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却是默不作声,只是低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张玉书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之意,不过很快便闪过一丝决然,又亲自执壶给裴宣斟了一杯酒,看着裴宣喝了下去,才说道:“阿宣,我已经快死了!”

裴宣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来,他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呢!”

张玉书抿了抿唇,嗓子也很是嘶哑:“可是阿宣,我舍不得你!”

裴宣轻哼了一声:“是啊,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皇权!这藏锋壶,牵机散,得来的不容易吧!”

张玉书愕然,先是慌乱了一下,很快却是镇定下来,他点了点头,说道:“阿宣,你不要怪我,不管在哪里,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裴宣却是直接拎过了酒壶,晃悠了一下,将里面的机关开启,然后对着壶嘴,将一整壶的酒都喝了下去,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玉书,你负我良多,凭什么,你以为在你要毒死我之后,觉得我还会跟你生死相随呢?这一壶牵机,我喝了,从此你我恩断义绝!”说着,直接转身往殿外走去。

张玉书坐在那里,却是一动不动,终于开了口:“阿宣,你别逼我!”

裴宣听到他的声音,却是当做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往外走去,后面传来玉杯落地的脆响,然后,大殿门被关上了,几个人从偏殿走了出来。却是祝玉妍,宋缺,绾绾,甚至还有师妃暄,四大圣僧等一众宗师。

绾绾掩口笑道:“裴太傅,你也别怪奴家,圣上天命将至,偏偏太傅你因为舍利元精的缘故,再活个百八十年也不成问题,若太傅你仅仅是个大宗师也便算了,偏偏又是道门的长老,士林的首脑,圣上怎么会放心呢?”

宋缺却是叹道:“我宋家已经跟大楚息息相关,即便为着我外孙子将来不受制于人,我也只得违背自己一贯的原则了!裴大人,实在冒犯了!”

裴宣哈哈大笑起来,曼声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也罢也罢!”

裴宣这么多年来,修为精进,早就传说晋入大宗师之境,但是,几乎很少有人见过他出手,这会儿忽然兔起鹘落,轻轻松松杀入包围圈中,他当年自创的破虚诀如今早就大成,这会儿举手投足,都有无穷天地元气加身,几个人纷纷色变。

张玉书神情有些萧索,一直坐在那里自斟自饮,看着这边的打斗,裴宣的武功跟这些人早就不是一个层次了,没过多久,围攻的人已经是纷纷落败,裴宣却毫无赶尽杀绝的意思,他忽然一朝拍向虚空,虚空中竟是出现了一个闪烁着光芒的裂缝,裴宣回头看了张玉书一眼,忽然叹道:“我早已可以破碎虚空而去,只是想着要陪着你,却没想到,为帝者本就是孤家寡人,我却是自作多情了!如此,从此之后,再不相见!”

说着,裴宣毫不犹豫钻入裂缝之中,裂缝很快合上,空气中似乎还停留着裴宣的高歌:“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影落明湖青黛光……”张玉书呆呆的看着,忽然狂笑起来,面上却是泪痕斑驳!

三十七年十月,楚太祖驾崩,太子张昀即位。

第111章 番外徐子陵

徐子陵独自一人往海边一处悬崖走去,他看起来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清逸出尘的少年了,如今的他看起来老了许多,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头发便已经有些灰白,连身形都有些佝偻,看着压根不像是什么武林高手,竟是跟生活困顿不堪的普通中年人无异。

等到到了悬崖边上,徐子陵这才停了下来,将手里拎着的一个篮子放了下来,从里面端出来几样酒菜,还有一些纸钱,他眯了眯眼睛,看了看悬崖下的海水,就将纸钱抛飞了出去,海边风很大,纸钱四处飞舞,徐子陵默然看着,忽然咳嗽了两声,身形更加佝偻起来,他不甚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袖子上沾上了一些血迹。

等到两刀纸钱全部撒了出去,他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将酒壶拎了起来,先是往地上浇了点,然后就自己对着壶嘴喝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仲少,这都十五年了,我还是头一次过来看你呢,你不会怪我吧!”

说到这里,徐子陵眼角已经有些湿润,他脸上现出一丝苦笑来:“有的时候,我真希望,我们还是当年扬州城里的两个小混混,没有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必,如今我们也跟之前帮派里的严老大一样,弄个自己的小帮派,手底下也有一些小混混孝敬着,我们还能各自娶个媳妇,这会儿,只怕连儿媳妇都要有了!”说到这里,徐子陵神情苦涩无比,最终化作了一声喟叹。

想到当年寇仲的死,徐子陵就痛彻心扉,当年宋家下了追杀令之后,两人的好日子便到了头,宋家当时与张玉书联姻,随着张玉书的地盘日益扩大,局势已经明朗,即便不看在宋家的赏格上面,江湖上的人也要争相取了两人的人头,好像宋家卖好。

