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忽然莫名冒出来一个念头,‘不怕,我还有韩嫣呢。’随后就失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嘴还没合拢呢,芙楠就兴冲冲地探头进来,压低声音道,“娘娘,娘娘,韩王孙回来了。”

“啊!”没想到自己这一想就把人给想回来了,十分兴奋,“你怎么知道的?”

“唉,他来了啊,就在娘娘日常待的那间房子里等着呢,不然我从哪儿知道他回来了。”

陈娇大喜,连忙起身,一溜小跑,就进了自己日常起居之处,“韩嫣,你可算回来了,真有意思,我刚才正想起你,芙楠就来告诉我说你来了。”

韩嫣和上次来时的兴趣一样,正站在窗口那个大大的绣架前,仔细看陈娇绣了一半的百花争艳。听她进来了,就回身一笑,“这可真是巧了,那下回娘娘想要找我时就干脆闭目冥想一下,说不定我就会自己上门了。”

敲敲那个绣架笑道,“不是我说你,娘娘你这可真是够懒的了,要是我没记错,上次我看到时就是绣到这个样子,这都又过了多久了,怎么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进展呢。”

陈娇哼一声,过去坐下,“刚回来就挑剔我懒,我又不是专门绣这个东西的,当然是有兴致的时候才绣来玩玩了。”

上下看看,只见韩嫣还是老样子,除了肤色微黑了一点,其它没有什么大变化,貌似还更精神了些,依然是俊美得那么张扬耀眼,光是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就好像带了一身阳光进来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韩嫣笑,“这么说来,要等你有兴致还真不容易呢,这都有大半年了吧。”

陈娇好久没见他了,这一见十分高兴,也不多计较,开始使劲问韩嫣这一趟都走了些什么地方,看了哪些民俗风景,她的田庄又巡视了几处,都怎么样,收成好不好,家奴们都听话老实否,有没有组建球队在闲暇时练起来。一口气问了十七八个问题才停下。

韩嫣一听,这要是一一仔细回答一遍,半天的时间都不够,讨饶道,“娘娘容我下次再说罢,我前日刚回来,昨天进宫了一趟,今天这就赶着上你这里来了,不能久坐,就是来和你招呼一声,这就要走了,家中兄长那里总还是要去拜望一下的,晚上还要进宫去。我给你带了不少各地的特产,不方便送到这里,等回头让人直接给你送到酒肆里去吧。”

陈娇竖起眉毛,“前日就回来了?昨天竟然不先来看我,反而先进宫了一趟?你就这么急着见陛下,连我都要往后排,你过份那!”

韩嫣苦笑,“娘娘你稍安勿躁,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我要是不去陛下跟前露个面,说一声我回来了,就在京城中大模大样东跑西跑的,回头陛下还不得找我算账,我当初可是告诉他我出门找清静地方养病去了。”

陈娇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刘彻可是韩嫣的顶头上司呢,问道,“那你这就决定‘病好’了,以后还是跟从前一样在陛下跟前做事情?可是太后她…你最近可一定要小心些,陛下后宫那些人一定不要去招惹,离太后也越远越好。”心说太后还没死,你的危险并没有解除!

韩嫣小事情上有时还会玩笑一下,这些大事上倒都很郑重,乖乖点头答应了,“我知道,只是离开京城太久了有些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我最近都小心着些。”

又问道,“娘娘你最近是不是经常见陛下,怎么我一回来,陛下就提起说想要过两日接你去宫中呢,开始我都吃了一惊,后来才明白,他就是要你去待上大半日,当晚再送回来。娘娘,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早都说了,你要是还对陛下有意,那我也可以顺便帮你说说话的,你以前不是告诉我不想回宫的吗,所以我才一直没敢多吭声,怎么现在还是…那还不如我早早的就也帮你说说呢。”

陈娇提起这事就烦,“我在长门宫住得舒舒服服的,当然是不想回去了,这事说来话长。”因知韩嫣急着要走,所以就不多说了,“等有空再慢慢和你解释吧。”

