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瞬间落地,变得如同秸秆一般,毫无用处地躺在地上,护卫们面上尽皆露出极为难堪的神情。

“哎呀,差点误伤了醇亲王,该死,真该死!”一道声音陡然响起,旋即便有人下马,快速走了过来,连声道,“抱歉,真是抱歉!这帮属下眼睛都瞎了,竟然看不到是你们二位!”

说话的人是太子,他满脸皆是愧疚,仿若十分不安的模样。

“没事吧?”独孤连城并不理会太子,只是轻声问道。

江小楼只觉一颗心跳得极快,但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心跳过速……并非是因为刚才的险境。微微镇定了一下心情,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没事。”

独孤连城目光又沉又深,却是慢慢放开了手。

“不好,鹿跑了!”一名护卫高声大喊起来。

趁着这短短的功夫,刚才那头鹿已经跑出很远。

“我来!”一声厉喝之后,一名年轻的黑衣男子弯弓搭箭,数箭连发。

嗖嗖嗖——箭箭中的,鹿的头上转瞬插满了箭杆,它挨箭之后先是猛然跳起,口中发出凄惨的悲鸣之声,然后又拼命跑了几步,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倒了下来。

发射连珠箭的人,已经策马到了跟前,他一身黑色戎装,面容清俊秀丽,正是大将军裴宣。

太子扬声大笑:“如今这时节鹿肉是最好吃的,抬它下去,趁热洗剥干净,咱们好好美餐一顿!”

江小楼目光微微一沉,太子和裴宣竟然一起来狩猎。

裴宣也已经注意到了江小楼,他的目光微微一狞,神情瞬间冷了几分。心底对江小楼实在是厌恶到了极点,若非这个女子,说不准他如今已经平安回到凉州去了,而不是被扣在京城。长箭下意识便抬了起来,可想到刚才那一幕,箭头复又垂下,面上泛起一丝冷笑:“二位居然这么有闲心逸致,特意出游踏青么?”

独孤连城用身体微微挡住了江小楼,神色淡然:“是啊,真是巧,居然碰到太子殿下和裴将军。”

裴宣望着独孤连城,目光幽冷:“太子殿下,既然醇亲王在此,咱们不妨邀请他们二位一起享用这头野鹿,你意下如何?”

太子一怔,旋即便看向裴宣,干笑几声:“好,好,我正有此意。”

太子满面笑意,格外热情,邀请独孤连城和江小楼入了山中凉亭。

江小楼看了一眼那野鹿,不由微笑道:“这头野鹿的确是极品,通身皆是精肉,不见半点肥膘。”

太子笑容越发亲和:“所以才要请你们二位留下来一起品尝,人多更热闹!”

江小楼不得不佩服太子,脸皮厚的可以当墙拐,刚刚还命人放阴箭,现在笑得脸上开出一朵花,当真不是寻常人物。

太子出行特意带了厨子,他先行将鹿肉清洗一遍,然后放在笼屉上用大火烘烤,顷刻之间,整个凉亭都弥漫着鹿肉的香味。肉熟之后,他将之切成薄薄的细片,用盘子奉送到每个人的面前。

太子一尝,顿时感叹道:“这肉入口即化,味道绝美,真是妙极了!”说完,他举起手中酒杯笑道:“吃鹿肉便要饮醇酒,这酒产自于贺州,酒味格外香醇清冽,因为产量有限,历来只被列为宫廷贡品,我还是从父皇那里千求万求,才好容易求了一坛子!”

裴宣依言饮酒,又吃了一口肉,不由赞叹:“果然鲜美。”

太子瞧见江小楼动也不动一下,不由道:“怎么,不合郡主口味吗?”

