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赵泠第一眼见到采柔时候的印象,与王氏和香梅是一样的,几乎是一眼便认定对方便是那位传说中与晏明有染的宫女。

她微微挑眉,目光自是带着几分打量望去,同时,她的心中也带了几分评估,毕竟好端端的,她可不相信对方会这么快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采柔恭恭敬敬与她行了礼,礼仪依然挑不出任何的纰漏。她的姿态甚至带着好看的柔美,便是让赵泠这样的女人看着,都觉得有几分心动。

不过,也就是对方的这份姿态,让赵泠的心中越发起了几分慎重,毕竟虽然她在宫中呆的这些年,几乎与后宫那些事情隔绝,可见得还算少吗?

若是一个宫女真的无旁的意思,只会做出刻板教条的摸样,而不是如今这副柔美之态,美则美,却也过于魅色,不够端庄了!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其实赵泠所想,并无偏差。

在她来之前,采柔早已经收到了消息。

当然这并不是赵泠后宫管理的不够严谨,连一个所谓的宫人都能够掌握住赵泠的行踪。

说来还是王氏与香梅二人的错,她二人先时跑到凤仪宫来探听消息之时,来的过于光明正大,动静自然让旁人察觉了。

晏明这个皇帝,是根本不屑于计较,也未深想,可采柔心思却是动了。

王氏与香梅二人,可是皇后的心腹,而联想到这段时日后宫中有意为之、推波助澜下的谣言,二人出现在凤仪宫的意思,便十分明了了。

采柔在听闻后,第一个反应便是让凤仪宫中几名自己收服的妥妥帖帖的宫人出去,在景和殿吩咐替她探听,也不需探听其他,只端看皇后究竟会不会出景和殿,又会不会来凤仪宫。

结果,未出采柔所料,皇后果然从景和殿里出来,且朝着凤仪宫过来了。采柔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激动的情绪,这情绪并不是害怕惊慌,而是有一种仿佛心想事成的预兆。

其实新帝对于她的态度,虽然并未排斥,可未免有些无视,她虽有信心早晚拿下新帝,可是她也怕,万一等到国丧结束后,新帝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到时候她真的等得起吗?

而皇后过来寻事的这副态度,却仿佛让她看到了另一种机遇。倘若利用的话,指不定她就可以借着这股东风,迎风而上了!

采柔在凤仪宫的这段时日虽短,可也收服了一些人,在赵泠来到凤仪宫的半路,她便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只让底下旁的宫人,从凤仪宫后门而出,朝着崇正殿直奔而去。

赵泠来到凤仪宫的那一刻,采柔寻好的人,也已经来到了崇正殿门口。

当然,崇正殿可不像凤仪宫这般好进好处,这采柔的人,来到崇正殿,还未接近殿门之际,便被宫人拦在了外门之外。

与此同时,赵泠也打量完了采柔,语气淡淡开口问道:“你便是采柔?”

采柔心中微微一顿,突然有些拿捏不准赵泠的意思。

采柔虽然一直在宫中做着宫人,与外界甚少接触,可曾经的肃王妃,到底是皇室中人,有些事情她还是有所耳闻。

譬如这位如今贵为皇后的肃王妃,曾经是多么的容不下人,又譬如,这位皇后曾经还是肃王妃时候在肃王府里闹出的动静。

虽然传言总是有几分添油加醋,可若是这位肃王妃是能够容得下人的贤妻良母,又譬如这位肃王妃眼里容得下沙子,何至于会被外界传的如此不堪,而新帝在登位之前,何至于明明不宠爱这位王妃,肃王府里却没有其他女人。

所以,采柔的心中是笃定这位皇后并不是一个宽宏大量之人,也笃定赵泠过来,定然是寻自己的麻烦。

可如今听着语气,却似乎有几分出人意料,好似并没有与她过不去的意思?

不管是对方城府深,沉得住气,亦或者是真的没有寻她过不去的意思,对她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她的人,已经动起来了!

想到了这里,采柔心中却是越发警惕,对于赵泠的问话,她只是开口道:“是,奴婢得蒙皇上恩宠,如今在凤仪宫中伺候。”

“…”

赵泠还真是被对方搅得有几分无语,她问采柔这话,只是为了确认,怎么对方的回答,就是带着别样的意思。

赵泠倒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即使心里也有几分怀疑采柔与晏明之间的关系,说到底,她如今仍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局外人意识,所以并不能够被牵扯情绪。

她也没有被采柔的话激怒,立刻出声询问。

可赵泠这头没开口,采柔却是已经开口了:“皇后娘娘此次过来,奴婢猜得出皇后娘娘的意思,但娘娘真的误会了,奴婢与皇上,真的没有什么的?”

