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见正主儿了?”

黄赞的家庭情况梁玉只是略有耳闻,这个要尚主的儿子是个什么情况,梁玉还真不大清楚。黄赞现在的夫人是继室,前妻给他生了三儿两女,继妻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侧室们还给他添了九个儿子。这些是存活下来的数目,加起来十来个,也不是每一个都出仕,桓琚选哪一个尚主,大家现在还都不知道。

“看了两眼,顶无趣的一个人。”

梁玉关切地问:“不能更改吗?”

丰邑公主小声嘟囔:“我对你讲,阿爹说话真是能哄鬼,说什么有几个人让我挑,其实他心里早定下了,挑别人是不行的!哼!”她真的找到了桓琚,桓琚并不知道崔颖已经是刘家准女婿了,还是一口回绝了女儿。丰邑公主目光一滑,打算选宋奇,宋奇年纪不小了长得也不好,但是胜在为人做官都识时务又圆滑,萧司空不曾看错他,从君子的角度来说,宋奇可以被称为半个小人。丰邑公主就看中他识时务这一条,桓琚又说宋奇三十多了,有点老,直接告诉丰邑公主,黄赞有个儿子十八、九岁,长得也不错,刚刚好。

梁玉道:“黄侍中能有现在的地位也是个有眼色的人,你拿住这一条就行啦。”

丰邑公主还是懒洋洋的:“我知道的,就是生气罢了,难道这件事情还能由我做作主吗?来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敬三姨一杯!”

“想喝酒就去敬主人家,包管你喝个够。”话虽如此,梁玉还是举杯与她碰了碰。

“咱俩的好事都要近了,还是咱们一起喝吧,嗳,袁樵如何?他回京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官?品阶低了你脸上就能好看了吗?要我说,你面圣的时候给他说说话,该讨官的时候就讨,客气什么呀?”

丰邑公主说得随意,梁玉也就顺便听听。贵妇人们时常干这个事,公主给驸马要官,给儿子要出身,外戚家也是这样,就看谁面子大。【人情得用在刀刃上,小先生如今的年纪、资历,做个万年县令已经很不错了。我就算给他讨个大官做,他自己跟不上,岂不又是一个萧度?萧度现在都吃到教训踏踏实实地做官了,我若再回去走他的路,岂不要让人笑破肚皮了?】

梁玉笑道:“那我想想。”

“别想那么多,怎么舒服怎么来就行了。”

“嗯。”

丰邑公主喝了点酒,把黄家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又高兴了起来,爬起来去找安邑公主等人了。此时,萧大娘又悄悄地过来,问候梁玉可还满意。小姑娘有点担心,梁玉名声在外是个出风头的人,今天的场面梁玉又不在焦点,怕梁玉不满。梁玉笑道:“很好,我看着热闹心里就高兴。”

萧大娘凑得更近了一点,告诉梁玉:“阿婆请您稍后往里面去一下。”

梁玉笑容不改,点一点头:“好。”

饮宴中场休息,大长公主推说去更衣,萧大娘又到了梁玉席前。梁玉会意,问道:“方才打翻了酒杯,大娘可否为我引路?”

萧大娘微笑道:“请随我来。”眼角往梁玉裙上一看,竟见她裙上真的湿了一片。

梁玉做戏做足,脸上带着懊恼的情神,扶着侍女的手跟萧大娘往后面去。果然被引到了一处隐蔽的房舍,里面大长公主正喝茶解酒。

看到梁玉进来,大长公主对孙女儿说:“你也去坐坐歇歇脚,事儿还没完呢。”

萧大娘应了一声:“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大长公主对梁玉伸出手:“来,三娘,这里坐。”

梁玉也不推辞,走近了与大长公主对坐,两人同坐一张榻,隔着一张矮案头碰头。大长公主问道:“我这孙女儿如何?”

“小小年纪,很有大将风范。”

大长公主叹道:“英娥比她也不差。”

“?”

“哦,英娥就是楚王妃。”

【果然是为了太子妃的事情,大长公主果然是不会放弃的性子,也不知道萧司空父子知不知道她的主意,得找机会问一问。】梁玉不动声色地夸一句:“楚王妃当然是很好的。”

“可是圣人眼里,她却不够做太子妃的,也不知道圣人要一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梁玉道:“圣人的想法,谁说得清楚呢?”

