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言的抗拒让他的怒火更炽,耀扬冷笑。“我的接近让你难堪吗,苏长乐?我真想看看你做天下男人的妓女,会是什么样子?”

长乐抬头,望着他邪美残佞的脸。“我要自赎身。”昨夜话已挑明,她不想再敷衍了。

“哈哈哈。”他笑的狂妄,在讽刺她的自不量力。“苏长乐,枉你聪明一世。秦王龙耀扬,你准备多少黄金打发啊?”

五年前龙耀扬从杨素兰手中买下整个凝香院,他遣散了其余姑娘,独独留下苏长乐主仆二人。他是凝香院的老板,捏着她的卖身契。

她坐起身,缩在角落里。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莹白的娇躯上,第一眼看去凄楚可怜。

“十年卖身契还没到期,你就乖乖等着接客吧。”他凑过去,逼视她的眼。真是个倔强的女人啊。只要你肯低头,只要你愿意给我你的心,我可以放弃一切伤害你的念头。

他是秦王,他出身帝王之家。从小他就被教育成一个不择手段的男人。想要什么,巧取豪夺是他的本性,他的人生早就和强硬融为一体。

他只会这样爱她。霸道得索取她的爱,而她不给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胃在疼痛、抽搐,她忍不住了。张开嘴,她就在这张留下他们欢爱气息的床上,剧烈的呕吐。

胃里空空如也,她呕出来的全是酸水。

“红儿,红儿。”龙耀扬披上外衣,慌乱得召唤丫鬟进房。他从没见过她生病的样子,印象中长乐总是健康美丽的。

颤抖的手抓住他的衣袖,他回头,对上她冷然的眼。

“选个日子吧,我接。”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么做一个男人的妓女和做天下男人的妓女有什么差别?她轻轻笑了,冷漠哀绝的笑容。

狠狠得咬住嘴唇,舌尖尝到了血的味道。“好,很好。你情愿让自己千人骑万人尝,就是不要我!苏长乐,你够狠!”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拖到自己面前,龙耀扬怨毒得瞪着狼狈却不减美丽的女人。“你有没有想过,南宫无忧听到这个会不会痛不欲生?”他冷笑。

她的身躯微微颤抖。“我的一生,早就毁了。”曾经想过破镜重圆,竟是年少天真的美梦。时间如流沙,在风尘中越久,越是清醒得明白今生已然无缘。

眼前纠缠七年的男人,她更是无法简单的爱恨。他的出现,加速了她的毁灭。夜夜臣服在一个不爱的男人身下,只能靠交易自我催眠,这样难堪的心境他一辈子都不会懂。既然开始的那一夜,他们之间就没有爱,那么到今天,爱已无必要。

三十)秦淮河畔,一座豪华的庭院竣工。门上没有牌匾,看它的样子也不知是酒楼还是客栈,只知道花钱建楼的主是南宫无忧。

“楼竣工了,你准备做什么用?”七年了,楼慕羽仍旧是风流儒雅的样子,“本来是早想问你,不想你竟然玩失踪。”他笑着,更添男人的成熟味。

失踪数天后再度出现的南宫无忧,看来似乎更加阴郁。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眼神凌厉。

“你以为我让君莫愁学习琴棋书画是为了什么?”他扫了一眼端茶送水的丫鬟,“去把莫愁姑娘叫来。”

楼慕羽端起茶盏,“开妓院吗?”还记得,七年前夕阳西下的一天,他悲凉的笑声。

“是。”听到廊外环珮叮当,无忧看向门外。

一个娇艳的少女走了进来,分别向他们道个万福。“莫愁见过少爷,楼爷。”

她抬头,盈盈秋波停留在无忧身上。

她很美,十七岁的年纪正如含苞待放的鲜花一般。看到她,总让慕羽想起远在京城的那个女子十六岁时候的模样——娇媚灵动,秀丽绝伦,一笑倾城——至少倾了一个男人的宰相之位。

“还记得当年我买下你时说得话吗?”无忧从座椅上起身,缓步行到她面前,用折扇托起她的下巴。

“记得。”她的眼中有哀愁,还有深情。

他明白,可是他要得不是她。“我要你击败所有的女人,当上天下第一名花。”包括苏长乐!心上的伤口很深很长。天下首富的虚名,哪里比得上她?

