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些什么?忙成这样,可要人相帮?”

陈娇神秘一笑,“本夫人我要潜心岐黄之术,从今后悬壶济世,造福世人,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制些方便易用的成药出来,什么祛风除湿,活血止痛的七叶莲膏;安神开胃,平喘止咳的惊风散,都是大大的有用。我还听说蜀地盛产各种珍稀药材,也正准备派人去采买一批回来,然后转运到东边去。”

霍去病奇道,“你搞这么多丸药,散剂还有药材要做什么?还运来运去的,贩卖么?你好好一个身份十分尊贵的妇人怎么能去做这些事情!”

陈娇没有重农轻商的思想。虽说此时的社会大风气是商人地位低下,不得衣丝坐车,但是商人手中有巨利是不争的事实。王侯将相,高官氏族们个个都看得分明,因此其中多有参与经商者,不过一般都不会自己去,而是派手下信得过的奴仆代劳。

陈娇也是其中的活跃分子,以前就和韩嫣一起私下里悄悄的倒卖过香料,烈酒等物,每次都获利颇丰。现在有了新思路,自然是更加的热情高涨。

悬壶济世,治病救人那是大大的好事。在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之余还能丰盈自己的私产,那更加是一举两得,开心得很。

陈娇受自己的惯性思维驱使着,还没有转过弯来。以前就一心一意的算计着想要养个小白脸,现在情况有所变动,日后怕是要和韩嫣一起过了,她又自然而然的认为她应该养着韩嫣。

韩帅哥美则美矣,只是有个巨大的缺点,就是太过大手大脚,从不知勤俭节约为何物,华服美酒,宝车骏马,平常玩个弹弓都要用金弹子的,她可得多预备点钱才行。

陈娇有个好处,就是做事比较有条理,既不急躁也不拖沓,有了想法就会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有板有眼的慢慢做起来。

她手下最得力的家人孙坷这时正带着人去各地给她管理田庄。陈娇一时抓不到合手的人使唤,不得不自己操心,从跟了自己很久的几个内侍中挑出一个行事稳妥,名字叫做吴瑞的,仔细交代了一番,又向母亲要了两个阅历丰富的老家人相帮,另给他们再带了仆从十余个,一起往蜀地西南采购药材去了。

这件事安排好之后,就又开始潜心研究她的医术药方,其间仍然有不少的疑问,就一条条的记下来,想要多攒点,等刘彻那不许御医出宫的禁令解除之后再逐一请教。

正是打算先打道回府,回她的长门宫时,就有平阳公主派人来请姑姑馆陶大长公主携陈娇去她府中赴宴。

平阳公主是馆陶大长公主的亲侄女,和刘彻一样,从小也被姑母半真半假的疼爱过,所以并没有和姑母真正翻脸,一直还有些面子上的往来。

此番特意宴请姑母还指明了请她带上陈娇,馆陶大长公主不好推辞,就来问陈娇,“阿娇啊,你说平阳这是什么意思?”

陈娇也有点不明白,想来是因为自己最近私下里给霍去病帮了些小忙,也算是和卫家缓和了关系,所以平阳这个四处都想做得圆滑的人,又想和她们维系一下颜面上的往来了。

便道,“我觉得没什么大事,母亲你是平阳她的姑姑,她偶尔请你一次也是应该的,你也许久没出门了,要不然就去一趟吧。”

去到平阳公主的府上一看,发现她准备得十分周到,酒宴,歌舞都很不错,是个诚心宴请的样子,馆陶大长公主比较舒心,陈娇见她母亲高兴,自然也就没什么意见。

酒宴吃到一半,陛下带着一堆内侍翩然而至,待诸人拜见毕就笑道,“许久不见姑姑,没想到能在平阳这里遇上,实在难得,大家都是自家人,能在一起这般亲近朕心甚慰啊!”

平阳公主心中不满,认为弟弟这是在装模作样。

暗道不是陛下你前些日专门提点我说姑姑年纪大了,又是长辈,要我别要总揪着以前那点私怨不让,能多亲近就多亲近些。

还埋怨我说上次阿娇和霍去病争执之事多是因为我调停不当引起的,害阿娇在人前受了委屈,让我有机会与她和解一下,我这才赶紧把人都请来的。

没想到弟弟的消息这般灵通,自己前脚把姑姑和阿娇请来,他后脚就来了。

暗自叹气,弟弟这么费心难道还是为了阿娇,最近他这是怎么?上次挑唆着阿娇去宫中当众闹了一场竟然都没起到什么作用,陛下就是当时黑了下脸,这才过了几天啊!就一点都不再介意了吗?

