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楼不曾关注台下的震动,她的舞姿越来越快,有时折腰转身,有时脚步轻移,琵琶声声,舞姿绚烂,像是一朵妖娆的牡丹,疯魔般的艳丽沸腾着观者浑身的血液,所有的漫不经心都在她的这一出舞蹈中粉身碎骨,她如同烟霞一般灿烂,光彩照人,万众瞩目。

舞到众人都目瞪口呆之时,江小楼突然掷出琵琶,王鹤一把接住,抱住琵琶呆呆望她,几乎痴了。

她手臂轻甩将臂上金环褪去,原本折好的水袖陡然散开,她的舞姿疾徐变化,由高亢变得柔缓,由凌厉变得飘逸,赫然是美人图上第二幅的长歌水袖。顷刻之间,她已经淋漓尽致地展现出壁画上描绘的翠鸟临水、游龙惊梦、垂莲照影、凌雪纷飞四种场景,舞姿之变幻、节奏之平缓,简直是轻盈之极、娟秀之极、典雅之极。

沈长安眼睛都看直了:“瞧她神态舞姿,简直是壁画上的长歌再生!”

吴子都连连点头:“是诗又是舞,世所罕见啊。”

须臾之间,江小楼微微一笑,仰头撕了水袖,众目睽睽之下再次变换了舞步。她的身体随着脚步的动作摇摆扭动,似空中浮云,又似晴蜒点水,更像是浪花不断拍打着海岸,仿佛龙宫中的仙女在波涛上飘来舞去,硬是将一出舞跳得流畅痛快,极富“踏歌来、凌波舞”的气韵。

“是第三幅云棠的凌波舞!”包厢里的卫公公眯起眼睛。

当众人看得如痴如醉之时,伴奏的悠扬琴声忽然换成了幽冷的箫声,变得苍郁而萧索,江小楼翩然转身,突然褪去一身金色华服,露出内里柔若白云的白衣,瞬间舞姿也变得仿佛一片秋风中的落叶,美得那么凄凉,美得令人心碎。

她如今一身白衣,与刚才锦衣华服,对比十分强烈。

烛火通明的台上,她临风而立,衣袂翩翩。张开的手指如同莲花,纤细的手臂如同莲蔓,不断牵引着,却又不断分离。

这一场哀伤缠绵的独舞,用曼妙的身体语言表现着澄澈如水的心灵陷入绝望后的悲伤,像是暖日下的春雪,像是花瓣上的清露,在短暂的时光里,折射出生命最后的美丽。

众人看到眼前的活色生香,摇曳翩翩,仿佛见到最美的锦缎剪裂了,清艳的莲花被揉碎了,黑暗缓缓吞噬着最后的美好……她的舞蹈无声无息,偏偏像是死去的花之精魂此起彼伏。

这一出舞蹈是歌唱,是哀号,是痛苦,是叹息。散出莲花的香气,流泻了千年来缭绕在壁画上的芬芳,集了三千宠爱的骄傲,更藏着饱受人生不幸灾难的苦恨。

大家在这美丽的绝望和绮丽的馥郁中臣服到底,每一个人都把眼睁圆了。

莲衣的故事不是传说,她降临了,在这个台上,是真正的莲衣!

众人看着看着,竟有人被这一出舞勾出了莫名心事,眼中忽然有了泪光。

只有谢连城怔怔望着,似乎望进了江小楼的心中。

她这样灿烂的美丽着,谢连城却分明看到那灿烂的美中缭绕着深入骨髓的忧伤。

绝望,凄然,悲愤,仿佛想要挣脱一切却被死死束缚。满身伤痕却依旧孑然傲行,阴柔绝望中深藏凛然怨愤。

在众人浑然忘我之时,箫声突兀地断了,江小楼的身躯流云般飘落。她整个人缓缓匍匐在地,就好像一只失去爱侣的鸳鸯独自死去。

那样安详和谐静谧,那样与世隔绝的疏离。

江小楼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眸子里的情怀。

谢连城目光微动,喃喃自语:“是莲衣之死。”

飞天、长歌、云裳、莲衣皆是琅琊寺壁画中的四大美人,飞天叛逆绚烂,反弹琵琶;长歌轻盈典雅,水袖倾城;云裳飘逸洒脱,凌波微步;再加上最后一出风姿卓绝却凄艳至极的莲衣之死,讲述的是四位绝代佳人的独门舞蹈,也是她们光辉灿烂却又各具特色的一生。

江小楼长短肥瘦,随时变更,风情态度,极为逼真,须臾之间让众人尽观四位早已随风而逝的绝色美女,满足男人的全部幻想,何等风流,何等惬意!