两人这回学的不是上古奇书长生诀,甚至所学的武功跟魔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毕竟单美仙本就是出自阴葵派,魔门的武功以诡异速成见长,在养生治疗方面,就很有些缺陷,何况,他们学的不完全版本本来就有些缺陷,对身体颇有害处,若是他们按部就班,在东溟派干下去,将来虽说不能够继承东溟派,好歹也能做个长老什么的,单美仙自然会将后续的功法赐下,但是两人却是出来闯荡,哪怕后来得了师妃暄送的一些秘笈,但是那并不是真正的武功心法,而是前人的经验,可以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若是他们日后武功突破,自己领悟,或许也能够补全缺陷,但问题是,到处都是磨刀霍霍,等着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哪有闲心闭关领悟。

何况,那时候他们已经是众叛亲离。东溟派在知道他们将宋家往死里得罪之后,立刻宣布将两人逐出,尚明甚至亲自带人过来追杀,单婉晶倒是因为对徐子陵产生了爱情,几乎要以死要挟,但是直接被单美仙敲晕了关了起来。事到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这等情爱之事,单婉晶的婚姻原本就是跟东溟派的利益挂钩的,无论是内部联姻也好,还是外嫁也罢,一个几乎得罪了全天下,还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的人是不适合最单婉晶的夫婿的。诚然,徐子陵的资质很好,将来说不得就是一个宗师,但是天底下天才多了去了,最终活着的又有几个,死掉的天才,那就不是什么天才。

徐子陵和寇仲两人被一路追杀了足足四五个月,刚开始的时候还好,等到后来,随着追杀人群的壮大,又有魔门擅长追踪的高手不断加入,两人的逃亡之路越来越艰难,开始的时候被追上了还能全身而退,后来身上便要挂彩,终于被逼得无路可逃。

就在十五年前的这一天,两人被逼到了这个悬崖上,寇仲当场身死,为了不让他尸身还要受辱,当时已经重伤的徐子陵,直接抱着寇仲的尸身跳下了悬崖。饶是如此,依旧有许多人到悬崖下面搜索了快一个月,没有找到两人的尸体,才渐渐散去了。

徐子陵运气很好,竟是被一个暗流卷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抛到了几乎是百里外的海滩上,那边附近也没什么人家,荒芜不已,但是寇仲的尸身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徐子陵在那一场大战中伤了经脉,心肺也受损,一身武功十不存一,即便想要为寇仲报仇,也是有心无力,只得隐藏在山野之中养伤,只是,他已经是伤了根本,不光武功难以寸进,甚至,比起当年的尤楚红还要严重,尤楚红起码还能全力出手那么一会儿,徐子陵若是全力出手,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要心脉尽断,因此,徐子陵难免心灰意冷,他本性就不是什么积极进取的人,后来干脆便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隐居了。

徐子陵这些年,因为那些陈年旧伤,生机不断流失,如今已经镇压不住体内的伤势,他自觉命不久长,也顾不上宋家是否还在追查他们的下落了,干脆便离开了隐居的山村,过来祭拜寇仲。

而事实上,江湖上几乎已经没人记得曾经闯下偌大名头的寇仲和徐子陵了,江湖上新出道的少年人一年不知道有多少,也有干过一些轰动江湖的事情的,何况,在很多人印象里面,这两人早就死了,死人自然不值一提。

祭拜过寇仲之后,徐子陵干脆就在附近结庐而居,有一天清晨的时候,发现自己大限将至,徐子陵带着一种解脱的意味,回到了寇仲死亡的地方,从悬崖上面跳了下去,腥咸的海风吹来,徐子陵似乎又回到了在扬州的时候,寇仲被打得鼻青眼肿,却得意洋洋地拿着偷来的钱袋对自己炫耀,一起分着从老冯包子铺买来的包子。

112、宋玉致番外

宋玉致端坐在大殿上,下面皇后带着一众妃嫔给她行礼,她寥落地看着下面乌压压的人头,心里却是有些好笑,太上皇后宫空虚,就她一个皇后,外人都说帝后情深,圣上对皇后情深意重,可是谁又知道,张玉书虽说经常往椒房殿过来,但是大多数时间,不过是分房而眠,两人在天下人面前摆出一副帝后和谐的模样,私底下,其实就是熟悉的陌生人。张玉书从来都是生疏地叫她皇后,没有任何昵称,也就是张昀出生的时候,对她态度温和了一些,但是回头就将张昀带到了太极殿,亲自抚养,别人都说张玉书是看重这个嫡长子,但是,却也让宋玉致跟自己的儿子之间变得极为生疏起来,甚至,儿子更亲近的却是那位太子太傅。

是啊,太子太傅!宋玉致心中冷笑,这么多年来,她这个皇后不过就是个活寡妇,那位太子太傅才是这个天下的另一个主人!她真的很恨!当初第一眼看到张玉书的时候,宋玉致还生出过就这样跟张玉书一起过一辈子的意思。张玉书虽说算不上什么美男子,但是也是器宇轩昂的伟岸男儿,少女情怀总是诗,既然就要过一辈子,那么,一个有权有势,生得也不坏的年轻男子作为自己的丈夫,自然是很好的。

一开始的确很好,宋玉致虽说生在宋家,也算是锦衣玉食,不过宋家对女孩子的教育自然比不上对男孩子,宋玉致与宋玉华一样,在家族中的地位算不上高,家里的长辈对她固然疼爱,但是在看重上,却是远远比不上宋师道的。

