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厚南的眉并没有因为她的建议而有丝毫舒缓,但看到她关心的神情仍不由心中感动,修长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声音微哑地道:“我想……自己去。”除了亲眼看到凌儿没事,否则他永远也不能放心。

握住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龙一的眉也微微蹙了起来。知道他性格虽然温和,但却极固执,要想改变他的主意,恐怕很难。但他的病始终是她心尖上的刺,一日不拔除,她就要提心吊胆一日。而如今白隐就在近处,他们怎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好,我们分路而行,你去找楚姑娘,我去雪凝宫。”突兀地,她丢下这么一句。

隐约把握到她的意思,剑厚南的脸在瞬间变色。

*****

龙一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其实有威胁的意味。

她与雪凝宫有过节,尤其是紫霄和明月奚。如果让她独自去,以她以往的行事作风,难保不血洗雪凝宫。

剑厚南还清楚地记得那日在地牢中看到的龙一那噬血疯狂的眼神,他一点也不怀疑再次遇上紫霄,她会毫不犹豫地取紫霄的命。

所以,不须龙一如何劝说,他立时改变主意主动提出先与她一起去雪凝宫。

这一次,两人都学了乖,知道要提防青芽。而剑厚南早在雪凝宫时就找到了雪凝宫人不受青芽影响的原因,不然也不会有能力救紫霄。雪凝宫的人都喝一种自制的酒,由青芽的根泡制而成,就是这酒,可以让人不受青芽的香气影响。自身相克,这种植物也算有趣。

而要青芽的根,只要有心,是很容易在鹊岛弄到的。

当两人再次踏上鹊岛时,雪凝宫早得了消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整个雪凝宫都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松懈。所有人都以为龙一是回来找麻烦的。

龙一和剑厚南并没有直接造访雪凝宫,而是在岛上的一家客栈内住了下来。

“你认为雪凝宫的人会主动找上门?”剑厚南坐在椅子里,看着龙一用客栈提供的水净手,她又穿上了黑宇殿标志性的黑色衣裙,梳了宫髻,因为一路都是由女儿楼的船只和马车护送,所以倒不如上次走在街上那么惹人注目。只是这样打扮的她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说话的语气不自觉有些冷淡。

“你不这么认为吗?”龙一转过身冲他微笑,反问道。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这样,可是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不能再变了。

剑厚南低眉沉吟,没有回答。

一丝混和着落寞的凄凉浮上龙一的眉梢,她知道他为什么肯抛下楚镜凌的事随她来雪凝宫,所以在他应允先和她来寻白隐时,她已下了一个与他有关的决心。她不要他以后的日子活在遗憾中,不管那日子是多还是少。

拧干手中的洗脸巾,龙一缓步来到剑厚南面前。

温热的帕子敷上脸的那一刻,剑厚南惊了一下,回过神,然后便任着龙一轻柔地为他擦拭脸上的风尘。

“我想明姑娘会亲临。”当龙一收回洗脸巾时,剑厚南自然而然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带进自己的怀中,温声回应她开始的问题。不知是几时,这样的亲昵已成习惯。

龙一笑,“除了她,雪凝宫谁还有那个胆量来见我?”她说得自负,但凡是知道她的人不会有人认为她大言不惭。“而且我也只想见她。”

剑厚南闻言,本来就没松开的眉头纠结得更厉害了,心中升起一种莫名却强烈的渴望,让他迫切想见到在山上养伤的那个龙一。

没有任何预兆,他低头突然却坚定地印上那近在眼前的丰润小嘴,固执地想抹去那微微上扬中的傲意及冷酷。

龙一惊讶地瞪大美眸,还是不太适应他的主动。

剑厚南回望她,深黑的瞳眸中闪烁着陌生的渴望及热切,湿热的舌略显急切地分开她的唇瓣,探尝她的美好。

一声轻细的呻吟,龙一受不了他奇异的眼光,缓缓闭上眼,两只手臂不由自主揽上他的脖颈。

看见熟悉的红晕再次染上她的双颊,一丝笑意浮上那双紧盯她的黑瞳,修眉间的郁悴似乎也随之减少了许多。剑厚南这才合上双眸,全心全意投入那让人心迷神醉的唇舌交融中。

“你……”当剑厚南终于撤离时,龙一气喘吁吁地软瘫进他的怀里,头枕在那单薄却坚实的肩膀上,说不出话来。她其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对她,是一时的迷惑还是出于怜悯?只是……无论原因是什么,她都不应该介意才是。她贪恋他的温柔,他便给她温柔,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看着娇软无力的龙一,剑厚南知道自己又让她卸下了面具,心口被难以言喻的怜惜和满足充塞,修长的手指不由轻抚上她微肿的唇瓣,然后是绯红的脸蛋,最后落在她微乱的发髻上。

