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怎么不会?朝上打成这样,多好的投名状?我、司空,选谁?”

“你。”

“宝贝,别安慰我啦。来说说凌家吧。他们砸了人家的寿宴,不得给个说法吗?总不会是等着我们去道歉吧?”

吕娘子轻蔑一笑:“怕还记恨着呢。就看贤妃什么时候回过味儿来了,我看快了。”

贤妃确实很快反应了过来,就在初雪的这一天,凌母被召进了昭庆殿。见了女儿就哭了:“娘娘,他们欺人太甚!”她不敢对女儿说萧绩骂出了什么样的污言秽语,那是整个凌家极力避免提及的东西,凌庆的旧事,连凌光都不知道,更别提其他的人了。

贤妃能见到桓琚、献歌舞,是有凌庆不甚甘心、小小利用了一下旧时人脉的因素的。贤妃只以为是自己父亲虽然是个乐户,却有些计较也有些门路。她还是个小虾米的时候,知道旧事的人谁也不认识她,等她得宠了,连徐国夫人都不确定提及这件旧事会有什么影响桓琚的情绪不可控,里面还夹着一个高阳郡王。

知情者集体装死,只要不捅出来,皇帝不知道,大家也就当无事发生。乐户的事情,对吧?谁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呢?长得好的,能逃得过的很少。这是常识,不值当单独拿出来讲。小一辈就干脆没听过这一段故事。

萧绩知道也还是拜萧度所赐,这位老弟把他们的亲娘气得太狠,大长公主一不小心给说出来了。

于凌贤妃,萧绩让她哥哥出丑,已经是敌意十足了,不需要再提旧怨。看母亲实在哭得太惨,凌贤妃劝道:“这笔账我记下了,您别伤心。”

怎么能不伤心?凌母哭得更惨了。他们是被欺负的,受害者成了“丑事”,还不能提,加害者居然不丑,天理何在?凌母在家里摆出一副被污蔑的样子来:“他们为了陷害娘娘和十二郎,已经不要脸了。”

见了女儿,非得好好哭一场不可。凌母哭得厥了过去,把凌贤妃心疼得要命。好容易救活过来,凌母给梁家也记了一笔:“他们不安好心呐,这是什么主人家?把你哥哥骗了去。”

凌贤妃才被梁玉进来踩了一脚,踩完了,梁玉拍拍屁股走了,凌贤妃白受了桓琚的气。她也是记仇的,对凌母道:“阿娘,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凡品’一大早就过来告了黑状,您回去,还得让阿爹和大哥去梁家赔个不是。”

“什么?!”凌母惊呆了。以前凌家受过类似的气,桓琚都是护着的,不能因为这个贬黜涉事的官员也会给凌家种种补偿。凌家不少子侄的散官就是这么来的,凌家库里的许多钱帛也是这么来的。凌庆除了散官,身上的那个在将作的实职,也有这个因素。

现在受了气,反要给设圈套的人赔不是?

天理何在?!

凌贤妃耐心地说:“这回叫他们抢了先了,咱们先忍了。看太子面子上嘛!太子多么威风呀,太子的外公家多么威风呀,咱们得怕呀。”她对付昭阳殿的时候,没少用这一招。杜皇后抬抬手,她就先一副要逃跑的样子,能把摸头发的动作衬得像要亲自动手打死她。

凌母咬咬牙:“好,听娘娘的。”

凌母从儿子回家、问明情况、镇压家内、进宫哭诉到回家,过去大半天了,还下了雪,礼物也准备不足。第二天一早,凌庆就告了个假,把凌光上半身扒了个精光,两手捆在前面,三根柴火捆在背后。先把凌光身上抽出几道血痕,凌庆牵着捆儿子的绳子,去梁家道歉。

梁满仓压根没有想到凌庆会主动登他的门,还是押着凌庆道歉来。跑到别人寿宴上掀桌,搁村里得结两、三辈子的仇。考虑到梁家和凌家早就是不共戴天,多这一件事不多、少这一件事不少。梁满仓当然生气,看在儿子们的官儿恢复了的份上,他也忍了。

【行,你能,你全家都能。你们背后有圣人撑腰,谁都不放在眼里。你们等着,有你们哭的那一天。】

带着这样的心情,梁满仓一夜睡得一点也不安稳,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

梁府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头的是出门买菜的采买,采买的好差使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梁府两个采买,其中一个就是王管事的亲儿子王吉利,坊门一开,他就带人往东市去,转上大街,发现路人都往一个方向望去。王吉利也生出点好奇心来,往热闹的地方走了一段,就听到有人议论。

一听之下,这还得了?菜也不买了,带来搬菜的人、车、筐都丢了,两条倒风火轮一样的往回跑。

门上认得他,见了笑道:“吉利哥,你怎么跟得这么快?后头有狼?”

