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贤妃低声问道:“谁?”

来人比她更小心,低声说了一句:“凌庶人?”

听到这个称呼,凌贤妃兜头被泼了一盘冷水,强稳住心神,悄悄趴着门板低声问:“你是谁?有什么事?”

来人比她还要心急,匆匆地说:“皇后娘娘让奴婢来告诉你,令尊令堂已经伏诛,二王虽不得返京、圣人也不看他们的奏本,却没有被追索问罪。两位公主也在安心学礼仪。都很好。”

【这叫都很好?】凌贤妃一跤跌坐在了地上,外面脚步声匆匆又远去了,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

【不!皇后居然安然无事?!!】凌贤妃旋即想到了重点,【她居然没有死?太子是做什么吃的?居然让杀母仇人如此逍遥?!圣人呢?居然就任由皇后胡作非为?!】

凌贤妃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很久,狱吏送来晚饭,看到她仍然坐在地上,将托盘往桌腿长了蛛网的桌子上一放,将凌贤妃搀了起来:“您坐在地上干什么呢?仔细别冻坏了。”

凌贤妃一把攥住了这个宦官的胳膊:“我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狱吏吱唔两声,凌贤妃将仅剩的一方销金帕取了来给他:“这个也不能说吗?”

狱吏左右瞄瞄,嗖地将帕子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动作快得带出了残影。将帕子藏妥了,狱吏才说:“嗐,您也别太难过了,人都已经死了,难过也没有用了,好在儿女都还在。”

“究竟是什么罪名?”

狱吏念在锁金帕子的份上对她说:“与您的差不多,造符咒诅咒太子,直爱求媚而厌咒,哦,还有厌胜。又有攀咬坑害旧主,鱼肉百姓……”

凌贤妃愣住了:“什么旧主?”她单知道自家是乐户出身,可哪来的旧主呢?

狱吏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不就是高阳郡王么?”

“他?”

“您还不知道呢?令尊年轻的时候,是在郡王跟前伺候的。”真是太惨了,居然不知道亲爹是干啥的出身,就这还蹦跶呢。

这个宦官暧昧的表情提示着未说完的台词,凌贤妃的心彻底的凉了。狱吏道:“饭给您搁这儿了,您将就着吧,唉,再等等就得冻实心儿了,想吃都吃不上一口了。”

说完,退出去带上了门,留下凌贤妃从里到外凉了个透:【阿爹!怎么会这样?是他们污蔑你的,对不对?】凌贤妃从心里已经信了狱吏的话,她又不是没在乐户行里呆过!再晚一晚,这些事未必就轮不到她的头上。

【我该怎么办呢?我已是无用了,十二郎、十三郎不能再受拖累了!】凌贤妃下了决心,举起黑瓷大碗来往地上一掼!

瓷器破裂的响起将狱吏引了过来:“怎么了?”

只见凌贤妃还穿着被关起来时那身衣裳,瑟缩地站在当地,说:“冷,我手抖。”

“唉,我再给您拿一碗来吧,一碗多余的饭总还是有的。这次可不敢再摔了哈,再摔,我也赔不起呀。”

“不用啦,吃不下去,我得好好想想事儿,你都拿走吧。”

【这是听着坏消息难受的?也行。】狱吏收了碎碗残肴,带上门走了。

是夜,凌贤妃躺在床上,左手摸着颈侧,右手颤巍巍地举起了锋利的瓷片。

凌贤妃割颈自杀,鲜血浸透了半张褥子。朽坏的帐幔后面,已经发灰的墙上留下鲜血写的字:父母已亡,生而无望,儿女悉付圣尊、东宫,我恨皇后无绝期。

她绝不是两个案件中死的最后一个人,程为一将此事报与桓琚,桓琚忽然失神:“她也走了。葬了吧。”

“是。”

“查查,谁告诉的她凌家的事。斩。”

“是。”

哪用查呢?猜也猜得到是杜皇后的手笔,程为一都为这个皇后感到难受了。堂堂皇后,与个罪妇庶人较的什么劲呢?

