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正是表现的时候,慨然允诺:“奴婢这就去。”

梁玉笑道:“阿姐看,没什么难的。”又压低了声音对梁婕妤说:“等会儿我出了宫就去……”

一语未毕,桓嶷赶来了。

桓嶷对母亲还算是比较放心,梁婕妤虽然怯懦,但是十多年来把自己、儿子也照顾得还算可以,哪怕蜷着,也是安全的蜷。如今不大一样了,当年是没人故意针对,现在有人要拿梁婕妤做文章了,桓嶷也着急。

到了延嘉殿,一看梁玉也在,桓嶷先笑了:“三姨也在?”说着,给梁婕妤行了个礼,转脸扶起了给他行礼行了一半的梁玉:“三姨,别挤兑我啦。阿姨面前,咱们行家礼。”说完,还给梁玉做了个揖。

梁婕妤开心地一拍手:“哎哟,我这心里,突然就有底了。”

寒暄毕,三人飞快地将正事说完。桓嶷听完姐妹俩说的事,赞许地对梁玉点点头:“有劳三姨了。”然后说了杜皇后的叔叔被贬,恐怕气要不顺:“但愿能够因此收敛,不要再生事端了。”他并不看好徐国夫人能一装到底。

梁玉道:“我等会儿就去办那件事。”

李吉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徐国夫人虽在宫里,现在正跟杜皇后商量杜家的事情,且顾不上跟梁婕妤置气。事有轻重急缓,保杜家是第一位的,“不能被挑拨”也是实情。

徐国夫人心里厌恶,还是皱着鼻子对李吉道:“知道啦,你是昭阳殿里出去的人,要时常提醒梁婕妤,她,也是昭阳殿出去的人。人,不能忘本!”杜皇后听母亲说得生硬,急急补了一句:“只要婕妤一如往昔,我自待她如初。”

李吉点头哈腰,陪了许多好话,安全地回来了。

桓嶷侧耳听了,唇边挂起一抹冷笑。余光瞥到梁玉也在冷笑,他反而真的笑了,说:“如此,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得回去啦。对了,朝上的事情,你们只管说不明白、不知道。唉,现在能看明白的又有几个人呢?”

梁玉摸摸鼻子,低声道:“圣人怕是不大乐意别人说话太顶用。你……”

桓嶷一点就透:“我懂的。”

梁婕妤见杜皇后吃瘪,心里也是小有痛快的,又担心儿子:“杜家这样,你会不会为难?”

桓嶷道:“我还读书呢,又不能理政,只管看阿爹怎么处置。”就算杜皇后死了,凌贤妃她也未必就能上位,不!我不会让她上位的!

梁玉上前一步,给他理着衣领:“路上小心。圣人,排在所有人的前头。”

桓嶷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只要将他看作大哥敬爱的父亲,我就能处置好一切事。”

梁玉一怔,要说什么,桓嶷已经走了,手侧到背后,还拍了李吉的肩膀一下。

桓嶷从视线里消失,眼前一空,旋即又被填满凌贤妃杀到了。

非常的巧,桓琚在后宫里也没能躲太久,杜皇后为了她的叔叔找上门来。在宠妃宫里取乐、让皇后站在宠妃的宫门口,这事不像话,桓琚只能极不情愿地与杜皇后回了昭阳殿分乘两辇。

凌贤妃笑着送走了二人,转脸便得知梁玉来了。心道,果然如此,“凡品”是梁婕妤的谋主!赶紧去延嘉殿。半道上知道桓嶷也来了,她做好了两人都在的准备,不意桓嶷人已经不见了。

没关系,太子终躲不了表态的。凌贤妃笑吟吟的进来,还没开口,梁玉就抢了话去:“见过贤妃娘娘!今天一早就听到个好消息,怪不得喜鹊叫呢。”

凌贤妃反应也快,一手一个,握着梁氏姐妹的手:“我与梁姐姐结为姐妹,你也是我妹妹啦。”

“那我以后就又多了一个去处啦。”梁玉笑得比凌贤妃还要灿烂。

凌贤妃信誓旦旦:“自今而后,咱们同舟共济,患难与共。”

