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上打了一个月,又是官员考核的时节,萧司空不但把长子召了回来,还把次子也给弄了回来。萧司空的次子,今天代表父亲来了。萧家原本说不来人的,这一变卦,弄得梁家又是一通忙。

单只这两个人,就是一场大戏。

萧司空的次子名叫萧绩,也是一个促狭的人。张望一下,发现梁满仓四个儿子奉了父命带着梁家的兄弟子侄,堂上堂下给贵客斟酒。便说:“梁翁是主人家,不必罚酒。我等吃这寡酒无趣,听这靡靡之音刺耳,不如行令!都不许逃席!”

一句话,将所有人都困住了。这些人里,除了梁家半文盲,书读得最不好的就是凌家了。萧绩就是要整姓凌的,穆士熙背后有什么人,当大家都不知道吗?我就是要你在京城出丑!当年,凌贤妃刚得宠时,凌家人也是想挤进上流社会的,硬是被这些人用这些看起来极风雅的办法给活活憋屈的踏不进去门。

凌家发家也有十几年了,修养的底子是比梁家好的。凌贤妃的哥哥,二十好几开始读正经书,天分不高,没学出个名堂来,却也比梁满仓父子强多了。然而落在了存心要他们出丑的这些“家学渊源”手里,他就惨了。萧绩把倒数第一给摘了出去,倒霉的就是倒数第二。

反正,你是玩不过他的。

宋奇看出来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使了个眼色给梁满仓,梁满仓就说:“这说的是些啥意思哩?我都听不懂,咱换个吧。”

宋奇意思意思地拦了一拦:“今天是梁翁的好日子,不如客随主便?”

萧绩就说:“梁翁,入了京城,就要照京城的规矩来办啦。”

把梁满仓也给堵了回去。

反正这仇,是结定了。

凌贤妃的大哥也不是吃素的,之前吃了二十多年的苦,仗着妹子发迹之后又受了好一阵的气。但是,凌家又是做官的、有脸面的、被很多人羡慕的。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待遇撕扯着他,让他变得敏感而易怒。

萧绩行的全是雅令,凌光输了,也不叫梁家子侄斟酒,萧绩故意亲自去灌他。被灌了两壶酒之后,凌光的脾气就再也压不住了。一抬手,他把桌掀了。萧绩大怒:“凌光!你敢?!”

凌光借酒装疯:“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个狗才!也敢拿你爷爷取乐?!”

萧绩跳了起来,劈手夺了梁六郎手里的酒壶砸了过去,凌光一闪,躲过去了,躲完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萧绩大笑:“没卵子的东西!还想打我?你有什么比人强的?还敢笑我?”凌光的心里,自己外甥做太子、再做皇帝是很有把握的,他的胆气也足了。再有点酒,脾气越发压不住了。他冲上去撕打萧绩。

萧绩边退边笑骂:“瞧这个腌臜东西,他要动手了!”

众宾客一拥而上,试图将二人分开。

两人被分别架起,口里还互相问候。萧绩把凌家说得格外污秽不堪,担到凌庆的旧事,更是笑得十分欠揍。凌光被骂急了,反过来骂萧绩的爹娘。宋奇一把捂住了他的口:“你可不能这样说。”凌光一口咬在他手上,宋奇飞快地甩开了手,顺势将他往前一推,正推到萧绩面前。

凌光得了自由,一看萧绩正在眼前,没得说,抡起拳头就上了。

女眷堆里比男人们要好些,打是没打起来,也不大愉快。梁满仓的生日,女眷本不是重点,但是接到帖子的人几乎都来了。这便显得凌家的儿媳妇极不够格,在刘夫人、严礼的夫人杨氏、李淑妃的嫂子袁夫人等人面前,凌家儿媳妇几乎说不出话来。

别说凌家儿媳妇了,就是南氏和四个儿媳妇,也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每个字都是正经官话,连一块儿就像是黑话。南氏、梁家儿媳妇,与凌家儿媳妇大眼瞪小眼了起来。旁边一个梁玉,半懂不懂的,刚听懂上半句,下半句又迷瞪了。心说,她们之前对我是真的好,没这么磋磨我。

原本,刘家和萧家一退婚,关系就变得尴尬。穆士熙的事情一出来,刘湘湘与萧司空的二儿媳妇两人手拉手、头碰头,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凌家大娘子正不自在,梁玉又来跟她说话,还悄悄说:“您听不听得懂她们说什么?我怎么每个字都听得清,连一块儿就听不懂了呢?”凌家大娘子心说,难道不是你们串通好了的?娘娘说,你最狡诈了!