“不清楚也得想,想不问题就要问呀,”大长公主直白地问,“你问过圣人没有?他是怎么想的?太子呢?又是怎么想的?”

“我没问,太子起居都有人伺候了,我还问个什么劲儿呢?”

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地道:“怎么能不关心呢?那是太子妃!”未来的国母,谁跟未来的皇后家关系好,又是多一条门路。关键的时候能够顶大用的,万一皇帝生个病什么的,皇后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梁玉道:“太子也是要看圣人的安排,他说,父母之命。”

大长公主微带着丝酒意,响亮地拍着自己的脑门:“他还真是不着急!”

“您有什么看法吗?”

“三娘,设法问一问,圣人要什么样的太子妃,我们去找!唉,你看杜庶人惹下多大的麻烦,能惹这么大的麻烦,可见皇后有多么的重要。那能让给别人吗?”大长公主说得露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

梁玉笑笑:“您是圣人的亲姑母,您没问吗?”

“他不说!”大长公主生气地道,“你是太子的亲姨母,你关心太子门正言顺的,至少问出一句话来吧。问出来了,咱们一起商量。”

“这……”

“哪有姨母不关心外甥的?”

“好,那我找机会问问。”

“这就对了嘛!哎,咱们回去吧。”

梁玉撑着坐榻起来:“您先请,裙子污了,容我换一件去。”

大长公主对她点点头:“有什么事就叫大娘。”

“好。”

梁玉换完了衣裳,回去之后发现宾客里也有换了衣服的,也有没换的,大家中场休息过了之后,又继续推杯换盏、听歌看舞。梁玉面上丝毫没有显出来才补大长公主谈话,且接了一项从皇帝口中套话的任务,她不再坐着,而是四下游走,与平王妃等熟人打招呼,又经平王妃介绍与楚王妃搭了几句话。

楚王妃的脊背挺得直直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很多,她都装作没有察觉到。这就是大长公主原本看好的太子妃了。【有点杜皇后的味儿。】梁玉做了个评价。不能说楚王妃做太子妃就做不好,但是这样出身的大家闺秀,多半有一丝同类的气息,不失场面,有时候就显得缺乏一点人情味。

【我还是少说为妙。】梁玉也装作不知道前因,与楚王妃只说一些天气之类的安全话题,说不几句,丰邑公主在一边喊楚王妃,对话就结束了。

平王妃问:“如何?”

“这不是我能评价的咱们俩就说点别的吧,趁天还没冷,咱们出去游一场?”这是梁玉想出来的请客的办法,她没有场地,借别人的一时也不凑手,不如不要场地了,就在这附近秋游。只要准备好步障、屏风、毡毯,再有酒食也就够了。

平王妃喜道:“好呀!”

两人说完了话,梁玉又四下走动一回。不多时,萧礼的长子过来给来宾劝酒,女人们交头接耳评价他一回,这孩子跟他爹有点像,容易脸红,在一片笑声中退场。

与几个人都允诺要请她们,梁玉从萧家的喜事上出来之后,就开始认真准备了。她打算通过秋游将美娘介绍给这些朋友认识,也打算用自家产的丝帛做步障,从而打开销路。其他如酒食等都不需要她操心,所可担忧者,唯有帖子送出去之后,刘湘湘回了一帖小严不要脸,要跟着来。

来就来呗,严中和这个人看着不正经,做事倒不出格也是颗开心果。有刘湘湘、平王妃、小严氏在,严中和想闹也闹不出来什么。

日子约在二十六日,盖因如果再拖下去,梁满仓就要带着全家杀到别业这里来了,到时候有一大家子人需要安置,别业里肯定忙乱人手紧张,再要请客、秋游,就没有这么从容。

二十六日,天公作美,秋高气爽,天空格外的蓝。汤泉宫因为地气的关系,有一部分地方花树还在,梁玉前几天踏遍了附近的山头,特意选了一处作为饮宴之地,往这里来的路上一片天连衰草,但只要转个弯到了这里,眼前又是繁花似锦,一半枯草一半繁花极有禅意。

刘湘湘看了就喜欢,赞叹道:“妙!与人生何其相似,与这人间何其相似!”