杜皇后却有她的一套理论,桓琚宠爱了凌贤妃十几年,一朝贬做庶人,焉知日后会不会旧情复燃呢?人封进棺材里都不保险,得钉上了棺钉、埋进了土里,才能不怕她诈尸。凌贤妃可是有过这样的战绩的,头天被禁足,第二天桓琚自己忍不住去看她,嫌程为一开门慢,亲自拔剑斩了门锁。

【打蛇不死反成仇,你不死透了怎么行呢?】

新来的宫人又被斩杀,杜皇后依旧稳坐昭阳殿,重新调-教新派来的宫人。这一回她像是真的蛰伏了,不再提任何的要求,每天只是拜佛、莳花、养鱼,安份得不能再安份了。

朝野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桓琚也没有了新的动作,好像也忘了这半年来他办了两件极重大的丑闻案件,哪一桩都够在史书上写半页、让遇到的皇帝焦头烂额的。私底下,各方的小动作也都不少,萧司空由于朝上发表了那一番见解,又被人找上了门。

萧司空“静养”了好些日子了,上门的人渐渐变少了一些,如今再次暴满。不但是萧礼,连萧司空自己,这次都觉得这些货腻歪了,都推着他去为了杜皇后硬顶皇帝,一个个还有没有脑子了?

“司空,皇后如何能轻易废黜呢?”

“司空,圣人犹父,皇后犹母,如何能眼看着父亲休弃母亲呢?”

“司空,请您说句话吧,天下不能再动荡啦。”

“司空,不能任由圣人再兴大狱啦,酷吏横行非国家之福啊。”

萧司空心中暗骂:【那是你母!公主的婆母早就死了,公主还守过孝呢。哼!你越死犟,圣人越觉得酷吏好用。开始只是一个崔颖,你们跟他对着干,好了,来个卢会,惊喜不惊喜?开心不开心?你们非要激得酷吏横行才甘心吗?这么大的人了,懂点事行不行?】

萧礼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说:“诸位,诸位,眼下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诸位又何必再生事端呢?”

这些人是什么意思萧司空父子都非常的明白,不就是说,废后是件大事,太麻烦、牵扯太多,不如一床被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当无事发生。【反正那是皇帝的老婆,不是你们的老婆,难受也难受不到你们头上吗?你们真是欠教训啊!】

这个说法是无法令人满意的,一群人必要萧司空给个说法。他们未必就是要死保杜皇后这个人,乃是不想去碰废后这件事。

萧司空按着太阳穴,问道:“要我说?”

“是。”

“说了你们听?”

“是。”

“那就都回去吧。该吃吃、该睡睡,明天还上朝呢。”萧司空也不想理这群货了,他娘的一点担当也没有!眼瞎心也瞎的东西!

碰了钉子的人,有一半儿回去了,另一半要死争:“司空,您怎么能为谄媚圣人而不讲礼法了呢?皇后,先帝为圣人所娶……”

萧司空道:“圣人说要废她了吗?你要不要提醒一下圣人啊?还是我去帮你提醒提醒?”真是没脑子!

萧司空发作了,虎老余威在,来“劝”萧司空的人一个个缩着脖子,小小声地告辞了。出了司空府都摇头:“连司空也胆怯了。”

“胆怯”的萧司空问萧礼:“现在外面怎么样?”

萧礼道:“都不大安生。阿爹,咱们须得劝一劝圣人,不能再用酷吏了。徐国投毒案虽然震撼朝野,却是不如巫蛊案令天下人心惶惶啊。卢会抓捕拷打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人们见面都不谈德妃之死,说的是高阳郡王和凌家。”

萧司空长叹一声,忽然问道:“东宫如何?”大臣们一个常见的思路,如果皇帝不大令人满意,大家会寄希望于太子。

萧礼也叹气:“太子遭逢这样的惨案比圣人还要难受啊。阿寂来说,太子更沉默了。炼师还在东宫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还能一道读个书、写个字,还赏过一回雪。昨天炼师离开东宫,太子变得阴郁了起来。”