梁婕妤姐妹俩也依样说了相同的话。三个人里,有一对半没打算履行这个誓言,好在这种戏码老天爷见得太多,也没兴趣因此把她们仨全都劈了,还能叫她们仨安全地瞎说鬼话。连这里面最实诚的一个梁婕妤都想,【放在掖庭,十个结拜有六个真。贤妃?她现在发一百回誓,能中一回,都算她实诚。】

凌贤妃动情地说:“从此我在宫里也有姐姐,再不孤单啦。又添了一个妹妹,心里更踏实啦。”

至此,凌贤妃完成了:卖好-卖惨-结盟的一整个步骤,认为大功告成。“凡品”一定是梁婕妤给叫进来的,“凡品”既是梁婕妤的谋主,她的态度也就说明了梁家决定与她联手了。这样才对嘛,谁能在听到徐国夫人容不下自己全家之后还稳坐钓鱼台?

梁玉心说,你哄鬼吧!在宫里这十几年你都单着呢?你别叫穆士熙他媳妇儿总往你屋里钻,我就信你!别的都是虚的。【还得盯着凌家,不叫他们作妖!哪怕杜皇后必须死,那也得死在凌贤妃后头,不然大家一块儿玩完。】

口里还说:“是呢,阿姐嘴太笨,我就不放心她。现在有了娘娘,我也放心啦。”

梁婕妤一巴掌拍在妹妹身上:“谁不放心谁?没大没小的!你又人来疯了。”心里却想,反正咱俩都不信她!谁比谁傻是怎么的?

正在这里,锦上添花的又来了,桓嶷回到东宫,转脸派人送了礼物来,祝贺凌贤妃与梁婕妤结拜。到梁婕妤殿里来的是孙顺,他奉了桓嶷的令,本要跟梁婕妤再多嘱咐两句的,一见凌贤妃,就又改了词:“给贤妃娘娘问安,殿下也有礼物奉上,已送到昭庆殿了,不想娘娘在这里。”

凌贤妃心下大喜,拆开了!终于把皇后和太子拆开了!太子果然是不想做杜家的傀儡的!哪怕他本来想不到,只要有人提出来,他就不会再与杜皇后一条心!穆侍郎说得真是没错!

凌贤妃开心之下,对孙顺道:“上禀太子,多谢、多谢。”又对梁婕妤道,“这才真正是一家人了,以后十二郎、十三郎,一定会做个定国□□的好贤王的。”

孙顺送了礼物又领了赏,欢欢喜喜回去给桓嶷报信。梁玉就说梁婕妤:“阿姐,总是贤妃娘请你,你也不请请贤妃娘娘?”

用过了饭,凌贤妃想起来梁玉总是提佛寺、道观之类,又送她一尊金菩萨。梁玉也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那我还小,就白拿姐姐的东西啦。”

肯收礼就行,肯收,就代表着合作和接纳,不收才叫人担心呢!凌贤妃见她拿东西,越看越高兴,全不知道梁玉这个不要脸的全无心肝,吃了她的、拿了她的,也没把她当自己人。回去该怎么作对还是怎么作对。

送走凌贤妃,梁玉就对梁婕妤说:“阿姐,你给我个食盒。”

“做什么?”

“外头等我的人还饿着呢。”

梁婕妤不敢怠慢,准备了两大食盒的吃食:“够不够?”

“行啦。”

李吉亲自带人给送出宫去,梁玉上了车,叮嘱一声:“宫里你多费心。”才放下车帘,将食盒交给吕娘子:“没想到耽误这么久,那一位又去了。”

车夫王福出门总会带点干粮,这是习惯,等到中午还没见人来,他就琢磨着怎么弄吃的了。吕娘子在车上只有两碟小点心,她也没心情吃。王福要把午饭分她也被她拒绝了。

一见食盒,吕娘子便笑出来:“有口福啦。”

东西还多,梁玉便对王福道:“找个辟净地方,你们都吃完了再走。”

王福有点小心思,腆着脸道:“吃过了,吃过了,我赶车快,眨眼就到家。那什么,三娘,能……”

梁玉将一个食盒往外一推:“那还不快走?!回来下午我还要出门呢!”

王福就想要这点东西回去好显摆,也好叫家里人尝尝好滋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懂事的主人呢?王福将鞭子甩得响了三分:“驾!”