“自然不是。”江小楼轻轻笑道,“只是云珠郡主不幸去世,我许过愿,要为她守斋四十九日。”

“哦,原来如此。唉,云珠郡主刚刚过门便出了事,实在是红颜薄命,可叹,可叹啊——”太子满脸都是惋惜。

江小楼心头冷笑,庆王府和三皇子无法联姻,第一开心的人便是你,此刻惺惺作态,倒也算得有趣。

独孤连城看出江小楼的心思,只是不动声色地道:“太子殿下,庆王妃要在寺中为云珠郡主超度,今日明月郡主只是特意前来布置,并不能久留,我们只能先行告辞了。”

“醇亲王,我难得开口相约,你也不肯赏光吗?”太子蹙起眉头。

独孤连城只是轻轻一笑:“今天既然我是护送郡主来的,自然要将她平安的送回去,抱歉。”

见他们二人头也不回地离去,太子的脸色越发显得阴沉起来。

裴宣淡淡道:“殿下,刚才是准备对独孤连城动手吗?”

太子声音极冷:“都是那帮没用的废物,今天本是一个大好机会,可惜功亏一篑!”

裴宣轻叹一声:“殿下谬误,凭着你我带来的这些人,没办法诛杀独孤连城。”

“哦,他的武功真有这么厉害?”太子极为惊讶。

裴宣点了点头:“我与人对敌,从不过一百招,那日他却和我过了一百五十招,还留有余力……”

“这怎么可能?!裴将军可是在战场上历练了多年,实打实的功夫,又怎么会不如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裴宣冷笑一声:“是啊,我也很想知道,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怎么会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走到半路,楚汉和小蝶才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小姐,没事儿吧?”小蝶满脸都是汗水,“刚才这小东西趁着我们不注意溜了,好容易才找到——”

江小楼看了她怀里的小玩意一眼,只是道:“没关系。”

楚汉还要追问,独孤连城却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多问,他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却是聪明地住了口。

“太子和裴宣连成一线,看来……我的确要想想你的提议了。”江小楼刚才一路沉默,此刻却突然开口笑道。

“我的提议?”

“不错,正是你的提议。楚汉,吩咐马车立刻去三皇子府。”

“是,小姐。”

此刻的三皇子府依旧在办丧事,独孤克闻听江小楼前来,不由微微一愣,便亲自迎了出门,面上带着一丝感叹道:“郡主大驾,有失远迎,里面请。”

江小楼瞧独孤克一副悲戚的模样,不由暗地里好笑。独孤克在大婚之日死了新娘子,一时闹得满城风雨,有说赫连慧没福气的,有说三皇子克妻的,正是太子用来打击独孤克的大好时机,谁料此人竟然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向庆王表示认下这门亲不说,还为赫连慧大办丧事。此举受到皇帝皇后的赞许,给了他许多赏赐,反倒营造了一副谦谦君子的良好形象。

懂得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甚至不惜从死人身上剥棉袄,独孤克十分不简单。江小楼原本不想支持他,可刚才瞧见太子和裴宣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她立刻改变了主意。要诛太子,先杀裴宣!既然如此,与三皇子合作……未免不是一条权宜之计。

独孤克难以压抑心底的喜悦,却又要表现得十分严肃,所以笑容便有些古怪:“郡主今日上门,可有要事?”

很显然,他笃定江小楼改变了心意,想要与他重修“旧好”。可下一刻,他看见了江小楼身后立着的那名俊美男子,瞬间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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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年前的一部蜀山剑侠传中,曾经提起过一个小小的仙草化为的小人,吃下去可以活血生肌,长生不老。

第132章 通敌叛国

独孤克看了一眼独孤连城,神色似有三分复杂,他隐约觉得江小楼之前拒绝自己,怕就是看上了这位醇亲王。平心而论,醇亲王容貌绝俗无双,自己万不敢与他相比,可独孤连城到底不是皇帝的血脉,将来断无可能继承皇位,江小楼为何要舍近求远,难道她当真不在乎名利富贵?

这样一想,他心头变得越发复杂起来,面上却依旧带着笑容。吩咐人上了茶,他才问道:“郡主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江小楼慢条斯理地道:“今日母亲吩咐我去寺庙为云珠郡主安排超度一应事宜,谁知却遇上了太子殿下在狩猎。”

“哦,这并不奇怪,太子殿下素来喜欢去那里打猎。”独孤克不经意地道。

江小楼饮了一口茶,淡淡道:“是啊,三殿下可是没瞧见,裴将军一箭就将那野鹿给射倒了,真可谓气势夺人、英姿勃发,原本太子殿下还邀请我们一起品尝鹿肉,可惜今天是云珠郡主头七,我便匆匆辞谢了太子赶到这里。头七的仪式开始了么,我是不是来迟了?”

