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大师只是路过,原没打算逗留村中,但看周沁的爹是为救人而死,也为其英勇之气所惑。他见周沁孤苦无依,便留下教了她三天武功,但始终没有答应收她为徒,待到第三日,他本已与周沁道别,却在当夜又去而复返。

长陵问:“你是说……他又回来找你了?”

“是,我也很意外,师祖他就问我,想不想去清城院,想不想参加武举。”

清城院、武举,这五个字于周沁而言,是想也不敢想。

“他真这么说?”长陵眉头一蹙,以师父的心性来说,他应该不会在意这些才对。

“我当时也傻了眼,师祖却一点儿也不像在同我说笑,他又多教了我两天武功,可惜我天资愚钝,他老人家教给我连皮毛都没有学好。”周沁说到这里,从布兜里掏出香囊来,“然后,他让我带着这个到金陵,要我把它交给舒副院士,不过,师祖百般叮嘱,要在过了武试之后,想办法跟舒院士一起参加武林大会,待到了武林大会后,方能将这香囊给舒院士。”

“武林大会?”长陵接过香囊看了几眼,心道:师父何曾会关心起中原的武林大会了?

“他可有和你提起这香囊是做什么用的?”

周沁摇了摇头,“他把东西给我后,让我务必保管妥当,之后便匆匆离开了,也没有告诉我他去哪儿,不过……他倒是有同我提起……若是我能把舒院士带去武林大会,或许,还能有缘相见。”

长陵心道:如此说来,师父也会去武林大会?若是能把叶麒也捎去,有师父在,保不准他的经脉之症便有法子可解了。

“师父要你在武林大会时才能将香囊给舒院士,你今日又为何要去三清堂?”长陵问道:“你是打算提前给么?”

提到这个,周沁一脸羞愧的挠挠头,“我、我的功课一塌糊涂,兵器使不来,马也骑不好,更别说那些兵法了……墨二师兄昨日找我谈过话,说我要是一直跟不上,是不能参加今年的武试的……所以我,我才想……”

“既然师父强调要在武林大会之后给,就一定有其中的道理,”长陵将香囊往前一递,话音一转,“你且收好,待大会时,再交给舒院士。”

周沁没敢接:“我现在连武举都不一定能考上……怎么可能去的了武林大会?倒不如由您转交……”

长陵眉心一扬,将香囊直接丢到她怀中,“丧什么,你既拜入我门下,要是连区区武举都过不了,岂非是给我丢脸?”

周沁心里一跳,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讷讷道:“姐、姐姐你是认我这个徒弟了么?”

“叫我什么?”

周沁当即大喜,忙跪身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整个人笑起来就像只雀跃的燕子,就差没扑腾飞起来了,她想了想道:“不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准备,我听人家说,正式拜师是要送拜师礼的……”

长陵一听这些虚头巴脑的礼数就摆了摆手,“不必了。”

“可……”

“别可是,我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起来。”她一开口,周沁立刻乖乖站起身,“离武举还有一个月,你没有基础,确实要勤加苦练,明晚开始饭后来找我,我有在自会监督你练功,文课方面你自己上课多用点心,至于骑射,你骑射课掌教是贺院士对不对?”

周沁傻愣愣点了点头。

长陵道:“那你和他说,以后课上对你做专门的指导,就说我说的。”

周沁张口结舌:“啊?”

这时不远处传来钟声,长陵挥了挥手,“上课去吧。”

“是,师父。”

“以后在清城院内,别叫师父。”

“是,师父。”

“……”

*****

“原来,那小丫头和迦叶大师还有这种渊源……”

趁着午休之际,长陵被叶麒拉到清城院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去,刚一入座,老板娘便端上一砂锅的炖鸡汤,笑晏晏招呼道:“才熬了一上午,可能肉还不够酥烂,但足够入味了。”

叶麒笑道:“够香了,再来两碟炒菜就好。”

他将两个鸡腿、鸡心都放入空碗里,盛好了汤往长陵跟前一推,道:“这汤里的料都是我让七叔他们捎来的,尤其是这千年的玄参,对活血化瘀素有奇效。”

长陵有些讶异,“你一早不是就去上课了,哪来的功夫折腾这些?”