“不要……”龙一及时反应,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抽出她发簪的举动。

“怎么了?”剑厚南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任她按着自己的手,并没试图继续未完的动作。

龙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叹了口气,“你知道明月奚……”她想告诉他,在面对强劲的敌人时,她现在的妆扮也是一种必要,无论是对自己的心理,还是对手的心理。只是剑厚南并没有让她说下去,一声惊喘,她无力地闭上了嘴。

亲昵的细吻密密地落在她的唇上、鼻上、眼上……然后是那让他碍眼的云髻上。

然后……一头青丝如瀑般飞落。

正文 第八章(下)

两人没有说错,傍晚时明月奚果然大驾光临。

没有紫霄的排场,也没有传闻中宫雪凝出行的奢华及隆重,明月奚只身一人,仿佛访友般来到客栈。依然是一身青衣,朴素的妆扮,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雪凝宫人的味道。

扭不过剑厚南,龙一只能用发带将散发拢在背后,因为不是习惯的装束,让她在人前多少有些别扭。身上凌厉的气势因而减弱了几分。她知道这是剑厚南的目的,却也只能顺着他。他不想她找雪凝宫的麻烦,不想她杀人。只要他乖乖去见白隐,让白隐为他治疗,她便尽量不去做他不喜欢的事。

明月奚到的时候,两人正在房中喝茶闲聊。

见到龙一身体及精神状态,明月奚丝毫没掩饰自己的惊讶及明显松口气的表情。对于雪凝宫来说,让女儿楼主死在自己的地盘上决算不上是件好事,毕竟,不会有人真正想去惹怒如一个帝国一样强大的黑宇殿。上次她被龙一惹得失去理智也没有取之性命便是这个原因,只是没想到凌霄花主会枉顾她的命运去招惹龙一,反吃了大亏。

“楼主安然无恙,月奚总算可放下心了。”她微笑着说出真心话,并不怕人说她懦弱怕事。

龙一对她的直率微起好感,先招呼她坐下,才淡淡道:“多谢明姑娘挂心。”顿了顿,才又道:“明姑娘独身前来,难道不怕龙一欲对姑娘不利吗?或者是姑娘艺高人胆大,不将龙一放在眼里?”她后面一句隐含挑衅意味,只因对于上次在雪凝宫束手待毙的事始终让她耿耿于怀。

明月奚神情平和,并不生气,似乎除了那个尘外主,没有任何事可让她的情绪失控。“楼主不正是在等月奚吗?若我不来,楼主岂不要失望?”轻描淡写几句话化解了龙一的戾气。

龙一与剑厚南相视而笑,眼中难掩对明月奚的激赏。

“那么,明姑娘若只是来看龙一是否安好的话,现在看到了,请吧。”龙一依然不泄露他们来此的目的,悠悠下了逐客令。剑厚南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多嘴。

虽明知她是以退为进,明月奚仍然不得不放下身段任她牵着鼻子走,只因这一次她来,不仅是要弄清楚二人来此的目的,还另外有其它事需要他们帮忙。

“实不相瞒,月奚此来,是想请求剑先生一事。”她也不拐弯抹角,直言相告。

龙一秀眉微扬,没有说话,但心中多少有讶异。

剑厚南显然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扯到自己身上了,他性格随和,闻言微笑道:“明姑娘但说无妨。”虽没多说,但谁都听得出他没有推拒,当然前提自然要是他能力所及才行。

看了眼龙一,见她没有反应,明月奚才道:“其实这事关本宫的凌霄花主……”

说到这,她突然停下,因为她敏锐地感觉到对面两人在听到凌霄之后情绪出现明显波动,看来事情不会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怎么了?”听到紫霄的名字,剑厚南有些沉不住气了。