严中和挠挠面颊,他有点感悟也被心里存着的事给冲淡了,也许跟挨打都打得不重有关,他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还想再赌两局。耐着性子,看女人们都坐下了,摆上了酒菜。梁玉对美娘道:“去给你阿姨们斟酒吧,哦,姨夫是附带的,别忘了。”

平王妃问道:“这就是小娘子?”

“对,我这闺女好吧?”

美娘生得对得起名字,平王妃道:“好!”见美娘话不多,乖巧地斟酒,每个人介绍过了之后名字都记得不岔,便打趣说:“是个斯文可爱的孩子,可不像你教导出来的。”

梁玉也不在意,笑道:“你就说我是个泼皮呗。”

平王妃笑道:“我们能吃上泼皮的酒,可见也不是什么老实人。”

小严氏道:“嗳,这酒不错。”

美娘恰给她斟酒,解释道:“是楣州土法酿的。”

梁玉又带来了觉得新鲜好滋味的楣州的熏鱼、熏肉、蘸料,将鱼、肉蒸熟,配上调帛好的蘸料,请大家尝尝味道。

这味道有些重,初尝的时候浓郁的食物香气在舌尖炸开,一路烧到脑门儿,能让人把所有别的味道都忘了。

重味不是饮食讲究的人所喜爱,但是不可否认,它令人印象深刻也更合口腹之欲。尝过的人都说好,刘湘湘看严中和连挟三片,就问梁玉:“还有吗?我要带些回家。”

梁玉笑道:“尽有的。”她有配方,大不了耗些时日再做。

刘湘湘满意了。严中和扫了半碟子熏肉,接口道:“这个料好!要这个!”

平王妃骂道:“蹭吃蹭喝你真是不客气!”

严中和被骂了也不恼,举箸点着盘子,笑道:“我说心里话嘛,就是好滋味。”

女人们都笑了。梁玉道:“得啦,我送你一坛,好了吧?”

“好!”严中和答得响亮,像被先生表扬了的小学生一样,确实招人稀罕,“嘿嘿,三娘,只饮酒赏景多么地不热闹呀!咱们赌一把?”

“轰!”女人们都笑了,平王妃与小严妃姐妹俩抱成一团:“他、他,他又来了!哈哈哈哈!”

刘湘湘嗔着看了他一眼,又与梁玉挤眼睛打暗号。刘洛洛则往旁边一歪,恰与有点惊呆的美娘撞到了一起,刘洛洛笑道:“他就这样,你以后就知道了。”看得出来她的情况还算不错,萧度造孽,对她没有造成太过份的影响。

梁玉准备了一些游戏的用具,笑道:“来就来,谁怕谁呢?”

平王妃卷起袖子来:“来来来,铺起桌子来。”

严中和不信邪地将上次输的几样游戏一一玩过,这一次没有母亲、姐姐、妻子暗中扯后腿,平王妃等都有些担心他会赢。岂料严中和这一次输得比上一回都惨,脸都输绿了,输完之后忽然大笑:“哈哈哈哈,赌前没下注,我什么也没有输!你们不能让我抄书的啦!哈哈哈哈!”

小严氏又好气又好笑,将弟弟按倒了一通拧:“你还说、你还说,出息呢?”

刘湘湘扼腕:“哎哟,忘了。”

梁玉道:“别急别急,小严,再下注还敢不敢?”

严中和趴在地上,诚实地说:“不敢,不赌,不抄。我今天手气不好。”

“那好吧,咱们赛马,这个不看运气了吧?”

严中和对吃喝玩乐是有兴趣的,爬了起来:“好!怎么赛?你说。”

“我与你赛,看谁先到那边的旗杆下。”

“哪儿旗杆呢?”

两个小郡主一起说:“我知道,就在宫门前不远!”算起来从这里到宫门前好有二、三十里了。

严中和道:“好!这个我还能输吗?”骑马打猎也是世家子弟需要的技能,严中和在这方面自认学得不错。

他却是忘了另一点,梁玉那是没有准备就信口开河的人吗?她骑的是丰邑公主所赠的青骢马,比严中和的马也不差,马差不多的时候,骑手就很重要。赛马的人都知道,骑手的体重很重要,梁玉比严中和轻了三、四十斤。

更重要的是,这一回梁玉也没有下注,她要探一探严中和的底再决定下一回怎么坑严中和。

平王妃发令,两骑争先,其余人也上了马,远远地跟在后面。梁玉感觉良好,但是这一场比赛却没有进去下去两人时前时后,行到一半不约而同地勒住了马。片刻之后平王妃等人也赶到了了,平王妃问道:“怎么了?”

