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常家是什么光景,苏氏女嫁过来后又是什么光景,在场中人皆与常家沾亲带故,岂有不知的,苏夫人不说这话她们还想不起来,一说她们转念一想,再看向这苏夫人与苏氏女,心思都有些不同了。

她们也耳闻过一些风声,说这次常家能出这几个当官的来,走的就是苏家京城本家苏国公的门路。

这般一说,本家那位当家的当着族人的面也要抬举这苏氏女三分,也不是无因起事。

这样一想,这当中有个觉着苏苑娘仗势欺人、不守妇道的常家婶娘便把那点不忿忍耐了下去,在屋里一干亲戚中也端起了笑脸笑面迎人。

“哪里的话,我们哪有做什么?真是惭愧,折煞老婆子了。”这厢六婆一听苏夫人的话愧不敢当,她可不敢应苏夫人的这句话,把他们抬的太高了。

要知他们家在往本家靠的途中,是起过小心思的。不过他们家有一点如今看起来还是做的好的,她和她儿媳妇在接触本家这位小当家媳妇的时候未失过敬意,没有仗着老辈的身份压过她,倒是要比另两家做的好看许多。

“您就别谦虚了,我心里知道着呢。”苏夫人脸上一派轻盈,她笑说着这话,眼睛同时扫了屋内的人一圈。

这一扫,还真让她扫出了一来个眼睛不敢跟她对视的。

苏夫人佩二娘做了几十年的苏状元娘子,见识过的人不知几何。她不登常府的门,亦不跟常家的哪门亲戚过从甚密,但常氏上下的动静她可是盯在眼里的,谁对她女儿不坏,谁存着踩她女儿一家的心思,她就是没亲眼瞧着,她心里也有数。

她身为娘家母亲,是做不了太多,可但凡给她个机会,她有的是给女儿立威的办法。

这厢苏夫人眼睛扫了一圈人回来,心中足实熨帖不已,很是懂了老爷看到女儿信时的快慰。

女儿立的起来了,他们为人父母的,方有用武之地。

苏夫人笑吟吟收回眼,正好对上了老太太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眼,这双眼一对上,顷刻间,两人皆笑呵呵了起来,当什么事也没看到,什么事也没有。

人老成精,活到这把岁数,就是不长脑子也长了心眼。苏夫人不怕跟跟有心眼的人对上,她怕的是没心眼,看不明白不知道轻重的人,她还挺喜欢与精明的老太太打交道,跟女儿把人扶了回去,等老太太请她在旁边另一张主位上坐下,她客气推拒了两回,等到老太太再三邀请,她就坡下驴入了座。

这次不等她吩咐,苏苑娘在朝屋内的诸位看着比她大的妇人们轻福了一礼后,就站到了她身后。

苏夫人回头朝她笑瞥了一眼,回过身来,跟老太太和屋里的问起身份和家常来。

苏夫人是个雍容华贵又不乏风趣的人,她有着大户人家出身的姿容风度,待人又有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平易近人,很是易让人舒适妥帖。

乍看之下她还有几分高高在上,一旦她开口与人说话,能把人引得滔滔不绝。遂等她问了两家人家里如何、子女几个等事,等她们说到家里人所做的事,对此苏夫人还能相应给出几分带有帮忙的意见后,后面的两家都有些迫不及待她问到他们家头上了。

苏夫人长善袖舞,把人引的全神贯注听她说话,苏苑娘站在后面看着,等到后面一点,她看着母亲如鱼得水与人说话谈笑,蒙胧间有些怔愣了起来。

她的回忆里,有母亲为保护她张牙舞爪的时候,也有为她悲痛欲绝大哭的伤心场面,可如现在这等惬意舒畅的,她不曾记得有过。

好多事都与前世不一样了。

好像她变得聪明了一点,许多事就不一样了。

“这位婶娘,你担心的也有道理。不过男儿志在四方,有志气的男儿要比没志气的强,你家孩子我看是个有志气的,比很多人强多了,他又吃得起苦,又孝顺,小小年纪就想着给家里人帮忙了这才跑出去的,你说他一文钱都没带就出去了是罢?这是多不想给家里人添负担啊,太懂事了。”苏夫人说到这叹气,拍了拍她对面擦着眼泪,点着头的婶娘的手,接道:“他回来病了,依我之见,我看他比你们还要难受,你就别责怪他了。我听你一说,就觉得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懂事大人都看在眼里呢,他这般可靠,多的是人想找他去做事的,就是现在不成事,往后都要成事的。”