难道自己今后都不得不向阿娇这个横蛮女低头讲和?真是岂有此理!

馆陶大长公主如今真是没有什么大心思,唯一就是盼着刘彻还肯顾念些旧情,能够一直善待她的女儿,她也就别无所求了。因此和侄儿两个你好我好,着实说了些好听的。

陛下目不斜视,面色和蔼,和姑姑其乐融融的唠家常,平阳公主在一旁凑趣说几句,阿娇无所适从,她也插不进话去,只好老实坐在一旁当摆设。

气得馆陶大长公主偷空瞪了她两眼,暗道这女儿真是从小被自己给娇纵惯了,一毫不懂凑趣逢迎。这么好的机会,你跟着说两句好听话又能值得什么。

看看人家平阳,身为陛下的亲姐姐,现如今地位最稳最得陛下信任垂青的公主,人家不也是要小心讨好着嘛。

这么看着平阳倒有点像自己的女儿,所作所为都和自己当年有些相似。反观阿娇明明都已经被一贬到底,什么都不是了,还要在人前这么端着架子。

如此好的机会也不知赶紧把握,趁着陛下心情好跟着大家一起讨好一下又有什么难的,怎么还一反常态,硬是坐在那里呆头愣脑起来。

其实馆陶大长公主这是有些错怪阿娇了,她平时也是知道该低头时须低头的道理,也能够忍着心里不适去做些讨好巴结的事情。

只是最近不太敢在表弟面前有多余的举动,很怕会巴结过了火,他又要自以为‘施恩’的把自己再弄去什么上林苑之类的地方,那可吃不消。

看陛下看都不往她这里看一眼,没有什么要理睬她的意思,阿娇便也坚决不开口,对母亲使过来的眼色只做不见。

耳听得平阳公主在一旁说道,她府中新近从南方找来了几个舞姬,舞姿十分新颖灵动,陛下若是有兴致,就她们几个来给陛下献上一舞。

陈娇忍不住微微撇嘴,这一招从她母亲那一代开始,都用了几十年了,凡是皇帝到公主家中坐坐,必要献上美女,腻不腻啊,平阳公主也太没新意了。

没想到刘彻竟和她想到了一处,“不用了,朕每次来都看这个,今日就算了吧,朕还宣了卫青去议事呢,再坐一下就回宫了。”

说到这里,他貌似是终于想起了陈娇也在,转向她道,“朕前几日命人从天禄阁里找出了不少先秦医书,阿娇不是最近对这个挺有兴趣的吗,和朕一起回去看看吧。”

说完便命人准备车撵,起驾回未央宫。

馆陶大长公主大喜,连忙推一把阿娇,“多谢陛下,陛下这可是太费心了,还能记得阿娇自己玩闹的这点小事。”

陈娇不敢说那些书很早以前韩嫣就已经拿出来给她抄录了一套副本的,看陛下也根本没有想要问问她愿不愿意去看的意思,只得谢恩跟上,请母亲自己先回府去。

她母亲乐不得的,连声道难得陛下百忙之中还能记得你这点小事,你快跟上去吧。

平阳公主怏怏不乐,暗道陛下你想见阿娇就直接宣她进宫嘛,她难道还敢不去,何必要找个借口先到我这里来转一圈。看来自己的顾虑已经铁定成真,今后将不得不向阿娇这个横蛮女低头讲和了。

74是在迁就吗?

