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出发前的最后一站确实是福安宫,既然要走,有可能与丰乐公主有接触,捎个信也就不算什么的。福安宫比上回来的时候稍有了一点人气,据说桓嶷给李淑妃送了两个小姑娘来陪伴,一个丧父、一个丧母,六、七岁的模样。

梁玉到的时候没有见到她们,说是正在读书。李淑妃还不知道梁玉要走,还在说桓嶷的好话:“圣人为我实在是费心了。”

梁玉道:“他一向敬爱娘娘的。我就要走了,您有什么信要捎的吗?”

李淑妃问了才知道,梁玉要跟袁樵赴任,心中百感交集:“你们本不必去的。”

“嗐,三郎也不想我去,我说,我在京里呆得闷了。想散散心。”

李淑妃并不会被这话给骗到,并不戳破,只说:“若是有使者,就让他转告阿鸾,不要再辜负圣人了。自己选的路,就走下去吧。”

“嗳。”

从福安宫里出来,梁玉的心里沉甸甸的,回家看到一双儿女都是阎王脸,觉得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袁昴姐弟俩尚无自觉,有些不大明白母亲为什么不笑了。

【是笑累了吗?我也觉得总笑怪累人的。不过,阿娘还是笑着好看,还是多笑笑好。】两人对望了一眼,心有灵犀,【她什么时候再笑呢?】两人都有点遗憾,又不大敢惹亲娘。说来也怪,他们不怕不爱笑的亲爹,就有点怵爱笑的亲娘。

两个孩子肚里数着日子,就盼亲娘早点笑一笑,笑总比板着脸要好,不是么?

终于,他们盼到了。

一家人出行选了一个比较凉爽的日子,告别了兄嫂祖母舅舅等等送行的人,姐弟俩带着孩童特有的对出行的好奇很懂事地爬上了车。上车前,袁昴拉拉英华的袖子:“哎,笑了。”

英华小声说:“那好了。”

接着,他们就被亲娘扔到了马背上!还挺有趣的!他们从没有正式“骑马赶路”,这种体验让他们分外的珍惜。预备好好地记下来,回家跟大哥说,他们也骑马赶过路了。两人的脸也板不住了,都笑了起来。

梁玉笑吟吟地:“哎,我就说,小孩子还是要野一野的,你瞧,他们多开心。”一旦有事做她就特别的开心,而一旦有事做,就代表着有人要被她折腾了。

袁樵道:“慢一点,他们还小,你别觉得他们跟你一样。”

“我知道,我这不是琢磨着呢吗?”

不用她重八遍地教孩子说话之后,她的慈母之心也就回来了。李淑妃的提醒是很对的,孩子是得懂事。但是梁玉心里的懂事与刘夫人当初认为的驸马教育,甚至李淑妃现在说的教导,都不是一回事。

【得经点事才行!光学着背《礼》有屁用?以后又不是跟牌坊精过日子。哪怕跟牌坊精一块儿过活,那也得会装呀。】是以她才一力要把儿女都带出京来,跟着见识风土人情,见识尔虞我诈,吃点苦、受点累,甚至学会受委屈。

梁玉觉得儿女要学的东西是那么的多,第一件却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的学点番话。

自打上路,只要不是正午前后的火热天气,一早一晚他们一家连同林犀都要乘马。林犀前后驰骋,特别留意要看好小师弟和小师妹,比保姆还要仔细,毕竟保姆还不会骑马。这份忙碌被袁樵看到了,招呼他:“不必来看我了。”

两人一说一应,梁玉耳朵尖,问道:“你们说的什么?”

袁樵失笑:“说习惯了。是番话。”

梁玉道:“那我也得学一学,让英华他们也跟着学。”她拍板了就算定了,到了边地岂能不学两句番话呢?