“不迟不迟,我们这边正要开始。”独孤克一脸感动,“明月郡主真是姐妹情深,令人感佩。”闻听太子与裴宣在一起狩猎,独孤克先是愕然,继而心头阴沉下来,原本对裴宣的好感全都化为了愤怒,甚至夹杂着一丝不安。若裴宣真的支持太子,那他手上的十五万梁州兵马,是否等于收归太子所有?太子对自己如此提防,将来登基能给自己好果子吃么,不,肯定不会!可恶的裴宣,礼物照收,言辞暧昧,让自己认为有机会可以赢得他的支持,现在看来不过是虚晃一枪,投奔了太子。

江小楼微微一笑,独孤克这几年在朝中做了不少风光而又漂亮的事,可惜太子终归是太子,一国储君,他无论如何也动摇不了。裴宣回朝之后,独孤克三次登门拜访,想方设法让他投靠自己,奈何去世的裴老将军素来讲究正统,对三皇子素来不太看得起,如今眼看着裴宣走到太子身边,独孤克心头肯定在滴血。

十五万凉州兵马,对于没有一兵一卒的独孤克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江小楼看穿了独孤克的心思,叹息道:“这场面如此盛大,足可见三殿下情深意重,云珠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独孤克心头复杂纷乱,面上却越发谦逊:“郡主过誉了,我原本只希望夫妻和睦、夫唱妇随,却不料云珠郡主刚刚过门便出了这样的事,这是老天不作美啊!我心头沉痛不已,便只是稍尽心力,不值得什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独孤克明显心不在焉。江小楼心头冷冷一笑,吩咐小蝶将祭礼送上,开口道:“不论如何,请三殿下节哀顺变,我等就先行告辞了。”她正要站起身,独孤克却突然开了口:“且慢。”

江小楼望向他,目光露出征询之色。

三皇子吩咐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旋即正色道:“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向郡主说。”

江小楼点点头道:“三殿下请讲。”

独孤克望了江小楼一眼,又把目光落在醇亲王的身上,语气却是极谦逊的:“你们二位都是聪明人,在聪明人面前隐瞒没有必要。如今我的局势十分危险,太子殿下对我步步紧逼,几乎将我逼入绝境,这件事情……二位想必已经有所耳闻。”

江小楼脸上故意露出吃惊的神情:“殿下此言,小楼不明白。”

独孤克深吸一口气,语气极为平静地道:“之前我曾向陛下提出求娶你过门,这本来就是一招险棋。若成功,则能得皇后支持,若失败,反而引起太子猜忌。后来……太子果然勃然大怒,他以贪污之名囚禁了我的好几个臣属,对他们严刑拷打,逼着他们诉说我的罪状,若非那几人对我忠心耿耿,宁死也不肯招供,现在只怕已是屈打成招。我怕也要受到他的冤枉,一起被关到天牢里去了。”

江小楼微微一笑:“哦,竟然有这种事?”

独孤克面色微白,声音有些发颤:“是啊,太子如此凶狠,真叫我不知该如何是好。郡主,庆王府如今是我的姻亲,这些话我本不想在你面前提起,免得让你受惊,可是实在无人求助,只好向你二位讨个主意。”

“殿下,这话实在不好说,小心隔墙有耳啊……”江小楼叹息道。

独孤克闻言,立刻道:“郡主放心,这花厅内外皆有心腹把守,断不会有只言片语传出。”

“那殿下不怕我们告密吗?”江小楼反诘道。

独孤克不是傻子,这些话如果到别人跟前去说,他会很不放心,但江小楼和太子之间因为谢瑜一事结怨,早已经是人尽皆知,太子殿下恨不得把江小楼置诸死地,而江小楼对太子也绝无好感。至于醇亲王……上回在太子府里发生的事,三皇子早有耳闻,他知道醇亲王受到太子的忌惮绝不亚于他,既然如此,他们三个人为什么不能联起手来对付太子呢?