“比狼还吓人哩!”王吉利扔下一句话,跑去找他爹。王管家看儿子这不稳重的样子就生气:“着急忙慌的你要干什么?”王吉利扶着膝盖:“阿、阿爹!凌、凌……凌家来人了。”

“来就来,他们不该来吗?我去门上……”

王吉利一把拉住父亲的袖子:“不、不能去!”他终于缓过气来,将看到的说给王管家听。

王管家听完了叫一声:“我的亲娘哎!”丢下儿子去找梁玉。

梁玉已梳洗完了,准备去吃早饭,院门口遇到了王管家。如此这般一讲,梁玉提起裙子来就跑到上房去,站在门外叫道:“阿爹,快,把哥哥、侄子们都叫起来出门去。”

“干啥?”梁满仓走了出来。

梁玉道:“他们开始不要脸了。凌庆,就是贤妃她爹,把贤妃她哥哥捆了来给咱家赔礼呢。”

梁满仓乐了:“咋?他们想起来干人事儿了?”

“呸!来坑你的!想赔礼怎么不能赔?扒光了儿子,带上柴火,叫你打,这不是显得他讲理你霸道吗?那就是阿姐和太子小心眼会报复,报复贤妃。那可是圣人的心肝宝贝儿!”哪怕凌庆不是这样想的,也得给他做成这样。穆士熙都能赖在京里一个月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梁满仓听完就说:“走!老王,把那几个兔崽子都给我叫起来!”

梁玉道:“可得好好讲……”

“我还用你教?你跟你娘、你嫂子们,也准备好……”

“我得被您锁起来,嫌我多事儿。您叫圣人教训了,得胆子小点儿。”

能养出梁玉这样的性情来,梁满仓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一把将女儿往西院方向一推:“那你还不去把你锁了?”

梁玉匆忙下令,女人孩子不许出去看,奴婢们会哭的就在院子里哭,哭得好的有赏。反身进了自己的院落,让南氏在外面上了一把锁。

凌庆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女儿做了贤妃之后,他最要的就是脸面。今天脸也不要了,把儿子上衣扒了游了一回街。

梁满仓应付京城复杂的局势差了道行,应付凌家这个阵仗倒是不怯场。把儿孙轰起来,领着大大小小一群姓梁的,开了大门上了街,在巷口遇到了凌家父子。他没见过凌庆,被剥去了上衣的凌光却是认得的,凌庆父子俩五官有几分相似,不用问了,就是他们了!

“啪”梁满仓干脆利落的跪下了!

“噼哩啪啦”身后儿子孙子也跟着麻溜的跪下了!

“嗡”围观者哗然!

凌庆赶紧拽着绳子跑过来,梁满仓得闺女提醒才知道这出戏唱的是什么调,凌庆一看梁满仓就知道得照哪个谱来。两群人遥遥相对拜堂是不像话的,得走得很近,近到能把儿子背上的柴火抽出来交到梁满仓的手里。

凌庆尽了全力跑到梁满仓的跟前,梁满仓“嗷”一声就哭了,嚎得声闻八里:“您就饶了我们吧!”凌庆当年歌能穿云,后来不练嗓子了,声音就比不上梁满仓充满了爆发力的粗犷。

比不起不要脸的道行,梁满仓是梁玉的亲爹。嚎一声之后接着磕头:“你儿子昨天掀了我的寿宴,我可啥都没说啊!你们咋今天还来呢?”

凌庆一扯绳子,跟儿子两个人在梁满仓哭嚎的时候也跪下了:“梁翁,我教子无方啊!”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凌庆估计错误,就带了一个儿子来,梁满仓滴哩嗒啦拖了两打儿孙。梁大郎素来以长子自居,一定要给亲爹撑起场面来,也哭嚎:“妹子年轻去宫里告状,是她不懂事儿,我们已经把她关起来了!您高抬贵手!”梁大郎一嚎,他的儿子也哭了。梁二郎看大哥嚎,仰面张大了口:“给条活路吧!咱怕了你们还不行吗?”