萧司空心道,若不是遭逢母丧,都该为太子选妃了,有个可心的人陪着,也能开导太子。只是这遭逢母丧,如何能提这等事呢?“炼师如今如何?她是姨母,总能劝一劝太子的。”

“才回梁家。您儿媳妇预备明天登门拜访。”

“唔。请她好好开导太子才是,太子即使心中不忿,也不要表现出来。”

萧礼道:“阿爹放心,听说在两仪殿里,写了一句话不要有戾气。”

“唉,那就好。”

梁玉回家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了。

车出了宫就把她送回了梁府,桓嶷的想法里,梁玉现在是个病人,也需要家庭的照顾。梁玉也觉得需要回家报个平安,让大家看看她还活得好好,然后再回无尘观去筹划事情。

时间离过年已经很近了,梁府一点喜气也没有,梁满仓恨不得全家披麻戴孝哭着过完这年。亏得宋奇被桓琚想起来调回京里,遇到事情之后顺便拜访了一下梁府,才制止梁府一些出格的行为。

车到门上,王管家一开门,看到梁玉便跪了下去:“三娘,你可回来了!呜呜呜呜……”

从王管家起头,梁玉所过之处,家里上下仆妇一个一个跟着哭了起来。过了庭内照壁,梁八、梁九两个奔了出来,一左一右抱着妹妹:“哇!可算回来了!呜呜……”从他两个开始,再往里,侄子、侄女,见了她也哭,再到正堂上,梁满仓与几个大点的儿子在座上也坐不稳了,爬起来都凑过来哭。

送梁玉来的是孙顺和程祥,忙劝道:“还请节哀,不知梁媪何在?殿下有问起。”

一起再去南氏的房里,南氏被儿媳妇搀着,站在门口巴望着。她的身体本就不好,遇到长女横死,又在冬天,回来便病了一场,又硬挺着活了回来。

母女俩上一回见面还是在延嘉殿的丧礼上,南氏本以为当时梁玉不能发声是暂时的,及到了跟前,梁玉张了张口:【娘。】只有一个空口型,南氏顿了一下,说:“好、好,人回来了就好。”

梁玉双膝一软,抱着南氏的腰泣不成声。

一行人到了屋里,捧墨的小宦官也还跟着,按照习惯进去奔梁玉的座席前给她铺纸研墨。南氏看了,问道:“这是做啥哩?”

梁玉写道:这样就能说话了。

写完递给南氏,母女俩都呆住了南氏不识字。南氏终于当着女儿的面哭了出来,她不想哭的,女儿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就得坚强起来,她得当女儿的依靠。可是如果连女儿要表达什么她都无法理解,又要怎么样才能保护女儿呢?

梁大嫂一个忍不住,也放声大哭:“我的玉啊!”上京之后不管有什么样的家务矛盾,终究是一家人。自己养大的孩子变成这样,梁大嫂心里难过得要死。妯娌们无论有何不满,想到这一家子遭遇的事情,也是悲从中来,又是一套大哭。

女人一哭,梁满仓骂一句:“嚎什么丧呢?”想起来大女儿是真的死了,自家是真有丧事,他梁满仓确实是老年丧女,梁满仓也哭了起来。一家之主开始哭,便再没有人拦得住了,全府上下尽是痛哭之声。

孙顺跟着哭了一会儿,先劝梁玉:“三姨莫要太伤心,梁翁梁媪年事已高,经不得这般痛哭。”

梁家人三三两两止住了哭了,叙了次序。南氏命请了黄娘子过来帮忙读梁玉写的字,一家人这才算能交流。程祥又带来了桓琚的赏赐,宣一回旨意,梁家抹着眼泪谢恩,再送走他们,又托孙顺给桓嶷带话,让他放心一类。

待程祥与孙顺离开之后,梁大嫂道:“三娘的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先歇歇再说吧。要我说,快过年了,就在家过年呗。”