还没回答,王管家的侄女儿叫香奴的飞奔了进来,一脸惊惶,爬在梁玉身边说:“三娘、三娘,前面打起来了!”

梁玉一惊,拍拍凌大娘子的手,拉着香奴出去了:“怎么回事?”

香奴如此这般一讲:“奴婢叔叔叫奴婢来问三娘,怎么办?”

“怎么办?”梁玉问道,“宋郎君怎么说的?”

“没、没说!”

梁玉一跺脚:“走!”

她飞快到了前堂,却发现那里还在打!萧、凌二人被分开了,但是凌光忽然骂了一句:“谁打-黑-拳?!”喊他的小厮来上来助拳。战端再启。梁玉看一眼,袁樵躲得远远的,行,知道躲着,就受不了伤。

这才去找宋奇,钻过去将他扯了出来:“宋郎君,现在如何是好?”

宋奇道:“三娘,三娘明天一早就要进宫!向圣人哭诉!”

梁玉问道:“今晚我能不能将这些人,所有的人,都留在府里?明天一早,门一开,我先去宫里。”

宋奇笑道:“三娘真是再也不用别人操心的!打,让他们接着打,打到过了宵禁的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梁玉也放心了:“好!你在那里做什么?”后一句是问缩在廊柱边上的王管家。

王管家战战兢兢地上来,问道:“三娘,这宴还怎么续下去呀?”

梁玉道:“酒食都留着,他们得在咱这儿过夜!今晚没吃好,都给他们送到房里去。”

宋奇听到“酒食”也放心了,主要是凌光,他有了点酒,送回房去,再多多给酒。人微醺的时候喝酒是最痛快的,神仙都劝不住他接着喝!醉到明天早上,梁玉早就抢先一步告状了。感谢梁满仓,他的生日不在休沐日,今天赴宴的人,他们来吃的是晚饭。

主人家有意拉偏架,还有宋奇这个卧底打·黑·拳,萧绩与凌光越打越热闹,把梁满仓的寿宴给彻底搅黄了。等一切平息下来,天也黑了,坊门也关了,没有手令谁也不能街上乱走。宾客们都被安排在了梁府住下。

准备寿宴的时候就准备好了房间,当时是为了“宾主尽欢、忘记时间”,现在是因为打架打超时了。

王管家亲自把两坛好酒、两席佳肴送进了凌光的房里。凌大娘子没劝住丈夫,只能眼看着他越喝越醉,一面醉酒,一面高声大骂萧家不是东西。萧司空这个老东西怎么还不早死?!骂完又骂梁满仓不是个东西,做局坑他。

这些话,理所当然被宋奇听了个正着,他派人盯着客房呢,只要有人出去,就引着巡夜人将他们以犯宵禁的名义都抓了,保证一个也别想跑。

梁玉挨个儿给女眷们道歉,查看她们住宿是否满意。如刘夫人、杨氏、袁氏等,都暗示她明天天不亮你就起来,去宫里哭!告状去!一定要抢在前面!

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梁玉又回房,与躲避刘夫人的吕娘子商议了一下入宫要怎么说。吕娘子道:“怎么说,三娘心里一定是有数的。怎么打扮却是要好好准备的。庄重一些,可怜一点。”

这一夜,梁府上下,除了不懂事的孩子,没有一个人能睡得好。

第二天一早,凌光还宿醉未醒,梁玉已经到了延嘉殿了。此时,桓琚坐在两仪殿听政,杜皇后正在梳妆,凌贤妃刚送走桓琚,想着自己吹过的枕头风。

前一天往梁家吃寿宴的人家,没有一个察觉发生了什么。赴宴在主人家里留宿,在有宵禁的年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萧司空不知道次子又打了一架,正沉着地给己方压阵。凌庆也不知道自己儿子酒后失德,他正紧张地注视着穆士熙,看他如何应对。

殿中侍御史们摩拳擦掌,因为他们发现,有几个本应该在今天出现的官员,他们没有来!这是旷工!

