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又清楚又有趣,桓琚一想满张圈圈,也笑了:“他就是吃了不读书的亏。读书才能明理!”越看梁玉,越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

梁玉本来打算提一提凌珍珍的,现在也不提了,假装是回应凌贤妃刚才的示好。她看清凌贤妃的意思了,不就是拉着自家,孤立杜皇后吗?

【你怕不是个傻子吧?穆士熙的媳妇儿天天往你屋里跑,你敢说只是为了弄杜皇后不是要弄三郎?只弄杜皇后也不行啊!】梁玉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杜皇后再糟糕,也不能先于凌贤妃完蛋,这是梁玉得死守的底线。

凌贤妃呢?早知道妹妹的事情了,一面怨妹妹不懂事,一面也担心梁玉从中作梗。所以她先示好,见梁玉什么都不说,便以为是达成默契了。

皇后和太子捆在一起的时候,是很难撼动的,拆开来就容易得多。尤其是无子的皇后,更好对付。凌贤妃又鼓起了干劲。

她也后悔这“联梁抗杜”的主意明白得太晚!要是早一些,梁婕妤对她更不设防的时候与之交好,当初别踩那一脚,现在效果岂不更佳?

两人都认为自己想明白了道理,笑得比亲姐妹还亲。凌贤妃也确实想,【珍珍长大了,心也大了,要是有“凡品”这样灵醒,哪用我这么操心呢?】

梁玉却一点也不想梁婕妤变成凌贤妃这样,【傻就算了,傻还要跳出来,你露腚了你知道不?还是我姐这样好。你们两家只管打,但凡帮你一个指头,都算我输!】

两个虚伪的女人凑到一起,一个比一个会说话,装起亲热来比真的还像真的。凌贤妃夸梁玉懂事,梁玉就夸凌贤妃可爱,再谦虚一下,小捧一下凌珍珍:“娘娘别这么说,珍珍热心的,她不说我,我都不知道还真观很灵呢。”

梁婕妤又插不上话了,抱着杯子在边看且看且笑。她是对付不了凌贤妃了,好在妹妹不吃亏。桓琚就爱看这样的大团圆,两个花朵一样的美人相亲相爱,桓琚产生出一种“果真如此,我死也瞑目”的安慰感。

桓琚毕竟是皇帝,前面又有了奏本,程为一不得不打断他观赏虚伪表演的进程,将他请了出去。三个女人都站起来送他,梁玉隐隐听到了一句:“……参奏……枉法……杜……”

桓琚一走,梁婕妤就放松了,再看凌贤妃,似乎也放松了。三人又说了一会儿换季之类的话题,凌贤妃最有眼色的一个人,见姐妹俩还有话要说,干脆利落地起身告辞,临行前跟姐妹俩说:“珍珍那个丫头一点也不贴心,你们得空就到我那里坐坐。”

梁氏姐妹也笑吟吟的答应了。

凌贤妃一离开,梁玉就说:“阿姐……”

梁婕妤答道:“我知道。她这是想拉我结伙,跟皇后娘娘叫阵呢!我才不上当呢。上赶着受这个气干嘛?!”

梁玉笑道:“我就知道阿姐英明。对了,还有一件事……”小声把凌珍珍的事情说了。

梁婕妤皱眉道:“哎,那个小娘子跟她姐姐不大一样,虽然娇惯些,其实心地要更好。也到了思-春的年纪啦,萧家郎君看着也是顶好的少年郎,唯一的不好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这桩好事恐怕成不了啊。”说着,嗟叹良久。

梁玉道:“阿姐,你醒醒啊!什么门户?凌家出得起买萧度的钱!他俩那算事儿吗?心疼别人家孩子的时候,先想想自己孩子吧。萧度什么鬼话都对她讲,闯的祸也不算小了吧?他可是东宫官。他两个就是一块儿吊死了,我也不能忘了自己叫他们坑了的事!别叫他那漏风嘴再把三郎给卖了!”

儿子就是梁婕妤的命,妹妹也是自己家的更可人疼,梁婕妤登时换了一副面孔:“不错!我须告诉三郎!玉啊!外头爹和兄弟不大顶事,可累着你了。凌家心眼不好,咱都知道,你别再探头探脑的了,抻着个脑袋叫人敲了咋办?”