南氏也说:“不错,不错,就在家过完年再说。”一个哑巴孩子,放到一个道观里,就算道观是她的,亲娘也是不放心的。【这要是瘸了聋了,受了欺负还能诉委屈,哑巴了,被人挤兑了她能怎么办呢?她连叫疼都叫不出来啊!】

梁玉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让她直接回无尘观也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去年,她过年的时候也是回家里来的。大不了适当的时候回去看两眼,安排安排事呗。施粥赠药还是要做的,也可以去散散心。

梁玉心里有规划,便点点头,又示意要写字。南氏催着黄娘子给念:“先在家里住,过完年回去,还要舍粥。”

南氏道:“好好,就这样。”

梁玉又写:请吕师回来,我有事要她去做。

南氏道:“好好,就这样。”

梁玉最后写:要过年了,家里准备得如何了?

南氏道:“你还操这个心做什么?刚才孙小官儿说,明天还有御医过来给你开药,你先养好你自己的病就行啦。”

梁玉摇摇头:咱不能输了人。

南氏一拍巴掌:“放心!对了,宋郎君也回来了,咱有事也请教请教他。”

梁玉心头一喜:他还没走?

“不走啦,回来做官儿啦。我就想着,他帮咱们家很多,咱们也帮忙他张罗个住处,他要想娶媳妇儿,咱们也给搭把手,你看咋样?”

梁玉写道:很好。

南氏笑了:“那行,你今天就在我屋睡,我叫你爹去书房去。明天吕娘子来了,她常伴着你的,你见了她也更自在些。还有阿蛮那几个,都是你使得顺了手的,也都叫来吧。横竖快过年了,道观那儿就先关了吧。”

梁玉写:那里还有收留的人,不用关,明天与吕师商议安排好。

“行,睡吧。黄娘子也请去歇息,累着你了。”

黄娘子道:“应该的。”心道,不知这一对母女要如何交流呢?

母女两个熄灯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南氏搂着女儿,梁玉蜷在母亲的怀里,就像十五年前一样。女儿安静而不吵闹,人人都说这小娘子又不爱夜哭,不用人起夜照看,真是心疼娘的好孩子。

梁玉在母亲身边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南氏还撑着胳膊看她。梁玉笑笑,南氏道:“醒啦?去洗脸,我叫人去请吕娘子了,一会儿你们两个商议事儿吧。”

梁玉点点头,麻利地爬起来套上了衣服,披着头发转身把南氏拉起来,抄了衣裳给她披上。南氏道:“叫她们帮我就行啦,你去洗脸。”

不多会儿,两人都打扮好了,梁玉从南氏的妆匣里取了朵白色的绢花往鬓边一簪,对着镜子笑了笑。南氏道:“真俊啊。”梁玉又笑了。

早饭清淡简单,梁玉多吃了一碗粥,南氏欢喜地说:“就得多吃点儿,嘴壮才能养人。”梁玉心道,都说我嘴巧,今天娘把我的话都给说尽了啊。

吃过了饭,吕娘子也赶到了,南氏就推梁玉去跟吕娘子见面。梁玉轻笑着回了自己的书房,里面布置一如往昔,吕娘子也还是那个吕娘子,只可惜一切又都与以前不一样了。吕娘子一见梁玉,先落下泪来:“三娘!为什么做好人要受这样的折磨?”她自己吃苦不觉得,亲近的人受难就想怨老天。

梁玉摆摆手,到案前写下:洒扫庭院,有客人来。

吕娘子抹抹眼睛,梁玉又写:心肝,我还没认输呢,哭啥。

另一边,南氏看女儿走了,问侍女:“黄娘子请来了吗?”

“来了。”

黄娘子疑惑地进来,梁玉不在,要她来做什么呢?黄娘子一向知道自己的能耐,教几个小娘子读书识字,懂一点京城里闺秀的道理,再多她也觉得自己干不了。尤其梁玉这人遇到的这些事,还是交吕娘子去帮忙吧。

“黄娘子呀,来,坐,”南氏拿出一叠纸来,眼神认真而殷切,“你教我认字吧。”

第79章 我是外戚

梁玉与吕娘子相对无言。

吕娘子恨极了自己的这种无力感, 甚至在想,【如果老鼠精还活着,必然不像我这样一筹莫展!对付皇后、贤妃那样的人, 当然还是需要老鼠精的!】

梁玉低头, 奋笔疾书:来说正事。观中如何?府中如何?京中如何?朝野如何?

