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在门槛前停了一瞬,确认暗地跟踪的人也到了此处,便跟随听风跨进去——这座庙看上去荒废良久,殿内摆的那尊佛像早已面目全非,看不出塑彩。

案台边上搭着一个篝火架子,火苗窜着砂锅底,锅里头熬着稀粥噗噗冒泡,旁边却没有人。

听风走到近处,轻轻喂了一声,“你们人呢?门主来了。”

话音方落,三个女子从佛像后窜出身来,看到长陵现身,都纷纷跪了下来。

“门主……”

“拜见门主……”

“参见门主……”

都是一身的风尘狼狈,长陵眸光微微一凝,回忆了一遍方才听过的名字:“念念,晓旭,琴儿……”

女孩们分别抬起了头,长陵暗自对上了号,平平道:“起来吧。”

这三个女子看去年纪尚轻,见门主到来,一脸的紧张多少没掩藏住,浑然不似与南絮有什么交好的样子,长陵心下已有了结论,却不急着拆穿,只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们千里迢迢来到金陵寻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几个女子闻言一惊,听风立即道:“门主此言何意?五毒门遭此劫难,我们不来找门主,又该上哪儿去?”

“是啊门主,我们的忠心天地可鉴。”

“只要您在,重建五毒门指日可待啊。”

“对、对啊。”

长陵微微一笑,仿着南絮的口气:“可我现在并不想重建五毒门啊。”

几人一呆,长陵道:“我跟了宴归哥哥回到金陵,若是再与旧日有太多瓜葛,岂不是叫他为难?”

“可是门主……”

“我明白你们的忠心,心中亦有几分感动,可惜了……你们死里逃生,本就不该来找我……”长陵说到此处故意加重了几分阴沉,几个女子一听顿时花容失色,吓得赶紧退后几步,一面求饶道:“门主饶命……门主饶命……”

长陵双手负在身后,“要命也行,你们告诉我是谁指派你们诱我来这儿的?”

听风道:“门主!绝无此事!我们是自愿……”

“我今日既然来了,自然留了后手,凭你们几个是拿不住我的。”长陵道:“若说实话,我保你们不死,不肯说,呵呵,别人可没有非要保住五毒门余孽的必要。”

几人闻言连忙交换了一下眼神,听风上前一步,低着头道:“是、是擒获我们的人……说……说要我们……试一试……”

“试?”长陵故作不解,“试什么?”

“试、试门主若是见到我们……会不会要我们的命……”那个叫念念的小姑娘唯唯诺诺开了口,“若是门主起了灭口之心,就说明……”

晓旭声若蚊绳:“……说明您是真正的门主。”

果然是他。

从察觉出有人跟踪,长陵第一反应的就是符宴归。

当日是他领兵攻打参狼山,后在山下撞见,他从未没有表露过一次怀疑。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匪夷所思了。

她前脚才到金陵没多久,这几个小丫头后脚就跟到了,要说没人相助她才不信。

更不要提她们是如何潜入荆府,如何知道她住在北厢。

最大的可能性——符宴归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是想借这机会试探自己真实的身份。

南絮性情歹毒,又如此痴恋情郎,要是让她撞上了自己的下属眼巴巴跟来,十之八九是要灭口的。

好在总算没有赌错。

长陵挑了挑眉毛,“笑话,我不是门主,还能是谁?”

“我们、我们也是这么说的……”听风干笑两声,“门主,您若是她人所扮,恐怕已遭了不测,我们就更应该替您报仇了,对吧?”

长陵“哦”了一声,“这么说,我还得来感激你们不成?”

“属、属下不敢。”

话至此处,外边的人应该都听个分明了,长陵瞥了她们一眼,“看在昔日你们忠心侍主的份上,我姑且饶你们一命,以后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她没把话说完,几个姑娘已听的心有余悸,连连颔首称是。长陵冷笑一声,转身欲要离开,走出两步顿足,回过头问:“谁身上带着麻魂散?”

这问的没头没尾,不等听风出声,年龄最小的琴儿倒先脱口答道:“我,带了……”

“拿来。”长陵伸出手。

琴儿依言伸手入怀,掏出一红瓷小瓶,长陵皱了皱眉头,理所当然问:“解药呢?”