袁樵想了想道:“也好。我与阿犀都会番话。”

林犀便接了一个任务教说番话。右部无文字,主要就是语言,梁玉白天出行的时候就把林犀给拴在了身边,他说、她记。晚上是梁玉固定的读书时间,不是用来学说话的。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因为当娘的学话比儿女还要快,三个人还分了个快慢班。袁樵不由忆起给梁家当先生的时期,怪不得梁玉要分班。

林犀十分吃惊,他对自己是颇有自信的,学番话他比所有人都快,然而梁玉一个嫁人生子的妇人居然比他还利落。

【如果公主和美娘阿姐是以师母为榜样的话,那么,确乎是有些理解的。世间总有一些人看别人做得到,便以为自己也行。】林犀心里隐隐有一些说不清的期待,想看看师母到了都督府之后,会做些什么。【一定是与别人不同的。】

行至都督府治所时,梁玉已能与袁樵师生俩用番语进行简单的对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7.1第二更

第179章 初临新府

都督府虽地处边疆, 与同样是偏远之地的楣州却没半分相似。楣州的一切都带着点小巧的味道, 又因为多山,不免于错落有致当中带上了一点复杂的感觉。都督府则是一马平川, 不太远的地方虽有山脉,然而一过关口,就又是一片坦途了。

【将都督府选在这个地方的人真是个人才!】梁玉望着那粗犷的城垣, 心中感慨。

这里的色彩没有京城那么的浓烈繁复, 也不像楣州那么鲜润新奇,甚至有一些单调,人口也不像京城那么的多, 更遑论繁华。只是毕竟是一地枢纽, 也有几分别样的热闹。离城几十里,便是一座榷场,那里早在都督府复设之前就开张了。

这一片就是未来几年他们要呆的地方了。

一行人带一点好奇带一点凝重进了城,无论是袁樵还是梁玉想要的人, 都还有一半儿正在拼命赶过来的路上, 袁樵的都督府到现在还没有满员。袁樵一边盘算着怎么让都督府先缺员运转起来, 一边对梁玉道:“先将孩子们安顿下来, 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

梁玉笑道:“这有什么好辛苦的?不就是玩么?”

她到这里来, 没人寄希望于她搞出什么事儿。在这个地方由于地理气候的关系,建个水纺车压根就不划算, 作坊倒是能建了,她的主要任务又不在此。她此来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显示朝廷稳固边境的决心,以及有可能与美娘等人稍作联络。

除此之外, 大家对她没有别的期待,估计也不期望她自作主张再干什么。

梁玉也知道这一点,即使想搞事,她也得把排在前面的任务给完成了才行。要显示扎根下来的决心,最好办的就是她四处瞎逛,让人看到她来了,并且很快活地生活在这里。甭管这里是不是与她之前二十几年生活的环境完全不同!

梁玉一路打量着这座都督府,只觉得这里居然显得有些局促了。一边林犀小声地解说:“自五部互相攻伐,涌进这里的人就变多了。”

“唔。”梁玉漫不经心地答应着,计划了一下,先得把住的地方收拾好。等袁樵把秩序恢复了一点,她才好上街,不然上街就遇着个偷儿,岂不扫兴?要作个和乐的大戏,就得把台子都搭好了。

后面梁八郎终于敢凑上来跟妹妹说话了,这一路上看妹妹带着外甥学说番话还读书,梁八郎不由记起了被学习支配的恐怖岁月,愣是没敢上前。进了城,他还有职事,总不能押着他再做秀才了吧?

梁八郎小声问:“玉啊,咱干啥哩?”梁家人自有一本小账,顶头上司是袁樵是该听他的,但是自己亲妹妹肯定更亲,不如先问问妹妹。

“干啥?先扒拉个窝出来呗。”

“咦?”

梁玉道:“不得把自己带来的人都安顿好了么?这里是两国交界,谁知道混进些什么鬼?不把篱笆打牢,不怕野狗进来祸祸呀?”