上次和表弟同坐一辆车驾是什么时候的事?陈娇坐在刘彻身旁,一边晃悠,一边慢吞吞的琢磨,努力回忆了半日,发现那还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具体是几年前她都已经记不清楚了。没想到这么久之后还能有这个和陛下同乘一车的荣幸。

忽听刘彻道,“阿嫣没事,杜周来向朕禀报徐州事情的当日晚上阿嫣就自己回来了。”

“啊?”陈娇有一丝心虚,“哦,他没被城阳王加害,那当真是太好了。”

刘彻侧头看她,“朕都没想到你那日反应那么大,可吓到你了吧?以前一直以为你不太喜欢阿嫣的,这次才看出来,原来你也是个念旧之人。”

陈娇笑笑,让表弟认为她念旧总比让表弟怀疑她偷情好,“以前是我太过小气,看谁在陛□边得宠都不顺眼,现在总不至于还这样。韩嫣是自小相识之人,忽然得知他出了意外,我心中难免会有些震惊伤痛,还好他没事。”

刘彻有点矛盾,阿娇不再像以前那样小气计较,这当然很好,不然他会被烦死。可是内心深处又隐约觉得不计较岂不就是不介意,不在乎?要是那样,那阿娇还不如继续小气计较呢。

回到未央宫时,长平侯卫青已经在等着了,还有步兵校尉李息一起在等。

陈娇自去翻看刘彻命人给她从天禄阁里找出来的那些简牍,想找找有没有当初韩嫣没有拿出去的漏网之鱼。

奉命做这事之人十分周到,已经将找出所有简牍的名目抄出来了一份,陈娇大略看了一下之后,发现韩嫣还真是办事细心,除了两卷特别晦涩难懂的之外,其余的几乎她已经全部都有副本了。

只是不能不给陛下面子,这些书既然是刘彻特意命人找出来给她的,陈娇便想让人将这些简牍都收拾出来,回头全部带回去假装要抄录,等过上一段时间再送回天禄阁。

可是旁边伺候的内监却道不用,陛下已经吩咐找人帮娘娘抄录了,过两日就能抄好,娘娘到时只管拿回去就好。又道陛下请娘娘先去开襟阁稍候,他等会儿议完事就过去。

“陛下想得这么周到?”陈娇有些吃惊,沉吟一下,“那,那就先去开襟阁吧。”暗道这表弟最近好像变得越来越周到体贴,招人喜欢了嘛。

让人叫上候在宣室殿外的芙楠和芙琴一起,被几个陛下的宫女内监,恭恭敬敬的引着穿宫过廊的往开襟阁去。

陈娇走到半路想起他们总称呼自己为娘娘,刘彻听习惯了不觉得什么,可要是被这宫中其他人听去了怕是不太妥当,便嘱咐道,“我现在不是陛下后宫之人,你们不要总是称我娘娘。”

那几人不肯,主要是不敢,领头的一个内监赔笑道,“这几日陛下吩咐给娘娘找书什么的,我们回话时都称您做娘娘的,陛下从来不说什么,这时忽然改口,怕陛下听见反而要怪罪了。”

陈娇不赞成,“这只是陛下一时疏忽,忘记了,怎么能作数,他一天到晚的国事繁忙,你们怎么还能指着他记得这些小事,反倒是你们该按照规矩来提醒提醒陛下才是。”

那内侍只是赔笑,就是不肯改口,“娘娘说得是,旁的小事情陛下一定不能样样记得,可是娘娘的事情自然不是小事…”

宣室宫中的这些伺候的个个精明,没有糊涂人,他们于各种礼数规矩肯定比自己记得清楚,他们既然实在不肯改口,陈娇也就算了。

出宣室殿过西阁,通过长廊与永巷宫连接,再往后才是开襟阁,廊阁之间,流水潺潺,香草萋萋,与未央宫正殿的大气肃穆相比堪称是另外一个天地,正是刘彻的后宫所在。

在后宫中溜达,自然不免要碰到些后宫中莺莺燕燕的人物。

陈娇缓缓的随着刘彻的侍从往开襟阁去,一路遥遥看到好几拨婕妤,夫人,美人打扮得光鲜靓丽在带着宫女游玩,姹紫嫣红的还挺好看。

陈娇欣赏了一会儿各色美女,然后就明白过来,这些都是在宫中有点耳目根基的,能够打听到陛下晚上要去开襟阁,所以都来沿途碰碰运气,要知道刘彻后宫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已经被封有品级的,也很难被他想起来,要见一次很不容易,必须要自己想尽各种办法创造机会,在激烈无比的竞争中被陛下看到。