龙一还是笑吟吟的,明月奚却可以感觉到她隐藏在眼眸深处的冷意。

“凌霄花主上次……嗯,现在卧病在床,白隐先生说她除惊吓过度外,还有心病,单是药石治疗不会有效。”她没说,但谁都知道紫霄所受惊吓是由龙一所致,没有人假装听不懂。

“心病……”剑厚南心中一沉,他自然知道紫霄的心病来于何处,只是他也无能为力呀,不可能让他去将阴极皇绑到紫霄面前吧,这男女之事怎能勉强。

“是。”明月奚点头肯定道,“凌霄花主已告诉月奚,她希望能再见剑先生一面,希望先生能够原谅她。”事实上,她就是来为紫霄请剑厚南的。

听到此,剑厚南怔住,他没想到紫霄是为他,并不是为阴极皇,这项认知让他心中五味杂呈,说不上是欢喜还是悲哀。

龙一别开眼,不想去看剑厚南脸上复杂的表情,也不想理会心中浮起的酸涩。

“若是如此,去见见也不防。不过,我想要先见白隐一面。”冷漠地,她先向明月奚提出条件。她很清楚,剑厚南一定会去,但在她心中,再没有人的性命比他的更重要。

“这没问题。”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明月奚很爽快地答应了。

*****

凌霄小斋是紫霄所住之处,与雪凝宫其它地方一样,这里除了绿荫树木外,只有青芽一种花卉。

小斋内陈设布局简洁清雅,如紫霄予人的感觉一样。只是白色纱幔四处可见,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加上随处可见的白衣侍女,让人如处云雾仙境之中。

走在这样的地方,龙一的一身黑衣显得十分格格不入。而一路上那些躲躲闪闪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有着压抑过后的畏惧及仇恨,对于这个杀害过自己姐妹而又害花主卧病在床的祸首,不止凌霄小斋,包括整个雪凝宫的人都对她充满了敌意。只是这种仇恨和敌意,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表示出来。

龙一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但她早已习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侍女通传后,明月奚三人踏入紫霄的香闺,在外进,龙一停了下来。“我想凌霄花主应该不会想见到龙一。”她自嘲地笑道,然后看向自进雪凝宫后就没露过笑容的剑厚南,“南儿你和明姑娘去吧。我就在此相候。”

紫霄的病有一半是因龙一而起,她如此提议,自不会有人反对。当下龙一在厅中坐了,有侍女奉上茶,余二人进到后面紫霄的卧房中。

紫霄饮食不进,只短短月余,人已消瘦虚弱至无法下床。而龙一想见的白隐正在里面为她看诊。

龙一坐在厅中,正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墙上的仕女图,后进走出一人来,让她不自觉站了起来。她素来狂傲,极少有如此恭谨之态。

“明昭先生。”连思索也不用,她脱口唤道。

她其实没有见过白隐,也就是明昭成加,但那比阳光还灿烂的银发,比天神还俊美的容貌,比春风还温柔的笑容,以及比星晨还璀璨的银灰色双眸,天下除了明昭成加外,不会有第二个人拥有。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银眸中掠过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失望,白隐嘴角上扬,笑容加深,“去院中走走吧。”亲切如老友般的语气,温润如春风般的声音,让一向冷情理智的龙一也不由心中一暖,只是那一刹那便喜欢上这个陌生的男人。

出了门,白隐刻意停下,等龙一跟上与他并肩而行。从这极微小的举动,已可看出他应该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子。

静静地走在他的身边,龙一本来烦乱不堪的心竟无端平静了下来,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甚至不想开口打破这样宁谧的氛围。

“你是来找我的吧。”缓缓地,白隐没有任何疑问地指出龙一到雪凝宫的目的。

龙一不由自主看向他若苍穹般深邃无际的银眸,那里面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芒动,心神一震,突然想起宇主子那双冻结了时间和智慧的冰冷黑眸。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毕竟他们根本是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一个温暖如春,一个却酷寒似冬,她怎会将他们联想到一起。

“明姑娘告诉先生了?”方才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便恢复了冷静自若。

白隐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一盆青芽盛开的小白花上,俊美的脸上笑意变淡,却始终没有敛去。隔了一会儿,他才柔声回答:“明姑娘还没时间和我说过话。”

轻轻一句话,让龙一失态地瞪大了美眸,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如此肯定自己是要找他。

接受到她的疑惑,白隐眸中银芒微动,扬起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大大笑容,“你难道不是因为想让那个男人多活几日才来找我的?”他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剑厚南身染沉疴,加上智慧超逾常人,通过观察和分析听闻到的讯息,已可确定并不关心紫霄的龙一为什么会不带任何敌意地重返雪凝宫。并不是龙一心中所想的未卜先知。

龙一心系剑厚南,乍闻此言,已顾不得理会白隐是如何知道她未说出口的请求,只想到白隐既然可以看出剑厚南有病,那必然也可以医治他,不由激动起来。“那……先生你看他的病……”半是希冀半是害怕,龙一竟颤抖地无法问全。