“这不是咱……哦!”梁八郎反驳到一半也弄明白了,“早这么说我就懂了嘿!”说什么两国交界易有密探之类的,他就不大能反应过来,换个例子他就明白了。

他俩的后面,英华在马上抻起上短腿,脚尖刚好能蹭到她袁昴,袁昴偏偏头,两个小孩子眼睛里都透出点惊讶来。阿娘这个用词,真是新鲜了!不过挺明白的。

到了都督府,梁玉的本性才露得更多了,用词也从装斯文变得怎么生动怎么讲。

都督府里面已经过了整理,梁玉抽抽鼻子嗅了一下,道:“还有股荒味儿,多久没住人了吧?”在她的后面,两个孩子一齐抽抽鼻子,感觉一下“荒”是个什么味儿。学到了新知识的姐弟俩点头:【哦,时间长了没住人的屋子是这个味道的吗?】

后面梁八郎看这一对外甥这个样子未免太可爱,一手一个将人捞起来:“走!咱们进去喽!”英华与袁昴难得小脸变色,一边一个扒着门框:“舅,撞上了!”扛什么扛呀?门窄的好吧?

亏得不是在梁府,被梁大郎看到了,梁八一准儿免不了一顿揍。讪讪地将外甥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牵扯着走,梁八郎赔着点笑,问梁玉:“那,你打算干啥呢?”

梁玉将儿女扯回来,理理他们的衣裳、让他们自己走,才回梁八郎:“你先看看道儿啊。哦,逛个街嘛,你就不用来啦。”

“啥?”

梁玉道:“有阿犀陪着我们娘儿仨就行了。”

支楞着四只耳朵的一对双儿眼中闪过一点点神采来他们也可以去玩吗?他们在京中还未逛过东西两市呢,到都督府就能看新鲜了吗?是真的吗?两人有心去问,梁玉又跟梁八嘀嘀咕咕了起来,说的全是些“这个墙太碍事了,给拆了吧”之类的。

进到后堂,梁玉先命王吉利等人去安放摆设行李。天下这般正经的府邸的布局都是大同小异的:“他们两个就安放在正房右边的院落里,阿犀往右边。八郎在阿犀前面住。唔,客房要给阿弗留一个落脚的地方……”

接着,梁玉又吩咐:“寻两个裁缝来,带本地产的布,上下都要新裁衣裳,告诉他们带上本地的样子过来,我要挑。叫厨子上街上看看,这里都有什么果蔬肉食,去食肆里瞧瞧,都吃些什么,回来告诉我。”

梁八郎跟着长官第一天到任,今天不正式办公,就索性跟着妹妹前后,他虽知妹妹有计较,仍是不放心她。看到此时又忍不住了:“要换什么本地的衣裳?我看没有咱们穿的好。”

梁玉一边摸着女儿的脑袋,一边说:“好不好,也是本地的。咱们来是要显示上下一心的,跟人穿着不一样,一眼就看出来不是自己人,还要咱们过来干什么?现在只是做个样子,可要是连样子都没有,谁信你呢?”

她说干就干,头几天就缩在府里先不出去,将一应食宿等都安置好了,亲自见了裁缝,让先裁出夏装来。秋冬的衣裳也与裁缝预定好了,过一个月裁缝上门来送料子、送样子,再新制。

梁玉对裁缝有一种天然的亲近,看裁缝给儿女量尺寸,自己跟裁缝聊天儿:“你们是这里的老字号了吧?”

“回夫人,是哩。”

“在城里多久啦?”

“三代啦。”

梁玉非常高兴,指着一件样子,笑道:“那是很久的啦?我看这袖子比我这个窄。”

“是哩,在这儿穿这样方便的。靠着那边,骑马的时候也多。秋冬又冷,袖子收起来暖和。”

这位同行大概也是业内翘楚,聊起天来话不比梁玉少,梁玉只问家常生活,她答得也顺溜。两人从穿衣,聊到了气候,又聊到了边境的情况。接着聊牛羊、聊榷场,聊城中大户与指望着榷场发家的暴发户。

“那边的人不大拿好马来,牛羊、皮毛多,还有几味草药。等天气凉下来,妾带几张好皮子来给夫人挑选。”

“那好呀!”