吕娘子读了, 答道:“观里照你上回说的办了。府里的事情你也可以放心了,宋郎君回来了, 他虽忙, 也没忘了府上,抽空提点一二也够使了。还有两个小宋郎君,也不是没良心的人。朝野上下自然是震憾的,不过还有些丧了良心的,就不愿意圣人和殿下追究德妃娘娘的死因, 还想捂着。再有, 百姓已经没有精力关心宫中秘闻了, 他们都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酷吏找上门。”

梁玉写道:酷吏这么厉害了?

吕娘子道:“是啊,先前都说崔颖是个酷吏, 现在比一比,他都不能算是酷吏了,人们宁愿落到他的手里,也不想听到卢会的声音。卢会只是凑巧了遇到了巫蛊的案子才有偌大的名气, 与他酷烈不相上下的还有何源、王道安等人, 这两人一直在办杜、赵两家的案子, 这两家的子弟或有官职, 或有爵位,受刑不多,因此而受到牵连的其他人遭遇就不一定了。”

梁玉写了个问句:若我让杜、赵陷入案中,是否会有无辜者遭殃?

吕娘子想了一想,反问道:“不让杜、赵陷入案中,就没有无辜者遭殃了吗?三娘不要畏首畏尾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难道要为了自己做好人,就把全家都折进去吗?令尊令堂老年丧女,何等凄凉?难道杜家会同情他们吗?您该想想德妃娘娘,不该拿自己的亲人做人情。圣人为何用酷吏?还不是要治某些人?酷吏从来不能长久,早些如了圣人的愿就能早早地结束酷吏了。”

【我真做不了好人,】吕娘子想,【如果做好人只能受害,那我宁愿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梁玉摇摇头,她不打算当第二个史志远,酷吏横行她拦不住,但也不打算火上浇油,杜、赵两家能扛得住驱使酷吏的桓琚算他们的本事,她不在这个事上缺德。但是不干点什么梁玉又有一腔的愤怒无处宣泄,在东宫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写道:我欲剪其羽翼。丰邑如何?

【我是外戚,当然是琢磨这些事儿拿手啦!正人君子做不了的事,我是可以做的,不然岂不是白当一回“三姨”了?】

丰邑公主?吕娘子愣了一下,旋即道:“依旧风流快活呀。她的驸马是杜家人,三娘的意思是?”

【驸马广纳美妾,公主也不乏面首,丰邑公主会为这桩婚姻操心、为保全这个婆家出多少力呢?一个枝子一个枝子往下砍,能掰断一根是一根,我就不信了!】梁玉是断不肯安静等着杜家被天打雷劈的,她原本是盯着凌家的,结果呢?她干翻了穆士熙,徐国夫人一把药毒死了她亲姐姐!不能等!能干一点是一点!

梁玉写道:她愿离婚否?

吕娘子笑了:“这个我倒是能告诉三娘,她怕是巴不得能离婚呢。她能不知道圣人不喜欢杜家吗?”丰邑公主与驸马各养各的情人,怎么会为了杜云陪葬呢?

梁玉点点头,又写:那就好办了,我度她必来。

出事之前,梁玉与丰邑公主的关系也从点头之交上升到了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狐朋狗友回家了,丰邑公主年前不过来,年后想玩了也会抽空来探探病的。

吕娘子问道:“三娘刚才说有客人来,是说的她?”

