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她收回撑着假山的手,挺直了瘦削的背脊,仿佛没有任何事可以将她打倒。只有那紧握成拳垂在身侧的素手仍在不可控制地轻微颤抖着,泄露了她内心的恐慌及痛苦。

除了嗥叫难道就不能干点别的吗?她愤恨地斥责。这个鬼地方!

匆促地回转身,她走向回廊,她要去见南儿。

就在那一刻,她知道她必须要见到剑厚南。她想他,想他温暖的怀抱,想他温柔的笑容,想他在身边时的安适。

几乎是用逃的,她离开这空洞无人的地方。

过了前面那道月洞门,就是紫霄女住的地方,就在他们来的第二天,还在那里的亭中吃过早膳。想到那天早上发生的事,龙一僵冷的脸稍稍缓和下来。

“夜凉,怎么不加件衣服?”龙一刚走出月洞门,就听到剑厚南温和的声音,心神一松,微笑着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但下一刻,刚浮起的笑容再次僵住。

不是和她说话。

在灯光与暗影各占一半的花园内,紫霄披散着长发,楚楚可怜地站在一丛青芽前面,因为大病,她看上去更加娇弱了。

剑厚南站在她面前,俊秀的脸上有着淡淡的责备,但手上却无比轻柔地正为她系上披风。

一声轻嗽,紫霄露出如青芽般淡雅而动人的浅笑。“我忘记了。”天真无邪的小女儿娇态,让人无法苛责。

剑厚南无奈地一笑,然后蓦然发现龙一的存在。

“青……姐?”他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欲打招呼,却赫然发现自两人的关系有所改变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她,不禁有些别扭。似乎,他并不喜欢这样叫她。那么,又该叫什么呢?

紫霄也看到了龙一,恐惧及怨恨在瞬间占据了她的身体,让她控制不住微微颤抖。“南大哥。”她低叫,下意识将娇躯偎进身边男人的怀中。

“怎么了?”感觉到她的害怕,剑厚南把注意力从龙一身上收回,柔声问怀中的女人。

这一幕让龙一产生强烈的杀人冲动,但她只是握紧了拳头,让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的肉中,利用身体的疼痛来牢牢控制住理智。她早知道是这样的,不是吗?她早知道他心中喜欢的是这个女人,不是吗?

他对她好,不过是因为觉得对她有所亏欠,她不是早就认清了这一点吗?为什么看到他对他喜欢的女人好时,还是会觉得难已忍受,好像、好像又回到了漆黑无际充满血腥味的山洞里?

“南大哥,霄儿、霄儿怕……你让她走。”紫霄的声音极轻,还有着让人心怜的颤抖,其间透出的畏惧让人心生不忍。

剑厚南清秀修长的眉不由一皱,为难地看向龙一。

龙一没有看他,垂下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后,唇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而娇媚无比的笑。

昂起骄傲的下巴,不理会紫霄充满敌意的眼神,她晶亮的眸子紧攫住剑厚南不解的眼,优雅从容地走向他。

因为她的接近,剑厚南感觉到怀中紫霄浑身抖得愈加厉害,于是忍不住想喊她停下。“青……”

龙一摇头,阻止了他下面的话。“别催我,我只和你说一句话就走。”一句话呵,总不能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她吧。

似乎觉得龙一的行为有些不寻常,剑厚南心中略过一丝不安,不由沉默下来。见剑厚南没有再阻止,紫霄没有办法,只能将他的手抓得更紧。她不会离开,不会让这个女魔头夺走她的南大哥。

来到剑厚南面前,龙一一眼也没有看他怀中小鸟依人的少女,只是一直为他保持着最美的笑容。

“我想对你说……”她踮起脚尖,隔着一个女人,凑向剑厚南的耳朵,“以后不要总想着别人,喜欢她就让她做你的女人。”

她用的是聚功成线的方式说的,所以即使是如此的接近,紫霄竖起了耳朵也一点声音没能听到。

剑厚南皱眉,还没来得及想她话中的意思,她带着熟悉香气的柔软唇瓣已轻轻擦过他唇,让他的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龙一退后一步,冲他温婉地一笑,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看着她被黑夜衬得尤其冷傲的背影,剑厚南突然回过神,心底莫名升起一丝恐慌,却抓不住是为什么。

“青姐……”他张口,想唤住龙一,想问她刚刚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么奇怪的一句话。

但紫霄突然剧咳起来,让他不得不打消了念头,只能先扶她回房。

转过月洞门,龙一脸上的平静在瞬间崩塌,锥心的痛楚让她惨白了俏脸,素手紧揪住胸口无力地靠向墙壁,几乎要为那种似尖锐却又似沉闷的疼痛而窒息。

一切都要结束了。

困难地喘了口气,她抬头看向星罗棋布的夜空,眼中浮起一抹向往。

阿莫,你在吗?