量完了体,梁玉也大概知道了一些都督府及附近的情况,这些都是写给朝廷的奏报里没有的。

量完体到做好衣服,即使赶工也需要几天的时间。衣服还没有做好,袁樵已将城内治安整肃了一回。梁玉故意不等换上新装,便带着一双儿女出门逛街去。

他们身上都穿着与本地风格不大一样的衣服,全是京城今年流行的花色,即使不打着旗牌,人们一眼望去也知道她不是本地人了。梁玉带着孩子,身后拖着几个护卫,先往市集走去。此地也是两市,榷场又在城池之外,梁玉先往买卖日常杂物的市场里去。

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给两个孩子指认他们平常接触不到的东西。这两个孩子从生下来开始便是锦衣玉衣,几曾见过这般龙蛇混杂?一会儿被气味熏得皱眉,一会儿又被本地的物产吸引,小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几分。

英华攥着个骨雕的小笛子,正要看那一串黄澄澄的珠子,梁玉又将她挟到了附近的茶楼里。英华皱了皱小眉毛,难得表现出一点不开心的样子来。梁玉肚里暗笑,轻描淡写地道:“下回再来。”

英华眼睛一亮:“真的呀?”

梁玉反口道:“你书读了没?”

英华给她做了个鬼脸,觉得亲娘没那么可怕了。

梁玉带孩子逛街也不只是为了叫人看她们娘儿仨的,出都出来了,就趁机叫儿女见识一下,别都弄得跟朱寂、萧度似的,连个田怎么种都不知道。这等“何不食肉糜”的货,养来何用?!

梁玉一心几用,一边逗孩子,一边观察着周围,能隐隐约约听到:“真可爱。”、“真俊呐!”、“真和气。”直到听到“都督把家眷都带来了……”才露出个笑容来。

冷不防,却又听到一句“可汗”。

梁玉一凛,偏过头去,对林犀道:“刚才有人说了番话,说到‘可汗’,你留意把这个人找出来。先盯着,不要惊动。明天咱们还过来。”

“是。”

作者有话要说:7.1第三更。

今天三更完毕了哈。

那啥,虽然准备完结,但是我还是会把要讲的内容都讲完的,不然就不用三更了,对不对?

第180章 收拾人心

“升斗小民才不乐意与官府打交道呢。”梁玉慢悠悠地对袁樵说。

事情发生在林犀找到了那个说“可汗”的人之后的半个月, 当时找到的那一个人确实不是本地人, 但也没有身怀什么了不得的机密。只是凑巧了看到热闹来围观而已。

梁玉毫不气馁,依旧带着儿女从东市逛到西市, 只除了榷场出于安全考虑没有带着儿女先过去,把城里热闹的地方逛了个遍,期间还去庙里礼了两次佛。

她的计划乃是先让本地百姓看到她一家都跟着袁樵来了, 一则安定人心, 二则接触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然后再往番汉杂居的地方走动走动,既是安定人心,也是看看能不能听到点什么消息。同时也是锻炼一下儿女, 给他们开阔开阔眼界。

一次两次出行没有撞上什么机密并不令人失望, 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爱与官府打交道的人。梁玉来回转悠了半个月,才终于逮着了一个番商。期间,林犀找人“聊天”的本事也因为有了一个爱作妖的师母而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这位番商早年是两边跑的,早先就在城里置了一点产业。前几年动乱, 他嗅着味儿不对, 先跑了。这等人生意做得不小, 察颜观色的本领一流, 梁玉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梁玉大约是有目的。但是他是商人, 目的只是盈利,梁玉到他的铺子里看他贩卖的皮货的时候, 他也只是本着“与这位贵人多聊聊,讨她欢心好将买卖做大”的心思。

商人有时候也会兼点间谍,但是目前情势不明, 番商将这门心思收了起来,就怕押错了宝。

在与梁玉聊天的时候,他不小心带出了一个消息:“这是才从别部王子那里拿到的。”

梁玉笑道:“王子忒多!恐不能做数。”

番商道:“这位是可汗的堂兄弟。”

“左部可汗的儿子?你竟有这样的本领?”