梁玉下巴一扬:“前面有人。”

在她们前面的路上,正有一队人马走得不紧不慢。

“什么人?”小严氏驱马上前观望。

“纪公回来了。”前面的不止是纪申,纪申是边州刺史,本就是到了述职的时候。则与他前后脚到的还有各地的地方官。桓琚拜纪申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正好将这些人都叫过来共襄盛举。

梁玉的心顿时有了着落。

第127章 老而弥辣

自释褐以来, 起起落落三十载,纪申早已练就了宠辱不惊的本事。贬为边州刺史确因他教子不严之故,心里并没有委屈。做官三十年,已是人情练达, 召他回京也不意外。一朝宣麻, 却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拜相并不是有能力就能得到的荣誉,还与出身、运气等等相关,天下为官清正有为者多矣,可以拜相者不过数人, 这不是论资排辈就能够排得上的。而天下为官者大多有一颗宣麻拜相的心,纪申也不例外。

他本就到了入京述职的时候,今年也是依例而行,并无特别的期盼, 也没有想过怎么跑门路。半途接到旨意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又正正衣冠,接着上了他的旧车往京城来。到了京城,先到吏部去报个到, 紧接着才是被一口气接到了汤泉宫。

如果是年轻的时候, 桓琚一定会从汤泉宫里到京城, 在宫城里正式接见纪申。现在却只是让纪申到汤泉宫里来觐见, 纪申坐在车上,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于自己的施政方案有了一个腹稿。

放到古早的时候, 凡拜相, 必得向君王阐述自己的主张,桓琚现在不问他的主张就召他回京,纪申自认需得准备好奏对。且他还在京兆任上的时候“四凶”横行,拜这几个酷吏所赐,不少官员受累被贬,彼时纪申就已经有了重荐他们的想法,不幸自己先被贬了。如今回来之后发现还有几个他认为的人才还在家里蹲着,而考核的年份又过了,必有黜落的不称职之徒,何不以能者代之?

纪申列了一肚子的草稿,汤泉宫到了。

桓琚没有回京,却早早在殿里等着纪申了。纪申一路收获了不少热情的寒暄,还与萧司空打了个照面,已知黄赞留在京城辅佐太子,对于自己会被安排在哪里心里也有数了恐怕是回京城。以他在京城几番的观察来看,宋奇虽然精明,京城的风气却有所倒退,京城需要人手。

步入殿中,舞拜,上面桓琚的声音传来:“你又清减啦!”

纪申抬起头来,他虽头发白了,却眼不花耳不聋,也看到桓琚的白发多了不少。颇为叹惜地道:“圣人今年气色比去年好了些。”

桓琚赐座,将纪申仔细打量,见纪申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关切地问道:“身体还好吗?”

“尚能为陛下分忧。”

桓琚笑道:“那就回京城去吧,帮帮太子,东宫的詹事你也兼起来,如何?”

纪申当然不能推辞,离席答应了。

桓琚这才意思意思地问到边州的事情,越谈越觉得纪申好用。楣州看起来热闹,还激得朝廷派出了大军,领军的二傻子还出了错,又弄出一桩官司来。相较而言边州比楣州离京城近不了多少,也有些流犯、逃犯,地方也穷、也偏僻,算来相似的事情不至于没有,纪申到了之后不声不响就把这些事都给解决了。

楣州打得火热,边州一片太平。直到楣州的事情平息了,朝廷御史四出巡视远方,往边州那里只收获了一堆卷宗而已纪申都已经结案了。不但将流人里非法的事情结了,还将这些流人所犯之事重新梳理,发现有冤情的也都整理出来交给了御史,请御史再去复查。御史所见,一片太平,很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楣州有梁玉这个爱作妖的,带去了新式的犁、织机之类,将当地老式的都淘汰更换掉了,还带了些新的瓜菜的种子去种,又弄了水纺车(这个桓琚只听过,还没见到),除了种子与纺车,另两样纪申也已在边州不动声色就推行了。