那跟她倾诉孩子跑出去跟人跑商,结果病了回家来了的婶娘听了心里着实舒坦万分,有了宽慰她的人,这段时日担心孩子和药钱的苦闷消失了大半,她朝苏夫人感激一笑,“您说的对,若说还是您这样读过书的才女才会讲道理,我们这种大字不识两个的,就是想想开,也没那么容易。”

“欸,为人父母总是担忧儿女的。”苏夫人和气一笑,温声道:“我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到我家那个头上了,我想不开的时候也多的是。”

这厢,尖着耳朵听她说话的人皆往她身后看去,恍神中的苏苑娘一看这许多的眼睛往她看来,瞬时回过神来,下意识就她刚才耳听的那句话回道:“那娘亲,苑娘往后再聪明一些些。”

如此,娘亲想的开的时候就多了。

诸人一听当即就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了起来。

苏夫人更是啼笑皆非,回过头嗔笑骂了她一句:“憨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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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说话,六婆屋里一团和气,等到吉时即将要到,前面的人来请六婆高座客人入席,几个人簇拥着六婆和苏家母女往前走。

她们甚是和睦,说话间笑声不断,等到了前面客人多了,眼睛不免往她们身上瞧个不休。

苏苑娘一进前院,南和那边就收到了爷那边传来的话,一钻到空隙就与苏苑娘近身禀道:“夫人,爷说等会儿大夫人要坐在您身边,现眼下三姐带着她娘还有明夏她们正盯着她。”

苏夫人保养有方,年过四旬的贵妇看起来容貌还胜过临苏城里许许多多年方三旬的女子。这一位亲家老夫人和风度翩翩的亲家老爷皆不是那等年老貌衰之人,南和又存着讨好他们的心,把他们也称得年轻了些,现如今真正的常家大夫人出来了,南和心想这位名正言顺的大夫人与亲家老爷家的那位大夫人若是坐在一起,不定谁要更老。

南和一说,苏苑娘眼睛就往女客扎堆的那几桌看去,一个搜寻她就在一个单独的桌面上见到了蔡氏和她的家仆们。

蔡氏正面若冰霜盯视着一处方向…

“刚才可有出事?”苏苑娘问,“大爷呢?”

大房被死关在院子里,这段时日不是没出事,只是皆被挡了回来,没出大事罢了。

甚至然这段时日,常大爷还让留在他们院里侍候的一个丫鬟,一个已嫁了人的女婢有了身子。

蔡氏与他大打出手了两次,府里的大夫往他们院里跑不停,蔡氏由此也知道了她还管他们的生死,每次皆要管秦大夫要贵重药材补身子,如今她还开口帮她丈夫的那两个床上人管要补身子的药食,又奇妙地和那位大爷融洽了起来,夫妻俩很是安静了几天。

“大爷不知道,小的去问一声?”

“去罢。”说话间,蔡氏朝这边看了过来,她看到了苏苑娘。

她先是一愣,尔后就在苏苑娘与她眼神对视之时,她突然满脸狰狞,脑袋一晃,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往空中狠狠一咬,就像欲要咬断人的脖子那般狠绝。

她做这些的时候,眼睛就像毒蛇缠绕在苏苑娘的身上不放,这厢,被暗中看着她们动静的一些妇人看到,有好几波人被被蔡氏明堂堂的恶意惊得惊叫出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人群中接二连三响起了惊呼声,而这时蔡氏似是得了什么逗趣的乐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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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1 章