“不不不,可汗的堂兄弟很多。”

梁玉顺势便问到了一些情况。

右部可汗他爹也不是什么好鸟,左部可汗并吞了自己兄弟的部落,右部可汗他爹也是一路货色。左部可汗打哥哥,右部可汗他爹就打弟弟,杀了自己的弟弟和三个侄子,剩下俩侄子见伯伯杀了亲爹,就去投了叔叔,帮着叔叔来杀伯伯。

要不本来天命可汗的儿子分作五部,为什么现在只剩了两部了呢?当然是因为剩下的这两个把其他三个给干掉了!

番商说的这从头再来“别部王子”,也是父亲被杀,部落被吞的。当然,他运气好一点,部落没有被完全吞并,因为他带着残部从左部可汗手里跑到了右部去投伯伯。他叔叔也不好惹,一气追过来把他伯伯也给杀了。他倒是活下来了,如今堂兄回来了,他又与堂兄继续结盟了。

袁樵叹息道:“原来如此,我们在右部,他们并不曾讲这些。”

“当然啦,”梁玉说,“他们怎么会把自己干过什么告诉你呢?还等着咱们当冤大头呢。”

林犀道:“然而五部相残的事情已有好几年了吧?为什么没有消息呢?”

小民不愿意与官府打交道,因为官府也讨厌总打官司的刁民。除非要整出点事儿,否则无论哪个地方官都不愿意治下出事,宁愿一床被掩了。小民如果不想从中捞点好处,也极少有人会告密。落到都督府这杂处的地方也是一样的。番商没事儿跟你说草原上打架了干嘛?图你今天找他聊聊、明天找他聊聊,害他没功夫做生意,还有可能被当成间谍抓起来吗?

且先帝驾崩、新君登基,边疆之前二十年都很稳固,哪怕有人说了,官府也不大会重视。

袁樵道:“耽误了啊!”

梁玉道:“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袁樵点一点头:“他们都快到了,我先与他们见一见面,再将干员将此事彻查。一旦证实,即报朝廷,想必政事堂会抓住机会做足文章的。”

他们要的人也快到了,桓嶷没有完全照他们列的单子给人,譬如白铭,桓嶷就让他接着干地方官了。梁玉说的几个校尉,桓嶷也没有都给了她,这些都是见过血的,以后与左部的战争才是重点,桓嶷把人扔到吴锋麾下去了。给袁樵派来的是几个之前并不认识,从记忆深处翻一翻,才能翻出来在某份邸报上见过的名字。最熟悉的是张轨的儿子,将门虎子,张遥。

张轨儿子一大把,最出挑、能被桓嶷看上的就只有这个张遥,于是将人派了过来。

萧弗等几人倒是来了,宋义路比萧弗远,又要在萧弗之后。

梁玉不在这个地方上强出头,将手一摆:“那你们聊着,我跟闺女儿子玩儿去了。”

萧弗是被发到都督府里任职的,他与袁先是同窗又是好友,且还是姻亲家的孩子,袁樵给了他优待,让他住到了自己的家里。萧弗与袁先是个“升堂拜母”的交情,先在前衙办完了交割,领了袁樵给他的任务协助刺史将学校给办起来即往后面拜见梁玉。

他一身风尘,还未到后面就听到了一阵孩童的笑闹之声,精神不由为之一振。转入厅前,只见几个穿小箭袖的孩子撕打在一处,梁玉在上面笑着鼓掌。萧弗心道:【这位夫人不会是个看人撕打取乐的人呀!】将那几个孩子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那个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可不就是袁先的宝贝弟弟吗?