嘴里想打仗一样,唧唧呱呱的在使劲嘱咐了他一通,第一不许去勾搭刘彻的女人;第二要尽量躲着太后,万一见到也要万分恭谨仔细;第三有董偃的前车之鉴,你和陛下在一起时不要总顺着他玩乐,最好是在人多的时候也能说出点逆耳谏言充充门面。

场面话谁不会说啊,既然刘彻自己要打肿脸充胖子,非要做出一副大度明君的架势,那咱们也不必客气,改变一下风格,什么‘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的,随便在古书上翻翻,多背点此类言语,尽管在人多的时候拿出来唠叨,等他听厌了为止。

韩嫣喷笑,“娘娘,这大半年没见,你可是更加有意思了,怪不得陛下要不怕麻烦的找你进宫去呢。”

陈娇对此观点不能苟同,看着韩嫣匆匆而去的背影心道,他那是虚荣心作怪,想听人阿谀奉迎说肉麻话呢,和我有没有意思可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25

25、宫中一日游(上) ...

韩嫣给传的小道消息很准,几日之后,果然有刘彻派的人一大早就来接陈娇去未央宫。

陈娇有思想准备的,知道就是去坐坐,再随意说点表弟爱听的就行了,所以也不以为意,还在胡乱想着不知东方朔要是知道了她这个废后又去未央宫宣室之中,会不会也持戟阻拦,再发表一通废后不得入宫的大义谏言。

暗自好笑,也许可以等实在烦得不想去表弟跟前敷衍时,干脆就悄悄去给东方朔送份礼,让他依样画葫芦,再持戟进谏一次就好了。

芙楠正在给她梳头发,忽然发现娘娘竟然在自己偷着傻笑,不由也笑,“陛下派人来接您进宫,娘娘您就这么高兴啊,前些天还嘴硬,非得说不想去。你这是不想去的样子吗?”

“才没有,芙楠你总么总瞎猜啊,我是想到别的好笑事情了。”陈娇不忿,回头辩解。

芙楠‘哎呀’一声,手中梳到一半的头发顿时被搞散了,“您别乱动啊,这个发髻我好不容易挽起来的,这下又得重来了。”

陈娇这才发现,芙楠自作主张,给她挽了一个与平日不同的发型,看样子好像是最近贵妇中比较流行的飞仙髻,上次出去,外面一些考究的女子大多都梳的这个发型。

其样式是绾发于顶,高高堆起,还要在头发里加上发撑,做个造型出来,呈飞动状。好看是挺好看,就是不太舒服,头发的式样越繁复越要箍得紧,否则会有散开的风险,陈娇这两年的头发都是随便挽一挽,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可是吃不消顶着这样的发式出门。

急忙制止,“别,别,芙楠,你就给我按平时的样子梳吧,这个飞仙髻揪得头发好疼的,我要是一天都顶着它转来转去只怕会脾气暴躁,万一不小心得罪了陛下那可不是玩的。”

芙楠十分不情愿,“这个飞仙髻好看啊!”

埋怨道,“娘娘您现在可真是越来越不知道打扮了,不可以这样的。平常在自己宫中,没有外人看着,您不愿意梳妆我们就由着您。今日不同,这可是咱们被迁来长门宫后,陛下第一次愿意接您回宫中去,再怎样也不能简朴成平常的那个打扮出门,被卫娘娘,还有那些夫人,美人们看到是要被人笑话的,陛下也不会喜欢。”

陈娇认为,刘彻喜欢不喜欢不关她事!难道为了让表弟看着舒服,她就得头皮疼上一天,怎么想怎么不划算。他想看漂亮发型就去看他自己后宫里的美人好了,只要陛下发话,别说飞仙髻了,就是飞天髻那些人也会忍痛梳起来的。