而在梁府,宋奇极巧妙地让萧绩与凌光又撞上了。众人少不得再拉一回架,齐齐耽误了去宫里上班。

第52章 太可爱了

梁玉也不知道朝上会出现什么情形, 她对朝堂并不熟悉,吕娘子对朝廷规范的细节也不很明白。但是既然有宋奇在, 这事就坏不了,她就放心大胆地跑到后宫去了。

先到延嘉殿,一路上就阴着脸,还抽抽噎噎的,弄得李吉也不敢问她究竟是什么事。到了延嘉殿就放声大哭:“阿姐我好苦哇!”

跟着就一直哭, 一直哭。

梁婕妤这边正巧有件事也要跟她说, 才想她这回来得倒巧,不想妹妹一进来就哭, 哭得她心里也慌了。虽然总是觉得妹妹年纪小,但是妹妹从来有主意, 这一点梁婕妤也是很倚重妹妹的。现在妹妹都哭了, 梁婕妤差点以为天塌下来了。

将妹妹扶起来:“玉啊,怎么了?咱先说完再哭。”

梁玉刚好哭累了,就势收声:“阿姐,昨天、昨天,家里又出事儿了。”

昨天那不是咱爹做寿吗?居然出事了?事情大到妹妹都哭了!梁婕妤眼前飞过一口棺材, 只觉得头晕目眩, 脚也软了,颤声道:“出、出什么事了?”

梁玉拿手绢儿擦擦眼, 长长吸了一口气, 又慢慢吐了出来, 感觉自己缓过来了:“萧绩和凌光在咱爹寿宴上打起来了。”

“啊?”梁婕妤张着嘴, 好像是那瓷盆里养的锦鲤,“然、然后呢?”

“打过了宵禁的时候,都留在咱们家了。今天一早起来,我就来报个信儿。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得再跟贤妃娘娘说一样,”说着,又吸了吸鼻子,喝光了一盏茶,觉得喉咙好受多了,起身道,“我的日子怎么这么苦呀,嘤嘤嘤,好容易操持一次寿宴,又出了大笑话,嘤嘤嘤。”

【你还有脸嘤?!】梁婕妤好险没背过气去,她也深吸一口气,就想把妹妹薅过来打一顿:“贤妃娘娘正在昭庆殿呢!”

矮油,真是太好了!

梁玉道:“我这就找她去。”不是说结拜了吗?不是说以后又多了一个妹妹了吗?那好啊,咱就跟你不见外了哈。

梁婕妤在妹妹慢条厮理喝茶的时候就知道这事儿味道不对了,再看她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年在昭阳殿里,徐国夫人骂过凌贤妃最多的,除了惑主,就是告刁状。还是抢先告状呢!凌家人这会儿还扣在梁家,顶多是跑回了自己家,等他们想起来进宫,梁玉这边已经什么都说完了。

到底是亲姐妹,梁玉也是这样想的,她就嘤嘤嘤地跑到了昭庆殿,凌贤妃正在询问着她亲生的儿女饮食起居。梁玉听了吕娘子的话,并没有打扮,也没有上脂粉,才哭过一场,眼睛红红的。一看到凌贤妃,梁玉就扑过来,泪珠子啪啪地往下掉:“娘娘!”

凌贤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想起来昨天是梁满仓的生日,“凡品”这么哭,难道?她眼前闪出一座灵堂。凌贤妃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死人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啊。

凌贤妃放柔了声音,将梁玉扶了起来,问道:“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了?”