梁玉看到他来了,笑道:“阿昴,你看谁来了!”

袁昴一头撞开一个小男孩子,跳着跑到了萧弗面前:“四哥。”把萧弗又吓了一跳。袁昴家教甚严,离开京城的时候萧弗才见过,是一个顶严肃的小男孩子。他居然会蹦蹦跳跳了?

【大约之前不是亲娘带的。】萧弗很快有了个定论。正一正衣冠,向梁玉行礼。梁玉让他坐了,问他路上好玩不。萧弗越发认定了袁昴之前老成持重是亲爹的教诲,现在这个样子是……唉,不说也罢。

不过到了这个地方,人人是既紧张又有些期待,被发配来的又有些颓丧,像梁玉这样过得快活的倒是不多。见到她这样,确令人心神俱爽。

萧弗先致了自己父母、伯父、叔父等人的问候,其次是给袁先捎了家书,一一地将这些办完,才笑着跟梁玉说家常。“家母原还担心晚辈到了边塞如何安置,听说您在这里就放心了。”

梁玉道:“放心就对了。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住处,不要客气。”

萧弗左右看看,作出诚恳的样子来,道:“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哦?什么事?”

萧弗道:“请为我置几件套衣衫。”

梁玉笑道:“你比你叔叔有悟性呀!”萧度才到楣州时那个倒霉样儿真叫人看不下去,再看萧弗,来了就要跟本地人穿一样。萧弗被夸了,鉴于他亲叔叔是被贬的那一个,他不好谦虚,只能陪笑。

梁玉看他这个想笑又不敢笑,还带点尴尬的样子,先笑了出来:“好啦,你也该累了吧?先去更衣,回来给你们洗尘。”

萧弗一面起来一面问:“那几位小郎君是?”他准备了给袁昴姐弟俩的见面礼,可没准备给别人的。如果这些人身份不一般,也是得凑一下的。梁玉道:“啊,都是本地士绅又或是番商家的孩子,我请了他们来与阿昴他们一处读书玩耍。你们办学校,这些小孩子不能瘠在一边呀。”

萧弗道:“如此,晚生明白了。”这些小孩子看起来都不错,真不行还能扣成人质,这一手真是漂亮,怪不得他伯父叮嘱他不可以只看袁叔父的行事,还要看一看这位夫人做事哩。

萧弗知道了孩童们的身份,又备下了几份礼物一一分赠,借机询问了他们的父兄,当晚就列了一张名单,打算正式上任之后就让这些人家把子弟给送过来上学。边地的学校也不如繁华之地,荒废谈不上,也是许久没有什么成效,萧弗知道自己的学问称不上宿儒,但是学校的制度他是很熟悉的。【先把制度建起来吧!】

他在离京前曾得伯父萧礼的提点,让他办学校就办学校,不要只想着建功立业,“教化”同样是一项功德。且袁樵所辖之地本就不是主战场,与其想“边功”,不如想“文治”。

萧弗便沉下心来,先将学校的旧校舍申请修葺了,再延请了当地几位大儒,将学生拘了来,一样一样凑齐了,把学校重建了起来。袁樵原就同意萧礼的意见,他到这里来一动不如一静,第一是要收拾人心。

在袁樵这里,收拾人心第一条,将士绅大族之心收拢,其次是借他们之势,普爱百姓、兼及异族。收拢士绅大族之心并不很难,一是给官做,二是给做官的机会。

梁玉在城中频频露面的时候,袁樵已先宴请了本地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待学校重建毕,袁樵与新到任的刺史宋义一同出席,上来第一件便是宣布了:“无论文试、武试,只要过得本督这一关,皆以贡士荐。”

朝廷有很长一段时间不重边事,自然对边镇也不够重视,边地出才子大儒高官清流的比例越来越低。袁樵先由萧弗把学生凑齐了,接着便亲自出面,正式设宴请学生们的家长,从中辟任数人任官。

都督府装不下的,还有宋义等人的刺史府、州府不是?