叹口气,实在是觉得这些女子挺可怜,不过转念一想,又认为自己这是有些杞人忧天了,不耐寂寞,不愿进后宫的女子自然有,不过自愿投身争宠大潮的更是大有人在。

刘彻很重视人才,在封赏方面毫不吝惜,‘后宫人才’那也是‘人才’不是,只要是能入了陛下的眼,陛下宠幸之后,觉着满意,然后给封了品级,就能一步富贵,荫禄父兄。

亲王级别的婕妤、列侯级别的泾娥、关中侯级别的容华…在这样诱人的地位和富贵面前,所有的后宫女子和她们的家族都必将出尽法宝想要吸引皇帝的注意。

哼,表弟还真是艳福不浅呢,被众美女这样奉承仰望着,那自我感觉怕是好得不能再好了,陈娇腹贬。

到了开襟阁,发现已有不少被陛下召来的后妃候在那里,酒宴也已摆好,就等刘彻来开席了。

众女之中,陈娇只识得王夫人和邢美人两个,其余的有的只是看着眼熟,有的干脆就一点印象也没有。

陈娇也不介意。表弟的女人嘛,别说那些不太见的,就是跟前这些经常能露露脸的,他自己有时也都认不清,更何况自己了。

陈娇的身份比较特殊,别人见了她上前见礼也不是,随意打招呼也不妥,反过来让她给见礼也没人敢,所以都只好装作看不见。

只有邢美人娇娇柔柔的温雅一笑,欠了欠身。让陈娇对她刮目相看了一下,这般我见犹怜的,还如此仔细谨慎,难怪能在众美女中独树一帜,一直得陛下的宠爱,听说如今她和王夫人的地位都差不多了。

内侍直接就将陈娇引到正中陛下的位置旁坐下,没过一会儿刘彻就来了,直接命人开宴,诸美人序次献上歌舞。坐在陈娇身边笑道,“阿娇等得不耐烦了吧?那些书看了没有,觉得怎样,朕已经让人抄录一份给你了。”

陈娇心道我怎敢不耐烦,等你还不是白等,微笑答道,“多谢陛下,我看了看他们从天禄阁找出来的书目,果然都是我想要的,本来还想自己带回去找人抄一套副本的,谁知陛下竟已先替我想到了。”

刘彻笑笑,“你用的上就好。”

宫中的歌舞十分精彩,不过阿娇今日先在平阳公主府,又在这里,连看了两场,有点审美疲劳,便不太有兴致。

陛下的心思也不在歌舞上,只是随意瞟两眼,然后就在一边问起陈娇上次和霍去病去军中舌战群医的事情。

那是陈娇这几年中干过的少有几件‘正事’之一,自己还是比较得意的,就挑些有意思的复述给表弟听。

先还有点操心,只怕耽误得太晚了,牵涉到留宿就是一番尴尬,表弟每次都是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肯定十分想要留下陪他,而他实在又是不缺女人,每次屈尊降贵的留下自己那也都是漫不经心的,所以才能被轻易推脱掉。

一来二去的,都有了经验,陈娇现在对此不是很紧张,就是觉得烦得很,此话题实在是不想再多提了。

后来发现,陛下十分随和,过了一会儿就十分体贴的问她想留在宫中还是回去姑姑那里。

要是想回去姑姑那里,就派玖羽驾车送她,玖羽是一直专职替陛下驾车之人,技艺娴熟,车子驾的又快又稳,乘坐十分舒服。

陈娇自然是要回馆陶大长公主府的,陛下这实在是太善体民意,搞得陈娇都有些不安了,怎么感觉刘彻这很像是在用心迁就自己呢?

在她的记忆里,此种情况这辈子共出现过两回,这一次是第三次。

第一次是他们十几岁刚成亲的时候,刘彻还是个率真的少年,迎娶了美丽骄傲的表姐,是真的很高兴,所以能够体贴忍让;第二次是他青年气盛,行事惹恼了窦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起意想要废了他的时候,那时多仗阿娇这十分受宠的外孙女与馆陶长公主在窦太后跟前替他周旋。

当初一心以为自己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的那些体贴温柔都是应该的,也必然是天长日久,真心诚意的。可惜实在是太过天真了。殊不知真情本就难求,帝王的真情更加难求,刘彻那时的温柔体贴不过都是些权益之举罢了。