江小楼却眨了眨眼睛,继续推辞道:“殿下虚怀若谷,聪明沉稳,不如将自己的难处向陛下去诉说,说不定陛下会替你作主的。”

独孤克心中暗骂这丫头狡诈,口中却道:“郡主莫要害我!太子是父皇选中的储君,我若前去哭诉,反倒会被认为是嫉妒与构陷,只要太子抓住机会反戈一击,只怕我命不长久。所以……我要请二位救我!”

独孤连城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坐着饮茶,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过。

江小楼步步为营,神色平稳:“三殿下何必如此忧心忡忡,朝中支持你的大臣还是很多的。”

“是,支持我的人是很多,但他们谁都不敢与太子抗衡啊!”独孤克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道,“我知道,郡主再三推脱,是压根就不想救我!”

江小楼轻轻叹了口气:“瞧三殿下你说的,我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又能有什么主意。”

独孤克冷笑一声:“郡主,你可别忘记太子爱妃谢瑜,太子那个人我实在太了解了,表面上宽容大度,心里头实在阴险得很,只怕他早已经在私底下算计你良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动手为他那爱妾复仇了。与其如此,你我不如联起手来,也好过坐以待毙。”

江小楼原本就是来拉帮手的,但这些话如果从自己嘴巴里说出,自然会落于劣势,所以她才不动如山地坐着,等独孤克熬不住率先开口。

独孤克眼见他们二人似乎有所触动,面上带了被压抑住的情绪:“现在太子已经勾结了紫衣侯和裴宣,争取了两大极有力的外援,下一步只要他成功歼灭了我,很快就轮到你们两位。”

江小楼的脸上露出格外为难的神情,看着独孤连城道:“醇亲王,你瞧这可怎么办呢?”

独孤连城唇角微微地倾斜,慢慢勾起一丝微笑的弧度:“宏图霸业的开始,往往始于穷途末路,殿下如今已被逼入绝境,只要抓住有利时机,未必不是枯木逢春的奇境。”

独孤克满面狐疑地盯着他:“可是太子、萧冠雪、裴宣的势力太强了。”

独孤连城忍不住地微微轻笑:“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却心胸狭窄,器量浅薄,无容人之量。裴宣身为将领,却天生弑杀,残酷无情,结下无数冤仇与血债。至于萧冠雪,此人心思狡诈,诡计多端,是三人中最难对付的,但他是个极聪明的人,不会为了太子殿下去冲锋陷阵,更重要的是他与裴宣素来互相忌惮敌视。三人之中裂痕重重,殿下何惧有之?”

江小楼坐在那儿,看着独孤连城微笑着与独孤克说话,漆黑的眸子被窗外的阳光镶上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辉,激起了一室的风华。

突然间,心脏开始有些失措地跳动。

她似乎感觉到他的语音混着那股若有若无的药草气息,轻轻萦绕着她的身躯。

他似乎若有所觉,向她这边望了一眼。这眼神温柔如水,一抹异样的光彩流转眼底,让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溺毙其中。下意识地,她垂下了头,竟然不敢去瞧他的容颜。

“那我该怎么办?”独孤克忍不住问道。

“但凡你要对付别人,首先要弄清楚他想要什么。”独孤连城收回眼神,淡淡回答。

独孤克看着独孤连城,一时有些愣住,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独孤连城神情格外温和,眼底的锋芒却一丝丝地倾泻而出:“殿下,裴宣最想要什么呢?”