正文 第九章(下)

白隐坐在客厢花园的小亭内,独自悠闲自在地品茗。他那不为凡尘所扰、一无挂碍的样子实在容易让人心生嫉妒。

“明昭先生。”龙一悄然来到,神色之间有着淡淡的落寞。

白隐没有回头,唇角一径噙着轻浅的笑,对于龙一的出现似乎毫不意外。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专注地看着澄澈的茶水。“我不知道世间的女子多是这么傻的。”如清风一般的低吟,带着看透世情的无奈,不着痕迹地浸入听者的心中。

龙一怔住,她什么都还没说,他为何像已知道她的想法,又或者他正在想着其它的事?

“请坐。”白陷笑得温柔,然后从茶盘中翻过一个精致的瓷杯,优雅地斟上一杯香茗,放到龙一面前。“这青芽香叶只有在雪凝宫中才能喝道,既然来到这里,就不要错过。”

听着他欣悦轻快的声音,龙一觉得心中烦闷一扫而空,也不由露出放松的微笑。似乎只要在他身边,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事值得劳心费神的,甚至连掩饰自己的情绪,对于他也是一种亵渎。

“很香。”缓缓啜了口他提供的清茶,龙一毫不吝啬地赞美。

“明昭先生,龙一有事相求。”她没忘记自己来找他的主要目的。

白隐洒然一笑,俊美无匹的脸上有着了然的无奈,“为他换血,用你的。”陈述的语气,让人知道他看透了眼前女人的心思。

毫不惊讶他会猜到,龙一肯定地颔首,目光中透露出不会让人错认的坚决。

“即使你会没命?”白隐声音微沉,一丝忧郁浮上眉间,不知想到了什么。

龙一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轻微变动,美丽的脸上有着义无反顾的专执。“那不重要。”若他活不了,她要这条命做什么。

“他不会愿意。”白隐轻啜了口茶,悠然吟道。看得出来,那个男子不是那种会用别人的命,尤其是女人的命来换自己活着的人。这女子一厢情愿的做法,恐怕会让他终身都不快乐,那样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知道白隐的意思,龙一垂下头,隐藏住眼中一闪而逝的脆弱,再抬头,已唇含浅笑。“我不会让他知道。明昭先生,请你帮我。”后面一句已是卑下的乞求。

白隐眼中银芒一闪,仿佛锐利的箭矢射进龙一的眼中,直探她的内心。“你想怎么做?”

被他突转凌厉的眼神看得心弦一颤,龙一有些失措地别开眼,却不改初衷,幽幽道:“我会让他以为我已经离开了,今生都不会再见他。而换血给他的人……请你告诉他是紫霄小姐。”那样一来,无论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责任,他都可以和心上人在一起了。早在来雪凝宫前她就下了要撮合他和紫霄的决心,只是没想到会是用这种方法罢了。

“不要忘了,他自己也是一个很出色的医者,不会不知道换血给他的人几乎没有活着的可能,要怎么对他解释凌霄花主仍活得好好的情况?”白隐犀利地指出她计划中的最大漏洞,神情却是一贯的优雅从容,似乎只是在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

也许已经想过这个问题,龙一看上去胸有成竹,只是看向白隐的眼神让他一向平静无波的心微微发毛。“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他反常地轻斥,显然已预感到她的计划。

龙一罕有地露出谄媚地笑,柔声道:“明昭先生是焰族的医皇子,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这是大草原上人人都知道的事。你不过是施展回春妙手,及时挽救了紫霄小姐的命,这有什么好怀疑的。”这是她想好的借口,顿了顿,她神色恢复肃然,方又道:“请明昭先生成全。”一切的关键都在白隐身上,他不答应,计划再周密也没用。

白隐沉眉敛目,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这样做,值得吗?”尽管知道她的答案,他还是忍不住再一次确定,这情字当真害人不浅啦。

龙一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总之只是想他好好活着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道尽她所有的情意,其间的深浓也许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

“傻女人。”白隐叹了口气,不再追问。没有拒绝,对于他来说,就算是允了。

龙一松了口气,“谢谢。”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来表达心中对他的感激。

白隐恍若未闻,目光落在白云浮动的天际,仿佛在追忆着什么。

“那之前,你还有什么其它心愿?”也许是被触动了内心中的柔软,他主动询问,显然打算一并为她完成。

她能有什么心愿?龙一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正要摇头,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

“我死后,请明昭先生将我的身体一把火烧了,洒在洛兰湖中,不要留一丝痕迹。”

她说得平静淡然。她不贪心,不想要任何人记着她,她只要剑厚南平安快乐地过完一生。

*****

“走了?”