梁玉笑弯了眼睛:“还是阿姐疼我。”梁婕妤在她脸上掐了一把:“行啦,疼你也不像别人姐姐那样能护着你,还得叫你靠自己。说出去怪丢人的。回家小心些。家里有什么不好的事儿,你告诉我,我叫三郎教训他们,总好过圣人出手。”

“哎。”

梁玉给姐姐通风报信了,也看着姐姐日子还过得去,梁满仓那一页在桓琚这里算揭过了。还意外发现了凌贤妃策略的改变,当然,她不打算去当炮灰。

回到家里先见梁满仓,告诉他桓琚不打算再追究了,但是要他老实读书。梁满仓如今倒乖:“天爷,可算过去了。”

梁玉一挑眉:“过去了?放到一边儿啦,哪天您再犯个什么事儿呢,它就又要被翻出来,一道算总账。”

梁满仓摆摆手:“去去去,就知道吓你老子!哎,回来,见着你姐了?见着太子了?”

“就见着了姐姐,贤妃娘娘后来带着圣人来了,她还给你说好话呢。”

梁满仓发出不屑的哼气声,梁玉忍不住笑了:“亲爹,你哪怕装个样儿呢?记着,圣人喜欢什么都好。”

梁满仓叹了一口气:“知道啦。”

梁玉见他无话,才去与吕娘子说一日见闻,还要问一问今天普济寺有何事发生。不想才回到房里,就见到吕娘子坐在正房里看书,见她来了,将案上一份帖子推了推:“恭喜三娘,李家的帖子,邀你去赴宴。”

梁玉接过来,边打开边问:“哪个李家?咦?”她家邻居就有一家姓李的,所以有此一问。不意打开一看,这官职不对,是另一个李家,李淑妃的李。

吕娘子感叹:“三娘好心有好报呀。”

梁玉笑道:“是仁孝太子好心的结果。”

两人都知道,李家这宴,那是必得去的,还得去得恭恭敬敬的。想来看在李淑妃的面子上,双方都会将这一次宴会做得其乐融融。梁玉再问普济寺的事,吕娘子笑道:“无事发生。”包括南氏在内,头一次见到京城大寺的模样,看新鲜都来不及,又有奴婢跟着,拌嘴怄气的概率就大大的降低了。

梁玉放心了,这才说起宫里的见闻。

吕娘子第一关心的是那个“参奏……杜”说道:“皇后,完了。”

梁玉道:“是呀,圣人不想要她了。可我觉得,不能是为了贤妃吧?”

吕娘子肯定道:“当然不是!至少不是只为她一个。如果只是为了她,就不会对东宫这么上心了。”

“可是……”

吕娘子沉思道:“且看看吧,这里面变数太多。各方都还没有动起来,只有动起来了,才能看出征兆来。”

“最大的变数就是贤妃娘娘了。”

吕娘子笑了:“这个‘不贤良’真是个人才!”

“吕师怎么也这样说?那是贤妃娘娘。”

吕娘子道:“好吧,贤妃娘娘,她真是个人才。三娘也不要太小瞧了她,您看她是朝令夕改,进退失据?却没有发现她灵活善变,就要摸着门儿了吗?三娘仔细想想,她一直在变,是不是?一开始,她是拿争风吃醋笼男人那一套应付夺嫡这样的大事,所以她败得惨圣人毕竟还不是昏君。”

梁玉接口道:“她变脸这么快,也是宫里常见的。谁得宠谁不得宠,都是摆在眼面上的,圣人哪有那么多的精力跟后宫玩你猜我猜?圣人的心思在朝上,其实也挺简单的。”

吕娘子看了梁玉一眼,她第一次听人说,皇帝的心思简单。【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吕娘子接着说凌贤妃:“说她就要摸着门儿了,是说她已经发现单靠圣人不行,她开始与朝臣勾结了。这些奸狡之徒会为她出主意,这就要难对付了。好在咱们已经看穿了她,以不变应万变,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不要被她的眼泪迷惑了,你又不是圣人,心疼她干嘛?最妙的是,她以为能够拿捏得住你、利用你。就要摸着门,就是还没摸着,摸着了也未必就能进。进了你还能把她踢出去呢!”