王福说到做到,果然车驾得飞快。一路回到梁府,梁玉打发他先去吃饭下午要去司空府的。

第48章 两场宴会

“婕妤和贤妃结为姐妹了”像是一道晴天霹雳, 将整个梁府劈了个焦糊。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盼望着这事儿是假的。等梁玉从宫里回来, 带来了确切的消息之后,梁家就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了。

人人急于知道确切的情报。

面对家人的询问,梁玉能说的也只有:“我到的时候,拜都拜完了。也没见着圣人, 他被皇后叫去了。皇后的叔叔被贬了。”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梁满仓颇为愤怒。

南氏等人也是摸不着头脑,唯一能确定的就只有一条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梁满仓祭起了很久不用的点名**:“老大、老二、还有三娘,你们跟我过来!”俨然要再次抱团商量事情了。

被点了名的三个人磨磨蹭蹭跟他到了书房,梁满仓椅上一坐:“都说说吧。”

梁大郎、梁二郎对望一想,两人虽然都做过几个月的官, 并没有办过任何官面上的事情。梁大郎硬着头皮说:“我看不是个好事。”梁满仓一瞪眼:“这个还用你说?”梁二郎被父亲盯着,只好也凑了一句:“她一定憋着坏!”梁满仓生气了:“这也是废话!”

梁满仓将目光放到女儿身上,梁玉倒是说了句不是废话的,却把梁满仓噎了个够呛:“圣人喜欢, 你能咋办?”

他娘的!还真不能咋办!

梁满仓怒道:“那就这样了啊?要我说,她要干啥, 咱都不叫她干成了, 就得了!”

梁玉对梁满仓挑了大拇指:“您真明白。那这反调咋唱呢?”

梁满仓也不知道!梁玉道:“只能先忍着,谁叫咱没本事呢。要我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儿,该吃吃、该睡睡。见着凌家的人, 还得笑着作揖。老老实实的窝一阵儿, 兴许你们的官就能回来了。这回可千万别再作妖了, 啊。”

梁满仓喉咙有些痒,清了好一阵嗓子,引得两个儿子嗓子也跟着发毛。梁玉很有耐心,等他们仨安静了,才说:“咱现在又啥都不是了,想干什么也干不来呀。阿爹,你生日快到了,做个寿吧,请几个体面的客人。”

“啥?还请客呐?”梁满仓现在对宴饮请客极其警惕,妻子说的时候他就没同意。

“是啊,你又不会做诗,也不会写字儿,还有啥都跟人耍到一块儿的?找个机会,跟体面人处处吧。”

梁满仓有点怵:“这样行?”

“那就办得小些,你总不能不见人吧?”

梁满仓想了想:“那行!”

梁玉看了一眼两个哥哥:“家里都得立起来,正好,哥哥们帮着迎宾待客。嫂子们陪着阿娘招待娘子们,也都露个脸儿。”

梁满仓此时从善如流:“行!”

梁玉看看天,对梁满仓道:“那我还得出去一趟,京城还没逛完呢。”

梁满仓只说一句:“别太晚了,坊门关了回不来。”也没拦她。

梁玉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父兄还是没开窍,姐姐的事情他们还是拿不出办法来,弄了半天,还得自己动脑子。【他们对我很重要,但愿我的脑子还够用。】她叹了口气,带上吕娘子,再次出府。

时间还不算晚,萧司空正好是在宫里吃过了饭,再处理点琐事,不当值就要回家的时候。

梁玉是先求见的大长公主,在门上递了帖子,说的是谢上次收留,说说话就能等到萧司空回家。这是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门上也知道是梁家的人,不管瞧不瞧得上,也是没有敌意的。然而,府里的人帖子收下了,却没有让她进去,只回了一句话:“殿下不在府里。”

然而本应在家闭门思过的大长公主,她不在家。人家跑出去玩儿去了,叫皇帝侄子罚了关禁闭,那得多郁闷呐?不得出去散散心吗?

梁玉愕然,回望一下吕娘子。吕娘子低声道:“京城贵人只要面子够大,都这样。能忍到现在才出门,大长公主的耐性已经不错了。”

无奈之下,梁玉只能得同吕娘子打道回府。吕娘子便对上前送帖子的阿蛮说:“阿蛮,回来吧。”话音落地,里面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问:“什么人?”