唉,这些往事在记忆深处被尘封了许久,陈娇一直刻意不去多想。主要也是因为亏本买卖已经做过了,多想实在无益。

不过那都是她吃亏伤心的经验教训,再出现类似情况便要拿出来提醒一下自己。

只是还不明白表弟现在又愿意费心思迁就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虽然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但刘彻现在威严日盛,做到这般程度就已经很吓人。

陈娇实在想不出原因,不由心里颤巍巍的开始紧张。表弟的柔情,那代价实在太高,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是,欠了他的债可是无论如何都还不起的。

暗道天灵灵地灵灵,地藏王菩萨保佑,表弟这般举动只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可千万别再有其它麻烦了。

75、不满和担忧 ...

椒房殿中,殿角处一尊青铜凤首的三足熏香炉冒出淡淡的香气,四下侍立着数个敛眉低目的宫女,卫皇后居中正坐,旁边跪坐着的是陛下的姐姐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一看就是心情不佳,一张脸拉得长长的,坐在那里半晌不语,过了一会儿还是卫皇后先开了口,声音婉转低沉,很有些安抚作用,“公主对此事也不要太过烦心了,陛下他念旧,想对前皇后好一点,那也是陛下心地宽仁之举,我们理应体谅圣意才是。”

平阳公主看卫皇后一眼,心里郁闷,暗道你现在地位甚稳,有儿子有兄弟的,连外甥都这么入陛下的眼,自然可以大度一点,摆出一副不为此事烦心的雍容样子。

反正陛下十分喜好美色,在后宫中广施雨露,他不对阿娇旧情复燃也照样会去宠其它女人,于你来看,说不定任由陛下在阿娇身上花上一段时间的心思更好,阿娇的年纪摆在那里,日后肯定是要慢慢走下坡路的,而且九成九还是生不出孩子。

暗自叹口气,心道我却不同,总要提心吊胆的提防着阿娇报复我。我和陛下的关系本来一直不错,要是此后被她从中作梗,经常在陛下面前进点我的谗言,就要麻烦之极。

长长叹口气,“娘娘啊,你也别要说得这般轻松,她到底不同于普通女子,陛下随便给个封赏就会欣喜雀跃。她也是做过皇后的人,眼界自然高,定然不是随意被封个美人,婕妤就可以满意的,她现在可还享有和你一样的贡享用度呢。陛下要是想哄她开心,还真不知会做出些什么。”

此话也有几分道理,卫皇后微微蹙起眉头,不过还是温婉劝道,“陛下向来圣明,做事肯定自有分寸。不会无故行奖惩迁降之事。”看平阳公主一脸的不满,便接着道,“不过公主说的也在情理之中,多谢公主提醒,我不会疏忽大意的。”

平阳公主知道卫皇后素来沉稳,即便和自己说话也不会太直白随意,能这么回答就是心中已经有数了,点点头,“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也做不得什么准,陛下他自然最是英明的,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仔细提防些总没错。”

卫皇后点头,两人正说着,就有宫人进前禀报,“禀娘娘,有王夫人和邢美人两个来求见,说是王夫人的家中从西南采买来上好的五色锦帛,给她送进宫来一些,她来献给娘娘享用。”

卫皇后失笑,“本宫不缺这个,她这是想起什么来了。”

平阳公主心思比较活,“娘娘让她进来吧,估计是有什么话想到你跟前来说了,这是找个借口。我看啊,搞不好就和那一位有关,她这动静可是闹得够大的了。”

卫皇后知她口中的‘那一位’指的是阿娇,对那宫人道,“难得王夫人有这个心意,你去让她们进来吧。”

王夫人娇艳美丽,是继卫皇后之后,刘彻后宫中尤得陛下青睐的后妃,算的上是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之中独领风骚的一个,足见其美貌动人之风韵。

伴着邢美人进来,拜见了皇后娘娘,献上了自己带来的礼物,看卫皇后脸色平和就闲闲的找些话来说。

夸夸皇后娘娘雍容大度,言行气派,后宫中人人敬仰。又赞平阳公主近来看着气色真好,望之好似二十许人,不知公主是怎么做到的,这脸上的肌肤细滑水润,真是好看。

她这一夸平阳公主倒是夸得恰到好处,平阳公主最近坚持在使用阿娇传授的养颜秘方,自我感觉效果不错,被王夫人这一夸,正夸在了心坎上,露出了笑脸,“你就是嘴甜,哪有此事。”

邢美人在一边温柔插话,“公主真的是肌肤细腻红润,看得我们都羡慕了。您这般气色我看也就是前日在开禁阁陛□边带着的陈娘娘才比得上…”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上面才坐着一位正牌娘娘,连忙轻敲自己的嘴,“我乱说话了,娘娘千万别见怪。”

平阳公主有些皱眉,“你们怎么还称她做娘娘!”