蔡氏大笑, 苏苑娘则定定地盯着她,直到蔡氏笑声渐渐止了, 那些偷眼瞄着她的人收回了眼去,她方收回眼,朝蔡氏走去。

她一路走去,前面的人皆一一退避不已。

这本家的当家媳妇毫不露怯, 倒让他们有几分困窘敬畏,担心他们刚才的看笑话看在了人的眼里。

苏苑娘目不斜视,很快到蔡氏眼前, 胡三姐与她母亲胡娘子已急得满头大汗,在常家亲戚面前, 她们身为下人,还真不敢出手拦着蔡氏不动作。

三姐嗓子眼的火气一个劲地往外翻腾, 娘子一至, 她快步上前,躬腰附身轻道:“之前还好好的。”

苏苑娘朝她点点头, 道:“搬张凳子来。”

她一过来,蔡氏就抬着眼皮看着她,等到苏苑娘出声,她皮笑肉不笑地扯着了下嘴角, 等到苏苑娘在搬来的凳子上入坐,坐在了她身边,蔡氏嘿嘿冷笑,道:“二房的, 还知道回来啊?你男人都要守不住喽。”

“你…”蔡氏一开口就是浑话,站在一边的明夏一听,正要扬起手来,却被三姐紧紧抓住了手臂,送了个打住的眼神。

蔡氏这话乍听起来没头没尾,不过苏苑娘是过来人,知道有些妇人、尤其像蔡氏这样的妇人喜欢用下三路激怒人。尤其像她这种耻于说羞话、也逃避别人说羞话的人与她们就像老鼠于猫,她们欣于调*戏着像她这等的人逗乐。

若是真怕了她,不好意思了,那她们就得了趣,当是自己赢了,高高在上的踩在了人的头上。

也可说,要脸的,容易轻易输给不要脸的。

若是前世,苏苑娘初为人妇之时要是听到这句话,能羞愤得不事言语。可这世这些脸皮之相不再是她最为在意的事,她甚至然也不会跟人争执,她只想握住她所能握住的,得到她必然要得到的,蔡氏的话激怒不了她,且她还有余力觉察到周边不少人竖着耳朵在听她们说话。

皆在等着她如何回应呢。

她立不起来,就当她好欺负;立起来了,就当她凶恶不好惹。

还是不好惹的好。

“大嫂许久没回娘家了罢?”在蔡氏一脸得意猖狂的笑容之中,苏苑娘开了口,声音不高不低,不轻不重,不急不缓,“想娘家人了罢?”

蔡氏笑容乍停。

自上次她母亲来替她撑腰不成,后来她的几次哀求娘家人出面的书信,皆被拒绝。有一次她母亲甚至在信中公然说不图她报生养之恩,只指望她念在娘家对她多年多有帮助的份上,不要再拖累娘家人了。

回娘家?是回,还是送,还是被休回去?蔡氏脑子里一时之间闪过多种可能,笑容瞬间僵凝至消失。

休回去,还不知后面的事会如何。蔡氏活到这岁数了,当了这许多年的家,到这份上,她早就发现她骨子里的薄情承沿了她的母亲,换到她头上,如若女儿被握着家里把柄的人送回,她可不见会有什么好心,把她匆匆再发嫁打发出去还算是有良心,若是对家发难,许不得还要祭女儿取媚讨好。

这常家就是地狱,她也得呆下去。再如何,还有老家主的遗嘱在着,常家的那个畜牲再如何看他们不惯,也得养他们一辈子,她怎么说也是这苏毒女的大嫂,永远都高着她一辈,压着她一头。

如此一想,蔡氏心里头方才好过了一些,她扯着脸皮挤笑道:“我生是常家妇,死是常家鬼。再来我也不像弟媳妇的娘家,离家里就三步路,出门就能回娘家,我岂是想回就能回的,不如弟媳妇这般的有福气。”

有那苏老贼夫妇俩替她撑着腰,才有了苏小贼如今的风光,蔡氏真是恨不得那对老贼皮今天就死去,等撑腰的没了,看她怎么搓磨这苏小贼。

不想回嘴还那么倔,不眼见地让她吃点苦头,她还当自己还掌着常家呢。苏苑娘不明了蔡氏到这境地气焰为何还能这般地足,蔡氏要是还呆在她的屋子里,她尚且还能以眼不见为净,省出几分良善来任凭蔡氏在屋里头躲着咒骂她,但蔡氏的嘴就堵在她眼前,她就是不做给自己看,也得做给面前这些姓常的人看,“你也许久没回娘家了,我明儿就差下人送你回去一趟。”

“你!”