反驳道,“哪里是第一次回宫中,上次陛下不是还接咱们去看过歌舞吗,那次也没见你们想起来非要给我梳妆打扮啊?这次其实也是一样的,不是什么大事情,简单梳梳就好了。”

芙楠不依,芙琴手里捧着一套精挑细选出来的衣服走了进来,也跟着帮腔,“那次您是被陛下悄悄接去的,一副见不得人的架势,看个歌舞还得躲在屏风后面。现在不一样,看陛下的意思,这是愿意正大光明让您在宫中见人了,不可以轻慢疏忽,就算您现在不是皇后,那也不能做出一副落魄的样子,被她们看低了才行。”

“落魄?难道你们认为本娘娘平日里的形象很落魄!”这可真是打击人啊。“那个是自然!自然美!你们不懂不要乱说话!”

芙楠和芙琴才不管什么是自然美呢,一口咬定娘娘要是不打扮打扮就去宫中,那实在是很不体面,礼仪上也说不过去。

陈娇和她们讨价还价,最后终于折中处理,虽然没梳飞仙髻,但是盘起了一个比较婉约的垂云髻,簪上花鈿,穿上一套饰有华丽花纹的极地深衣。

轮到粉黛上妆时,陈娇就坚决抵制了,只肯敷点自制的香粉,唇脂,其它一律不肯用,一来还是嫌那些东西的质地不好,有损皮肤健康;二来也实在觉得自己没必要打扮得花红柳绿的跑去刘彻后宫中招摇。

到了未央宫,刘彻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埋怨道,“朕一大早就让他们去接你,怎么磨蹭到这个时候才来。”

陈娇擦擦汗,“她们嫌我打扮得不好看,怕进宫中来陛下见了不喜,所以硬押着我从头到脚的,又仔细收拾了一遍,唉。”

“她们?”

“我的贴身侍女。”

刘彻仔细看看陈娇,“衣服总算是穿得像样子了,其它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嘛,不过也是该有人管管你了,朕这宫中随便拉一个宫女出来都比你打扮得仔细。”

陈娇气结,无奈干笑道,“我年纪大了嘛,再打扮也都是这个样子,美不到哪儿去了,还不如省事些。”

刘彻看看她那粉嫩白皙,好似能掐出水来的脸颊,“年纪大了?阿娇你现在真是不在乎,什么话都说,朕记得以前只要稍微提一下你比朕大几岁,你就要翻脸的。不过阿娇也不必太过谦虚了,你这气色不错,红润娇艳,朕看着倒似比前些年还要年轻好看些呢。”

他今天无事,就是找阿娇来闲聊解闷的。

陈娇如今对表弟也没有什么大想法,已经能够非常确定,自己这个老老实实,安分守己蜗居在长门宫的态度在刘彻跟前是十分的保险,只要小心些,别又惹到了他,那表弟还是要念几分旧日情意,不会轻易把自己怎么样的。

所以也乐得随意轻松,她今天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被人抓住,也就懒得多费心思去说奉承话,正所谓无欲则刚,不求升官发财,自然不用每次都去操心巴结讨好谁,唯一的原则就是别得罪人就行了。

随口说起了自己能保持气色好,这可是有秘诀的。要想保养得好,看着年轻,每日必要运动,蹴鞠就很好啊,她在长门宫中几乎天天都踢,还有毽子,秋千,风筝,可以换着样来。

玩得开怀,胃口也会跟着很好,她每天都要吃一大堆好东西,最喜食鱼,长门宫的大厨子,脍鱼的水平堪称一绝,新鲜果蔬自然也是不能少的,说到这里还顺口感谢了表弟一下,能够提供给她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待遇。

高兴玩乐一天,吃得开心,晚上当然睡得就不可能差,她每天要保证睡够四到五个时辰,睡觉其实是特别养人的,不信陛下你也可以试试,身体偶有不适的时候,安安稳稳睡上一大觉,保证睡醒就精神了。