看出她的矛盾,白隐不由摇头莞尔,“常闻说女儿楼主冷酷果决,处变不惊,现在看来,怕是传言失实啊!”没有直接回答龙一的问题,他反有心情调侃她,颇有些事不关己的闲散。

虽然心急,但面对笑得温雅的俊美男人龙一发现自己竟一点也不会着恼,不知是因为有求于人,还是因为出于对他的好感。总之,龙一知道除了摆低姿态提高耐性,她没有其它办法。

“让明昭先生见笑了,龙一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罢了。”在感情面前,她甚至觉得自己连一个普通女子也不如。

听到她的话,及话中隐隐透出的忧伤,白隐似有所感,不由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折磨这为情所苦的女人。

“并不是没有办法。”他缓缓道,一丝浅浅的忧郁浮上因陷入沉思而变得如湖水般深沉的银眸,“我想,他自己也应该知道医治之法,只是不愿一试而已。”

夜幕已经降临,廊道上点起了灯笼,晚风轻拂,吹动白隐的银发,在灯光下闪耀着比月色还皎洁的光芒。

龙一怔怔地看着他,有那么一刹那,她竟怀疑起他不是世间之人来。而比这个念头更让她震惊的,是从他比风还轻柔的话语中传达出来的意思。“……什么意思?”不知为何,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发现自己变得笨拙且迟钝无比。

没有看她,白隐仰视漆黑无光的苍穹,半晌才淡淡回答她。

“换血……除了换血,没有其它办法。”

正文 第九章(上)

整整一晚,剑厚南一直陪着紫霄女,龙一也在厅中坐了整整一夜。次晨,紫霄病情好转,竟然由剑厚南喂着吃下了半碗稀粥,人也精神了起来。

与紫霄闲聊了一会儿,知她还不能过劳,便劝服她睡下,剑厚南这才从里面出来,见到坐在椅中,以手支颐笑望着他的龙一,不由一怔,心中叫糟。他记起昨日进去时,龙一说过要在此处等他,他竟然忘了,看她的样子似乎在这里等了他一夜。

“怎么样,紫霄姑娘可好些了?”未待他开口道歉,龙一已先出声询问,神情之间看不出丝毫抱怨。

见她并不为此事生气,剑厚南松了口气之余,竟莫名地有些不悦。来到龙一面前,她已站起。不知是为了补偿,还是因为觉得累了,他突然张臂将她紧紧抱住,埋首在她散发着淡淡馨香的颈间,疲倦地吁出一口气。“她不会有事。”只抛下几个字,他无心再谈。

被他依恋的感觉让龙一一扫苦等一夜的颓丧,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欣悦的笑容。

“早膳已备好,我让她们放在了亭子里。”将手轻轻地搁在他的腰背上,龙一柔声道。

这时有侍女送来盥洗用的水和用具,对于两人的亲昵,均露出忿然的表情,只是不敢言语。显然在她们心中,剑厚南应该是她们花主的,其他女人都不能接近。

剑厚南并没察觉到她们的不满,而龙一则根本是不在乎,等他梳洗完毕,两人相携走出小厅。

沿着蜿蜒的鹅卵石小径,不片刻就来到花园正中间的雅致小亭。亭中间有一方石桌,这时桌上已摆上了几碟看上去颇为精致美味的小菜及两碗冒着热气的梗米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你见过明昭先生吧。”坐下后,一边吃早膳,龙一一边问。

剑厚南点了点头,没有多说。那个男人不简单,那仿佛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人有种被从里到外被看透的可怕感觉。他心胸坦荡,倒也不如何在意,只是知道那人必然已看出自己身染重疾。

见他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身体,龙一不由皱了秀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彻底根除身上毒素的方法?”想起白隐的话,她忍不住脱口问道。

讶然看了有些激动的她一眼,剑厚南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那个方法行不通。”显然,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为什么?”龙一心底微冷,紧跟着追问。白隐说只有那个方法,而眼前的男人却说行不通,那么那意味着什么?