梁婕妤这时也赶到了,气喘吁吁地:“娘娘,她就是小孩子不懂事儿。”

凌贤妃越发要问个清楚了,招呼梁婕妤坐下了,还是问梁玉怎么了。梁玉泪眼婆娑,抓着凌贤妃的手,扁着嘴,模样委屈极了:“您、您家大哥,把我爹寿宴桌儿都掀了,嘤嘤嘤。”

凌贤妃眼前一黑,她大哥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也是非常理解的。被压抑了那么些年,还不兴人家有点脾气吗?可是地方不对!忙问:“他还干了什么吗?”

梁玉道:“我没在前头,别的不知道。只听管家说,先前接什么句子,大哥输了,汤才上了一道,就打上了。”

“打?跟谁?”

“萧司空家的二郎。”

哦,原来是他!那就有得说了!凌贤妃不担心了,凌家跟萧家,那一定是萧家做得过分了。她隐蔽地看梁氏姐妹一眼,心道,萧司空要再出事,你们且有得哭呢。口上还要劝梁玉:“放心,与萧司空家有什么,也不算大事儿。搅了梁翁的好事,我叫他明天上门赔礼去怎么?萧二郎亲自到了?”

“是,前两天说要来的,家里很忙了一阵呢。”

凌贤妃又问了几句当时的情形,发现问题不大,还能再踩萧绩一脚,日后翻旧账的时候还能拿来踩梁家不怀好意,挖坑给凌光跳顿时放心。也有心情安慰梁玉了,一个劲地说:“三姨放心,我一定给三姨一个说法。”

两人都是虚情假意。梁玉就是想在这里等着桓琚过来,再告上一状,也好看着凌贤妃,别叫她得了消息跟桓琚告黑状,把梁家也给绕进去。也是表明自己是个普通有点聪明的人而已,没有太多的城府。

告状这事,先告的占先机。老家有句俗话,梁玉一直记到现在“打官司不放赖,不如在家踹”。何况,她占理!反正不能给太子惹麻烦。

如她所愿,桓琚很快就来了。今天也是争吵的一天,桓琚渐渐失去了耐心。现在正是各地的地方官进京叙职的时候,让这么多的地方官看到朝廷中枢吵作一团,朝廷威严何在?!一甩袖,他又走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往昭庆殿里一坐,不多会儿就好了。今天也是这样,然而远远就听到哭声。桓琚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到了一看,凌贤妃与梁婕妤正一边一个安慰梁玉呢。桓琚清清嗓子:“这是怎么啦?”

凌贤妃盈盈起身,梁玉可没那么多的讲究,人没动声先出来了:“圣人,我又给您丢脸啦!”说完才撑着坐榻站起来。

凌贤妃一句话卡在了嗓子里,被桓琚抢了先:“出什么事了?”

梁玉再次抢在凌贤妃前面说话,带着哭腔,可吐字清清楚楚:“昨晚,阿爹做寿,我在后头,话说到一半儿,前头他们就打起来了。凌、凌家大哥把桌儿掀了,要打萧家二郎,我、我才吃了一道汤呀!就出了这个事儿!”

一个凌、一个萧,打起来也不稀奇。桓琚觉得梁玉挺倒霉的,难怪她哭。一个小姑娘,琢磨出这个主意来容易么?现在倒好,又成笑谈了。他本就有气,现在又听到这不顺心的事儿,骂道:“都是不懂事的东西!”萧家没人在这里,他就先把凌贤妃给骂了:“你哥哥是怎么一回事?他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吗?”

梁玉心说,我来对了,虽然他说贤妃了,其实心里更亲近贤妃。事情不大的时候,都是先埋怨自己人,出了大事才是把罪过推到外人身上。

凌贤妃委屈呀,心里把梁玉反手正手抽了十八个嘴巴了,还要跪下来请罪。梁玉又抢在她前头了:“也、也不怪他。听说,是接什么句子,接不上来灌酒,输急了,又有酒。就、就是我心里难受,好好的事儿,又给您丢脸了。没想到办个寿宴,千挑万选的人还是没个好结果。”

桓琚骂道:“不怪你!都是凌光那个混蛋,什么德行!本性难移!”他恨凌光不争气,十几年前士人排挤你,你好好用心读书,少出点丑,不就行了吗?怎么到现在还叫人在联句上嘲笑了呢?