凌贤妃是个半路出家来夺嫡的宠妃,因为起步晚,许多事情都得现琢磨,走一步看一步,常常走岔路,发现不对再改。没人教她怎么夺嫡,常拿争宠那一套来应付关系前朝大局的事,所以连在最了解的桓琚身上都失算了。对梁婕妤的态度也是很鲜明的一例,有梁玉在的时候,她会不自觉的忽视梁婕妤,这就是扎堆争宠养成的毛病,凌贤妃至今还没爬出宫斗的坑。

【最重要的是,她和她的那些小人,低估了你。】吕娘子的判断里,凌贤妃和她背后的人肯定是意识到了梁玉不是个傻子,但是“不傻”到什么程度呢?【他们以为你顶天跟贤妃差不离的人,不会想到你有这样的天分。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梁玉却皱起眉头来:“阿姐还在宫里呢。”

“婕妤是真的‘不傻’!”

“我当然知道,即使傻,她也有些傻运气。但是,您知道的,我胆子大,惯出来的。阿姐不敢出头,因为她在宫里低了十七年的头。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我就怕她遇到什么事儿,躲不过去,就坏了。我得找机会拜见一次大长公主!”

梁玉猜得不错,她前脚走,凌贤妃后脚就把梁婕妤给请到了昭庆殿。

昭庆殿里也换了装饰,比延嘉殿更精致。梁婕妤无心观赏,因为一进了殿里,凌贤妃先给她跪下了:“梁姐姐,你要救救我呀!”

【我的娘啊!】梁婕妤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反射性地,她也跪了下来:“娘娘,你怎么了?”

两人一跪,其他人也都不敢站着,也跟着跪了下来。梁婕妤慌张地四下看了一眼,好么,昭庆殿里已经没有闲杂人等了。这是排好了的戏啊!

凌贤妃哭得梨花带雨:“我是怎么进的宫,姐姐是看在眼里的。进到宫里之后,蒙圣人降恩,徐国夫人就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我总也忘不了,当年在昭阳殿里,徐国夫人叫姐姐对我用刑。是姐姐好心,没有伤我,我才逃过一劫的。可是如今……如今……我怕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姐姐这样肯饶我一命的好心人了,呜呜”

梁婕妤道:“你快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呢?如今,如今,徐国夫人她也老实了呀。”

凌贤妃的眼泪,刚擦过又淌下一串来:“姐姐拿这话问自己,信她就会变成好人吗?咱们姐妹听她‘小妇’长‘小妇’短的,听了总有十多年了吧?她只不过是怕了圣人,才装老实。她没有和善,只有更恨!这是记在心里,等着咱们没有依靠的时候要算总账呢。”

梁婕妤将凌贤妃架到了榻上坐着。凌贤妃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梁姐姐在宫里的日子比我还久,你想想,叫她得意了,咱们还有活路吗?啊?都说我藏奸,我几曾害过一个人呢?真个折磨人的又是谁呢?”

这倒是事实,梁婕妤道:“大家都是有眼睛的,公道自在人心。你别哭。”

“我怎么能不哭呢?我有四个儿女呀!”说着,凌贤妃打了个哆嗦,“我宁愿就死,他们怎么办呢?徐国夫人会放过他们吗?还有梁姐姐……”

凌贤妃压低了声音,问道:“三郎有几个母亲呢?有几个外祖母呢?她能叫三郎自己拿主意吗?她先在自己家里做霸王,现在是在后宫里横行霸道,接下来,怕不是要当三郎的家呀!一山难容二虎,她能让三郎嫡母之外再有生母存活吗?姐姐,咱们这是在自救。”

梁婕妤倒吸一口凉气,凌贤妃这话说得太厉害了!梁婕妤紧紧握着凌贤妃的双手,眼神难得的认真,凌贤妃毫不退缩。梁婕妤垂下眼来,看着交握的手,说了一声:“娘娘!”

凌贤妃抱住梁婕妤,软语相求:“姐姐咱们一定要守望相助呀!”梁婕妤点点头。

凌贤妃的身子软了下来:好了,就差最后一步了。

第47章 我不重要

梁玉不知道姐姐那里发生了什么, 当天认真回了李家的帖子, 答应到时候一定会赴宴。接着让吕娘子去一趟李吉的私宅, 给他留些钱帛。

吕娘子乐得有事做, 对梁玉道:“除了李宅,难道两位小宋先生那里不需要照看吗?眼看入秋了, 宋郎君说不定要回京述职的。”

“咦?”梁玉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不是说,县令不需每年都入京述职的吗?”