陈娇这么即兴长篇大论了一套娱乐养生妙理,刘彻先还笑微微的随便听听,后来忍不住指责道,“阿娇,你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这么每日里什么事都不做,光是吃了玩,玩了睡的,自己也不反省一下,竟然还有这么大套道理好讲。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那天下要变成什么样子了。”

陈娇笑笑不答,心中暗自得意,我能过得这么舒服惬意,除了要感谢母亲给了自己一个好出身,又对自己关照有加之外,表弟你的离婚赡养费付得十分充足,从不拖欠也是功劳大大地有。这么想来,刘彻其实也还算大方。

到了傍晚时分,刘彻命人在开襟阁设宴,说道阿娇你不是喜欢看宫中的歌舞吗,咱们这就去看看好了,见陈娇有些迟疑,就安慰道,“没事,你就跟在朕的身边,没人敢强要你施礼拜见的。”

话是这么说,陈娇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又碰到一个勇于直言进谏的人物,当众斥责自己已然不是皇后了却不守礼仪,只怕刘彻为着面子着想,又会退让的。

自己安慰自己,要真是碰到这种情况,那也别生气,忍一忍,吃个亏拜见一次,下回就有借口不来了,也算是个一劳永逸之举。

到了开襟阁一看,被刘彻召来的数位宠姬中,除了以前就识得的王美人,邢美人等人之外,还有不少的生面孔,个顶个的年轻娇嫩,应该是自己离开后才被刘彻看上的,真是或娇艳或清新,或丰满或苗条,莺莺燕燕,齐聚一堂,百花争艳一般啊!相信只要是个男人,见了这场景肯定都会心情大悦,比自己那运动娱乐法不知要强上多少倍了。

众女不认识她的心里暗自疑惑,认识的更是震惊无比,前皇后不是早就已经被罢黜贬去长门宫了吗,怎么还能大刺刺的坐在陛□边饮宴说笑,她这手段也太厉害了吧,这又要将当今的卫娘娘置于何地呢?

不过确如刘彻所说,大家惊诧归惊诧,谁也不敢有什么异议。不但不敢有异议,还得照常歌舞助兴,只不过不知陛下今日是什么心思,平日里刻意要表现出来的妩媚撩人之姿都各自收敛了不少。

在刘彻看来,今日的歌舞就不够香艳,所有人都十分拘谨,抽空对陈娇笑,“阿娇的余威尚存啊,你看你一露面,她们就都开始小心翼翼的了。”

陈娇反正是觉得自己不该来露这个面的,刘彻此举太过随性了,便道,“我也觉着呢,看来下回我还是不要当众出来的好,要是因此被人胡乱猜测闲话,倒要叫陛下为难了。”

正说着,忽然有黄门内侍一溜小跑进来,到了刘彻面前躬身道,“禀陛下,卫娘娘来了。”

刘彻微微皱眉,心想子夫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没眼色起来,朕今天又没派人去请她,她怎么自己过来了?点点头,“那就给皇后再设个位置吧。”

26

26、宫中一日游(下) ...

卫皇后应该是提前查问过的,对刘彻在开襟阁这边设宴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进来看了看里面的人员组成,座次安排,也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款步上前,温柔一礼,“臣妾见过陛下。”

刘彻“嗯”一声,“子夫平身吧,今日怎么有兴致过来了?”

卫子夫柔声道,“当利今早和臣妾说起有几日没见到陛下了,她最近习字,费力写成了一篇自己觉着还不错,想要给陛下看看呢。臣妾刚才听说陛下正在这边饮宴就过来凑凑兴,也看看热闹,顺便就把当利写的那篇字也带来了,陛下你不用多管臣妾,我坐坐就走,据儿晚上睡觉时不见我怕是会闹的。”