楣州那里又是挖渠又是修路,还支持拓展了以茶盐换马的贸易,都做得有声有色。边州没有这个贸易的条件,路也修好了,水利工程也兴建了,却都是没有这么大的声势。

真真润物细无声。

【似纪申之般才是股肱之臣、国之柱石呀!】桓琚很感慨,看看纪申的白发,想想自己也在为儿子操心,对纪申又真切了几分:“纪公,我便将三郎托付给你啦。”

“臣敢不尽心!”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坐下来,坐下来。咱们好好聊聊。”

臣君二人谈了很久,桓琚先问纪申做了执政之后有什么主张,这个纪申打好了腹稿,也只回桓琚一个字:“稳。”

稳定是最重要的,“四凶”作恶时间虽短,造成的影响却是非常恶劣的。他们给人心蒙上了一层阴影,譬如梁家就遇到了亲家不开门,遇到了当着亲娘的面拷打儿子,遇到了闺女杀人。经此一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要打折扣,没个一代人忘不掉。风气坏了。

再有,桓琚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了,手里的官员老臣又到了换一茬的时候,这对人心也是容易有不利的影响的。且废后的影响也不小,看起来是控制在了较小的范围内,其实人心也有些浮动。

太子年轻根基也不深,桓嶷占据着正统。但是,如果事事都按照礼法来,桓琚应该跟杜皇后相亲相爱才对。对太子的培养也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还有一条是纪申没有说出来的两任皇帝的交接,也需要太平。

每一条都说到了桓琚的心坎上,桓琚不由问道:“我欲为三郎娶妇,你看什么人合适呢?”

与皇帝商议太子的婚事也算是宰相份内的事情,纪申思索了一下,问道:“圣人是否犹豫不决?犹豫不决的原因是不是太子?”

“唉,不同的太子需要的太子妃是不一样的。”桓琚叹了一口气。

纪申却笑了:“圣人何必烦恼呢?此事极易圣人不过是爱护太子,事事为他求全责备而已。若是不要十全十美,只要个八、九分呢?不去看细节,不去展望太多,只要一个太子妃,圣人眼下,要个什么样的太子妃呢?”

他就猜得到,圣人以为太子懦弱才想要一个既能干又不会干政的太子妃,免得再出一个杜庶人。萧司空等怕也是差不多的意思。纪申倒不这么看,现在的太子能这么稳地在东宫窝着,就不是个傻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反过来,一个人如果做了太子又有父亲捧着,还能够管得住自己的手、克制得住自己的欲-望,那他就不是一般人。

【圣人、萧司空、黄侍中只怕是当局者迷,与太子朝夕相处,没有觉出其中的变化来罢了。且不提圣人亲自教导了数年,东宫为赵王时,也是仁孝太子一手教出来的,诸位百般夸赞仁孝太子,竟没有想到他还有个亲手栽培的弟弟吗?】

桓琚听了纪申这句话恍然大悟:“纪公说的是!”抓大放小嘛,抓住要点,先把要紧的条件满足了,其余的细枝末节,那就再议。他就是要一个稳一些的太子妃,讲点道理、各方面都能接受,“稳”嘛!

桓琚笑道:“不愧是纪公!”一高兴,便给纪申赐宅。京城安家不容易,好地段的房子也贵。纪申做京兆,可以带着家眷住在京兆衙门的后院,做了宰相就得另寻地方。桓琚知道纪申手头紧,对答又合意,便命人挑一处大些的宅院给纪申白住着。等纪申离任或者死了,这宅子再收回来,转赐给新人,房子还是桓琚的。

纪申回京需要一个住处,也不推辞,谢恩领受了。

桓琚道:“你再在这里留两天,先看看这些刺史。唔,回京之后,代我先将今年入京的刺史、县令筛选筛选。”桓琚对纪申的为人是放心的,至于儿子,谁还没两个傻儿子呢?算啦算啦,往事不要再提。

纪申领命,留在汤泉宫值宿的班房里,每天陪着桓琚接见刺史,桓琚歇息游玩了,纪申就被萧司空抓去熟悉政务。做京兆尹与做执政还有不同,做执事纪申是个新手,也需要熟悉一下工作。期间,萧司空也对纪申提到了太子妃的事情,纪申答道:“圣人也问过我,我也答了,想来圣人忆有决断了。”