梁家在村里无人能惹,打群架一窝蜂的上。到了京城不兴这么简单粗暴的打法,可憋屈太久了,好容易捞到了个可以使劲儿撒泼的机会,一个比一个能哭,一个赛一个的声高。梁家住的长乐坊本是一个官宦人家聚集的地方,说出去也是繁华体面的,今天被这两家“外戚”一闹,竟比东西两市还要热闹。凡路过长乐坊的人都往长乐坊挤来看热闹。

儿孙哭了一阵,梁满仓“吧唧”一下,一头栽地上了。梁六郎大叫一声:“爹吓昏过去了!”梁大郎弟兄几个一拥而上,把亲爹抬起,脚底生风,把梁满仓抬回了梁府。留下凌家父子被一干人等指指点点的围观,凌庆面皮胀紫,没想到世上还有比自己不要脸的人。凌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凌庆一个激零,看都不看儿子一眼,他也一头栽了下去。

凌光也嚎一声:“阿爹!”又骂跟来的仆役,“你们就看着?快些把阿爹护送回府,请个郎中!”

此时桓琚与他所有的重臣都不知道,长乐坊里正上演着一出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闹剧,他们正专心闹着自己心中重要的事情。而京城里的升斗小民们则在这个时候,将长乐坊的一场闹剧传得沸沸扬扬。

京城很久没有这样的大笑话可以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长公主笑得不带换气的,边笑边捶手边的小案,“亏他们做得出来!”

“阿娘。”留着短髭须的男子低低唤了一声,口气带着薄责。

大长公主揉着心口,带笑说:“哎哟,我们阿姣生气了。”

“阿姣”整个头都红了:“阿娘!”

大长公主的长子萧礼,极得父母重视。他是大长公主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才生下来的时候看起来瘦且体弱,将父母吓得够呛,为了将他顺顺利利的养大,什么办法都想了。其中就包括了给儿子取个女孩儿名字阿姣。

直到萧礼长过了七岁,才彻底脱离了女装,有了正式的名字。大长公主养活了这个宝贝儿子,付出得太多,愈发珍惜,阿姣这个小名也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萧礼早些时候被父亲调到了京里,今天萧司空上朝去了,他却请了个假打算把家里好好理出个头绪来。三郎知好色而慕少艾,并不是不可饶恕的大罪,打来打去,三打两打将他打得越发珍惜与凌氏的情爱,岂不是自找麻烦?应该与他交心。三郎心里,父母还是最重要的、萧家还是排在前面的。二郎就轻浮可恶了,这才是需要打的。

萧礼原想要调-教的是两个弟弟,大长公主听了梁、凌两家的笑话之后笑成这样,萧礼就知道,根子还是亲娘这里。劝一个大长公主收敛?其中的难度让萧礼心累不已。大长公主宠爱小儿子,但是肯听大儿子劝那么几句,也收敛了笑,对萧礼道:“你没看出来吗?这群装腔作势的贱人遇到对手了。哎哟,梁家真是宝贝。”

萧礼不满地道:“阿娘以为梁氏做得好?这要太子殿下如何自处?使凌氏居于士人之上,已是礼乐崩坏。梁氏还……”

大长公主满眼慈爱地看着长子:“你呀我就是把你养得太好啦,眼里揉不得一点的沙了,见不得一点的不好。世上腌臜的事情那么多,不是你能看明白的。你看,今天梁满要是不这么干,就让凌庆进了他的门,接下来会怎么样?别人我不知道,如果我要害三郎,一定会散布流言说梁满骄横,圣人还在就这样威逼贤妃的父兄,一旦……”

“阿娘!”萧礼低声喝止了大长公主,出了一口气道,“我想求见圣人,请罪。”

“你……”

“阿娘,圣人的耐心一向很好的,不动手不是不愤怒啊。他上一次有这样的耐心,还是翦除太尉羽翼的时候吧?那一次他耐心地等了五年,现在他只等了一个月。”

大长公主眼神凛冽:“你是说?”