这毒妇,只知道她一个软肋,就拿这个软二肋攻讦她,不要脸的东西。蔡氏气极,眼里冒着怒火,很想喷这毒妇一脸,但此时她心底更多涌现的是害怕,她不能回娘家,回头了娘家决不会安慰她,只会骂完她再把她扫地出门。

恐慌让蔡氏慌了,她朝苏苑娘愤怒地叫了一声,而苏氏此时双眼如止水,分外沉静地盯着她,蔡氏顿时就如被人死死扼住了喉咙般窒息,喘不过气来。

她翻着白眼,很是想昏过去,就在她翻着白眼往后倒的时候,胡三姐当即就扶住了她,掐住了她的人中,嘴里大声喊道:“大夫人大夫人您怎么了?您是不想回娘家,不要娘家了吗?您不要也没事啊,您别昏啊,家里的人参都要被您吃没了!”

蔡氏本只是想趁势装昏,胡三姐这混不吝的话一喊,她脑袋顿时晕眩不止,心头一热,切切实实地昏了过去,倒在了胡三姐的手里。

“不好了,不好了,大管事,快来人啊…”三姐扶住人也大喊了起来,她也不叫近在眼前的自家娘子,头只管往后扬去,叫今儿带了人过来的旁管事。

旁管事今儿带人来是替家主,主母送礼的,这礼一过本子,他正要回府打理府务,就听到了胡三姐这一嗓子,忙又过来,见是大房的那位夫人昏了过去,他叫来人,与胡三姐的娘带来的几个人一并把人抬上了马车去。

六公府里忙于准备宴席的两个妯娌也过来了,跟苏苑娘开口说要请大夫过来,苏苑娘回她们道:“今儿是府上大喜的日子,大嫂身边不适许久了,本来想趁着府上做喜酒过来沾沾喜气,带她出来散散心,没想成…”

“唉。”常太新的娘子重重一叹气。

“给府上添麻烦了,大嫂这病不是一日两日,说来也是我的不是,明知道她身体不好,还带她出来。”带大房这对夫妻出来,只是为的堵那些说他们夫妻俩不让他们出门,把他们关在屋里的嘴。带他们出来,苏苑娘想过这对夫妻俩绝不会安静,让她跟常伯樊好过,但没成想还有了这结果,往后蔡氏想出来那是难了,那些说他们夫妻俩把人往死里关的嘴,至少也堵上了一半。

没有谋划,蔡氏凭自己就给她添了助力,仿如水到渠成,这是蔡氏的不幸,却是她之幸也,想到此,苏苑娘莞尔一笑,与六公家的这对妯娌赔罪的声音愈发轻柔:“是苑娘思量不周,在这里跟两位婶婶赔罪了。”

说着,她躬腰一礼。

“哪里能怪你。”常太白的娘子作为大嫂,在家里早当家多年了,她心里门儿清着,知道自己家早上了家主这条大船,只有助家主成大业的份,这厢她忙弯腰扶住了行礼的苏苑娘,毫不犹豫地道:“这失礼的人又不是你,怎么能怪到你头上来。”

她不等苏苑娘接话,眼睛瞥了周围看热闹的媳妇娘子一眼,扬高了声音道:“也怪得你带她出来,你不让她出来,外头不知道有多少张嘴说你们夫妻俩对大房不好呢。好,这带出来了,生事的不是你,赔罪的倒成你了,都多大的人了,你没过来的时候,家可是她当着,这点礼数她心里还没数吗?她身子不好,身子不好,难不成不是要在家好生养着吗?”