到得这一年的新年,都督府大开宴席的时候,整个都督府辖下五州已人员齐备,本地英杰济济一堂,都停杯听袁樵宣布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7.2第一更。

我觉得我数学可能真的白学了,今天三更还tm完结不了,是真得写到3号了,痛哭流涕。

第181章 兵来将挡

袁樵花了小半年的时候将五州仕人捏到了一块儿, 内心未尝没有一些自得。他是本地长官, 新年聚集群僚士绅一贺天子二宣圣意,也是他的责职所在。起身环顾四周, 见人人都望向他,袁樵清清嗓子,道:“去岁丰稔, 有诏免租赋。”

都督府所连之在正在减免之列。群僚、士绅也都高兴, 因为一旦收税,也就涉及到了考核。免了,大家也都轻松。

袁樵接着宣布了下一道消息, 却是配合着他之前允许的贡士, 乃是桓嶷又下旨,今岁要再开科举。虽然每次就收个一、二十,架不住积少成多,每年都有, 人人心里都有盼头。

当时便有士绅大着胆子稍作打断:“本地久失教化, 不知能有几人可以取中。”

袁樵毫不犹豫地道:“天意从来不辜负用心的人。”

士绅们一齐歌颂圣人恩德。

袁樵宣布的第三条比起这两条就比较无趣了, 乃是“四夷宾服”, 瞅瞅塞外那一团糟乱的样子, 这个四夷宾服未免有水份。袁樵不以为意,说了注脚, 乃是“六部可汗进表称臣”。

等等!厅上重又响起一片“嗡嗡”之声,没听错吧?哪里来的六部可汗呢?

袁樵轻笑。当然是朝廷册封的!

政事堂里都是老鬼,袁樵这里收集的情报最多, 递往京中经过政事堂核实之后,很快就有了对策。先是,朝廷斥责了左部可汗,而左部叩关未果,旋即遣使解释,请册封。朝廷知道左部可汗也没有诚意,于是也很没有诚意地派了使者去册封左部可汗。与此同时,将左部可汗三子册作小可汗。

派出去的使者还是陆文,闲情公子一回生二回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给出了一个令左部可汗瞋目的理由朝廷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封的你儿子,朝廷一贯的做法就是老子英雄儿好汉的,你是大可汗,你儿子不册个小可汗,岂非说我们小气吗?一气给左部可汗封了仨儿子,仨儿子还都不是一个妈生的。

连上另一个左部可汗的侄子,他爹死了,就把他给册成了可汗。除此之外,又有一个先册了的右部可汗。加起来正好六个了。

因为给右部可汗面子,没有册他的堂兄弟做可汗,却也给了他堂兄弟一个官都尉。都尉这个官单拎出来早就没了,加个前缀也都是勋官一类,也不是什么实际的正经官儿。然而有一纸任状,便是经朝廷认可的了。

有鱼没鱼洒上一网,先攒出一道缝儿来,能不能弥补得上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袁樵含笑而立,难得在外面显出平易近人的模样来,却将座下所有人的表情收归眼底。尤其是尚未征入府内任官,又或者之前不曾赴府请见的人。若是有一脸迷惑的,便可以不用管他,这样的人脑子不大好使。若有所思的、心领神会的,就可以记下名字来,以待日后任用。而自己幕府内的官员,也被他暗中考察,以定升降。

一场宴罢,袁樵已拟定了新的一年第一次调整的名单。作为方面大员,他在人事上的权利比别的地方官要大得多,一封奏疏上去批复就完了的事儿。别的地方官上官参奏下属是件不大好说得出的事儿,在都督府由于备战的需要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袁樵掐着日子,写好了奏疏,只等假期一过就发往京城。

等待的日子里,未出正月的一天,他在本地新辟的录事薛从仁匆匆过来,带着一脸的焦急之色:“都督,下官有要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