萧礼道:“一个月比五年,差得太远了,小惩大诫免不了,情份还是会有的。这只是儿子的浅见,如果惊到了阿娘,就是儿子的不孝了。”

第55章 过于浮夸

萧礼今年三十四岁, 桓琚登基的时候他已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了。他与两个弟弟最大的不同, 就在于他的少年时代见证了父亲与皇帝表兄合谋将那位以老臣自居的太尉连根拔了的全过程。那是他真正熟悉整个帝国权力中心的第一课。

这份经历对萧礼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以至于大获全胜十五年后的现在,他还时不时将这段事情拿出来细细品味。他认为这是他一生中难得的财富,岂止胜读十年书?正因这份反思,造就了他比两个弟弟都靠得住的地位,大长公主夫妇也更倚重儿子, 有事就会想到他。

大长公主狐疑, 问道:“你真这么看的?”

萧礼道:“先帝将太尉留给圣人的时候,难道是想给圣人添乱的吗?必然是想要他用心辅佐圣人的。然而圣人厌恶他厌恶到十五年来再无一人有‘太尉’之号。”

大长公主神经质地敲着手下的小案:“这样啊……”她不愿相信自己夫妇已经这样危险了,更不愿意相信桓琚的心已经变了,但她相信长子。

萧礼缓缓地说:“阿娘想想,圣人昔年对皇后如何,对徐国夫人如何?如今呢?阿娘以为, 是圣人薄情,还是徐国夫人过份?”

“啪”大长公主一巴掌拍在案上, 站了起来:“他就这样看我们吗?”

萧礼道:“阿娘要同圣人争执吗?儿劝您别这样。”

“你父亲为他、为江山社稷、为他的江山社稷,操碎了心、累白了头。我可真是、我可真是……呜呜呜呜……”大长公主难过得哭了出来。当年那是多么的凶险啊!真的要兔死狗烹了吗?

萧礼一撩衣摆,跪了下来:“阿娘、阿娘。”

大长公主擦擦眼泪:“你起来, 慢慢讲。”

萧礼依言挨着母亲坐了, 缓声说道:“阿娘也不必太难过,阿爹这些年确实劳苦功高, 底下的人都捧着他。开始是因为阿爹高风亮节, 后来就来了钻营小人, 小人为了私利无所不用其极,太多的赞誉蒙蔽了阿爹的眼睛。不能不蒙蔽,如果不蒙蔽,小人何以进身?阿娘读过《战国策》么?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呢?”【1】

大长公主沉下了脸:“你接着讲。”

萧礼道:“圣人只沉默了一个月,不是五年,别让他再沉默下去了。就让事情止在这一个月吧。”

大长公主道:“但是圣人还是向着二郎的。”萧绩是罚俸,凌光却是免职,不管桓琚是怎么想的,有心人就能把这个惩罚曲解成是桓琚偏向萧司空,大长公主也乐于接受这个观点。

萧礼叹气:“唉,事情是凌光惹起来的,他一个散官,要不要官,有什么大不了的?圣人一句话,又给他了。二郎呢?圣人真认为二郎做得对,就不会罚他了!追根究底,二郎不过是一个轻狂放浪。”

旷工不上朝是该罚的,惩罚的决定肯定会有,以萧绩的身份,桓琚再给他一个免予追究的法外施恩也是可以的。

大长公主也长叹一口气:“我们这是为了什么呢?”

萧礼道:“阿娘毋忧,听我慢慢说来。圣人厌弃皇后,并非是因为贤妃,圣人绝不是那样的天子。也不是因为徐国夫人,一个无礼老妪,她无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为什么现在这么明显?仁孝太子在世的时候,圣人并不是这样的。”

大长公主道:“三郎比大郎差着些。”看看萧礼,心道,我家三郎比大郎也差得多。

萧礼道:“只是圣人一直没有想到,废了皇后,会有小人认为他要立贤妃。更有一等心怀诡谲之人,妄图去学吕不韦!拥戴三郎不是过锦上添花,吹捧贤妃却是雪中送炭。废后是国家大事,皇后没有失德我辈自当力争。除此之外还有一条不得不力保皇后的原因,就是它会让小人泛起希望,会动摇国本。”他这话说得非常肯定,他对御座上的表哥也算是了解的。

大长公主性情骄横火爆,却也不是无知妇人,脱口而出:“穆士熙!”