常太白娘子、常家大娘子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可没常孝松这对大房夫妻留一点面子,她历来大方和气,是六公家颇有贤名的当家大媳妇,她这话一出,可真是惊了不少人,纷纷朝她侧目而来。

“大娘子,”有旁观的常家婶娘忍不住为蔡氏说了句话:“这人生病,也由不得自己。”

“芽嫂子,回头你家小子做喜酒,她一个生病的人非要去你家吃酒,当场昏了过去,到时候你可别不高兴。”

“你这话说的,”那说话的婶娘讪讪一笑,“哪有那么容易昏过去了。”

“我看就是生病去你家吃顿便饭你都不乐意。”太白娘子脸上带着笑,状似调*笑道。

“哈哈,哈哈。”这说话的婶娘委实也是事情没出在自己家里,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大娘子一把话戳穿,她也着实怕自家一做酒,这大娘子回头就把蔡氏请到她家来做客打她的脸,连忙打哈哈道。

这谁家做喜酒都怕晦气扫兴的,尤其像谢亲宴这种大日子,这谁家上门不是欢天喜地添喜气来的?换到自家头上,不也是想见到的都是笑面迎人带来福气的人。遂常太白娘子说的话不太顺耳,但大家都是这般认为的,等到这两人一去,那本家的当家媳妇也去了主席那边入座,剩下的那些三三两两扎堆在一起的媳妇娘子说起这事来,也没说到这本家当家媳妇的不是。

且有些打头一次见苏苑娘的,心里着实存了这当家媳妇着实不好惹的想法。有那跟苏苑娘打过照面的,对这个见一次就扫人一次威风的媳妇存了忌惮之心。有那招惹过她的,代蔡氏出头教训过苏苑娘的,如常孝嶀的弟媳妇黄巧儿就面上犯白煞不止,生怕家里婆婆知情,又要训她一顿。

第 142 章

蔡氏被抬走,男客那边也起了动静。

常孝松往常伯樊身上砸了个杯子过去, 常伯樊一闪头, 杯子落在了地上,常伯樊头上则沾了一脸的酒水,这厢边上好几个朝常孝松扑了过去, 南和带着的一个小厮把大爷拦腰抱住, 另一头有常家的族兄失声迭道:“使不得使不得, 孝松你可别动手, 那是你弟弟。”

“他是弟弟,可哪儿有我这样窝囊的大哥。”常孝松涕泗横流, 仰头哭喊道:“爹,爹…”

他也不像前次一般, 说让他死去的爹的做主的话,只是一声声喊着“爹”,尤如黄莺泣血,凄惨无比。

热腾的酒席瞬间就冷了,皆往他们这边看来。

“娘子?”这厢靠近着后院的女客桌席也看到了那边的光景, 胡三姐紧张地叫了娘子一声。

她们娘子正看着那边,神色淡淡,也不知在想什么,当三姐以为娘子全神在姑爷那边, 没听到她说话之时,却见她们娘子转过头,朝她道:“无需着急。”

不一样了。

前面听着常孝松的哭叫会动容的人, 这次也在,他们脸上已没有了那种被常孝松打动,要为他出头的神情了。

蔡氏前世拿银钱给他们夫妻买来的助力,这世已不见了。

当家有什么好?当家就是这点好,没人想得罪但凡能帮得上他们一点忙的人。

“啊?”胡三姐不解。

那厢男客所在的一方,就听有老人站了起来,怒斥道:“我常氏一族,近半甲以来头一次有族人功成事遂,你这嚎的是什么的丧?是嫌我常氏一门这些年来过的还不够惨吗!”

这老者一想那一生中饱私囊,一生为所欲为从未为家族、族人谋过什么利的老家主更是怒从心起,朝常孝松大怒道:“要哭丧滚出去哭,我常氏没你这样不通人情的逆子。”

众人闻言纷纷为之侧目,便连正拿巾帕擦着脸上酒水的常伯樊也朝这老者看了过去。

这老者巍然不动,一身正义凛然,接着朝常孝松声色俱厉道:“你还想胡闹到何事?眼见地见家族有了起色,你是不甘心是罢?跟你那个爹一样,非要把族里人的血全吸干了才会知足吗?”