紫霄的闺房小厅内,缓缓地响起剑厚南温和的质疑声,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懊恼失落,只是淡淡的质疑。

“是,楼主让月奚将这封信交给剑先生,便离开了。”明月奚微笑着将手上的信递给剑厚南,神色间看不出对龙一冒然离去有何想法。但她其实是恼怒的,所有雪凝宫的人都很恼怒,毕竟眼睁睁看着杀害了数名本宫姐妹的龙一大摇大摆地离开,却什么也不做,那实在是一件很让人气忿的事。但谁叫雪凝宫自古就有规定,凡能活着从地穴中出来的人,无论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雪凝宫的人都不能再向之追讨。所以真要责怪,那就只能责怪枉顾宫规的凌霄花主紫霄女才对。更何况,因着黑宇殿的势力,雪凝宫就算真想打破规矩要找龙一报仇,那也只能将她囚禁,而不能取她性命。这又何苦呢?

平静地接过信,剑厚南连眉也没皱一下,神色如常地打开。

没有谆谆叮嘱,也没有细述离因,更没有约下相会之期。一张素笺,只有四字馨墨。

“后会无期。”

是后会无期!她不想再见他了。

垂眉敛目,剑厚南面无表情地将信笺重新折叠好,然后放进封套中,收妥。一扬眼,发现明月奚和紫霄女都瞪着美眸看着他,于是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温文的笑。

“她走了,咳……那也好。”语气是一贯的柔和平缓,仿佛在说着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去留。只是因为突然的咳嗽,那本没有什么血色的清癯俊脸上飞快地掠过一抹奇异的红晕,然后变得更加苍白。

见他毫不在意龙一的去留,紫霄心中窃喜,于是伸手挽住他的臂膀,柔声道:“南大哥,陪霄儿去花园走走吧。霄儿都快闷死了。”她心情很好,对于前夜龙一当着她的面亲吻剑厚南的嫉恨突然一扫而空,不再留丝毫芥蒂。

剑厚南身体一僵,不着痕迹地将手臂从少女柔软的怀中抽离,尚未回答,一直冷眼旁观的明月奚开了口。

“剑先生,是否要月奚为先生备船?”她心思敏锐,从剑厚南细微的表情变化推断出他非是如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淡漠。何况对于剑厚南和龙一进雪凝宫后的一举一动她简直是了若指掌,包括那日早上两人在园内堪比恋人的亲热。

紫霄眉梢一扬,不悦浮上清丽的小脸,显然不喜欢明月奚的多事。

剑厚南摇头,“不必了。”说着,他迈步向外面走去,竟忘记了招呼紫霄一声。

紫霄一怔,急忙跟上,她记得是她要去花园走走的。

明月奚眼中掠过一抹兴味,出乎意料地也举步跟了上去,她突然很想知道剑厚南是否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似乎不知道身后跟着两位女子,剑厚南负手缓步走在花园中的鹅卵石小径上,唇角含着浅笑,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青芽馥郁的馨香在庭院内弥漫,从未消失过。朝阳的光芒穿过高大的树枝间隙,映照在树下被露水润湿的青苔上,留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清脆的鸟叫声从树梢上传来,喻示着又是一个好天气。

三人或前或后地走着,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安静得让人觉得诡异。

紫霄看着剑厚南挺拔笔直的背影,咬了咬下唇,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作罢。相比之下,明月奚倒真像是散步来的,一脸惬意地感受着清晨的美好。

突然,剑厚南没有任何预兆地停了下来。两女自然而然也停了下来,这才发现是在一株粗大的榆树下,剑厚南定定地站在树前,不知在想什么。

一丝异光在明月奚眼中闪过,她记得凌仪说过,那日早上她便是在此碰见剑厚南和龙一在这株树下抱在一起,脸挨得很近,好像在……她吓了一跳,没看清楚就跑掉了。想到此,明月奚失笑,凌仪才十五岁,对男女之事尚处于懵懵懂懂之时,乍见这样的事,自然会惊惶失措。只是她实在很难想象一向温文尔雅的剑厚南竟会做出如此大胆狂放之事。