“因为老板娘就是七婶啊。你别顾着瞅,先趁热喝。”

七婶端了两碗米饭上桌,对长陵笑道:“这还是小侯爷第一次领姑娘上门呢。”

长陵喝了口汤,只觉得汤汁滋味浓郁,“没想到侯府管家的妻子,居然会在清城院外自己开店。”

“我这店开了二十多年了,一两天不开门,在家中反倒闲得慌。”七婶笑了笑,又回到厨房里,长陵瞟了叶麒一眼问道:“这里应该不止是家小饭馆那么简单吧?”

“属你眼尖。”叶麒啃完了一块鸡翅,“七婶这儿有不少‘老主顾’,隔断时日就会带来一些江湖上的新消息,不过七婶的手艺是没话说,以后你想吃什么随时过来,账都算我的。”

被抓住胃的越二公子看小侯爷如此“阔绰”,更“阔绰”的一挥手道:“行,你再请我吃几顿饭,那给你的一成真气便抵消了。”

“你这算数不行,你的一成真气怎么说也得……抵五千,五万顿饭吧。”

长陵三下五除二把两个鸡腿一扫而空,睨了他一眼,“你还有命请得了五万顿饭?”

叶麒道:“要是我能请,你愿意吃么?”

“有什么不行的。”

“好,那可说定了!二公子一言既出,不能抵赖。”

长陵莫名其妙——被请客的人有什么好抵赖的?

叶麒低头掩饰了自己一脸古怪的笑意——五万顿饭,怕是得连续五十年一日三餐都泡在一起才吃得完吧。

长陵道:“都被你岔开话题了,我方才问你的话还没回答。”

叶麒轻咳一声,“喔,你是说周沁从你师父那儿拿到的香囊么?”

“你不觉得这里边有些古怪么?”

叶麒想了想,道:“这种情况下,那香囊多半是什么信物,又或是什么约定之类的东西,迦叶师伯也许需要舒院士在武林大会时履行什么,所以才让周沁转交……至于为什么不能提前给,我想,师伯是担心有什么变故吧。”

长陵不解:“变故?什么变故?”

“这就不好说了……说不准舒院士身边有眼线?又或者是不到时候,给了也没用……”叶麒拿筷子敲了敲砂锅,“就像这锅鸡汤,来早了,没熬到一定的时辰出不了锅,来迟了就凉了,现在来,正好。”

长陵问道:“这舒院士以前是做什么的?我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叶麒道:“舒院士曾经是茅山三侠之一,以前他们大多时候都在山上修道,很少下山,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三侠?”

“对,老大叫洛周,老二叫曲云真,舒隽位行三,就是舒院士了。”叶麒道:“当年沈曜把舒院士招来清城院,可费了好一番功夫,他在江湖中名望虽不大,但是有不少得道的前辈都对茅山三侠十分尊敬,所以清城院,便是莫道云也要敬他几分。”

“那其他两个人呢?”

“洛大侠已经许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了,听闻舒院士也托人找了许久,始终杳无音信,至于曲二侠嘛……”叶麒道:“他无心仕途,也无心江湖纷争,就带着几个徒子徒孙诸方游走,有时救人,有时还能救一个村、一个镇,这一点,倒是和迦叶师伯有些相似。”

长陵听着这些奇人异事,怎么也无法将他们与师父的香囊联系到一块儿,叶麒看她糊了一脑门糨糊的表情,不由道:“你就别多想了,有什么疑问,到了武林大会你见到师伯时,自己问不就好了?”

“你也觉得师父会去参加武林大会?”

叶麒点了点头,“至少目前看来,应该会。”

长陵若有所思道:“这样看来,还真得费点心思帮周沁过武举才行。”

“怕什么?你连符宴旸那摊烂泥都能扶上墙,姓周那小丫头,可比他机灵多了。”

“会么?”