“当然, 那是有轮换的, 焉知今年他不会入京呢?”如果是别人,可能就回不来了,但是宋奇, 既然名字被写在了屏风上, 他就有很大的概率回来。所以得把面子情做足!

梁玉摇头道:“不啦,他们那里再不要去了, 宋郎君回来了咱们也不要主动找他。我既说了, 不叫他们沾上裙带, 就不会再搭理他们。吕师, 不要联络他们!你要真闲得发慌, 我再给你一件事。”

吕娘子问道:“什么事?”

“圣人身边的程为一,他的私宅在哪里?”

梁玉才问了一个问题, 吕娘子就答了一串, 这是她在应聘梁府前就关注过的:“当然是在京城, 且宅院很大, 他还娶了一房娘子算得上美人。还养了子女。三娘,他的家业,比一般官员还要大些。”

梁玉扶额,笑了:“宝贝,宝贝,你真是宝贝,我不再说别的了。”

吕娘子也笑了:“那我去了?”

“静候佳音。”

梁玉送别吕娘子的时候,心情不好不坏,梁婕妤在宫里肯定面临着困境,在外面急也没用。这个时候不能慌乱,只要太子还是三郎,梁婕妤的危险就不大。眼下要应付的,还是李家的这场宴请。

李家下的帖子,请的还是南氏和梁玉两个人,梁玉也乐意陪着母亲去探探路。探完路之后,也不能把嫂子们都落下了。家里还得设一场宴,顶好让家里人都露个脸。这脸是美是丑另说,它得正经出现。梁玉忽然想了起来!梁满仓的生日快到了!

穷人家就这样,大概齐只有子孙满堂了,才能想起来过个生日。梁满仓之前过过一个五十“大寿”,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梁玉那时还没去当学徒呢。今年不是整寿,但是想找理由,这就是个现成的!

行!就准备这个!大门外的世界,还是男人上场的居多,自家男人都关家里,这像什么话呢?

梁玉第一件就是把王管家给叫了来。

王管家为了梁家秋装的事情忙得不亦乐乎,自然也从中抽了些油水。梁玉一看他就笑问:“衣装油水丰足否?”

吓得王管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了:“三娘,三娘,这个话可不敢随便说。”

梁玉道:“都说梁家是泥腿子,其实呀,我就小时候下过几回地,后来呢,我跟裁缝当学徒去了。”

王管家先前跪倒是假的居多,此时咚咚地磕起头来,那就是真的讨饶了:“三娘,小人罪该万死。”真是该死,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懂行的了!

梁玉却不再追问别下去了,只问:“京城现在做寿,是个什么行情?”

王管家懵懂抬头,旋即顿悟:“要看您想做什么样的寿了。”

“屁!我也配做寿吗?不怕夭折哦。是阿爹的生日快到了。不是整寿。你办得来吗?”

“能!能的!”王管家马上保证,“一定妥妥当当!绝不中饱私囊。”

梁玉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你呀。忙去吧。”

王管家还想解释,梁玉已经摆手,示意不用再提。王管家提着一颗心走了,梁玉则哼着小调,翻看讲了一半的《史记》,忒长,有点担心自己背不下来。

第二天,梁玉一早起来去找南氏通气:“李家的帖子到了,我想,不能总叫旁人请咱们,咱们也得回请一次,阿爹生日快到了,咱也给他做一次寿。”

南氏道:“是这个理。就怕请不来多少人。”

“那不是难事儿。您看,哥哥嫂子们都憋在家里,也没个事干,多不好?也好趁这个机会,多见见人,以后也能出去走动走动。”说这话的时候,她往嫂子们身上一看。果然,四个嫂子颇为意动。

南氏也看到了,叹了一口气:“也罢,以后这个家总是要交给她们的。”

梁玉就说,她要再出去转转,再找几个合适交际的地方:“不止是请宴,譬如礼个佛、看个景儿,都好与人结伴儿。”

“上回那个普济寺就很好,就照那样的找。”

梁玉笑道:“好。”

她也不跟南氏提大长公主之类的事情,把嫂子们支开,做得太明显了。不支开,叫她们听了去,她们未必能保密。不若等她们熟悉一下京城,再来说这些事。

与嫂子们打过招呼,梁玉回房准备出门。才与吕娘子说了一句:“宝贝跟我去吧。”王管家来了。

王管家殷勤备至,一溜小跑地跑了进来:“三、三娘!宫里来人了。”

梁玉从帘后斜出半个脑袋来:“宫里来人有什么慌的?你又不是没见过。”

“不是,这回是咱们家婕妤派来的,挺标致一个小娘子。”

“哦?”这倒奇怪了,她从帘后闪了出来,“为的什么事?”