“…”

赵泠这一下,却是被噎了一下。

她怎么听着瞅着,都觉得对方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赵泠没有说话,但是看向采柔的面上,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采柔心中却是一阵暗喜,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话有了作用。

其实若是往日,她也不可能这般冲动把自己的把柄往对方手中去送,只是今日实在是情况紧急,她也是没有想到,传闻中一直都是骄纵任性、性格冲动的皇后娘娘,今日竟然这么沉得住气,这么久了,明明便是兴师问罪而来,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行动。

若是真如此,那她的人,显然是去的早了,万一早早的带回了皇上,而皇后根本没有对她做什么,到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采柔如此,其实却也略有几分高看了自己。

事实上,她所派去的人,此刻莫说是带回晏明,其实连晏明的面都没有见上,却是被挡在了崇正殿大殿之外。

这会儿并非是紧要的时刻,人倒是没有被赶离崇正殿,可守在殿外的侍卫,却也尽职尽责,并未让那名宫人进入。

宫人站在殿外苦苦哀求,先是道明身份,又是搬出了采柔…自然毫无用处。

宫人绞尽脑汁,上下求人无门,正是绝望之际…说来倒也是好运,竟是让她看到了远远从大殿内走出的陈九两。

陈九两如今跟在新帝身边,自然是不如在先皇时候那般风光,可新帝对于这位先帝身边的伺候人,毫无芥蒂启用,一直带在身边之事,宫人也是看在眼里。

陈九两也渐渐回到了曾经的风光。

而那名在凤仪宫里伺候的宫人,自然是认得这位常伴着新帝来凤仪宫里的大总管。

那名宫人犹豫片刻,却是顾不得规矩,连连朝着陈九两招手,她也不敢大喊大叫,唯恐被拖出去,祈望自己的动作被陈九两发现。

而陈九两也的确是发现了,毕竟干的是伺候人的活,最重要的便是察言观色,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不过,他初始是没有认出那名宫人的。

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那名宫人顿时心中雀跃,连忙收回了手,做出了方才恭顺的仪态。

“你是…”

陈九两疑虑的开口问道。

而那名宫人立刻开口道:“陈总管,奴婢是凤仪宫里的宫人。”

“凤仪宫?”

陈九两心中微微注意了一下,毕竟跟了新帝这些时日,该知晓的一些事情,他还是有些意会了,譬如如今的凤仪宫在新帝心目中的地位。

“凤仪宫中可是有事?”

陈九两立刻开口问道,当然他是单纯的只是问凤仪宫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但听在宫人的耳中,直接理解成了凤仪宫内的人有没有事情。

也是陈九两这话,让宫人原本忐忑不定的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虽然她也是觉得新帝仿佛对采柔有几分意思,可毕竟都是在凤仪宫中伺候,自然是知晓新帝并没有与采柔有什么实质的事情发生。

虽然她的确是想要邀功,可到了崇正殿大门,看着巍峨庄严的宫殿,又被殿外侍卫一拦,心中多少有几分打鼓。

她原本是想要直接倒豆子一般全倒出来,可是想要开口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了之前采柔的叮嘱,一定要当着皇帝的面把事情说出来,她又将话从嗓子眼咽了下去。

采柔说这话,却不是对自己自视甚高,瞧不上陈九两,而是觉得这话传着传着就怕变了味道,那名宫人是自己的人,自然跟着她,也会把事情描述的更加凄惨一些,可陈九两一转述,谁知道到了皇帝跟前会有什么样的版本,所以她特特招呼了那名宫人,一定要当着皇帝的面,将皇后怒气冲冲过来寻了她麻烦的事情,与皇帝说清楚,最好描述的绘声绘色!

那名宫人突然不说话,让陈九两的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他耐着性子,又是追问了一句:“凤仪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奴婢想亲自与皇上禀告!”