“少爷想要,莫愁做就是了。”她的喜怒哀乐,从来都是因为他。

“真乖。”无忧捏捏她柔嫩的脸颊,“先下去吧。”

等她轻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转头看着坐在一边的楼慕羽。“你想不想看到这一天,上官寻欢大人?”

慕羽神色平静,“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来江南之后的一个月。”无忧冷笑,“我不可能不查你的底细。”家破人亡,长乐离去,他对任何人都无法信任。

慕羽暗暗心惊,为他深沉的心机,他竟然能隐忍七年不开口询问?“不知道侯爷查到了什么?”

“南宫家沉冤昭雪,无忧得封忠义侯,全赖上官大人。”他的笑容更冷,“还有传言,浪子宰相为了长乐坊花魁辞官归隐。”

“在下是否该庆幸,和这位花魁并没有肌肤相亲?”楼慕羽微笑,眸中掠过一丝寒光。

高贵倜傥的脸上没有情绪波动,得到她的男人并不是他,所以无忧不置可否。

“既然查得出我的身份,为何你不查查她当年究竟为了谁沦落风尘?”慕羽的问题相当尖锐,“你怕什么?怕苏长乐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报恩?”

无忧没有回他的话,只是看着门外风中摇曳的芍药。许久,他缓缓道:“我要赢她,我不想再让她决定一切。”

芍药多姿,宛如佳人绝代。花落飘零终有时,但倾国的红颜呢?

第 13 章

三十一)“北有苏长乐,南有君莫愁。”这句话在短短一月间响彻大江南北。

苏长乐重张艳帜,凝香院重新门庭若市,奈何美人依旧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龙耀扬每天消磨在凝香院,看着她对别人笑,听着她抚琴唱曲,灵魂每天都遭受凌迟。他输了,输了这场战役。以为自己冷血,偏偏遇到一个更绝情的女人。

蝮蛇噬手,壮士断腕。为了离开他,她不惜用上如此激烈决绝的手段。

爱她,她的刚烈折服了他;恨她,同样因为她的刚烈。

有秦王在场,谁有胆子一亲美人芳泽?好在比之先前每年品花宴才能一睹美人芳容,众人已是心满意足。何况如今的苏长乐风情万种,光是看看也是赏心乐事。

天下第一的美人,方有如此魅力吧。

流连万花楼的男人,更喜欢君莫愁的冷艳。她几乎不笑,只在万花楼老板南宫无忧到场的时候才会流露一抹浅浅的笑痕。

她的气韵,像他画上的女子。冷冷淡淡,看破红尘的感觉。想不到,她只看了一眼,竟然能记住七年。

深爱他,所以拼命想要成为他喜欢的那种人。她的悲哀在于爱上了这个心在别人身上的男人,她的美丽多情他根本不屑一顾。

纵使天下须眉拜倒裙下,得不到最爱的那个,究竟意难平。

万花楼夜夜笙歌,倚红偎翠的公子哥一掷千金。在他们眼里,江南终于有了可以匹敌长乐坊花魁的绝色美人——君莫愁。

爱恨纠葛在欢乐背后流淌。秦淮河水悠悠,带不走儿女痴情几多愁。

一南一北,谁才是天下第一名花?

三十二)万花楼,天下名花你想一网打尽?好大的口气。苏长乐挑琴弦,想着南来北往客的口耳相传。

“姑娘,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红儿不服气,“那个君莫愁有这么好吗?竟然抢姑娘的风头。”

长乐浅笑盈盈,“这样的风头,有什么好?”

“话不是这么说。”红儿将挂在廊檐下的鸟笼收进屋,放在桌上喂食。“入了青楼,当然是越红越能找到好归宿。”

归宿?也许等到自己人老珠黄的那天,龙耀扬才肯放手吧。长乐幽幽叹口气,站起身走到桌前,“最近它很少叫了。”

“来来去去的人太多,无忧受了惊吓。”相思鸟,鸟名无忧——相思无忧。

长乐黯然,伸手打开鸟笼,将红嘴相思捉在掌中。“是该放它自由了。”