说罢就有卫皇后身旁的宫女奉上一卷简牍。

当利公主因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很受宠爱,不过终究是个女儿,而且年幼,刘彻对她在学识方面没什么大要求,随手拿过竹简,展开来看了两眼,笑道,“不错啊,前些天朕看当利也只才学了几个字而已,这么快就能写一整篇了。”

卫子夫抿嘴笑,“别看当利年纪小,其实挺聪明的。”

刘彻立刻同意,“那是,朕的女儿嘛。”看看皇后还站着,又命人给皇后设个座位。

刚才就接旨要给皇后设座位的内侍非常之为难,汗都要流下来了。

按理说,皇后来了,应该把位置设在陛下的身边才对,可是陛下旁边现在正坐着一个前皇后陈娘娘呢,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前去把陈娘娘挪开给卫皇后腾位置。可要是在别处给卫皇后另找地方再摆个位子出来,一是不合规矩,二是肯定要得罪现任皇后,这可要为难死人了。

只得硬着头皮请示,“陛下,您看娘娘的位置您想摆在哪里?”

刘彻竟然抬手一指右首边,离开他约莫一丈开外的地方,“那里好了。”

卫子夫脸色顿时一变,却忍住了,并不多说,愣了一瞬之后,脸上又勾出一丝温婉笑容,只道,“谢陛下。”

陈娇这时就实在没办法再继续装聋作哑了,微一欠身,想要站起来,暗道我把座位让给她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为这个当众让卫子夫难堪,白白得罪人,自己也不落什么好处,十分划不来,开口道,“应该坐我这里才是,我…”

还没起来呢,就被刘彻一把抓住,使劲一拉,又跪坐回去,只听刘彻对卫子夫道,“难得朕今天接阿娇来宫中一趟,大家就别在这些小事情上多计较了,阿娇她可还是朕的表姐呢,子夫你也要对她客气些才是。”

卫子夫连忙躬身应道,“陛下放心,臣妾知道了。”

听了刘彻这表姐的说法,又说明了是难得来一次,卫子夫的心里顿时安稳了不少,看来上回兄弟卫青回来说起在上林苑遇到前皇后陈娇时听到的那一番说辞还真是有些缘由,虽然不明白陈娇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既然陛下当众将她的身份定为表姐,那应该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大碍。

暗暗叹息,前皇后从小和陛下一起长大的情分果然不是其它人可以比的,怪不得她以前敢那么大闹呢,把陛下得罪成这个样子,废都被废掉了,竟然还有机会进宫来和陛下同坐饮宴,看陛下的意思,回护得厉害,心里应该还是挺看重她的。

也就是她没有儿子,脾气又太差,不然这皇后怕是难轮到自己坐。

陈娇则是对表弟管理妻妾的本事十分钦佩,看看这一个个从皇后到夫人到美人的,全都清一色的恭敬柔顺,不敢稍有违逆的样子,连据说现在最受宠当红的王美人,邢美人几个也一样老实听话,没有因为受宠而敢多说一句,多行一步,让人光是看着就替她们觉得憋屈得慌啊。

万分庆幸自己总算是脱离苦海,已经不用在这群女人当中混了,在这群人当中,就算削尖了脑袋,混到最好,如卫子夫一般当着皇后,那也是个可怜人。

丈夫堂而皇之的把前妻接回来,提前一句解释都没有不说,还公然占了她的座位,不能埋怨指责,还要躬身领命,这忍功真是一流的好。

不过呢,每个人心中判定可怜不可怜的标准不同,恐怕也只有自己一人会觉得卫皇后可怜,其它人反而要认为自己这个下堂妇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在世人的眼中,卫子夫只用了数年的时间,就由平阳公主家的歌女一跃成为大汉的皇后,母仪天下,身份地位变化之巨大,几乎堪称奇迹,自然都要称颂羡慕才是。

眼看着卫子夫自去那边新摆出来的位置上坐了,态度娴雅自如,举手投足间还是那般婉约,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丝,笑微微的,看着十分温柔舒服。