深深看了她一眼,剑厚南放下碗筷,微笑道:“大清早的,我们不要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有的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尤其是生命。

龙一那会答应,也学他放下碗筷,固执地摇头。她肯再次来雪凝宫,可不是为了那个小丫头的病,怎能就此甘休。

剑厚南被她孩子气的神情逗笑,却不打算顺着她,于是站起身漫步走进花园中。吃过早饭,然后在林木掩映的幽静小路上散散步,其实也是一种乐趣。

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丢下自己走了,龙一意外地瞪大了眼看着他负手而行的高瘦背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剑厚南,你给我站住!”这是她第二次直呼他的名讳,显然是处于情绪激动当中。

谁知剑厚南听而不闻,已转过弯,消失在假山之后。

龙一心神大乱,蓦地跳起来,随后追去。她突然明白到,他恐怕是在逃避着什么。

转过弯,看见剑厚南正站在前面一棵榆树下,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龙一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但脚下速度却反而加快,报复似地向他扑去。

一声闷哼,剑厚南刚闻声回过身,正想着是不是要避开她时,已被她扑过来的冲力挤靠在树干上。

“刚进过食,不要跑得这么急。”低头俯视着那双充满怒气的杏眼,剑厚南脸不红气不喘地循循教导紧抓着自己的女人,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她跑这么快还不是因为他。

龙一不悦地撇了撇红唇,突然踮起脚尖,双臂如蛇般勾住了他的脖子。“快回答我。”她威胁地眯了美眸,执意要得到答案。

这样的贴近,让剑厚南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馥软的身子,清淡却始终在鼻端袅绕不散的女性体香,他不由想起那夜在山上草屋中她也是这么诱惑自己。一丝战栗如电流般从他紧靠着树干的背脊划过,下一刻,他已反搂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她压向自己。

在龙一的轻呼声中,他低头近乎霸道地掳获她的柔唇。

他好像已经亲她亲成了习惯。娇软地半闭上双眸,龙一有些迷迷糊糊地忖道。显然到目前为止,这一招对付她的执拗还算有效,至少可以让她暂时忘记自己的问题。

一声惊呼让两人蓦然分开,急促而有些凌乱的脚步声由近而远,他们看去时,只见到一个惊惶逃离的白衣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看来是一个雪凝宫的小丫头无意撞见了两人的亲热,被吓着了。

两人收回目光,看到对方脸上的尴尬,愣了半晌,突然相视而笑。

“放开我吧,不然等会儿碰见的人恐怕会更多。”看着龙一染满红晕的俏脸,剑厚南哑声道,但他的手却仍紧搂着她的腰,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龙一摇头,顺便让变得有些糊涂的脑子清醒一些。然后,她忆起自己追上来的目的。“快说,不然不要想我放开你。”是威胁,但从这个时候的她的嘴中吐出来,倒像是对着情人娇软的呢哝。想了想,觉得不行,又看见他失笑的表情,于是忙补上一句。“说不定等会儿紫霄姑娘会闻讯赶来看热闹哦。”她知道他不会希望紫霄看到他们这样。

果然,剑厚南敛住了笑容,叹口气,终于愿意回答。

“用换血的确可以去除我的病根,但是那换血给我的人决计活不了,我不认为这种方法可行。”他不希望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所以对于这个方法从来不予考虑。

龙一浑身一震,眼中掠过一抹异彩,然后被不易察觉的悲伤替代。踮脚,她没有依言放开他,反而急切地再次吻住他让人无比依恋的温润唇瓣。

*****

过了两日,紫霄已经能自己下床走动。剑厚南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病,忘记了数日前还担忧挂念的楚镜凌,一心一意地陪着渐渐恢复的少女,连和龙一也极少见面。至于白隐,并没有因为剑厚南的到来而急着离开,反而悠然自得地在雪凝宫中及岛上游玩。

龙一知道在紫霄病愈前剑厚南是不会分神去想任何事的,所以她一直捺着性子在房间里等,同时趁闲安排一些早已打算好的事情。

这一日独自进过晚膳,时间尚早。因为所有事已安排妥当,闲极无聊,龙一来到院子里让晚风平息心中的躁郁。

这里是凌霄小斋中的客厢,与紫霄住的地方隔着两个不算大的院落,由一条长廊相连。院中也有假山石径,碧竹翠蕉,以及哪里也少不了,似乎四季都在开花的青芽儿。

无月,但繁星漫天。

“龙昭青,你看!你的眼睛好像天上的星星哦。”

“龙昭青,我娘亲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我们如果这样死,会不会……不能变成星星?”

“……我的爹爹、娘亲都在天上看着我呢,我好想他们……”

在记忆的深处,一个稚嫩脆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龙一呼吸一窒,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

小莫。

她艰难地喘了口气,无力地扶住身侧冰冷的石头,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起一幕幕血腥而残忍的画面,一张张恐惧饥饿却又如野兽般凶残的孩童面容。

小莫。强扯出一抹痛楚的冷笑,龙一的额角开始浸出细密的冷汗。

一声如负伤野兽般的低嗥,传进她的耳中,让她突然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