梁玉耳朵一动,对吕娘子悄声道:“萧度。”

萧度被亲爹娘接力胖揍,打完就关在了家里,也不让他出门。他担心着凌珍珍,便借朱寂之手,往外给凌珍珍传了个消息。朱寂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当了个帮手。

今天,萧司空去政事堂理事去了,巧得很,大长公主关在家里也关烦了,她也出去散心了。萧度的大哥虽然被调入京城,此时还在路上,府里就他最大。他盼望着朱寂能再来看他,能他带点消息,磨磨蹭蹭地往大门那儿蹭,试图早些知道朱寂能否过来。

然后就遇到了梁玉。

萧度心里直说晦气。他对梁玉的评价是复杂的,他不喜欢这个粗鲁野蛮的小丫头,但是不可否认,这个小丫头还是挺能干的。太子的姨母,捏着鼻子也得打个交道。这点政治素养,萧度还是有的。

于是萧度请梁玉进府里来喝个茶。

梁玉根本不想见这个二缺!【行吧,他不重要,但他爹娘重要啊!好歹他长得好看啊!当洗眼睛了,不吃亏。】

两人全是套客,进了府里。萧度还是有一点吃惊的,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与梁玉几月不见,她倒有点“女大十八变”的意思,言谈举止都能看了。萧度又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吕娘子,心道,无论这个妇人为人如何,这份调-教的本事也是不简单的。

梁玉呢?脸上带点淡淡的笑,似有若无,已完全听不出口音来了。说话也不像在船上那样直冲冲的,缓而柔和地说:“才见过太子,他还很担心萧郎君,不知道你的病情如何。看萧郎君的样子,想来他也能放心了。”

“萧郎君”根本不是病,那是伤!摸摸鼻子,萧度道:“咳咳,就快好了。”他也很想早点刑满释放,好能出去继续干一番事业啊!然而他娘能光明正大越狱,他不行。梁玉道:“那就太好啦。”然后就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

萧度却是忍不住的,他被关在家里,很少能接触到外界的消息。他是自恃甚高的人,依旧认为父母这样对他简直是浪费!放在他外面,继续与珍珍联络,两人说不定已经把凌贤妃整得服了。看现在这个样子……

“对了,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子了?”萧度问梁玉,又加了一句,“我这些日子在家休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梁玉含笑道:“阿姐与贤妃娘娘结为姐妹了,就在今天。”

萧度像个炸毛炸到一半又怂回来的猫,双臂微张,又收了回来,忍着气问:“什么?”

“您没听错,就是我阿姐与贤妃娘娘结拜为姐妹了,我才从宫里出来。圣人很高兴,给了她们赏赐。”

居然是梁婕妤?居然不是杜皇后?凌贤妃要做什么?还有梁婕妤,她原是昭阳殿里的宫人,怎么反而与凌贤妃走到一起去了?!这是要与虎谋皮呀!

梁玉一看萧度的样子,就知道他混乱了。【我当初真是没见过世面,怎么就觉得他是个能人了呢?】

两人一个魂不守舍,一个暗中感慨,进了府内花厅里坐着。奴婢上了茶,梁玉也不客气地沾了沾唇。吕娘子站在她的身后,看向萧度的眼神颇为轻蔑,悄悄碰了碰梁玉的后背。梁玉放下茶盏,吕娘子俯身道:“问他司空何时回来。”

梁玉依言问了,萧度道:“应该快来了吧。”他确实混乱了,他的立足点是礼法,然而凌贤妃有野心,桓琚有私心,梁婕妤有耐心,就没一个照他的想法来的。立足点不同,他的脑子一时也没转过筋来。还满脑子的小人君子穆士熙……

对了!

萧度问道:“礼部侍郎穆士熙如何了?”问完又后悔她知道什么呢?

果然,梁玉答道:“那个是谁?”

萧度又没话说了。停了好一阵儿,才想起来问候一下梁家人。梁玉也很规矩地回答都很好,感谢他的关注。萧度实在没话讲了,憋了一句:“你近来做什么?”