暗擦一把汗,敬佩且自愧不如,还有点尴尬,刘彻带着一堆大小妻妾们同乐,自己个表姐插在中间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再看了一曲舞就轻声和刘彻提出她该回去了,这会儿时候已经不早,回长门宫的路可是不近。

刘彻其实想让阿娇在宫中住两天,不过看她那表情是十分的想走,再看看一旁满脸温婉笑意的卫子夫,加之还不晓得太后要是知道自己把阿娇又接进宫来,会是个什么态度,暗道今天还是别多事了,下次再说吧。

命人准备车辆,送阿娇回长门宫。

一路顺畅,陈娇和芙楠,芙琴坐一辆马车,默然无语的走了许久,估摸着已经出未央宫了,忽听芙琴压低声音道,“娘娘,我以后绝不再多嘴了,您自己随意吧,其实真的一直待在长门宫中也挺好的,反正还有我们陪着您,大家也过得挺高兴。”

陈娇挑起眉毛,不过天色暗,估计芙琴也看不见她的表情,“是谁今天早上还非得逼着我梳妆打扮来讨好陛下呢,这怎么到晚上就变主意了?怎么,难道今日在宫中有人欺负了你不成?”

“那倒没有,只不过刚才在开襟阁中见识了卫娘娘的做派,我觉得吧,娘娘你怕是没人家那个本事的,与其回宫中被压制,还不如现在这样自在些。”

陈娇气得拍一下她的手,“外人说说我不如卫子夫,我就不去多计较了,怎么连你也这么说,亲疏有别啊,说话就不能向着我一点!”

芙楠赶紧去捂她的嘴,低声道,“娘娘你不要叫嘛,外面驾车的可是宫里的人!”

“哦,”陈娇点头,又埋怨道,“都怪芙琴,没事干去夸外人不说,还非得拿我去比较,说我不如人家!”

芙楠低声笑,“娘娘你别生气,芙琴她就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不过那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您做皇后的时候可没有人家卫娘娘做事漂亮。

以前一般碰到了这种情况,您不是大闹一场就是干脆不理不睬,自己生闷气,我们再劝您都不肯听。

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我也觉得卫娘娘今日的这个做法恰到好处,她现在是皇后,不必藏着避人,有什么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干脆就露个面。

她并没有做错事,大大方方地往出一站,陛下自然要给她皇后应有的礼遇,也可以让旁人都看看,她才是正宫娘娘,兼且大度能容,对陛□边的其它女子都能以礼相待,博个好名声。

这其实也没什么,只要心平气和,忍得住就好,不过我看娘娘你恐怕是忍不住的。”

陈娇撇撇嘴,知道芙楠说的没错,她这两个贴身侍女是她还在做太子妃时,母亲馆陶长公主给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性情好,十分忠心,随她在宫中日久,对这些后妃间争宠较量的手段也能看得明白。

在这方面自己果然是技不如人啊,不过不如就不如吧,此技能于她也无甚用处。

“是啊,所以我还是老实待在长门宫吧,下回可不许又逼我梳什么飞仙髻满脸涂脂粉贴花钿的了,今天早上差点被你们给折腾死。”

后面马蹄声响起,有几骑马追了上来,驾车的人吆喝一声,车子的速度放缓,只听外面响起韩嫣的声音,“陛下说天色晚了,让我来送娘娘回去。”

陈娇一喜,挑起车帷,“韩王孙,原来你今日也在宫中,我怎么没看到你。”

外面天色暗,瞧不清楚,就是影影绰绰地能看到几个人骑马跟在车旁,靠得最近的一人身影俊挺,应该就是韩嫣。

只听他笑道,“我在其它地方帮陛下做些事情,没往内宫去,所以娘娘见不到,你快把车帷放下吧,外面风大,别吹着了。”

陈娇十分满意,看来自己对他一番苦口婆心他还真是记住了,在宫中也尽量不往后妃多的地方凑,果然孺子可教。过两天应该送他件好东西,奖励一下才行。

27

27、汗血宝马 ...