“没说。”

梁玉与吕娘子对望一眼,冲王管家做了个手势,一齐往前奇去。到了一看,是梁婕妤从掖庭里带出来的一个宫女,姓冯,大家都叫她阿冯。梁满仓夫妇已经在子媳的簇拥下也到了。

冯宫女给两位叩了头,又给梁玉行礼:“三姨,婕妤今天被贤妃娘娘请到昭庆殿去,接着,圣人也到了。贤妃娘娘三言两语,要跟婕妤结拜。圣人他……”

“圣人乐见其成。”梁玉代她说完了下文。【那他娘的现在跟我说这个还有屁用啊?!徐国夫人不把她俩扎成小儿捆一块儿烧了不算完!】

冯宫女也知道这事不大妙,缩着肩膀立在一边,不敢说话。梁满仓当时就站了起来,一句粗口在喉咙里滚了两滚,又咽下去了。南氏紧张得攥住了念珠,这他娘的跟那个妖精结拜,能有好吗?南氏想了想,问道:“那,婕、婕妤说什么了没有?”

“请三姨进宫呢。”

全家一齐催着梁玉:“你快去吧!”

梁玉没好气地道:“催什么呢?你们自己也准备着吧!当心圣人叫你们跟凌家都结拜了!他娘的!”还想等从李家出来再去拜一拜大长公主的呢,现在看来,一从宫里出来就得办这个事了,就算犯宵禁,也得在今天见到大长公主!

进宫怎么也得收拾一下,梁玉又回房去穿衣打扮。吕娘子一边给她挑簪子一边说:“这只是个开始,三娘一定要稳住。”

梁玉长出一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呢?你说得对,那一位是越来越难对付了。她摸着边儿了。”

吕娘子道:“还有一件事。”

“嗯?”

“三娘要为梁翁做寿?”

“是。”

“梁翁没个官职,恐怕也不大合适。”

“我再想想吧。这得说动圣人,我还不想领贤妃这个人情呢。她的人情,好欠不好还。”

吕娘子还有话要说,索性就陪她上车,还在宫外等她。车上,吕娘子问梁玉:“三娘见了婕妤要怎么说?见了圣人又要怎么讲?”

“我只能欢欣鼓舞。”

“也不要太高兴了。今早的邸报,没来得及读给你杜皇后的叔叔被贬了。就是三娘听到的那个,动手何其快?凌贤妃真是……”

梁玉摇摇头:“她还有这本事?”

吕娘子一点就透,惊诧地问:“难道?”

梁玉道:“我看是。”

吕娘子喜上眉梢,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道:“恭喜三娘,大好的机会。这样,婕妤就重要了。三娘也就更重要了。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梁玉握着她的手,诚恳地说:“不,吕师,我不重要。”

“三娘何必自谦?”

“吕师你说,什么是重要?重要,不是有你能行,而是没你不行!”梁玉握着吕娘子的用更加用力,“你照这个再来看看?如今哪件事情是没我不行的呢?没有我,一家子人照样是太子舅子自居,没有我,姐姐还是她的婕妤、三郎还是他的太子……”

梁玉数不几个人,吕娘子叹道:“何其难也!”

梁玉道:“所以,杜皇后重要,徐国夫人不重要;三郎重要,阿姐和我们梁家不重要。萧司空也不重要,因为圣人可以找得到替代他的人。对圣人而言,如果他要欢愉,贤妃也是重要的。只是比起他的江山社稷,贤妃就是可以舍弃的了。吕师对我,很重要。这么一看,是不是什么都明白了?”

一旦明白了,就知道对什么人该是什么样的态度了。

吕娘子情不自禁地道:“三娘真是瑰宝。”

“所以,今天这场结拜,本身没那么重要,”梁玉没有笑,“但是对阿姐能不能在宫里过安稳,就很重要。司空府还是要去的,我得为阿姐去一趟。”杜皇后与徐国夫人,两个人都要安抚到了。至于杜家,人家不稀罕跟梁家计较这个破事。

吕娘子默默地点头。有个梁婕妤是比没有强的。

延嘉殿里,梁婕妤也在急切地等着妹妹。

凌贤妃打的主意,即使猜不透八分,梁婕妤也能看出个五分来。昨天那就是拉拢自己,自己呢?虚与委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事,在这宫廷里面,多这一桩不多、少这一桩不少。平平安安糊弄到回自己的地方,齐活。

谁还能找后账是怎么的?