他是希望梁家在京城可以体体面面的,安安静静的,不惹事生非的。所以梁家闹笑话的时候,他出手惩罚,甚至不惜拿两条人命做警告。但是当梁家准备以一个合乎规范的面目出现的时候,谁阻挠,谁就要被桓琚记小账。贤妃的哥哥又怎么样?哪怕是贤妃,都不能阻碍桓琚的千秋大计,梁家是大计的一部分,虽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凌贤妃又气又急,她总不能说自己哥哥不学无术,联句是难为他。

梁玉呢,她把桓琚这个想法看得清清楚楚,就绕着这个来。皇帝么,谁不想四海升平?

桓琚骂了一顿凌光,又想起来另一个人了:“萧绩?他也去了?我看他也是故意叫人不痛快的!”萧司空教儿子还是可以的,至少文辞礼仪上都是过硬的。以一世家公子,叫他拿文辞联句去折腾一个做了二十几年乐户的人,显然是萧绩更占优势的。

梁玉也如实回答了:“是,先前大长公主派人送了礼单来,说是家里走不开,就不来了。后来说是萧二郎回京了,就代司空过来了。”

“还给了他们帖子了?”

“咱家不是他们家三郎给接进京来的吗?怎么好不请呢?司空门槛儿高的,开始也没说会来。不信您问宋郎君,他也在的,知道这个事。”

桓琚怒道:“两个都不是好人!三姨放心,我给你出气!”

梁玉现在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怜,哭得鼻尖儿都红了,衣裳也穿得略薄,更显的孤单。头上几枝簪子,要掉不掉的,演示着什么叫“摇摇欲坠”。她小声说:“现在可怎么收拾呀,请了好些个人呢,本来想显体面,还是现了眼。”

她很明确指出来,梁家是唯一的受害者,是唯一受损失的,其他人都是加害者。桓琚既怪萧绩无事生非,也怪凌光扶不上墙。想一想,怎么才能把这体面给圆回来,就说:“这个不用你操心。”他已经想好了,给梁满那几个儿子也官复原职,聊表安慰。

梁玉也是见好就收,端端正正给桓琚磕了个头:“那、那我给三郎说一声,叫他别闹心。”

“去吧。”桓琚说完,又决定先不在昭庆殿里呆了,他得回两仪殿,查查萧绩和凌光有什么错,拿个说得出去的理由来罚。萧绩是肯定要罚的,桓琚现在看姓萧的不顺眼。凌光也不能饶了,他太不顾大局了。

凌贤妃头目送桓琚跟别人一道离开她的寝殿,整个人都要气炸了。命自己的宦官首领王安:“去,去家里问问,都是怎么一回事!不会办事,还不会过来跟我说一声吗?”

那一边,桓琚还没到两仪殿就想起来了,今天萧绩和凌光都没有上朝!反了他们了!他俩不像梁满仓那个散官,没事儿不用过来讨人嫌,他们是得过来站班的!叫了殿中侍御史一查,两人都旷工了,不用问,肯定是昨天的事闹的。

等等!桓琚想起来,对程为一道:“去,把宋奇宣来。”宋奇是他一手提拔的,他说的总比梁玉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说得准。

宋奇会向着谁呢?他肯定是两边都不向,他得向着梁家!梁玉告完了刁状,宋奇接着告:“臣是劝着萧绩来。当时他要联句,梁满说,他什么都听不懂,臣就说,那不如客随主便,萧绩一定不肯。臣只好让梁满做个监酒,不叫他联句。后来凌光输急了,也有了酒,就掀了桌。还……还骂了萧绩的父母。两个都是气性大,不大顾得上大局。”

萧绩他爹,骂就骂了,他妈等闲是骂不得的。问候皇帝的亲姑妈,显然是不能接受的。因为一个不小心,容易误中先帝他爹。宋奇还一个劲地请罪,说自己思虑不周,没想到萧绩会来。只把梁满仓的儿孙安排斟酒,免得出这个丑,没想到凌光还是出事了。萧绩气性大,那稀奇吗?不稀奇。凌光呢?那就不一样了。