韩嫣说他给陈娇从各地带了不少东西回来,不方便送来长门宫,就给送到她那家位于西市大街的酒肆之中。

陈娇从未央宫回来之后,过了几天想起此事,就打算去看看韩嫣给自己都带了点什么‘土特产’回来,命人传个信,约他明日午后西市酒肆一聚。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她现在不做晨起床上瑜伽了,改为在庭院里晒晒太阳顺便踢个毽子,长门宫中的众人,踢毽子能踢出不少明堂,什么喜鹊登枝、金龙探爪、狮子滚绣球等等,名目众多,一套一套的,想要玩出水平来,那还是要下点功夫才行的。

陈娇踢得神清气爽之后,再慢悠悠洗把脸,吃早饭,坐上马车,先去馆陶长公主府上转了转,看看母亲和董偃都还好,陪着母亲闲聊一会儿,再将自己前几天去了一趟刘彻宫中的事情详细说给她听,免得母亲总是嫌自己不知争取努力。

这也总算能告诉她一下,你女儿最近没有虚度光阴,还是小有成绩的,你看我现在和陛下把关系缓和得多好,都已经能当众得到表姐的礼遇,被接去宫中做客了。

馆陶长公主前些天就听闻了此事,正是在心急火燎的等女儿来想细问一问。

据宫中的人说,陛下那日一大早就派人去长门宫接前皇后,不过接人的人速度挺慢的,过了午时方到。陈娘娘到了后就被陛下召进了宣室之中,两人一起坐卧说笑,十分亲密,直到快傍晚时方出来。

陛下接着又下旨在开襟阁设宴,将擅歌舞的后宫美人叫去了一批助兴,酒宴吃得十分热闹,连卫娘娘最后都没能忍住,也去插了一脚。不过卫娘娘大度稳重,行事很有分寸,所以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可惜陈娘娘还是没得到留宿的资格,晚间就被陛下又送回长门宫去了。

这消息听得馆陶长公主又喜又气,喜的是刘彻终于有回心转意的苗头,肯将阿娇再接进宫中去了,气的当然就是女儿当晚又被送回长门宫那一段,暗道,大晚上的,你就留她一晚又能怎样!非要折腾我女儿辛苦赶路,岂有此理!

因此正是在专门等着阿娇来和她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女儿说完之后不禁大失所望,“表姐?唉,我的傻女儿啊,这你还挺满意?陛下的表姐妹可多了去了,你争回来这么个身份有什么用啊!”

陈娇急着要去看看韩嫣都给她带了什么东西,没耐心多和母亲解释,干脆把芙琴抓过来,“你来和母亲说说,我是当表姐好,还是硬挤回宫中受压制好,陛下的后宫中都是人精,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女儿手段厉害,懂得逢迎。”

芙琴吐吐舌头,“窦太主,您也别生娘娘的气,她如今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我们那日在宫中可是见识了卫皇后的忍让功夫,娘娘她绝对受不了的…”

陈娇趁着芙琴和母亲柔声细语地详述那晚的事情之机,拉了芙楠悄悄溜走,低声笑道,“这可就对不住芙琴了,她向来口齿伶俐,今天就多担待些,和母亲好好解释解释吧,咱们趁这个功夫去西市看看韩嫣送来的东西,晚上再回来。”

芙楠也捂着嘴吃吃笑,“希望咱们晚上回来时,她不要气得大呼小叫。”

陈娇很没义气,自顾自乐着,“不会的,在母亲这里,她就算气得想撞墙,也不敢乱叫的,咱们晚点回来,一回来就赶快睡觉,她那人忘性大,保管睡上一觉之后,明天早上就会把对咱们俩个的怨气忘个一干二净。”