重要的是凌贤妃态度是明确的变了,至少装出来变了,这得跟自己人通通气。梁婕妤也没含糊,头一样跟儿子说了,接着准备第二天告诉妹妹我把贤妃先哄过去了,大家对好词,别说漏嘴。至于昭阳殿,也就那样吧,把贤妃卖给她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大家还是保持距离,互不打扰的好。

没想到呀,今天一早,妹妹还没叫进来,凌贤妃派人来请了!忒不幸了,今天桓琚神清气爽,前朝晃了一晃他就溜回后宫了。把杜皇后叔叔贬了,怎么能再留在前朝?那不是等着被一大帮子人群起反对吗?当年贬刘尚书的时候,桓琚跟萧司空为首的重臣们大战九场,怄气半月呢。

桓琚到了昭庆殿,凌贤妃就又贤惠上了,邀请了梁婕妤过来见桓琚。桓琚正在想要她们俩交好的时候,自然是应允的,还夸了凌贤妃:“你真是不妒嫉的贤良妃子呀!”凌贤妃又夸了梁婕妤真是一个温柔本份的好人。

等梁婕妤到了,凌贤妃套儿也设好了,架子也搭完了。当着桓琚的面,梁婕妤连原本的“婉拒”都得把“拒”字给去掉。她不能当着桓琚的面给凌贤妃没脸,于是眼睁睁看着凌贤妃向桓琚撒个娇,说:“我与梁姐姐很有缘份,当年在昭阳殿,是梁姐姐照顾过我。当年不敢,如今可敢说,梁姐姐就做我姐姐吧。圣人可要为我们做个见证呀!”

【我妹才不是你这样的呢!】梁婕妤心里把凌贤妃撕成八百块,落入桓琚眼里,她还得是那个敦厚怯懦的梁婕妤。既是敦厚怯懦,梁婕妤就不能反对。

昭庆殿里搬出香案,桓琚成了个见证人,凌贤妃顺理成章与梁婕妤结拜了!

桓琚心中大慰:“这样我就放心啦!”厚赐二人。

梁婕妤领了赏,可不敢再跟凌贤妃鬼混了,再混下去,不定进什么坑呢!看桓琚心情正好,眼睛长在凌贤妃身上摘不下来,极有眼色地向桓琚告辞。“要欢愉的时候凌贤妃就很重要”,梁玉年纪虽小,眼睛却毒,桓琚没有犹豫地就放了梁婕妤走。

梁婕妤一回到延嘉殿就知道事情不妙,派了李吉去东宫告诉桓嶷,再派了冯宫人去梁家,搬妹妹过来!【我能在宫里平平安安活过这么些年,看来真是没有人认真跟我计较!】梁婕妤悔恨不已!

梁玉进到延嘉殿,就被梁婕妤一把攥住了:“玉啊!我!”说了三个字便说不下去,恨得提起右脚在地上连跺三下。

梁玉已想明了关节,将手覆上梁婕妤的手,安慰道:“慢慢说,不急的。不是什么大事。”

梁婕妤道:“还不是大事呢,昭阳殿……”

“她会怎么样你呢?”梁玉握着梁婕妤的手,将她扶到榻上,按下坐好,“阿姐,别慌。皇后娘娘既然是母仪天下,自然会有她的气度。”

“叛徒比敌人更招恨。”

梁玉道:“你又不是叛徒。”

梁婕妤在榻上坐不住,来回挪动:“天地良心,你知我知!可事儿是已经做下了的,还能指望别人体谅吗?”

梁玉对李吉道:“李吉呀,你怎么说呢?”

李吉上前道:“奴婢会对皇后娘娘说,婕妤是被逼无奈的。请皇后娘娘不要中了别人的挑拨离间之计。”

梁婕妤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你。”她当然知道李吉身上会有任务,但是她就不敢像梁玉这样的跟李吉说这个话。看一眼妹妹,心道,唉,我白活这把年纪了,还不如玉能干。又是欣慰,又觉得妹妹能干,又觉得妹妹的担子也太重了。

梁玉道:“那有劳你再跑一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