独孤克一时头脑中纷繁复杂,不知该做何回答。

江小楼这才忍不住抬起头,晶莹的眼波一闪,抿唇笑道:“出京。”

半月后的一个黄昏,一群劲装随扈簇拥着一个青袍中年男子出现在大街上。中年男子左看右看,似乎对周围百姓的生活很感兴趣。独孤克伴着皇帝,悄声道:“父皇。”

“噓”,皇帝连忙阻止他道:“既然朕是微服出访,千万不要再把那些称呼带出来,你就叫我一声父亲吧。”

“是,父亲,前面有一座茶馆,回宫前是否稍事休息。”

一天前,有人在城郊树林发现一只白鹿,大周自古来以白鹿为祥瑞,皇帝听闻上奏,龙心大悦,特意换了衣裳亲自出城寻找,可惜找了一天,连一根白鹿的毛都没有找到,皇帝大失所望。但转念一想,能够亲眼目睹城中百姓的生活,也不失为一件乐事。刚到茶馆坐下,却瞧见马路对面排起了长龙,皇帝不由问道:“去瞧瞧那是在卖什么?”

“是。”护卫立刻上去查探,不多时便回来道,“是一个道人正在卜卦算命。”

皇帝看着汹涌的人群,慢慢起了好奇之心,于是茶也不喝了,径直起身直奔那算命摊子。此刻一名老妇人刚刚批过命,欢天喜地地出来,口中连声道:“果真是活神仙,准,实在是太准了!”

好事者拦住了她,要看她的命格,她立刻把道士批出的条子摘出来给对方瞧,上头写着两行字:家有万金不算富,五个儿子是绝户。

独孤克开口道:“老夫人,这卦前言不搭后语,分明是胡说八道嘛!您家若果真有万金,为何还不算富?”

“您有所不知,我这辈子连头带尾一共十个闺女,可不就是万金么?家里本就穷苦,女儿出嫁还需要大笔陪嫁,有万贯家财也要送空了,当然算不得富贵!”

“可你都有五个孩子,怎么还是绝户?”

老妇人笑笑说:“一个女儿顶半个儿子,我有十个闺女,不就等于五个儿子吗?可我实际上一个儿子也没生出来,这不叫绝户叫什么?东西两家来求娶我的小女儿,我拿不定主意,便来求见伍道长,不过刚刚坐下,道长便批了这命,还替我择定了良婿,难道不是神人吗?”

皇帝闻言,淡淡一笑道:“此等微末伎俩,且看朕去拆穿他!”

独孤克望着皇帝的背影,立刻吩咐道:“还不上去拨开人潮,保护好主子!”

皇帝走到了道人面前,道人朝着他微微一笑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足下不过是个算命的人,只管算就是了,何必管我是谁,我说个日子,先生仔细算算这是什么命,鸿禧十年,六月十二,辰时。”

伍淳风推算片刻,半眯起眼睛:“这个八字火土皆旺,命格奇特,请教是男命还是女命?”

“如果是女命,该当如何?”

“如果是女命,将是自小出身富贵之家,嫁于朱门侯府,可惜命格太重,插足无根,命中注定无人压得住,故其父兄夫子皆难得善终,独留下她一人撑起大局,实在是苦命、苦命啊。”

“若是男命呢?”

“这——我姑妄言之,先生姑妄听之,如果这命格是男人,则天生是当皇帝的命。”伍淳风脸上只见恭敬,不见畏惧,笑容已是十分莫测。

皇帝眉头微微一动:“为何?”

远处的金玉满堂楼上,江小楼从窗子向下望去,轻轻道:“你瞧——”

独孤连城轻轻一笑,恰巧走到她的身侧,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局可是有些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陛下人到中年,越发喜欢这些求仙问道,投其所好才能抓住他的弱点啊。”江小楼微笑着回答。

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神情专注,侧脸的线条温柔美丽,毫无瑕疵,令人不由自主心头一动。

冷静睿智的江小楼固然美丽,可算计人的时候,她的眼睛总是格外晶亮。

让他永远觉得,世上只有她最好看。

眼眸中的灼热与温柔最终却只是化为笑意,独孤连城慢慢移开了目光,语气却极为平静:“是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街上的伍淳风已经笑道:“这个八字火土旺,在命理上,一生临危有解,遇难呈祥,所以面对不少严峻考验,均能够从容应对,最后取得胜利。若生于寻常人家,必定揭竿而起,拥兵百万,成为一方霸主。若生于王侯之家,在三十之前并不走运,被虎星压着,三十岁之后走的是金水木的大运,必定开疆辟土,富民强国,成就千古伟业。”

皇帝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满面皆是震慑。

独孤克唇畔带起一丝微笑,常人都以为当今陛下寿辰是六月初十,事实上他的真正生辰乃是六月十二,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肯诚实告知天下,可见皇帝疑心病有多重。但正是因为如此,伍淳风的这一卦才算把握住了皇帝的脉门。

看到对方震慑的目光,伍淳风径直起身,连摊子也不要了,扬长而去。

皇帝心头一沉,立刻吩咐左右道:“快,跟上他!”