显然紫霄也听过了这事,她的脸色看上去比较难看,一跺脚,她准备往前走。就在这时,剑厚南突然伸出手抚上粗糙的树干,让紫霄不由自主打消了念头。

就在那一刹那,剑厚南原本坚定挺直的背脊似乎不堪重负变得有些佝偻,只是这细微的变化,立时让他全身被一层深浓的孤寂和忧郁包围住,仿佛再也挣脱不出来。

明月奚心弦一颤,忙别开眼,不忍再看。

“南大哥?”看到他这样,紫霄心中微疼,忍不住试探着伸出手想要安慰他。却在碰到他背的那一刻突然怔住,而后失声惊叫出来。

“南大哥!”

明月奚听声有异,急忙来到剑厚南侧面。赫然发现他双眼紧闭,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尤胜死人,浑身也在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无比的痛苦。

“剑先生!”她大吃一惊,忙伸出手去扶他。

“不用担心,他只是旧疾复发而已。”就在这时,白隐温润如清风一般的声音在三人身后突兀的响起。明月奚和紫霄惊喜地回过头,看到那一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光华的银发时,都不由明显地松了口气。只要白隐在,剑厚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白隐先生,请你救救南大哥。”紫霄美眸中漾着崇敬的光芒,急切地请求道。

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白隐叹了口气,走上前来到剑厚南身边。看出他强忍痛苦不肯发出一声呻吟的固执,不由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转向明月奚道:“明姑娘,劳烦你为我准备一条船,我要带剑兄弟离开此处。”

明月奚微讶,却仍点了点头,她知道白隐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用意,而她选择相信他。

下一刻,白隐已抱起虽还坚持站着,意识却已模糊的剑厚南往外走去。这突然的一幕把紫霄和明月奚都吓了一跳,但他神态自若,即便抱着一个男人,依然优雅从容,不显一丝狼狈。

走了几步,他突然回过头来冲紫霄一笑,“你要去吗?”这突来的眷顾让紫霄心中一跳,慌忙点头如啄,不理自己虚弱,急急跟了上去。

明月奚看着这一切,晶莹剔透的黑眸中浮起一抹深思。

正文 第十章(上)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两年,又是桃李烂漫的季节。

长安城绿柳成行,却少见桃李之色,唯有城西碧春湖畔的一所大宅内外清一色李树,素云般笼罩着整个宅邸。

辘辘的车轮声由远而近,一辆由两名壮仆驾驭的四轮马车出现在宽阔冷清的石板路上,最后停在巨宅的大门前。

车前锦帷撩起,首先钻出一个秀美的妙龄丫鬟,接着丫鬟回转身,扶出一个身着白色衣裙身态如弱柳扶风的绝色少妇,“夫人,小心。”

少妇下车时,已有一名壮仆去叫开大门,一个青袍男人迎了出来。“夫人回来了?”

少妇轻声应了,“少爷呢?”声音如人,柔软轻细,极为好听。

“回夫人,少爷在书房,卫公子和楚姑娘来了。”一边引着少妇往内走,男人一边恭敬地回应。

“嗯,好,你下去吧。”少妇柔声道,然后像是想到什么,忙道:“……对了,楚姑娘最爱北街琅苓居的清和盒子,你让人去多买些回来。”

“少爷已经吩咐过,派人去了。”男人回道。

闻言,少妇倒也不惊讶,挥了挥手,让男人下去。自己则和丫鬟漫步往书房走去,走着走着,不由幽幽叹了口气,眉梢笼上一股轻愁。

那丫鬟似知她心事,并不敢多言。

不片刻,两人来到位于宅院中央的浣书阁,大门敞开着,里面隐隐传出说话之声。一丝笑容浮上唇角,少妇轻提裙摆,踏上石阶。

正在交谈的三人若有所觉,都移目向门口望来。

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子是她的夫君,另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袍,腰系玉带,长像粗犷中透着俊朗,正是她夫君的好友卫明禺。那女子不过十八九岁,姿容与她不相上下,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嵌在圆润鹅蛋脸上的明媚双眸,波光潋滟中闪耀着女子少见的慧黠,极为动人。