邢美人连忙起身向卫皇后请罪,“娘娘赎罪,是我疏忽了。”

王夫人位份比邢美人高,加之卫皇后一向谦和,所以比较敢说话,轻轻叹口气,起身道,“娘娘和公主也别介意,这其实怪不得她说顺口,我们那日在开襟阁领陛下的旨意,序次献上歌舞,当时陛□边的内侍还有宫女们全部称前皇后做‘娘娘’的,陛下听着也不说什么。”

卫皇后微微沉下脸,“陛下要做什么,那都自有道理,岂能随意议论指摘,这是大不敬!”

王夫人一惊,连忙躬身道,“皇后娘娘说得是,我不敢指摘什么,刚就是那么顺口一说。”

平阳公主打圆场,“算了,算了,随口说说的事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王夫人碰了个钉子,不好再多说,和邢美人两个起身告退,“那就不烦扰娘娘和公主叙话,我们先回去了。”

卫皇后颔首,又叮嘱两人不可在背后妄议陛下的事情,这才放她们走了。

平阳公主又气又笑,“娘娘你看看,阿娇她这也太不知收敛,王夫人,邢美人几个也算是这几年陛下跟前得宠的人了,那身份很不低的。定是阿娇她架子摆得太大,人家歌舞给陛下看,那是应该的,阿娇她还大刺刺的和陛下同坐共赏,这可招人恨了吧,都到你这里来告状了!”

阿娇很无辜,她最近也过得提心吊胆十分不踏实。

表弟这些日对她很不错,虽说表面上看来好像和以前差不太多,仍是一副颐指气使的威严样子,可是其细心体贴在细节处却多有表现。

好比不用她开口就会记得派人去天禄阁将她可能会感兴趣的书找出来;副本抄录好了,她进宫来看,陛下也会抽空来陪陪;知道她喜欢看宫中后妃们的歌舞,就不动声色的尽量多安排几次;自己不愿留在宫中也从不勉强,还把御用的车夫派给她驾车…

这可太吓人了,根据经验,陛下的人情债昂贵无比,堪称天价。想想看,自己以前付出了那么大代价,在他登基初期稳固皇位的大业中做出了卓有成效的巨大贡献,不也就只得到了那么短短数年的柔情体贴吗。

现在自己可是没那个本事和靠山了,欠下了人情债要如何还法?

76逃不开的巫蛊(上)

天禄阁旁的一处宫室被刘彻命人临时收拾布置出来,几个细心善书写的小黄门就在这里给陈娇抄录那些找出来的古籍医书。

抄好一批,陈娇就来看看,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带回去。因见这个地方幽静且没人打扰,就将她前阵子一直在请教的那两位御医也请过来,顺便把自己这些日积攒下来的疑问拿出来讨教一下。

这一日看看最后几卷终于也被抄好了,心中甚喜,每个抄书的小黄门都给了份厚赏,再命人去请那两位御医,寻思着今日再认真请教一次。明天就赶紧收拾收拾回长门宫去避避风头吧,把表弟最近这段心血来潮的时间避过去再说。

最近她总来宫中转悠,连她那如今什么事也不管的母亲都来警告过她了。说你要不然就赶紧趁着陛下现在心情好,对你还念着点旧情去向他讨个封赏,不拘什么,只求他给你个正式的名份,搬出长门宫,以后再陪在陛□边就能名正言顺。

否则的话就要言行收敛些了,你顶着个废后的名头在陛下的后宫中招摇来去,偶尔一两次可以,时间久了怕是会要招人非议的,万一再有一两个看不顺眼的心生嫉恨,跳出来指责生事,却不是自讨没趣?陛下为着颜面宫仪着想,出了事未必会护着你!