桓琚又骂了一声:“混账!”他原本怪萧绩的多,现在两个同样可恶了。

宋奇郁闷地说:“这下不好意思见三姨了,白收了她那么多钱,也没将事办妥,还白挨了凌光一口。”说着亮出了手上的牙印。

桓琚扶着头:“不怪你,也不怪她。是萧绩、凌光不争气。”三下五除二,他就决定好了惩罚萧绩罚俸,凌光免职。桓琚心里,凌光也是扶不上墙的,凌家原本的优点就是柔顺,凌光这一闹,连柔顺也打了折。

宋奇小声哔哔:“梁满蹲在地上直抱头,胆子也忒小了。臣教他几个月,如今又缩回去了,臣的功夫白费了。”

“好了,你哭丧着脸给我看什么?你是什么美人吗?哭着好看吗?”桓琚把手里的奏本扔到宋奇的头上。

宋奇不敢再装了,双手捧奏本,也不看,举过头顶。程为一赶紧接了过去,放到了御案上。桓琚叹口气,百无聊赖地翻看奏折:“一个一个,都不省心……嗯?!!!”

宋奇抬头一看,桓琚两眼冒火,接着就发作了:“岂有此理!”

【一定又有谁挨参了。】宋奇悄悄地猜。

他猜得没错,不过这回被参的人有点特别太子老师的儿子,被参侵夺民田,纵奴不法。

宋奇一声不吭,桓琚道:“看看,这是什么?”

宋奇看完了,心说,哪怕这事是真的,这个时候能递上来,就有人不安好心。口上却说:“圣人息怒,这不过是一家之言,不如暗中调查,再作定论。再者,各地刺史、县令入京考核,朝廷也要脸面的。先查着,晾着,真要罚也等到各地方官回去了再办。”

这是说到桓琚心坎儿上了,他压下了奏本,指着宋奇道:“不得外传。”

宋奇道:“那要是查无实据,或者凑巧改了,可不能怪臣。他又不是死人。”

“呸!滚吧!”桓琚笑骂他一句,心情好了一点。

想也知道,宋奇不可能一点消息不泄漏的,回头他就跟梁玉通气了。

梁玉从宫里回家,宾客已经散了。梁满仓穿着鞋,蹲在正堂上座,抄着手,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话。眼睛偶尔眨一眨,眼珠子转都不转一下。

梁玉进来之后,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阿爹?”

梁满仓从座席上跳了起来:“咋样了?”

“哦,圣人把哥哥们的官儿又赏下来了。”

梁满仓松了口气的同时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给了官,就代表没生梁家的气嘛。

“这就好啦?”

“要是闹一场,就有官做,叫我把家里腾出来布置个擂台,专招人打擂都成!”

梁玉也笑了:“旨意还没下来,先别声张。”

“知道、知道!”梁满仓如今可知道厉害了,又问,“那‘不贤良’家里呢?咋样了?”

“那不知道,横竖我抢她前头告了状。”

梁满仓笑骂一句:“就你鬼点子多!哭累了不?去歇着吧。”

梁玉还没走,齐辛就拿着一个信封过来,梁玉看看时间,是读邸报的时辰了。父女俩索性一块儿听,听完了再散。齐辛顺手把一张纸片给梁玉,然后开始读。文书一类梁满仓是不看的,反正梁玉识字,有事会说的。

这一回,梁玉什么都没说,心里咯噔一沉太子师傅的儿子被参了。在这个朝廷上,谁都会被参,太子不也被“谏”了么?但是在贤妃虎视眈眈的时候,任何与太子有关的事情,都有可能变成射向太子的箭。

听完了邸报,梁玉回到房里就看到吕娘子笑得暧昧,她居然没有问宫里的情况,而是凑上前来,说:“有人留信给三娘了,三娘猜猜,谁给你留的讯息?”

梁玉这就猜不到了,诚实地摇摇头:“要说昨天的宾客,谁都可能留点什么。可你笑成这样,大概不是她们。”

吕娘子真想大笑三声,对梁玉道:“三娘这么个通透的人,怎么在有些事情上反而不通透了呢?”