萧司空没再问纪申回答了什么,到了他们这个地位,与皇帝的对答是不能轻易泄漏的。纪申不是软柿子,萧司空也就不去讨这个没趣。

萧司空只是称赞一句:“不愧纪公,能决我等不能决之事。”

纪申正色道:“以司空之能,岂有纪某能决而司空不能决之事?怕是司空另有想法吧?司空已韬光养晦,何必再干涉过多呢?”他这话说得不大客气,萧司空也摆正了颜色,郑重对纪申一揖:“纪公说的是,不是纪公,我几乎又要犯错啦。”完了,回去又得跟老婆磨牙了。

纪申问道:“某将回京,不知司空有何嘱咐?”

萧司空道:“万望守护好太子。你我皆知圣人人爱护太子,然而父子相隔两地,多少事情都是坏在‘宠妾幼子’四个字上的?”这话他也就敢跟萧礼、纪申两个人说,跟老婆都不敢说出口,就怕她给秃噜出来了。

纪申道:“太子素来安份守己,旬日一朝天子,想来有备无患。”

萧司空叹道:“幸亏了。”想了一想,还是没把梁玉给说出来,以纪申之耿直,不该是由妇人进言才让桓琚想起来的,这种事不该宣扬,萧司空把这事给瞒了下来。两位宰相又说起了刺史的事情,萧司空往年不大关心楣州,现在因为傻儿子落在了楣州,就多提了两句。

纪申道:“楣州刺史守成有余,开拓不足,治平有余,治乱无能。”

萧司空放心地道:“那就好啦,犬子就是缺点稳重,该磨一磨性子。”

纪申想起自己的儿子,叹息一声:“天下为父母者,难呐!”

两人都叹息一回,纪申不能在汤泉宫久留,看完了扎堆的刺史,他得回京城。在汤泉宫的刺史们也有回京城的,也有干脆设法留在汤泉宫活动关系的。部分刺史的家人就在汤泉宫伴驾自不消说,还有一部分在汤泉宫附近没个落脚的地方,想一想,索性跟着纪申回去了。

纪申回到京师,第一件事是拜见太子。他进京的时候没有面圣不便先见太子,如今兼着执政与詹事,见桓嶷是名正言顺。

桓嶷很激动,如果说官员里有谁是他很喜欢的,第一个就是纪申,曾死保他的萧司空都排不到第一位。

【纪公憔悴了。】桓嶷有点心痛,表情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与纪申慢慢见礼,赐座,接着问了纪申的辛苦,问了纪申在京城可有住处。纪申道:“圣人已赐宅。”桓嶷想了一想,道:“快入冬了,柴炭准备了吗?”

纪申不动声色地道:“未到十月,还有准备的功夫。”

桓嶷点点头,不再说家长里短,也不提说宋奇不如纪申之类的话。转而说:“我年幼,不知纪公有何教我?”

纪申道:“请殿下善待自己的手足。”

“?”桓嶷眼现疑惑之色,他自认对兄弟姐妹们都还不错,即便是不喜欢的,也没把别人怎么样。对关系好一点的也是像大哥一样,仔细照料,要不怎么能见着纪申还想着问纪家的取暖问题呢?

纪申提醒道:“臣累年入朝,不见齐、鲁二王。”并不是所有的刺史每年都能入京述职的,特殊的情况也是有的。比如皇帝不想见的人,再比如地位没那么重要的人,以及路实在是太远了,在路上能耗小半年的刺史。

桓嶷道:“我正想请教纪公,四郎向我揭发他们有反心。”

纪申道:“二王如何能反?昔年圣人派去的都是监视他们的人,即便二王心有不甘,换掉王府佐臣即可。他们未返京,今年来的不就是他们的司马么?四郎所言之事,殿下不必对圣人讲,却可请圣人将他们调离本州,换个离京城近一些的地方。如此,既全骨肉之情,也有保全之义。”

桓嶷笑道:“多谢纪公。”

纪申又说:“殿下还有两个妹妹,也到了婚配的年纪。”

“八娘、九娘?”

“正是合浦、安泰二公主,圣人为她们婚配比殿下为她们择婿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