不知瞧过多少美人的卫公公,在看到过江小楼一舞后,居然变得什么话都说不出了。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叹息着说道:“我没有话说。我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能汇聚天下之美,能拥天下之妖。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精彩的表演,如此女子,岂可沦落风尘?”

谢连城盯着江小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还痴痴抱着琵琶的王鹤喃喃自语:“拥有这一美人,岂非天下绝色尽在怀中!”

众人这才猛然惊醒,赫然发现自己忘记鼓掌,一时热烈的掌声几乎将屋顶都掀翻了。

恰在此时,二楼漆画着富贵海棠的包厢门突然打开,一紫衣男子漫步而出。此人玉面朱唇,风流可人,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似嗔非嗔。

那蛊惑的眼,薄薄的唇,勾人的笑,一轻瞥一浅笑,绝色得让人窒息,偏生华丽阴鸷的气质天下之间独一无二。

他身上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人情不自禁被吸引、被迷惑。那是芬芳的罂粟,那是淬毒的刀锋,那是销魂的靡靡之乐,不动声色之间夺人心魄。

他只消一登场,便华丽耀目得让周围顿时惨淡失色。

刹那之间,满堂赞叹戛然而止,寂静无比。

江小楼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心头掀起滔天巨浪。哪怕天地崩裂,哪怕海水倒流,她也不会忘记此人。

紫衣侯,萧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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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我终于看透了你的本质,你就是个玛丽苏。

小秦:我当然是玛丽苏,我还是金手指,尼玛我最喜欢一堆人为了女主要死要活的。

编辑:是女主逼得别人要死要活吧→_→

第11章 庸脂俗粉

萧冠雪的身上有一种邪恶的魅力,让人明知道眼前就是万丈深渊却还是心甘情愿的一头栽下去。

他的外表高贵、优雅,微笑的时候总是能让你心头发软、身体发颤。但江小楼很清楚,他甜蜜的微笑下转动的永远是最最狠毒的念头。

她不知道上天为何要创造出这样一个男人,有着如斯俊美的外貌,却生着恶毒至极的心肠,像毒蛇一样阴冷,狐狸一样狡猾,冰雪一样理智,这种人几乎是不可战胜的。

萧冠雪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小楼。

小楼面上的轻纱不知何时已经掉落了,露出了真容。他盯着江小楼的一双眼睛,轻轻说道:“看着——有些面善。”

萧冠雪的语气很平淡,声音很柔很软,但如此温柔的声音却让江小楼心头攥成一团。

屈辱,是她涌起的第一个感觉。

他不记得她,是啊,他的府中不知多少国色天香的美人,在她的刻意掩饰之下,他不过将她当做寻常的礼物,还是从未多瞧一眼的礼物。但就算如此,他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她的兄长前去告状,下人来报,他只是随意地吩咐人处理掉。

仅仅是三个字,就活生生抹杀了一条人命。

眼前这个人,令她感到恐惧,甚至是毛骨悚然。

过去的磨难带给她的深刻印记,牢牢刻在她的心头,不经意之间突然跳了出来。

但人越是到了害怕的时候越是清醒,她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从前的事。

有一次路过紫衣侯的宴会,她见到一头野鹿被绑在宴会厅中间的柱子上,健壮的护卫举着宽大的竹片在野鹿的背上拼命地猛力抽打,那野鹿不停地挣扎,脊背变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此时厨师手持尖刀上前,对准野鹿鲜血淋漓的脊背就是一刀刺下,手腕一提,活生生剜出一块肉来。野鹿痛得悲鸣不已,厨师却捧着血糊糊的鲜肉装入托盘预备当场烘烤。

这残忍的做法叫烹鹿,脊背上的肉最少最难取,但如此取下的肉才是最嫩最鲜美的。

在萧冠雪看来,美人与牲畜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取乐的玩具。

江小楼微微一笑,垂下眸子:“侯爷莫要拿我取笑。”