要说这老者前面的话还让人侧目,这番话一出来,在场的常家人,不管是与本家在五服内的,还是在五服外的,皆安静了下来,更有甚者,朝常孝松看去的眼里带着显眼的怒气与凶光。

“七叔说的对,正是此理。”突然间,有一人站起,朝那俨然呆愣住了的常孝松接而厉声道:“孝松,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面,是由得了你胡来的日子吗?你们夫妻俩一个两个不是闹就是哭,是想吓唬恐吓谁?”

“我…我…”常孝松一脸茫然,看过那一张张以前与他推杯换盏,推心置腹,宛如再亲不过一般的兄弟叔伯,不明了为何才短短不过半年,他们就变得跟不认识他了一般。

他不是他爹,他可是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的呀。

“好了好了,”这厢有人过来打圆场,“孝松弟啊,我看你气色也不好,让老哥哥陪你屋里头坐会去。”

也不管常孝松答应与否,这人朝旁边一使眼色,几个人齐上,连抱带拖,架着傻着的常孝松往旁屋走去。

常伯樊的小厮倒是松了手,退在了一步。

“来来来,喝酒喝酒,六公,什么时候开席啊,您看这吉时也快到了罢?”人一走,与常六公、常伯樊同桌的一人迅速打岔道。

“到吉时了,来人,把残酒撤下。”六公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笑眯眯站起,朝通公拱手,“有劳通弟帮为兄一家通报天地与列祖列宗一番。”

开席之前,要先祭天地祖宗,六公一说,一身的冷肃通公抬头看了看天色,点了下头,走向了正堂前摆着的神位牌位桌。

一番唱词,常六公夫妇俩领着在场但凡常姓人者朝神位拜过,等鞭炮响过,又等老爷子常六公一说开席,大宴开启,直到午后近申时方散。

临苏城但凡做席除了婚嫁娶还有白事有所不同,但凡虽的喜宴开的皆是午宴,午宴接待所有亲朋戚友,除此之外,晚上还有一顿,招呼着近亲与来帮忙的人。

这次是常家的登科宴,来的几乎都是常姓族人,是以晚上这一顿留下来喝酒吃饭的人跟午宴差不离几许。常伯樊欲走时,常六公再三请他留下吃完晚席再走,还是被常伯樊借铺子中的事实在脱不开太长时间的身为由推拒了下来。

等他们夫妻俩一走,好几桌的人就他议论开来。

“七叔,”有人冒到之前仗义执言的老者身边,急急道:“家主跟你说什么了?”

他们一双眼睛可都看见家主走之前,来他身边说话了。

“说什么了?”老者吊着眼睛看着他,“你们这些个尖耳朵能听不到?”

就是来道了句辞行,在他身边的人皆听到了,更远一点的也能听到一点,就是不相信家主就是简单来道一句别。

“呵呵,呵呵,”来人傻笑,“我们这些蠢瓜蛋能听到什么?七叔,您可是我七叔,您可别瞒我,家主可说要给你好处?我看您家路子哥就可以到铺子里去谋个掌柜的活计,我看路子哥就合适得很。”

这人家还没说,他就给安排上了,这老者能出这个头,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闻言吊着的眼睛吊得更高,斜睥着来人道:“你有本事安排啊,那你给安排去,家主可没说这个,他就是来尽个礼数跟我辞个行。”

来人笑了个前仰后倒,指着他道:“您可别说笑,在场这么多他要叫一声叔伯爷爷的长辈,他就专挑了您过来道别,小子可不敢以为家主是随便找了一个人说话,您可别谦虚了。”

说是这般说,常伯樊来挑他辞行,哪怕什么也没明示,老者心里也是舒服的。按现在这年轻家主的行事,他出了这个头,想必也不会少了他的好处,这好饭不怕晚,他等得起,他心里高兴着呢,是以这小子无理,也没绝了他的好心情,闻言眼角不禁一挑,带出了丝丝笑意,让旁观者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得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