纤指梳理着相思的羽毛,它倒也不怕,乖乖任她抚摸。

“飞吧,无忧。”长乐摊开手掌,相思鸟扑腾一下翅膀,振翅离去。

“南宫无忧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姑娘你别再为他难过了。”红儿愤愤不平,“他明明知道姑娘沦落风尘,不替你赎身也罢了,竟还建起一座万花楼,摆明是和姑娘过不去。”看到长乐强颜欢笑的样子,红儿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很痛。

长乐笑笑,精致的脸上有几丝无奈。万花楼,令她心痛的是为何他要选这条路?天下有那么多生意可做,他偏偏涉足风月。真是讽刺。

“殿下。”龙耀扬进门,红儿忙提醒长乐。最近秦王殿下心情不爽到极点,每每看到长乐沉思也会发火。男人的嫉妒,有时候更加荒谬。

龙耀扬没理睬红儿,只是冷冷扫一眼,红儿知趣得退下。

“今天怎么不做生意?”懒理妆容,身上的衣裙是最简单的白色,她依然美的让人惊叹。突然想到很多年以前,她穿的一袭红裙。他的喉咙发干,心跳加快了一些。

“殿下每日在旁虎视眈眈,来的客人都说无趣。”长乐灿然一笑。她的笑容,永远看不出真正的情绪。

他扬手,捏住她的下巴。“听你的口气,竟然是埋怨。没有我在旁边,你早就被那些男人吞进肚中了。”酸溜溜的语气,似乎忘了让她重张艳帜的人正是他。

面对他,她从来无惧。“四境平安,殿下的日子实在太过安逸了。”所以才有时间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醋!长乐笑得温婉可人,话语中稍稍带点讽刺。

“四境是平安,偏偏有人要向我挑战。”粗糙的手指滑过她细致的脸颊,那是握惯兵器的手。金戈铁马,他可以征服任何国家,可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征服她的心。

“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向九王爷挑战?”她索性装不懂,打赌这个男人必定要让她迎战君莫愁。

“明知故问。万花楼号称云集天下名花,君莫愁更是勘比长乐坊花魁,南宫无忧摆明是和我作对。”龙耀扬邪肆大笑,“你心心念念的南宫无忧,看来他找到了代替你的女人。”

他的话让她心中一酸,表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长乐苦笑,放走了相思,放不走的偏偏还是相思。

“你难道不想看看,君莫愁是怎样一个女人吗?”他在她耳边,声音中带着诱哄。

她敛眉,轻轻推开他。“我不想。天下第一,是你想要的虚荣,不是我的。”

龙耀扬笑了,这个女人了解他,从一开始就是。“如果,用你的自由来交换呢?”他的笑别有深意。

她无言,剪水双瞳凝视他的俊脸,充满怀疑。

“击败君莫愁等于击败南宫无忧,你肯吗?”他残酷得点出事实,她选择应战就是选择站在无忧对立面。

长乐咬住唇,委决不下。

“天下第一,交换你的自由。”龙耀扬孤注一掷得押下手上最大的赌注,他伸出手。

秀美的手合上他的手掌,“成交。”

三十三)她选择应战!她终究还是来了!

建起万花楼是为了这个叫苏长乐的女子,打出君莫愁这张牌仍旧是为了她。她能够绝情说不见,他偏偏要相见,还要厮守终生。

天下第一的名号花落谁家从来不在南宫无忧考虑的范围。赛花会,只是挑动不肯服输的龙耀扬,让他逼她下江南。果然,龙耀扬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知情的人以为长乐伤透他的心,所以他才毫不留情得反击;不知情的人以为他存心挑战长乐坊,真要建最大的妓院。

无忧微笑,面对墙上悬挂的七幅画像。一年一幅,他从来没有忘记给她的承诺。

画上的女子,衣袂如风,有天人之姿,却没有一人是含笑。

碧空如洗,孤帆远航。

秦王坐船富丽堂皇,处处显示皇家气派。龙耀扬是皇孙贵胄,他当然享受着最豪华的生活。对他的出手阔绰她早习以为常,即使没去过秦王府,她也能想象其中的奢华。可是看到他的豪华水上宫殿时,她仍然稍稍惊讶了一下,想不到这船如此巨大。

苏长乐独倚船头,江风吹乱她的长发。在船舱中几乎感觉不到是在水上行进,此刻看到下面卖力划船的百名舟公,真真切切有了往江南的感觉。

越接近越是忐忑。在终点等待她的人,是打定主意今生不愿相见的人。天下第一,他若想要给君莫愁,她情愿双手送上。一切都能送给南宫无忧,她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自由却是她从来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她不想放手。