看见她,三人脸上都露出笑容,那少女笑时,圆脸上立时浮起两个大大的酒窝,十分可爱。

“紫霄,你终于回来了。”少女从椅内跳起,向她扑过来,给了她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

少妇正是雪凝宫的紫霄,而她的夫君便是剑厚南,那活泼可爱的少女是楚镜凌。因着剑厚南的关系,卫明禺和楚镜凌也都将她当成了朋友。

还是不太适应楚镜凌无所顾忌的热情,紫霄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色。

还是卫明禺比较含蓄,只对她笑了笑。然后道:“我们正在说晚上的花宴你能不能赶得上呢。”

“花宴?”被楚镜凌放过后,紫霄才疑惑地看向剑厚南。

剑厚南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那是由桑晴苑为夜游南湖特别在画舫上举办的宴会。”简单一句解释,他无意多说,看上去也是兴趣缺缺。

但卫明禺和楚镜凌却是兴致盎然,卫明禺补充道:“可不单是游湖,要知道只有得到桑晴苑帖子的人才有资格参加。听说桑晴苑首席红牌青歌姑娘会趁此机会挑选出获得她初夜的男子。不知会是哪位幸运儿雀屏中选。”说到此,他脸上露出一丝兴味。

桑晴苑原是长安城内一家小妓院,经营时间虽已超过了二十年,但始终只能算是家不入流的低俗妓寨,与京城最大的妓院红楼差了不知多少级。只是一年前突然从外地来了个歌舞妓班子,接收了桑晴苑,不知是因资金雄厚,还是后台老板过硬,又或是苑内姑娘出色,总之,在短短半年内,重新整顿后的桑晴苑迅速超越了红楼成为京城规模最大地位最高的妓院。而如今的桑晴苑已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许多达官贵人,王孙公子,江湖名流都以能进入桑晴苑而自豪。进入桑晴苑,以及在苑中所受待遇,在京城俨然已成标示一个男人的地位财力权势的象征。

而青歌姑娘则是这花国的女王,无论是姿色还是才情,已难有人超越。只是她一直卖艺不卖身,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只是这决定恐怕就要引起众男人之间的大战。

卫明禺身为男人,对美女自然很感兴趣,即便对那青歌姑娘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也会有好奇心。

“外面不是传说那青歌是白隐的情人吗?桑晴苑的后台或许就是龙源也不一定。”楚镜凌生性好奇,来京城以前便将一切风言传语弄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对那个曾救过剑厚南的白隐十分感兴趣。

说到白隐,剑厚南和紫霄脸上都露出复杂的神色,显然同时想到了一些尘年往事。

“那只是一些好事之徒的闲话而已。”紫霄忙接道,“可没有亲眼见过青歌姑娘和白隐来往。”她对白隐有着茫目的崇敬,忍不住为他辩驳起来。

“空穴来风,非是无因。”卫明禺却道,说着看向剑厚南,道:“南少,你见过白隐,对他有什么看法?”他只知道白隐医术高明,却一直没细问其为人。

剑厚南似乎对他们所谈的事不是很感兴趣,始终沉默着,被问起,沉吟片刻后才温声道:“深不可测。”他本就少言,这两年更是变本加厉,连回答问题也简短得有让人抓狂的潜质。

好像也习惯了,卫明禺点了点头并不介怀,转过头同楚镜凌说话,谈一些晚上应该注意的事。

紫霄看向剑厚南,温柔地问:“南大哥,你要去吗?”剑厚南不爱热闹,这种场合他一向是能避就避,按理她应该在家陪着他,只是她真是很想去。

看出她眼中的向往和渴望,剑厚南不忍让她失望,于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

天黑前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很快便打湿了车来人往的石板大街,春日的清寒便这样不落痕迹地冷了人的肢体。

宽阔的南湖上舶了十多艘大小不一的画舫,其中最大的一艘仅舱面就有三层之高,比其它画舫大出近半,仿如鹤立鸡群。上面灯火辉煌,衣香鬓影,却不像其它画舫般传出丝竹管乐,猜拳斗酒的热闹声音。这一艘便是桑晴苑安排花宴的主画舫,只接待经过精心筛选的贵宾。剑厚南一行四人便属于此流。

这桑晴苑与其它妓院又是不同,并不禁止女客进入,所以为参加此次宴会而专门改做男装打扮的紫霄和楚镜凌倒显得多此一举了,何况她们两人的男装实在不具一点掩饰作用,反更衬托出女子娇媚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