“啊?喔。”琴儿一呆,又恍过神来,傻愣愣递出一个白瓷瓶子,长陵接过之后,连瞧都懒得多瞧,径自朝门外走去,四个姑娘完全懵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门主为何忽然索要麻魂散。

长陵本就打算让她们信服后再来这一手,心中姑且松了半口气,正待开瓶确认一下解药的气味,倏然之间,只听嗖的一声破空之响,一道影迹闪电般的缠住她的左腕,定睛一看,竟是一条灰色软鞭。

她下意识要握住鞭子,奈何右手攥着解药腾不出手,犹豫的一刹,鞭绳绷直,整个人竟被生生拽了出去——

长陵反应飞快,几乎在一瞬间就将解药塞入兜中,正要顺势出掌应对来者,抬眼一看,倏地停了手——那人一身长袍素白,在黑夜里尤其惹眼,却不是叶麒是谁?

鞭绳劲道一扯,将长陵揽至跟前,与此同时,尖锐的匕首不偏不倚的架上她的脖颈,但也只是轻轻靠着,未再进犯分毫。

他眸光深沉冰冷,与昔日里的逢人三分笑颜判若两人,“你是谁?”

长陵尚没吃透怎么出现在庙外的人会是他,听他这么一问,“你瞎吗”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一个错眼,但见院门后露出一道颀长的身影——居然是符宴归。

她眼角跳了一下。

所有线索一刹之际串成一线,长陵这后知后觉——跟踪的人是符宴归没错,但设局的人却是叶麒。

她不明白叶麒怎么会怀疑她是南絮,但符宴归确实是在趁机试探她是不是南絮。

长陵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这档口,她哪怕是使个眼色,符宴归都瞧的分明,若被拆穿,接下来该如何继续潜在荆家?

“为何不说话?”叶麒道:“你说说看,你究竟是谁?”

长陵抬睫,他漆黑的眼眸好像装着什么东西,却看不透。

“小侯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今日方在宴上见过,这会儿就认不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问答时间——

问:小侯爷为什么没有一眼认出?

答:因为陵姐没有回他一个确认的眼神。

问:陵姐为什么总要让误会扩大化?

答:因为陵姐的概念是都是熟人回头说清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不是优点不要效仿)

问:作者你为什么要制造误会?

答:因为我想写一场陵姐痛扁小侯爷的戏。(瞎讲的,因为我希望女主感受到,有些人对待一些事情,没有查究清楚就可以随便妄下定论,有些人哪怕事实摆在眼前,都不会让狗血的悲剧发生,当然,其实我还是想让陵姐痛扁小侯爷一顿)

题外话:今天单曲循环程诗迦的许愿。

第四十六章 :对峙

叶麒的嘴唇在听到这话之后彻底退尽了血色。

长陵不知这简短的一句话于他而言字字如鞭, 毫不留情的挥断他心中最后一丝奢望。

看他握着匕首迟迟不肯松手, 她忍不住又道:“怎么, 小侯爷三更半夜跟着我, 莫不是来行凶杀人的……”

话没说完, 长陵声音一止,她看到一股腾腾杀气扑头盖脸的袭来。

“你以为我不敢么。”

刃尖向前一挺,几滴鲜血从刃口处渗了出来,虽只是擦破了点皮, 长陵还是吃了一惊——本以为打消叶麒的疑虑他就能罢手,哪想得到他对南絮居然会有杀机?

长陵蹙起了眉:“不知我几时得罪过侯爷?”

“南门主。”叶麒的神色晦暗不明:“你不会不记得你这副皮囊……从何处得来的吧?”

皮囊?

他是从何处得知换皮之事的?

难怪一见面就是这副拧巴兮兮的样子, 原来他误以为南絮扒了自己的皮, 又担心下错了手, 这才如此费尽心思,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来求证自己的身份。

长陵当然不会承认,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好。”叶麒冷冷冰冰道:“到了阴曹地府,你再好好回想回想吧。”

“且慢!”长陵看他怒意滔天,毫不怀疑真会被抹了脖子,“你若就此杀了我,那……宴归哥哥, 绝不会饶过你的!”

她故意强调“宴归哥哥”,就想诱符宴归出手,但这厮仍隐身在外,根本没有相助的意思,里边的四个姑娘也跟不存在似的, 吭都不吭一声。

长陵一时犯了难——要是现在临时改口,都不知道叶麒肯不肯信。

“我既然站在了这儿,就没什么不敢做的。”叶麒道:“不过,你若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倒是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

“问题?”长陵一怔。

这家伙一脸的机灵样,怎么也走起“动手前瞎废话”这条蠢路子了?

“你取她皮囊前,让她写过一封信,信上的内容是你逼她写的么?”

长陵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