梁玉道:“学学字,读读书,在京城里逛逛找找佛寺道观,给我娘选个合适的地方礼佛。”

“哦哦,慈恩寺不错。”

“萧郎君也这么说?珍珍也是这么说的。”

萧度一听“珍珍”,顿时来了精神,犹豫地问道:“你还认识她吗?”

“是,去过她们家,不过前两天过去,说她病了。我就没再打扰。”

萧度想继续问凌珍珍的事情,又忍住了。

很快萧司空就回来了,外面一阵喧哗。萧司空依旧是权倾朝野的大人物,多少党羽要向他讨主意,又有多少官员想巴结他以期晋升?更有许多求功名者,渴望能与他见上一面,凭才华打动他,从而步入仕途,一展雄才。

萧司空见什么人,都是有规律的,譬如现在,一定会与杜尚书等人碰头,处理眼前这个紧急事务。接下来才是普通政务,然后是见官员,又或者看一看拜帖,从白身里发现几个人才。

今天不大一样,因为有萧度这个“内应”,梁玉被萧司空的亲儿子给抢先带到了萧司空的面前。

萧司空近来对这个以前颇为宠爱的小儿子很头疼,即使当着梁玉的面,他也没装慈祥,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出来了?!”又说梁玉,“三娘有何贵干?”

俩人都不得他老人家待见。

萧度垂手道:“听到门上喧哗,就来看看,见是三娘,就请她进来等阿娘。”

等你娘你带过来给我看干嘛?!

萧度是想听一听,关于结拜之事,萧司空有什么见解。这事对他很重要!

梁玉似乎也很明白他的想法,抢上来就给萧司空跪下了。萧司空见过大场面的人,不像梁婕妤一看凌贤妃跪下她就也跪了,萧司空站得稳稳的:“三娘这是怎么了?”

梁玉哭得泪人一样:“司空,我们快活不成了!”

萧度已经惊呆了,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样的货,梁玉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她居然会哭?

萧司空不动如山,甚至还坐了下来,看一看哭的梁玉,再看一边有点傻了的儿子,心说,教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蠢,难怪能被凌家的妖孽迷昏了头!真不该怪凌家那个妖孽道行高,根本是这个傻子他没脑子!

如果只有梁玉,萧司空能等到她哭不下去自动消音,然后讲明来意。但是儿子蠢成这样,让他觉得无法拖下去了。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梁玉这才说:“就在今早,贤妃娘娘跟我姐姐,结为姐妹了。嘤嘤嘤。”

萧度被她“嘤”得头大了一圈,更加不认识她了。萧司空也惊了一下,他比儿子老辣得多,一眼就看出了凌贤妃的打算,并且也看出了其中的危险。凌贤妃打算拉拢梁婕妤?她怎么样才能说服梁婕妤?一、共同的利益;二、共同的敌人。利益么,撒谎说不争储位了。这个可能梁婕妤不信,但是,如果有共同的敌人呢?

萧司空也沉得住气:“这是好事。”

梁玉爬起来就走。萧度反射性地:“哎……”怎么突然翻脸了?

萧司空站了起来:“三娘且慢,三娘请坐。”

萧度又看看父亲,发现现场翻脸速度最慢的大概就是自己了。

梁玉出门就没上妆,正在花骨朵一样的年纪,怎么都好看。眼泪一擦,脸也没花,往萧司空对面一坐,梁玉道:“不瞒您说,我头一回见贤妃娘娘,就觉得她是个好人。那会儿,满京城说我是个小泼妇,徐国夫人把我叫到昭阳殿里看新鲜。进门儿先给她磕头,定在地上没叫起来,贤妃娘娘就带着圣人来把我薅走了。您说,贤妃娘娘是不是好人呢?”

很好,共同的敌人也有了。

萧司空想把杜尚书和赵侍中都提着耳朵来骂一顿:看看傻老婆子做的好事!活该梁婕妤信了贤妃呀,傻老婆子她有前科的!

行了,上门的原因也找着了,这是怕傻老婆子又犯浑。那就说明,梁家并没有跟凌贤妃合作的意思,如果没有徐国夫人,凌贤妃根本连说嘴的理由都没有。

梁玉这时也不尥蹶子了,放缓了声音,很难过地说:“司空,我知道梁家不是一盘菜。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呀!我们招谁惹谁了?我们就想太太平平过日子。丢脸闹事也从来没闹到家门外头,不是么?”