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萧冠雪看着对方那双如黑玛瑙一般透亮的眼睛,笑容慢慢收住,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伸出了手,轻轻抬起江小楼的下巴。

那一只手就像一块冰冷的玉石,养尊处优,修长美丽,在她的下巴轻轻滑过:“你叫什么名字?”江小楼忍住心头翻滚的强烈憎恶,微笑着、轻描淡写地说道:“桃夭。”

萧冠雪修剪齐整的指甲轻轻陷入江小楼的皮肤,一阵尖锐的刺痛感让江小楼下意识地蹙起眉头,他满意地看着她,问道:“你不痛?”

这样温柔的表情,这样清软的口吻,他就那么看着她,像是在审视什么一样。痛?当然痛!但江小楼不能畏惧,更不能呼痛,因为一开口便有人会发现,一怕痛,便会被人如同对待蝼蚁一般杀死。

她记得他有一匹叫做透骨龙的爱马,身高体健,满身灵气,脑门有一块白色月芽状印迹,只要轻轻拍一下,它就会像飞起来一样奔跑,真正是一匹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良驹。萧冠雪也极为爱护这匹马,为它盖了豪华的马厩,吃的是千里之外运来的特殊粮草,从不允许任何人碰一下。然而在一次狩猎中,这匹透骨龙因为被猛虎惊吓而将他差点摔下马,回来之后他便下令将它处死。

透骨龙极具灵性,居然前蹄跪倒,眼中泪流不止,无数幕僚清客前来说情,萧冠雪却只有一句话奉送。

懦者弃之。

江小楼知道,他杀爱马并非因为对方危及他的性命,而是他极端厌恶一切懦弱的人和事物。

于是,她的笑容更深,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卖笑是我的本分,所以桃夭不能痛。”

萧冠雪似是颇感意外,笑意却更浓了:“你说得对,方才你若是落泪,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萧冠雪杀人不需要理由,哪怕是让他不高兴,江小楼也得死。

“多谢侯爷手下留情。”江小楼声音软和,心头却是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

有一天你会发现,留下我的性命,是你这辈子做的最错的决定。萧冠雪收回自己的手,对左右笑着道:“如此看来,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庸脂俗粉。”

金玉一直在旁边瞧着,此刻脸色微微一变。

江小楼丝毫不生气,脸上更无半点尴尬之意,反倒笑容可掬地道:“是,多谢侯爷褒奖。”

萧冠雪刚才离得远还瞧得不甚真切,此刻距离她这样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此女荡人心魂一般的美。虽然只是略施朱粉,却更显得眉如墨画,面如清荷,俯仰之间,眉眼全是风情。刚才表演的那孪生姐妹花也是同样的美人如玉、娇俏可人,但与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清艳一比,原本还各有千秋的美立即被压的无影无踪了——

萧冠雪挑起眉,突然笑了,在一瞬间明白为什么桃夭如此受到追捧。

如此娇媚温顺的神态,如此小巧精致的面孔。谁说魅惑人心的女子一定要形容妖冶?分明长着一张如此清丽的脸孔,一双眼睛却是刻入骨髓的妖娆。清纯的模样,如同一抹淡淡的素色青莲,生生逼退了万紫千红。

更重要的是,被人形容成庸脂俗粉都不生气,还能笑得这样温温柔柔、美丽无辜,若非心计过人就是别有居心,又或……两者兼而有之。萧冠雪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地道:“倒是颇有意思。”

说完,他自顾自地走了出去,身后跟着的护卫连忙跟上离去。

直到他走后良久,大厅里才炸了锅。

“哎,这样的姑娘也叫庸脂俗粉,紫衣侯也太……”

“嘘,小心隔墙有耳!”

大厅里人们议论纷纷,却都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见。

江小楼远瞧着紫衣侯的背影,挑起轻柔的笑意,蚀骨般的柔媚,恰好掩饰了眼底那一抹冰凉。刚才一直噤若寒蝉的金玉这才欢天喜地走过来,连声道:“哎呀,我的好桃夭,侯爷这是喜欢你呢!”

她看透世情人心,显然发现紫衣侯对江小楼有了三分兴致。

江小楼转过头来,已经换了清浅的笑容:“金玉姐,我累了,先回去歇息。”

金玉还来不及阻拦,江小楼就已经轻飘飘地走了。见状,大厅里突然闹腾起来。

“桃夭姑娘怎么走了!”