萧礼点点头:“这只是一个开始,阿爹再事事都管,没有穆士熙也会有石士熙、土士熙。所以,阿娘,您要好好劝劝阿爹。一时退让,是为了长久大计。”

大长公主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爹现在就是对付这个穆士熙,现在让步了,多少人看着,他退不得了吧?”

萧礼一笑:“圣人难道喜欢穆士熙?只是不想让阿爹如意罢了。阿爹暂退一步,才能让圣人把目光从阿爹身上引开。我们与穆士熙没有恩怨了,提醒圣人穆士熙勾结宫妃妄图动摇国本的时候,圣人才会相信。否则……”

“你这么一讲,我就明白了。等你阿爹回来,我就跟他说。”退!这就退!大长公主比萧司空还要果断。认个怂又咋样?熬过了这一阵子,不被侄子记恨了,有的是翻身的机会。就凭着力保东宫,三郎也不会忘了他们。

萧礼道:“那,儿去面圣?”

“等等!你那两个傻弟弟呢?再都打一顿?”大长公主主动提起了另外两个儿子,把大儿子叫回来是对的,大事上头这样一说就很明白了。

萧礼道:“不要再打三郎了,阿娘对三郎何其疼爱?而今大加挞伐,大寒大暑身体容易生病,骤冷骤暖心也会病呀。等儿从宫里回来,好好与他聊聊,如何?”

“好,依你。”

“至于二郎,才是要罚!阿娘反而赏了他,这样不妥。阿娘也不要朝令夕改,阿爹是要在家歇一歇的,就请阿爹教训他好了。二郎这般轻狂,还当自己是风流少年吗?真是皮痒了。”

大长公主见长子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越看这个儿子越满意,伸手在萧礼脸上拧了一把:“哎哟我的阿姣真是娘的心肝宝贝儿。”

萧礼的头又红了:“阿娘!儿去求见圣人了!”

今天是萧礼回京之后第一次进宫,宫殿还是旧时的模样,地上铺的石板也还是那个尺寸,几块格外鲜亮的散布其中。

【磐石尚且如此,如何一个朝廷呢?都说物是人非,其实物非人也非。】萧礼心头涌上愁绪,【日子久了,磨坏了、踩裂了、不好看了的石板都要被换下去,何况是人?今日这满庭青石,已非□□、太宗时的旧物,可哪一块地方也都没有秃着。这朝廷,并不是非谁不可的呀。】

正正衣冠,萧礼往两仪殿觐见。

到了殿外,宦官先迎了上来:“萧刺史且慢,圣人突然有了件急事,正在召见宋县令。”

“哦?”

宦官道:“就是,令弟与……”

“哦!”

殿里,桓琚正在对宋奇发脾气:“梁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今□□上的□□味极浓。今天桓琚没有临阵退缩,一个月了,他厌倦了这种争吵,冷冷地看着朝臣争论。今天的朝会便格外的长,直到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嗓子累得冒烟,他才扔下一句:“众卿都说小人不好,我看小人好得很!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给他扣上小人的帽子,想怎么整治他就能怎么整治他了!”

皇帝一通发作,萧司空带头跪下了。

萧司空铩羽而归,照说桓琚应该是比较开心的。开心没有一刻钟,宋奇来求见了。宋奇只是个县令,今天这场架他没有资格吵。偶尔睡个懒觉,觉得神仙也不过如此的宋奇,被梁玉传来的消息调到了宫里。

他在往宫里赶的路上打着腹稿,凌家的心思、梁满仓的应对、桓琚的反应,以及此时闹得这么大,估计不是京兆就是金吾已经得报到桓琚跟前了。得赶在贤妃前面!

他又比贤妃快了一拍。京兆尹是纪申,极精明的一个人,他最先向桓琚汇报了些事。作为一个不想投机的大臣,纪申对凌家无事生非也颇有微词,朝廷稳定下来不容易,一旦东宫易主,不知道要有多少颗人头落地、多少人家流放,怨声载道而哀声遍朝野。够资格死去的,大部分得是有份量的士人,这是朝廷人才上的一大损失,是不能容忍的。

纪申的汇报就很有意思了:“凌庆父子引得众人围观,臣使人探听始末,道是往梁家演一回负荆请罪。”

桓琚只恨凌光不争气,听到去梁家赔礼,并没有生气,还说:“算他明白。”

纪申叹了一口气道:“可把梁满吓坏了,当街吓昏了。”

桓琚惊讶不已:“什么?”