这话一出,陈九两却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他斜睨着那名宫人,在那名宫人几乎招架不住,就要交代的时候,他却是突然转过了身,冷笑道:“也罢,咱家是没什么份量,既然你想与皇上亲自禀告,咱家便带你进去,可若是说不出什么一二来,咱家看你可有什么下场!”

“陈公公…”

那名宫人也不傻,听出了自己得罪了陈九两,她有心想要修复,然还未来得及补救什么,陈九两却是已经转身朝着身后的大殿走去。

她想到了凤仪宫中在来时对她隐隐叮嘱的采莲,硬着头皮,也朝着大殿内走去。

晏明这会儿刚会完大臣,也批阅完奏折,所以状态却是悠闲,靠在了龙椅上随手翻着一本最近看的闲书。

听得陈九两进来禀告说凤仪宫宫人求见的时候,他也没有多问什么时候,便让陈九两将人带了进来。

其实,晏明和陈九两的心思是一样的,都以为凤仪宫里如今有甚么事情,而等着那名宫人说起是皇后带人去了凤仪宫寻采柔的麻烦时,二人心中皆是有些惊讶。

但这份异常的情绪并未停留太久,晏明眉头却是皱了起来。他倒没有不信,即使这段时日,赵泠一直表现的非常好,不仅将宫务处理的井井有条,甚至性格和态度上,也有了很大的转变。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快暴露了,晏明同样不觉得有任何的奇怪。

至于采柔,其实晏明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印象,毕竟他每次一走入凤仪宫中,旁的事情,对他来说的确是没有任何的吸引力了。

不过,毕竟采柔伺候了他有些时日了,隐隐约约间,他又记得凤仪宫里好似的确是有这么一位宫人,伺候的还算得力。

但即使晏明这会儿并没有回忆起采柔是谁,只单单皇后这个行径,便是足够让晏明关注了。

这会儿他手头上没有旁的事情,加之皇后又是在凤仪宫中闹事,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直朝着门外走去。

陈九两也没有想到皇帝的反应竟然会如此大,他慌乱的跟在了皇帝身后,直朝着身后的宫人不住的打起了手势。

而那名宫人瞧见皇帝的动作,心中却是一喜。

到了这一步,她完全便是自己在硬撑着了,她哪里有这么多的机会与皇帝接触,平日里也顶多是听着旁人说采柔如何讨得新帝的喜爱。

谁知道,新帝竟然真的愿意为了采柔,亲自去凤仪宫中一趟。

而且,皇帝面上的神色,显然也是有些怒气!

帝王怒气冲冲直奔凤仪宫,一走入凤仪宫里,帝王便看到了守在凤仪宫外的几名明显便是景和殿跟来的宫人,他也没有让任何人通报,直接朝着凤仪宫的正殿走去。

他这速度一点都不慢,来到正殿的时候,采柔在,只是面上神色呆愣的傻兮兮站立在正殿的正中,而皇后赵泠…不知所踪?

037

皇后去了哪里?

虽然晏明没有在正殿里寻到皇后的踪影,可是晏明却是敢肯定,皇后绝对没有离开凤仪宫,人仍然在凤仪宫里。

他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连他进来都没有回过神来的皇后,语气颇有几分不耐烦的开口问道:“皇后呢?”

采柔这才恍然发现,不知何时,皇帝竟然来了!

她连忙收起了自己面上呆愣迷茫的神色,朝着皇帝跪了下去,开口行礼。

皇帝不耐烦皱眉,只觉得这名宫人…先时瞅着还算是懂事,可如今怎么这么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他明明问的是皇后的下落,可对方行礼,简直便是浪费了她的时间。

“行了,不必多礼,皇后呢?”

晏明只当对方是被赵泠吓了一通,所以才呆傻了,倒也没有计较,只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而采柔回过神来,却是仍然没有明白晏明的意思,她面上顿时流露出了委屈难受的面色,只期期艾艾开口道:“皇上,奴婢无事,皇后娘娘并未对奴婢做什么…”

“…”

晏明皱着眉头,上下再次扫视了一下这名完全抓不住重点的宫人。

他何时问过她如何了?

更何况,他也并非是呆傻,自然听得出对方这欲言又止的话语,分明带着告状的意思。

他是不喜皇后,更加不喜皇后无事寻事,搅出一堆的事情来。

但今日说实话,他来的时候已经预想了最坏的结果,可能皇后…会在凤仪宫中惩罚这名宫人,杖责、甚至是已经斩杀了这名宫女。

可这名宫女的样子瞅着没有一点外伤,安然无恙,甚至这会儿竟然还有精神与他告状。

“朕再问你一遍,皇后呢?”