陈娇估计着她母亲馆陶大长公主是想到了当初董偃被刘彻召进宫却无故受辱之事,这是拿经验之谈来提醒自己,因此虚心受教。

母亲馆陶大长公主大半辈子的心思都用来琢磨后宫中的这些是是非非,她既然能起了这个警惕心,那陈娇就自然不敢怠慢。

只是她也很为难,最近总进宫并不是她自己要来的,陛下以派人给她抄录那一大堆医书为名,动不动就宣她来看看,她实在不好推脱。

只得耐心等着把眼前这点抄书的琐事了结掉,就立刻回转长门宫去窝着。

昨日看看抄书工程的进度差不多快结束,就已经词恳情切的和陛下说过了,医术之道博大精深,最近跟着御医研习了这么久,她也很是辛苦,加之这几年在长门宫中清静惯了,住在别处不是很习惯,因此准备等这些简牍抄好之后就带回长门宫去慢慢看,清清静静的闭门修养一段时日。

刘彻听了后脸色有些古怪,不过也没多说什么,陈娇就当他是默许,暗暗松口气。

两位御医临走时,陈娇也也一人送了一份重金,待他们走了之后心中一片轻松,叫过芙琴来查问,“陛□边的纬衡总管那里去打过招呼了吗,咱们今日回去后这里就没有用了,请他过后命人来收拾出来吧,另外多谢他这些日的关照。”

芙琴应道,“放心吧娘娘,早上我就去找过他了,送了一袋明珠,他还说娘娘太客气了,让我谢过娘娘呢。”

陈娇点头,“行啊,纬衡和韩嫣的交情很好,最近这些日也特意关照咱们,我看韩嫣的面子也该送份厚礼给他。”四处看看,“那咱们就走了吧,路上赶得快些,天黑前就能到长门宫。”

芙琴应一声,刚说芙楠不知去哪里了,我去找找她,就见芙楠一脸惊恐的冲了进来,“娘娘,不好了,卫皇后带了一大堆的人,正往这里来了!看那架势,恐怕是冲着咱们来的呀!”

陈娇一愣,“带一大堆人往这里来?什么意思?”

芙楠使劲喘着大气,可见是飞跑回来的,“我刚才给娘娘收拾那些竹简,看多了觉着有些头晕,就想出去走一下,没想到才走了没几步就远远看见卫皇后带了一大堆的侍从朝这个方向过来了!那个架势一看就是,就是要抓人处置啊!我我我,我就赶紧跑进来了,这边就是个天禄阁,没其她人待着,那九成就是冲着娘娘你来的!”

芙楠的情报很准,可惜来得晚了些,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陈娇刚听她说明白,就有几个宫中的侍卫涌了进来,把守在门口,为首一人喝道,“全部都不得乱走乱动,待在原地,皇后娘娘马上就到!”

芙琴和芙楠还有她们带来的两个小内侍都护到了陈娇的身旁,惊道,“娘娘!?”

陈娇摆摆手,让她们都别乱叫,想要先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过不一会儿,卫皇后就在大队的宫女内监簇拥下快步进来了,一派雍容的停在陈娇面前。

虽然明知人家现在的身份已经高过自己,陈娇还是做不到见了卫皇后要拜见,笔直的站在当地和卫皇后脸对了脸,“不知皇后娘娘大张旗鼓的这是要做什么?”

卫皇后也不去多计较她的失仪之举,只是正色道,“本宫原不想对夫人失礼的,不过这事情过于严重,我既知道了就不能不管。夫人!有人密报你在后宫中行巫蛊之术害人!”

“行巫蛊之术害人!”陈娇张大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这辈子和巫蛊有缘不成,怎么又是巫蛊之术啊,心里电光火石般的明白过来,这定是有人在陷害她。

卫皇后也不多言,一挥手,立时有十余个内侍宫女开始在屋内四处翻查搜寻,又对着陈娇不急不缓的道,“本宫这是秉公处置,既然有人密报,那一定就要彻查才行,还请夫人莫要妄动,伤了和气不好。”

陈娇自然不能妄动,皱眉不语,看他们这个样子冲进来就搜,那定是得了准确消息的,如若搜不出东西反倒要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