梁玉摇摇头,飞快的写了一个“宋”字,她猜宋奇今明两天得到消息就会来。

吕娘子长出一口气,宋奇比老鼠精又可靠得多:“宋郎君肯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宋奇被桓琚弄回来做京兆府的少尹,从四品下的高官,以宋奇三十来岁的年纪、没有家族背景的支持来做这个官,是极其罕有的高升。

京兆少尹与暂时启用的酷吏不用,这不是一个消耗品,只能说明宋奇前途无量,是桓琚用心培养的人。宋奇原是外地一个上等县的县令而已,六品官,此番是真的“平步青云”、“简在帝心”。

与他相比,宋义、宋果自上一次升迁之后就再无动静了,哪怕萧司空不再发声,他们两个也且熬着资历。

梁玉又写:可有访客?

吕娘子道:“是有不少呢,到观里打听消息的,到府里来的。严、李、袁都有,平王妃等也使人来问好。严家的小娘子和她妹子亲自到了观里,唉,都是有心的人。老夫人也使人来问疾的,我……”

梁玉写道:不要骗她。儿女情长且放一边。

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是很危险的,那是两个桓琚到现在都还没有啃下的家族,她想从中推一把,危险当然是有的。拖袁家下水,未免不够厚道。

吕娘子摇摇头:“缔结婚姻就是为了守望相助。”

梁玉写:还没结呢。

吕娘子笑笑:“那咱们看看再说吧。”

梁玉写:好。

吕娘子道:“对了,庄子上的收成……”

两人又讨论了一回产业出息,吕娘子干这个绰绰有余,不多时便分派完毕。梁玉放下笔,揉揉手腕,就数今天写字最多。

吕娘子大摇其头:“三娘这笔字呀,才有点样子,一写快了又走形了。”

梁玉笑了。

才歇不多会儿,宋奇带着他的两个兄弟登门拜访来了。

再见宋奇,与前次又是不同。去年,他还是一个被打发到京外做县令的小官,如今已一跃成为在京城这个权力的中心颇有实权的少尹了。考虑到他与纪申年龄的差距,无论纪申是更进一步还是告老还乡,宋奇的前途都是非常的光明的。

即便如此,宋奇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策略投资最稳的太子。

宋奇与梁家的关系一向是亲密的,这份亲密并不怕任何人非议,因为它始于桓琚的金口玉言。与梁满仓等人打了个照面,宋奇便要求见一见梁玉。一般人家是不让女眷与外男敞开了接触的,宋奇在梁家的地位又有所不同,梁满仓痛快地答应了,且拜托宋奇:“先生是读书人,道理明白,您多给开导开导我家三娘,我瞧她比先前闷多了。”

宋奇对梁满仓道:“三娘乍逢大变,必会如此,缓过来就好了。容下官与三娘先见面再来回复梁翁,如何?”

“好好好。”

宋奇与梁玉也不是在梁玉的院子里见的,他们占用了梁满仓的书房,吕娘子陪在梁玉身边,宋奇弟兄仨一字摆开。无声地见了礼,宋奇三人都惋惜:【好好的一个小娘子,说话最是痛快、道理最是明白的,竟然……】

梁玉无声的笑笑,提笔便开始写:好。

吕娘子道:“三位先生近来可好?”

三人都答:“托福,不错。”

寒暄到此为止,宋奇先对梁家的遭遇表示了同情。

梁玉写:谢。

吕娘子代为翻译:“多谢先生挂心。”

梁玉眨眨眼睛,写了一行字,让吕娘子递给宋果。宋果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句原本该让他火冒三丈的话:今与先生同。

这是取笑宋果个结巴一般不开口说话,而梁玉自己现在哑了,正好同病相怜。宋果看到对面一张如花的笑靥,气也气不出来,反倒心酸了。这都什么事儿呢?

宋奇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心里生出一股气来。他对梁玉的评价一向不错,却是与梁家其他人对比起来省心,又掺着些功利的想法,直到现在方有一股为她鸣不平的意气。又想梁玉还是活泼不肯安份的,梁德妃一向是个安份守己的人,姐妹俩都不算笨却是一死一残,这又怎么说呢?宋奇无法再客观冷静的分析利弊了。

【皇后未免欺人太甚!难怪圣人要废了她!】宋奇想,【她是该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