萧司空扶着额角,压着火气:“三娘放心,我会处置这件事的。”

梁玉起身,盈盈一拜:“您受累了,才学了一句话,能者多劳。拜托您了。”

出了司空府,直到坐到车上,吕娘子才问:“三娘何必对司空如何……”

“吕师看我出丑了?”

“这……”

“这样不是刚刚好吗?一个不太笨的乡下丫头,这样就好。司空心里想要这样一个人,我就给他一个这样的人。再往上一点,他就该瞧不惯我了,”梁玉说着,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看,“以后呀,咱们要常来这里,换辆车,不起眼点的。”

吕娘子道:“不错,以后是要常与司空府打交道,韬光养晦也是应该的。现在呢?”

梁玉笑着摇摇头,放下车帘。车外,为名为利为着心中的理想,熙熙攘攘,谁也不比谁高贵。

“回家念书呀。”

梁玉真就回家读书去了,只等日子到了好赴李家的宴。

李家不像凌、梁两家,人家是正经的官宦人家。当年徐国夫人在宫里怼天怼地,就是在李淑妃这里碰钉子,一是因为李淑妃生了长子,二是因为李淑妃通经史,有一车的道理和心眼等着她,更重要的是,李家也不是吃素的。

有过往袁家正式赴宴的经验,这一次南氏与梁玉都更从容了一些。

李家失去了仁孝太子,是非常的悲恸的,然而日子还是要过。李家的脑筋也很清楚,先前李家与杜家的关系,就是现在梁家与徐国夫人的关系。李家还要再添一条,李淑妃与杜皇后,之前那是正经的情敌、对手。彼此之间是很有些龃龉的。

仁孝太子一去,李家就不得不暂避锋芒,直到事态明朗。新太子念着仁孝太子的情份,梁家虽然蠢点,却也不是杜皇后的走狗。

这样好的机会,为何不与梁家走得更近一点呢?不过是请几次饭,就能帮梁家一个大忙,这笔买卖也太划算了。

利益上讲,这是值得的,感情上来说,在仁孝太子去世之后还肯对淑妃一脉表达善意的人,也值得李家适当的帮一把。

是以李家这一次请客与袁家一样也是动了脑筋的,他们把桓琚的舅家严家的人也给请了来。严家现在当家的是尚书严礼,他与桓琚是表兄弟,得管桓琚去世的亲娘叫姑妈。严礼娶的是名门杨氏的女儿,也是门当户对。严礼长女嫁的平王,次女就嫁到李淑妃家里,是李淑妃大哥的儿媳妇。严礼还有个儿子,就叫严中和,正在弘文馆里当学生。

亲家出面,杨夫人也是欣然前往。京城的关系,都是一环扣一扣的,严中和今年十八,去年娶了一个媳妇儿,也是门当户对,她姓刘,今年十七。

杨夫人就带着新儿媳妇,一同到了李家,宴上便与南氏、梁玉混了个脸熟。

南氏虽然还有点土气,说话却有着乡人特有的纯朴道理,也不失场面。梁玉就更好了,她邻席就是刘氏。两人对着举杯,含笑点头,梁玉就小声问道:“娘子姓刘,不知与先前去世的刘尚书家认识吗?”从门第上推断,她估计得是亲戚。

刘氏微敛了笑容:“正是叔祖。”

梁玉连忙道歉,又说:“他是个好人。袁家的那位刘夫人,人也很好。”

哦,原来是熟人,刘氏微笑道:“是,我在家时也常见这二位的。后来……”嫁出去当然就见得少了。

有这么一点“渊源”再说话就容易得多了,等到宴会结束的时候,两人已经颇为新昵了。刘氏知道了梁玉小名叫“玉”,梁玉也知道刘氏叫“湘湘”,便说:“与湘水有什么关系吗?”

刘湘湘笑道:“叫三姨猜着了,我出生后,家父接到家书时正在湘水泛舟,就取了这个名字。叔祖家有一个妹妹,她是在洛水边上出生的,就叫洛洛。”

“那一定也是一个水灵灵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