晏明情绪早已经不耐烦了,然…采柔是真的没有听出来,她这会儿完全便是自作多情了。

她以为…晏明是在给她做主,方才她的委曲求全回答,是让晏明心疼,所以这会儿他一定要找皇后算账。

她自然不可能让帝后相逢,否则她这状岂不是白告了,皇后根本没有对她做过任何的事情!

这其实也是采柔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她原本以为,皇后过来绝对是寻她麻烦,甚至在皇后心平气和与她说话,她心中急迫的情形下,忍不住用言语想激,想让皇后恼羞成怒。

可是皇后听了她的话,却只是晒然一笑,最后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她问了一句:“听你这话的意思,仿佛皇上和你真的有什么了?这样,不若你告诉本宫,倘若你和皇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你已然是皇上的人了…那本宫给你做主,让皇上给你一个名分,倒也不埋没你这番才貌,也是伺候了皇上一番了!”

这话…教她如何接了。

她原本还想用方才那般打着迷糊眼儿,刚想说自己与皇帝没关系,让皇后不要多心,当然更是希望皇后能够多心一些,最好是给误会了!

结果赵泠根本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又是开口道:“你可是想清楚了回答,今日本宫这般问你了,也是真心想要给你名分,若是你说没有,那本宫也便不多事了,可若是日后你突然改了口,本宫可是记着今日的事情的!”

“…”

采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看出赵泠眼里的笃定与调侃,显然对方是什么都明白,这会儿只是拿着她做乐子调侃,而她…倒是真恨不得与皇帝有什么呢!

赵泠瞧着采柔这副样子,最后却是摇了摇头,轻笑一下也没有再追究,只将人晾在了这里,自己撇下了宫人,朝着后殿走去。

采柔其实是不知道赵泠究竟去了哪里,可是瞧着晏明出现在自己面前,这般询问自己,好似要给自己做主的样子,方才的毛病,便忍不住又犯了。

她的确是觉得自己委屈了,这辛辛苦苦演的一场戏,全让皇后一眼识穿,她可不委屈吗?

所以皇帝这么再三问了,她语气只是越发期期艾艾、楚楚可怜开口道:“皇上,奴婢真的没有什么,即使…即使皇后娘娘有什么不开心,将气撒在奴婢身上,奴婢也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你万万莫因为奴婢,便与皇后娘娘不开心…”

“…”

晏明耐心尽失,连看采柔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将目光看向了王氏与香梅,语气淡淡道:“你家主子呢?”

王氏与香梅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瞧着皇帝仿佛并没有恼怒的意思,开口轻声回道:“我家娘娘说,到里边逛一逛,马上回来?”

虽然这个马上,已经过去了半晌儿!

晏明得了答案,自然是直接越过了采柔,朝着后殿内走去。

采柔当场呆愣在了殿中,她这会儿再是自视甚高,再是误会也回过神来了,从头至尾,这场戏皆是自己在自导自演,不管是皇后,还是皇帝,根本没有入过半分戏。

她看着王氏和香梅嘲弄的眼神,又瞧着凤仪宫里的宫人异样的目光,无地自容,可比起脸面更重要的是,闹出了这么一出,她今后更是该如何自处,又会不会落得不堪的下场。

其实,采柔这会儿又是高看了自己,至少晏明和赵泠,谁都没有记着她。

晏明走入后殿,其实是并不知道赵泠究竟在什么地方。

后殿…包括寝宫,其实也包括起居室,还有其他许许多多旁的屋子。

晏明先去的起居室,起居室里很安静,没有一点的动静,他只匆匆扫过一眼,便知这边没有人来过。

晏明心中一紧,却是直截了当朝着寝宫内走去。

他的心情忍不住有些忐忑了起来。

可是等到走到寝宫门口的时候,晏明急切的脚步,却是突然缓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心情,然后…伸手慢慢推开了寝宫的大门。

寝宫里依然很安静,而走入寝宫的外屋,里边的摆设依然丝毫未动,不像是有任何人来过的样子。

晏明目光只是匆匆扫过,直接朝着里面的屋子走去,他的目的似乎很明确,直接朝着里屋走了进去,然后走到了床边挂着的那幅画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