芙楠深深点头,大赞娘娘想得果然周到,一起嘻嘻哈哈地就坐马车往西市去了。

长安城北城墙处,横门外头,扶风府以西的大片地方,被分为东市、西市、南市、北市和柳市、直市、孝里市、交门市、交道亭市统称为长安九市,乃是长安城中最繁华的商业地带。

班固《西都赋》曾有云:九市开场,货别隧列,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阖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足可见其热闹繁华的景象。

大街上店铺林立,人来人往,陈娇的酒肆在一个市口很好的地方,经营了这许久的时间,也算是小有名气,客人不少了。

虽然这么家小酒楼,就算是日日顾客盈门,挣来的钱对陈娇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过自己开家店,还能挣钱,这感觉十分的好,陈娇一直做得挺用心,每隔几天就要和管事的孙坷对对帐,发现挣的多了,还会主动给大家发钱。

这时和芙楠走到了门前,就先不进去,下了马车后,站在酒肆门外十余步远的地方上上下下的打量,想看看招牌挂正了没有,外面是否还有什么需要修缮清洁的地方。

酒肆里的伙计应该都被孙坷管得十分听话勤快,将门外洒扫得干干净净,招牌也被掸得一尘不染,陈娇满意点头,再后退几步想要看看二楼的窗子,还有窗上挂的竹篾帘子有没有什么不妥。

忽觉脚下一软又有些搁,好像踩着了什么布包着的硬物,然后背后也一软,然后头顶传来一阵浑厚富有磁性的男子笑声,“夫人,咱们可真是有缘啊,这就又见面了。”

这种脑袋顶上传来声音的情形似曾相识,声音也听着挺耳熟,陈娇退开两步,转身,抬头,瞪大眼睛一看,果然是身材非常之高的东方朔站在身后,满脸笑嘻嘻的,貌似是对被踩了一脚还挺高兴。

“东方侍郎?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东方朔尴尬一笑,“又是我?唉,夫人这话说得,那日一见,在下实在觉得夫人是个有趣之人,本来很想和夫人多说几句话的,谁知被陛下半路横插一刀。夫人你既能识得陛下,那肯定身份不凡了,我就不好再多打听。后来有一次无意间路过此地时,想起了那次夫人之约,就进这家酒肆喝了两杯,意外发现这家酒肆里有一种价格十分昂贵之酒,味道甚妙,当真令人回味无穷,在下自那以后,就会经常来喝上两杯,没想到夫人也是这里的常客,咱们实在有缘,这可又碰面了。”

陈娇恍然,“掌柜的说最近有一位阔客经常来,店中的烈酒十有八九都是被他买去的,这个人就是你了。”

东方朔被人称作阔客,有些飘飘然,笑嘻嘻道,“不错,正是在下。”

陈娇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这里的酒确实不错的,口味甘醇,东方侍郎你去多喝两杯吧,今日一见,我也十分高兴,望你喝酒喝得开心,咱们就此别过了。”说罢举步要走。

“啊,唉,你等等啊,怎么忽然就要走了,既然见了我也很高兴,那不如,不如,夫人想去哪里,在下陪你们过去。”

陈娇指指面前的酒肆,“我们就是来这里的,不用你陪,已经到了。”

东方朔一喜,“原来夫人真的也是来这里啊,那正好了,我也是来喝酒的,一起进去吧。”

陈娇拒绝,“多谢东方侍郎的盛情了,我其实也是觉得你是个挺有意思的人,而且又是有名的机敏多智,本来是很想多多请教的,可惜,唉,可惜你偏偏最近才得罪过我的母亲,到底亲疏有别,我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十分敬爱的,因此,再见着你就不能如上次般谈笑相邀了,还请见谅。”

东方朔看看面前这位轻灵苗条,素雅淡妆的夫人,心里拼命地想,自己最近得罪过谁了?看她的意思,并没有对自己不满,只是碍于她母亲的事情,才不愿多搭理自己,她母亲?应该是个五六十岁的妇人了吧,自己没事去惹个老妇人干什么?一定是误会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