一行人跟到没人的巷子口,却见伍淳风正在等着他们,面上带着笑意,向皇帝拜倒:“见过陛下。”

皇帝连连点头,道:“先生真是神人。”

伍淳风心头在打鼓,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天子亲自到访,是找贫道推算吉凶吗?”

皇帝郑重点头:“正有此意。”

伍淳风听了,面上露出一丝迟疑道:“帝王之命皆是天上星宿,只恐泄露天机。”

“先生既然本领非凡,一定能够推算,请直言无妨。”

伍淳风微微合目,若有所思,良久方长叹一声:“贫道与陛下此番相遇,也是天意,姑且一试吧。只是有言在先,贫道乃是方外之人,走的是江湖之道,说话很直,请陛下多多包涵。”

“先生只管说明就是,朕绝不见怪。”

“如此,就请陛下先写个字,测测看吧。”

皇帝皱眉思忖片刻,以树枝为笔,在墙上写了一个杀字。伍淳风面上微微一变,拱手作揖道:“陛下,贫道实在不敢多言,请恕罪。”说完他便快步就要走,皇帝连忙道:“先生留步,到底是测到了什么,为何不敢明言?”

伍淳风终于吐露道:“陛下,此字为大凶之兆,暗指西南方向的兵祸,若是处置不好,只怕有血光之灾,生灵涂炭啊。”

大周西南边境生活着百越一族,百越人十分骁勇善战,尤其喜欢侵扰劫掠。大周国力强盛,他们便定期上供朝拜,可是稍有疏忽又会起兵作乱,多年来大周数次派兵攻防,偏偏这百越人打打不尽,杀又杀不得,只能在凉州陈兵十五万,随时应对百越突变。就在两天前,皇帝接到西南急报,只说百越又有调兵之迹象,此刻听到这里,便回答:“西南的确有异动,但朕自会安排勇将出征,不日将平定战乱,先生不必着急。”

伍淳风连连摇头道:“陛下之决,危也、危也!”他话未说完,已经喟然长叹一声,“贫道已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陛下即便再勉强,我也断然不敢多言了,告辞!”不等皇帝再次挽留,他便快步消失在人群里。

皇帝觉得心神不宁,问独孤克道:“你觉得那老道士说的话究竟是何意思?”

独孤克却是摇了摇头,满面困惑不解:“请恕儿臣愚钝,实在不理解那位道长之意。父皇,他说不定就只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一时碰巧而已,您何必放在心上,”

皇帝面上露出几分犹豫:“可是朕觉得……他话中似乎意有所指啊。”

三皇子独孤克看了皇帝一眼:“那儿臣这就去打听他姓甚名谁,住在何处。”

“去,立刻就去!”

两日后,百越首领屠战果真召集数万百越民众反叛大周,战报一封接着一封,凉州岌岌可危。皇帝闻听这个消息,顿时大怒,急令朝臣火速商议对策,推举治敌之将。太子和朝臣们上奏推选裴宣,皇帝却将折子留中不发,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密室之内,独孤克忍不住困惑道:“你让我故意讨好裴宣,替他出主意,又暗中资助百越首领粮草物资,令他们起兵反叛,好让陛下恩准裴宣出战,这分明是在帮助他啊。”

独孤连城笑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殿下既然要除掉裴宣,首要必须获取他的信任。他最想要的便是回去凉州,殿下提供了这样的大好机会,他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而且,殿下一直想方设法拉拢他,你的话,他会信的。”

江小楼只是静默不语,她很想看看,独孤连城会如何除掉裴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