对不起,无忧!我已经失去太多了。

她叹息一声,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心软。

透过书房的窗格,龙耀扬望着她美丽的背影,脸上有阴冷的笑容。

千帆过尽,无忧日夜牵挂想看到的坐船终于停泊在秦淮河畔。

白衣袅娜,翩翩如仙。光是远观,绝代风华已让围观的人群发出啧啧叹声。

南宫无忧上船,楼慕羽随行。偌大的世界,三个和她有爱恨纠葛的男人竟然齐聚一堂。

长乐轻叹,接过红儿端来的茶盏,亲自给他们奉茶。

“七年不见,你更加楚楚动人。”楼慕羽轻轻赞叹。彼此熟识,没必要掩饰。

她微笑,坦然迎视三个男人的目光——有爱,有恨,有惋惜。她再笑,“美貌,误人也误己。”

以色事人,色衰爱驰的悲伤七年来她天天耳闻目睹。天下第一美人又如何,总会到人间白头那一天。

所以才记得五岁男孩的誓言,在他心里,她永远最好看。童言童语,竟然朝夕不忘。

盈盈秋波在无忧身上稍作停留。四目相接,他眼中的光芒她不懂,长乐无奈一笑。

三十四)君莫愁见到苏长乐之后,立刻明白自己绝对没有必胜的把握。

画上的她有清冷的美,冷冷淡淡连笑容都省略;眼前的她活色生香,人间疾苦都在谈笑间灰飞烟灭。

她不止会笑,还笑得这样动人。而他,听任自己误解,努力变成他画中人的样子。莫愁在心底自嘲,多年来的习惯竟让笑也变得艰难。

他不愿画她的笑,是因为她不在身边吧。

长乐看着那一脸冷漠的艳美少女。南国佳人称莫愁!果然是天姿国色。

“她很美。”龙耀扬的声音在长乐身边响起,“南宫无忧眼光不错。”

她看到了跟在莫愁身后的无忧。面如冠玉,俊眉星目,一身质料上乘的玉色锦袍更显得他身材修长,玉树临风。和前面绝色的少女一走进船舱,即夺人眼球。

这场南北花魁对决从下午开始,将分书画、歌舞、琴艺三场定胜负。为示公平,参与评选的人员名单由龙耀扬亲自审定,多是一些花名在外处处留情的富豪公子。

苏长乐的出场已让这些见惯环肥燕瘦各色美女的公子哥儿赞叹不已,君莫愁的出现又引起了一阵骚动。

无聊!盛装打扮的长乐眼眸中飞掠过一丝不屑,而莫愁仍是无情无绪。

她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都没逃过无忧敏锐的眼睛。他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台上的楼慕羽宣布赛花会正式开始。

“第一场,书画。”楼慕羽面前摆放着一只竹筒,插着六七支竹签。“两位姑娘各抽一支,按签上要求作画或行书。”

慕羽让丫鬟捧着竹筒到两人桌前,两人的丫鬟早在桌上备下文房四宝。

远来是客,长乐先抽。“国色天香艳冠群芳,是画牡丹。”语音婉转,众人皆醉。

莫愁抽到的签竟然和长乐一样。

“这样最好,绝对不失公平。”无忧打开折扇,“殿下以为如何?”

“两位绝代佳人都不反对了,我们这些看客还有什么意见?”龙耀扬笑得很洒脱。

“以一柱香为限,第一场开始。”

长乐看一眼对面的莫愁,从白玉笔筒中取出平时用惯的斑竹笔。对君莫愁,她没有敌意。天下第一美人,是眼前这些男人无聊的佐证,她们二人身不由己。

“君姑娘,请。”轻抬玉手,她友好示意。

她微微颔首,也不答话,低头作画。

“姑娘,墨好了。”红儿轻轻说道。

美人如花,认真作画的样子更是娇美万分。凝神思考,蹙眉,展颜而笑,看客的心情也跟着她起起落落。

一柱香尽,两人同时放下手中画笔。丫鬟收去画纸,悬挂厅堂。

君莫愁的牡丹浓墨重彩,学得是“黄家富贵”的画体。富丽堂皇,光是看就有花中之王君临天下的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