“对啊,桃夭姑娘不表演了,也该给咱们大伙儿敬杯酒啊!”

金玉忙着安抚喧嚣的宾客们,而另外一侧的楼梯上,谢连城轻轻蹙起眉头,这个叫做桃夭的女子为何如此眼熟?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而他身后的怀安分明已经认出了桃夭便是那一晚救下的女子,却碍于有客在场不便提醒,生生憋得小脸通红。

卫公公感叹道:“咱家自诩见多识广,这等有才有貌又有心思的姑娘并不多见,可惜,可惜了。”

谢连城当然知道卫公公在说什么,如此佳人本该被千娇百媚地藏于金屋,谁知竟然沦落至此,如何不可惜呢?

江小楼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挽月楼,她站在二楼的窗户前向下望去。

那是一顶八人大轿,轿子上镶金嵌玉,远远望过去都是珠光宝气。可这并非重点,真正的重点是轿子由八个年轻美貌的少女抬着,一个个身高胖瘦酷似,就连样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个个腰肢如柳,乌发如云,面如凝脂,眼眸含情,虽然抬着轿子,走起路来却轻飘飘的,像是一朵朵翠绿的云,从繁华绮丽的睡梦里飘过去一般。轿子的后面则跟着黑色大髦的护卫数十人,他们悄无声息地跟在轿子后头,仿若漆黑的蝎子群,默然却又阴森,与前头的鲜明翠绿形成了强烈对比。

眼睁睁看着一群人消失在黑暗中,小蝶喃喃道:“这……这是……”

江小楼微微一笑道:“紫衣侯就喜欢这样的排场。”

暗夜里,她这一字字说出来,竟然带着一种念诗唱曲的妩媚,别有韵味。

小蝶正要说什么,却见到江小楼侧脸微微闪过一丝幽淡光泽,笑容稀松平常,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江小楼同样如释重负,她在羽翼未丰之时竟然引起紫衣侯的注意,今晚的刺激,实在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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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故人见面

经过这一晚,国色天香楼的桃夭以擅长舞蹈、绝艳倾城而闻名京城,更出乎金玉意料的是,杨阁老对桃夭的兰花图格外欣赏,每逢文会便特意拿出来请人品鉴,能得到杨阁老青睐的人自然非同凡响,一时之间无数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特地来求画,只可惜江小楼推说手伤为愈,不肯轻易作画,真正流传出去的也只有杨阁老手上那一幅而已。

这一日,刘御史府的三少爷刘耀笑眯眯地陪着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进了门。金玉不禁笑着贴了上去:“刘三少许久不来,今日怎么得空了?不知您身边这一位是……”

秦甜儿没来得及躲开,只感觉到一具温热丰满的人体贴在自己身上直发烫,一时勃然大怒:“滚开!”

金玉被一把推开,赫然吃了一惊。她是何等精乖的人物,眼睛一瞥便见对方耳朵上有个小小的孔,当即笑容不减:“刘三少,这地方可不是他这等人来的。”

刘耀哈哈一笑:“秦公子正是今儿主客,难道生意上门了还往外推不成!”

金玉微昂起下巴,不再理会旁边的人,只顾贴上刘耀,故意满不是滋味的怨声道:“瞧您说的,客人既然上门来哪里有往外推的道理,姑娘们可都盼着刘公子来,要不是您御史府的门第太高,早派人上门去请……”说着,人已经拽着刘耀往大厅走去。

秦甜儿被独自丢下,一张小脸登时僵住,原地急的跺脚:“刘耀,你敢落下我!”

刘耀回过头来,连忙推开金玉来哄她:“哪里敢哟,今天你才是贵客!金玉,还不快去准备个上等雅座!”他一边说,心里一边嘀咕起来:若是把这丫头丢在这里,回头还不得被大姐撕了耳朵!