叶麒点头一笑,整好七婶又端上两盘肉丝炒笋干,两人将碟子一扫而空,慢悠悠的散步回到院内。

刚踏入院门没几步,就看到一个年轻的掌教慌里慌张的往前跑来,一看到叶麒,忙道:“贺院士,不好了,学生们吃过饭后,都中毒不起了!”

第六十四章 :来客

膳厅内外, 院生们跟一滩被巨浪拍上沙岸的鱼群似的躺在地上嗷嗷直叫, 院内的掌教们正手忙脚乱的为他们一一运功驱毒, 中毒的学生太多, 王珣墨川他们也来帮手, 舒老头儿为手边的两个院生逼完了毒,看到叶麒出现,立即起身道:“侯爷,有三十多人吃过饭后突然如此, 个个腹痛无力,浑身抽搐, 是中毒之症。”

叶麒蹲下身, 为一个倒在地上的院生把了把脉, 蹙眉道:“可查出是哪道菜出了问题?”

墨川黏着一根发黑的银针走上前来, 对舒老头儿和叶麒道:“院士, 是鱼,我去过厨房了,有几只还没被煮的活鱼自己蹦出桶,跳了几下就死了,我想可能是有人先给鱼下了毒, 那边有个没中毒的刚好今天没吃鱼。”

舒老头儿一听就怒了,“不是都让你们千万注意饮食,怎么办的事,居然把毒鱼给买回来?墨川,快去把厨子喊来, 问清楚状况。”

“院士,不是厨子的问题,鱼是昨天就买的,昨日吃就没事,”墨川道:“何况那两个厨子也都倒了。”

舒老头儿眼神凛冽一扫,“莫非……是有人下毒?”

集体中毒,周沁与符宴旸也未能幸免,好巧不巧的还倒在一块儿,长陵一眼看到他们,随手从怀中掏出南华针,分别在他们背上几道要穴刺落,最后轻轻巧巧的划破他们的小拇指,毒血一冒出,两人总算从濒死的状态活了回来,泪汪汪的看着长陵齐声道:“师——”

长陵双手并刺,愣生生令他们把“父”字咽回去,等她抽了针,淡淡道:“都给我安分点。”

她替两个傻徒弟驱毒之后,又接二连三的为其他人施针,舒老头儿一回身,看到长陵顷刻之间就舒缓了七八个院生的毒性,啧啧称奇道:“南华针法?”

这时,墙角有个院生忽然指着长陵道:“院士都没辙,她一来就解了毒,这毒该不会就是她下的吧?”

这个逻辑颇是“感人”,长陵默默抬起眼,斜瞟了过去——那院生让这自带的冷气吓了一大跳,又嗷嗷叫道:“我爹和我说过,荆家的女儿本是五毒门的门主,这般看来,就、就是她……她是为了演一场救人的戏才下的毒,若不是我不舒服没吃鱼,定是要中招的……”

又有人附和道:“是了,她今天不在膳厅,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话一出,旁侧的院生们下意识的远离了长陵挪出几步,连带那几个被救的都不吱声了,长陵叹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却见叶麒踏出一步道:“今天中午,长亭一直与本侯在一起,难道你们也怀疑我是共谋不成?”

小侯爷发了话,谁敢辩驳,但有人既挑起了“五毒门”这三个字,众人望着长陵的眼神难免迟疑中带着几分警惕。

舒老头儿“嘿然”一声,“长亭方才是用针法逼毒,一个个没见识就别瞎起哄,老老实实的给我趴在原地!”

两位院士亲自出面替她说话,她倒也不需要再说什么。

只是闹了这么一出,“无偿祛毒”的兴致减了大半,刚好莫道云捎来了御医,长陵收了针,拍拍衣裙上的灰,摊手不管了。

御医的解毒方法却是老套了不少,把过脉之后稳扎稳打的开了个药方,说只要服过几帖之后痛感就能慢慢消除,腹泻几次后就能痊愈。

他说话的时候,周沁、符宴旸还有几个施过针的已经开始来回走动了,其他仍在水深火热之中的院生们追悔莫及的寻着长陵的身影——可惜已经没影了。

至于那个最初在墙角说“五毒门”的士院生……在众人的杀气中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