“大约是见到昨天才砸了他家的人今天这样做,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害怕了。”

“梁满还是这个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告诉我了,听着就头疼。”

纪申无语,默默退下了。

这个时候,宋奇赶到了。

桓琚没有将宋奇与梁满仓联系到一起,以为他还有什么要事,召他到两仪殿说话。行礼毕,桓琚问道:“你是有什么事要禀吗?”宋奇是个县令,没有大事闲得慌进宫逛?他敢这么说,桓琚能把他撕了。

宋奇道:“圣人,臣滞留京中有些时日了,只等回县。日子也定了,就在十日后。”

哦,辞行?

当然不是!

“臣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

“十天?能干什么?”

“再看看梁满,臣看他不大像样子。当初是臣调理的他,现在不忍心见他又活回去了,故而请命。臣是外臣,不敢擅自结交外戚,还请圣人恩准。”

桓琚就发作了:“梁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臣也不知,臣在家里歇着,听到外面喧哗就循声出去找。遇到两波人,第一波人讲,凌庆把儿子扒光了,去梁家负荆请罪。太子外公真是威风,贤妃娘娘宠冠六宫,兄弟姐妹衣朱紫,今日却步行肉袒,梁氏真是可怕。”

桓琚一脸阴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波人讲,贤妃真是权势熏天,可以左右圣意。梁家有个太子外孙又如何?出迎三里,跪地迎接请罪,说是把进宫告状的女儿也给关起来了,梁满还吓昏了。”

桓琚冷静了下来。

听宋奇说:“臣听完这些,就以为不得不求见圣人了。圣人以为,他们哪个说得对呢?”

“对什么对?无知。”

宋奇开始游说:“圣人,两家必须和睦,然而两家现在都进退失据、过于浮夸了。放任下去必应其一,那就不是百姓无知而是早有谶语了。梁满一个乡下老农,臣请去为圣人分忧。凌庆么……臣官不过六品,年不过三十,不敢托大。”

桓琚赞道:“卿诚干材也!”马上厚加赏赐,让他去梁府善后。

宋奇出去、萧礼进去,两人擦肩而过,宋奇礼貌地微笑点头。心道:他来做甚?

萧礼进了两仪殿,桓琚气正不顺,不冷不热地看着这个表弟。他们年轻的时候感情是不错的,萧礼还穿裙子叫阿姣的时候,先帝与大长公主打趣,说两人再合适不过,不如成亲算了,免得东挑西选找不到合适的娘子给桓琚。

然后先帝就让桓琚跟杜家女儿成婚了。

萧礼舞拜毕,桓琚也赐了座,低声道:“咱们两年没见了吧?”

“是,去年臣父不令臣回京。”

桓琚冷笑一声:“就他讲究多。”

“只有怕讲究少的,哪有嫌讲究多的呢?即使如臣父这般,也有讲究不到的,终究让二郎闯了祸。圣人,您的处罚不公呀,凌光免职,臣弟也该免职。”

还是阿姣可人。萧家就只有这一个让人爱的了。

桓琚放缓了声音:“是凌光无知。”

萧礼摇摇头:“凌光不是什么才子,逼他出丑就是不对。臣弟有失厚道,不是君子的作派。”

“那什么是小人呢?”

“臣学君子还来不及,何必管小人?”

“阿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

萧礼的头一天之内红了第三次,羞恼地道:“圣人!”

“表兄,就是表兄。”

萧礼笑笑:“好,表兄,你不公平。”

桓琚道:“当心二郎怨你!他呀,就是太淘气,从小淘气到大。你看看他,干的那叫什么事?我把梁家调-教出来费了多大的功夫,御史的谏表烧了都够取暖了。梁满才像了点样子,他给弄回去了。就在刚才……”

桓琚絮絮叨叨,皇帝惨呐,说心里话都得挑人。好容易遇到了表弟,他的苦水就往外倒了,将宋奇说的话添油加醒给萧礼讲了不知不觉之中他受了宋奇的影响。萧礼皱眉道:“凌氏父子确实浮夸了,该改一改登台的习性。这更是圣人不对,想得到让梁氏读书,为何不令凌氏读书?还有梁满,他不是怕凌庆,是怕您,圣人吓他吓得狠了。”

纪申先阴了一把、宋奇又阴了一大把,萧礼把整件事给兜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