秦甜儿这才欢喜起来,两人相携着一同进去了。后头原本跟着的四个平常装束的壮汉只隔着三步的距离,隐隐的保护着他们两人。金玉回头瞧了一眼,这四人相貌都还平常,可是个个体格魁梧,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显然是武功高强的护卫。

雅座门口一位相貌娇俏的婢女上来替两人脱去披风,两人在桌前坐下,婢女们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往来,不一刻就摆上了佳肴美酒。秦甜儿蹙了蹙眉,斜眼看着刘耀:“难怪嫂嫂总说你不学无术,瞧你对这里熟门熟路,显然是常来了!”

刘耀原本就生得十分俊俏,在美人堆里头向来很吃得开,当下摸了摸鼻子笑了:“这个么……甜儿就不懂了。国色天香是京城最出名的风月楼,虽为风月场所却是清雅的很,刚才上楼的时候你没瞧见么,大多数人都在这里谈生意看演出,是个风流而不下流的地方呀!要不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将你带到这里来。不过你回去后可别告诉我大姐,否则她非活剥了我的皮不可!”

刘耀口中的大姐,便是刘御史的嫡长女刘嫣,如今的六品翰林院修撰秦思的夫人。翰林素有储相之名,十分接近皇帝,升迁的机会比同榜者快,能够得到这样的职司而非是被外派,足可见岳家得力的好处。

秦甜儿撅起了嘴巴,大眼睛更显得娇俏可人:“少来这一套,不是说最近有个名噪京城的桃夭姑娘么,怎么还不出来?”

话刚说完,就看见刘耀的目光一下子凝注了,秦甜儿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楼下的台子上,一个美丽女子款款走出来,清丽的面上淡淡施了粉黛,晶莹白嫩的肌肤带着浅浅的红晕,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横波流转之间动人心魄。

刘耀慢慢站了起来,面上大为震惊:“竟然是她……”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却看见刚才还稳如泰山的秦甜儿一阵风似地刮了出去。

“甜儿!”刘耀心中叫了一声糟糕,连忙追了出去。

江小楼刚刚出来便引起一阵骚动,还未开口便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呼喝:“江小楼!”

在这国色天香楼,人人都叫她一声桃夭姑娘,乍听闻这三个字,江小楼的眉头一皱,不由远远望去,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的少年蹬蹬瞪跑了下来。

少年杏眼桃腮,一双妩媚的大眼睛含着薄薄怒气。

江小楼眯起眼睛,一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秦甜儿看她模样,不知哪来的火气,猛然间暴怒一般把旁边桌子上的酒杯夺过来,呼啸着就朝江小楼扔了过去。

小蝶一声惊叫,江小楼却轻轻侧身,那酒杯瞬间扑了个空落在地上,琥珀色的液体倾倒而出,顿时惊了满堂宾客。

秦甜儿还要发怒,刘耀连忙追下了楼,一把拉住秦甜儿:“甜儿,别惹事!”他穿着绯色袍子,玉冠束发,肤色十分白皙,五官更是俊秀非常,一身打扮富贵之极。

江小楼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酒杯,微微一笑:“许久不见,秦小姐可还安好?”

金玉闻声赶来,见状收住了脚步,而原本预备干涉的其他客人听到这里都是一惊,这三个人显然是认识的,不但认识,似乎还渊源颇深。

秦甜儿眼里流露出毫不遮掩的鄙夷与厌恶,她满是讥讽地看着对方:“江小楼,好端端的一个千金小姐到这里来抛头露面,秦家的门风真要被你败坏了!”

江小楼看了看她,眼底波澜不兴:“秦小姐多虑,我和秦家如今毫无瓜葛,要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何谈败坏你秦府门风?”

秦甜儿娇俏面孔上的鄙薄之色更加深重,她没想到素来温柔忍让的江小楼竟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一时被噎了噎,却又实在难掩怒气:“亏你还沾沾自喜,看在我们曾经是朋友的份上,我就多劝你一句,与其倚楼卖笑还不如立时死了,省得丢人现眼!”

