲只是苑娘与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做梦都会笑醒。”

“唉,你这人,嫁高了你怕她受欺负,嫁低了你也怕她受人欺辱,你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苑娘要是像我,她嫁给谁我都不怕,”怀苑娘的时候,佩二娘老想着之前夭折在她肚中的苑娘的那个二哥哥,为此她很是低落了很长一段时日,直到苑娘在她肚中也险些没了她才回过神好好保胎,等到苑娘生下来,好几年不知喜也不知悲,佩二娘只当这是自己的错,一直对自己责怪不休,花了很多年,等女儿长大了聪明许多了这才渐渐释怀,可是释怀归释怀,她的孩子不像别家的娘子一样有七窍灵珑心终归是事实,可能直到死她都放心不下她这个傻孩子,“反正我们得管她一辈子。”

“是了,”苏谶知道夫人的心结,再则,比起夫人宠女儿,他也不遑多让,是以乐呵呵道:“我听夫人的。”

佩二娘送了他到门口坐马车,直到马车远走了,她也没回去。

她身边的管事娘子见她不放心,劝道:“夫人,您要是不放心,跟着老爷去是一样的,您是娘子的亲娘,您去了,姑爷欢喜都来不及。”

佩二娘摇摇头,“老爷去,是他有曾经状元郎的身份,他不是以岳父的身份去的,我去像什么话?哪家岳母娘动不动就上门的?”

“可您想娘子,见见还不成吗?见见就回来,也不吃他们家的饭。”

“嗨,谁家少那顿饭?”佩二娘自嘲:“你没听说,这谁家岳母娘上门,就跟鬼见愁差不离了,岳母娘就是要债鬼,防都来不及,哪家会迎?”

“我们苏府是什么人家?又不上门打秋风。”送都不知道送多少过去了。

“不了,”苏夫人摇头,“就让我们苑娘好好过我们苑娘的。”

她担忧,也只能担忧,苑娘的日子还是要靠苑娘自己去过,她和老爷以前已经护孩子太久了,再护下去,她也怕苑娘再也无法真正长大,无法融入常家和世俗,毕竟他们的孩子不能在他们身边只和他们过一辈子。

第 75 章

“老爷, 夫人。”

“家主来了。”

常伯樊与苏苑娘一到前堂,仆人间的请安, 相互转告的声音不断, 许是时辰太早, 说话的声音皆放的很轻。

“爷,夫人。”旁大管事是常伯樊外面的人,与常伯樊要亲近些,叫的也要亲近一点, 一见到他们就恭敬请安, 迎他们入堂, “族里的人到了不少了, 在里面等着你和夫人。”

常伯樊颔首, 带了苏苑娘进去, 一进去,在坐的人皆站了起来, 就是常文公也在孙子的搀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老祖不必客气。”常伯樊快步上前,扶了一把。

“是了, 用过早饭了没有?”

“还没有,等会啊跟您和大家一起用。”常伯樊在他耳边大声道, 又回头, “苑娘过来跟老祖打声招呼。”

苏苑娘过去, 朝老人家福了一记,“您早。”

“好好好。”

“您坐。”常伯樊扶他坐下,因今天有辈分大的人来, 首位被分出了两个位置,其中有一个已被文成公坐下了,常伯樊吩咐旁马功:“搬张椅子过来,放我旁边。”

“是。”

椅子很快搬来,常伯樊偏头,“苑娘,过去坐。”

苏苑娘看他一眼,迈步过去。

常伯樊等到她坐下,方才坐下,此时大堂内看着他们的人脸上虽还带着笑,但目光闪烁。

这是个大日子,谁也不想在这种日子生出不愉快来,是以在场中人就是有人觉得家主有点太顺着那个娶进来的媳妇,面上也不显,常伯樊一坐下就有人开口跟常伯樊:“不知道出了临苏往北的地方,雨水是不是断了?”

“春季多雨的是我们南方,北边历来雨水少,这路好走的很,不必担心。”

等到苏谶一到,众人脸色更好了,围着苏谶寒暄不已,甚至然为了让苏谶指教要进京的儿郎一番,几家家长诚恳地跟苏谶讨教上京赴考诸事宜。

等到吉时一到,祭祀一起,所有在场之人肃容以待,苏苑娘跟在父亲与丈夫身后没动,她的丫鬟们却已被大管事请到了大堂后面。

祭祀之时,闲人勿近,就是送东西的仆人也要退避三舍,不能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