梁玉笑笑,告诉吕娘子方才宋奇传递的消息。吕娘子也严肃了起来:“不大妙呀。这次朝廷上的动静这么大,各地刺史恐怕也有想法了,一定会有人被拉拢的。”

“我只恨自己没有办法,只能静等,要不怎么说勾践了不起呢?吕师还没有说,是什么人留的讯息?”

吕娘子转忧为喜:“袁府的小郎君,说有事要对三娘讲,三娘要不要见一见?”

“小先生?!那是一定不能错过的。咱们这就去袁府吧。”

“不是袁府,小郎君留信说不能在府里见,他有几句话要对你讲。”

梁玉脸颊一抽:“真的是他留的讯息吗?你别叫人哄了吧?小先生什么时候偷偷摸摸的啦?”

吕娘子费尽唇舌,才让梁玉相信,确实是袁樵留下的讯息,地点是吕娘子给定的,就是寄心庵。

听说是自己的地盘,梁玉放心了一点,道:“那走吧,阿蛮,你去雇一辆车,不要华丽的,越素淡越好,干净就行。咱们从后门上车。”阿蛮去雇车的功夫,她换了身行头,匆匆照一照镜子,又往脸上扑了点粉,遮一遮哭过的痕迹。

一行人出了后门,梁玉脸上一凉,仰起脸来,感慨了一声:“下雪了,今年的雪下得比去年早。”

上了车,直奔到寄心庵,庵主迎了上来。吕娘子笑道:“借你的地方会客,不必招待我们,生几个炭盆就得。”地上铺了一层薄雪的时候,门外响起马蹄声。阿蛮跑去一看,回来汇报:“是袁郎君来了。”

梁玉斗篷也不及披便迎了上去,吕娘子拉着阿蛮躲了。

梁玉在雪地时,看着袁樵将缰绳丢给仆人,吩咐了一句什么,仆人走了。袁樵穿过雪幕,向着她大步走过来。皮袍的毛边将他的脸衬得很白,像玉。越走越近了,袁樵伸手遮在她的头顶:“别落了雪,着凉。”

梁玉一身绿绸小袄,底下是红裙,绣着点金边。【贵气又不俗丽】,袁樵怎么看怎么觉得好。他的心怦怦的直跳,低声道:“房里说吧。”这是他们第一次有约相见,袁樵心里又升起一点点想法,又自己掐灭了。他告诉自己,你是来说正事的,怎么可以胡来呢?

一定要冷静!

我得把持住了!

袁樵的脸越来越冷,跟冰雕似的。

梁玉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小先生”比以往都更好看了些。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轻轻地在他的唇上抚了抚。袁樵的唇上留了一道细细的黑须,像是人拿着极细的墨笔在紧挨着上唇线的地方画上去似的。手指拂过,袁樵唇上的短须柔软,指腹痒痒的,一路痒到了心里。

因为这一线短须,整张脸顿时有了生气!不再是初见时那种完美无暇,一丁点多余的东西都找不出来的脸了!他仍然肌肤如玉,还是精致的眉眼,十六岁的少年气配上这一条细细的胡须。强烈的反差、少年宣示自己是个“大人”的意味,实在令人爱到心里。

这张脸因为一道细须,会说话了。他说:我很努力,是个大人了,你们都要严肃一点!

太太太!太可爱了!

梁玉仰起头来,止不住地想笑。人看到自己喜爱的,总是想笑的。

梁玉笑着又摸了摸他的脸,摸得袁樵整个人都硬成了京城初雪里的一个大雪人儿!脑子里无限的循环着:她摸我的脸了!她摸我的脸了!她摸我的脸了!……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的?!!!

袁樵能听到血液一鼓一鼓地流过双耳的声音,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梁玉很想挨近这个人,凑得再近一点,亲亲这张脸,他摸起来真舒服。他就这么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站着,随时等着她……

梁玉凑近了,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有点凉,又好像有点热,梁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发麻了,仰头看看天:下着雪呢,又不是夏天,没有雷劈她,可为什么这么酥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