这话可真够恶毒。

江小楼却只是笑笑站在那里,笑容里云淡风轻:“这世道果真变了,从前秦小姐身上穿着碧云丝,平日喝着极品燕,享受着我的十万两嫁妆,用钱的时候就好姐姐好姐姐的叫着,一回头就翻脸叫人去死。你这样的人都不觉得羞愤欲死,我又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听到这话,大堂里的宾客们一时哄堂大笑。众人只知道这位桃夭姑娘曾经也是好人家的小姐,却不料和新贵秦府还有这等纠葛。

秦甜儿愕然,被众人一笑,一张粉脸瞬间涨得通红,指着江小楼手指颤抖:“你……你……你……”

江小楼语气平和,却字字如刀:“秦小姐,你父母花言巧语骗我老父信任,步步为营诈我十万雪花银;你那饱读诗书的大哥为了追求荣华退婚,又为了仕途高升而出卖我;你我本是多年好友,却在关键时刻落井下石,帮着你大嫂百般欺凌虐待。秦家这一门寡廉鲜耻的人都还好端端活着,我又为何要死?刘公子,你说是不是?”

秦甜儿没想到江小楼毫不在乎地全都捅了出来,站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刘耀一愣,一张白玉似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江小楼笑容更深,秦甜儿固然是个口蜜腹剑、翻脸无情的东西,至于你刘耀——若非你为秦思牵线搭桥,教唆他将我送给紫衣侯,我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金玉看情形不对,连忙上来打圆场:“刘公子,我家桃夭脾气不好,您可千万别见怪!楼上请,我给您赔不是!”说得冠冕堂皇,面上却无多少惶恐,刘耀不是杨阁老,她国色天香楼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请什么请,似这等腌臜地方,我是一刻都呆不下去!”秦甜儿一把甩开刘耀,快步往外走,在走过江小楼身侧的时候,趁其不备正预备狠狠的一个耳光抽甩过去,江小楼轻巧的一个退步,一把扼住秦甜儿的手腕。

秦甜儿怒道:“你敢怎么样?”

打人是一种艺术,打得鲜血淋漓不叫伤,打得痛不欲生才叫苦。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个苦主得演到底,这一笔账要先记着,江小楼勾起嘴唇,轻轻放了手。

秦甜儿尴尬地收回了手,原本想要让身后护卫为自己出头,可转眼一瞧满堂宾客都虎视眈眈的瞧着,知道今天要是闹大了怕是会损坏自家名声,不由忍下怒气,极其不屑用鼻子“哼”了一声:“等着瞧!”随即便带着护卫扬长而去。

刘耀正待跟着离去,金玉笑着拉住他:“刘公子,当真不喝一杯酒再走?”

刘耀回头看了一眼,却瞧见烛火之下江小楼正含笑望着他,眼底不见愤怒却是盈盈如水,登时心头一跳,鬼使神差一般地:“好,不过桃夭姑娘可得敬我一杯酒!”

刘耀是纨绔中的纨绔,表面风流却是坏到了骨子里,他这一句话,明摆着不怀好意!

上楼之前,金玉盯着江小楼,郑重提醒:“他毕竟是刘御史的儿子,你可不要闹我的场!”

江小楼脚步一顿,似笑非笑:“金玉姐这是什么话?”

金玉冷笑:“我不是糊涂人,从你第一天进国色天香楼,旁人不知道你是什么底细,我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我知道你和那些人都有仇,但我这里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你好好替我赚钱也就罢了,如果想要借机会报仇,我只有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些人谁都不是好惹的,你一个无权无势的丫头可得小心了!”

江小楼闻言却是轻笑起来:“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在国色天香楼里跟人正面起冲突,更加不会连累你,但……”

金玉眉头一皱:“但是什么?”

江小楼一双潋滟的眸子生生带出锋芒:“若是跟国色天香楼无关呢——”

金玉嘴巴轻轻一掀,露出一丝笑容:“只要跟国色天香楼无关,你要杀人放火我都管不着。不过,你不是笨人,也应该好好掂量着对方的身家背景,凡事要想想后果,一个弄不好尸骨无存都是有的。这可是天子脚下……”

江小楼定定望着金玉:“天子脚下又如何?”

金玉被她那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望着,心里一突,声音却刻薄:“我是提醒你,所谓天子脚下,你这样身份低贱的人哪怕有满腹委屈也没处告状,相反,若是里头那位刘公子少了一根寒毛,你可就没命在了!”

江小楼并不如金玉所想的那般生气,只是神色如水:“谁说我要杀他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份又是如此低贱,如何才能杀得了一个出身显赫的贵公子?金玉姐未免太高看我了。”

金玉轻轻吁出一口气,这才缓和了语气:“那就好,随着我进去敬一杯酒,这就一笑泯恩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