但是,那场即便是几十年之后,依旧有人津津乐道的大婚,让宋玉致亲身感觉到了那种身在高处,几乎是一言九鼎的盛况,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几乎拥有全世界。

张玉书对她算不上温柔,不过态度还算平和,她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张玉书的本性,直到那一天,她在花园里面看到张玉书在亭子里面与另一个男人对弈,本来还想过去见礼,结果却见张玉书抬起头,对着那个只看见一个侧影的男人一笑,神情温柔,眼神里流淌的情谊却让她瞬间溃不成军。

宋玉致几乎是慌不择路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后来才打听到,那个男人是裴宣。她那时候的第一想法就是杀了他,可是她不能,裴宣不说其父其叔裴矩裴蕴都是朝中重臣,自己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即便是宋家,想要跟裴家对上,也要两败俱伤,因此,宋玉致哪怕心中再恨,也只得忍,这一忍,一直忍到了现在,忍得她心神俱疲。

她如今不过是三十多岁,虽说因为修炼武功的缘故,显得依旧青春貌美,身上还带着一种成熟的韵味,但是,却没人会欣赏。张玉书后宫空虚,除了皇后之外,不过是几个充当摆设的普通采女,还有就是一些到了年纪,便会被放出去的女官,宋玉致能够管的也就是后宫这点地方,连自己的儿子的生活起居,都管不着,后族已经太过强盛,张玉书并不希望培养出一个倾向于母族的皇帝来,因此,在很多时候,甚至有意无意跟张昀说起,宋家势力太过庞大,不能被宋家掣肘之类的话。再说了,生恩不如养恩重,宋玉致一年到头只见到儿子几面,本来就不是自己身边养大的,她也不可能真的平白生出什么母子之情来,何况,张昀长得跟宋玉致并不像,加上宋玉致怀胎的时候年纪还小,骨架还没完全张开,张昀出生是难产,宋玉致哪怕练过武,也不能改变生理机构,因此,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加上后来张玉书也很少过来见宋玉致,宋玉致一度脾气极为古怪,对宫人非打即骂,裴宣也听说过,琢磨着宋玉致只怕是得了产后抑郁症,只不过,即便是后世,这种心理问题,也是个棘手的事情,何况,张玉水对宋玉致没什么感情,也不可能对宋玉致如何安抚。

因此,宋玉致跟张昀之间的母子亲情很是淡漠,几乎是那种全然公式化的一般,张昀长大一些之后,定期过去问安,然后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再回太极殿去,宋玉致曾经想要改善这样的母子关系,但是很显然,最终没有成功。

宋家虽说被封了镇南王,但是没了岭南作为根基,即便是异姓王,又能如何,何况,这并不是世袭罔替的异姓王位,只有三代之内,才会不降级袭爵。但是宋缺日渐老迈,宋师道一直没有突破宗师之境,宋家的影响力也在下降,有了一个流着宋家血脉的太子,宋家也不敢冒险搞出什么事情来,张玉书又不是生不出儿子,惹急了张玉书,天下多得是名门淑女,纳入后宫开枝散叶之后,张昀也就没什么优势了。因此,宋家甚至是对张玉书跟裴宣的关系乐见其成,这更让宋玉致觉得绝望。

后宫无事,宋玉致只好拣起了少年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武功,在后宫中,她也没有需要出手的机会,因此,不过是修炼内功心法,聊以打发时间,一晃,就二十多年过去了。张昀十六岁加冠之后,便大婚监国,娶的是石青璇的女儿,也就是裴宣的外甥。石青璇并没有真的在山谷中终老,她曾经遇险,却被侯希白所救,侯希白后来将当年的恩恩怨怨仔细跟石青璇说了一番,解开了石青璇的心结,石青璇最终嫁给了侯希白,两人一直颇为恩爱,生下了一子二女,做了太子妃的便是长女,哪怕在外人眼里,侯希白不过是寒门出身,但实际上,侯希白作为衣钵弟子和女婿才是真正继承了裴矩的政治地位,因此,哪怕家世略显单薄,但是正好这也是一件好事,不管是谁做了皇帝,都不会希望世家的影响力过大,侯家正是最好的选择。张昀本是嫡长子,名正言顺,又有宋家以及裴家所代表的河东世家在背后支持,在朝中地位渐渐稳固,张昀既然是裴宣跟张玉书教导出来的,自然不是什么糊涂人,他是个果决的人,而且作为皇室子弟,天生对权势极为敏感,因此,即便知道自己母族是宋家,对宋家也没多少照顾,甚至暗中打压,毕竟,宋缺早就不管事了,宋师道在族中威望不足,多有人不怎么服气,因此,宋家内部争端不断,渐渐在内耗中不复从前的威势。

宋玉致在后宫说是皇太后,但是,也就是逢年过节出来露个面,跟摆设无异,她如今已经是心如死水,再无波澜。那一个元日,张昀奉皇太后去宫城城楼赏灯,宋玉致站在城楼上,看着满城的灯火,还有空中绽开的烟花,心中却也是空荡荡的一片,如同烟花一般,瞬间化作了虚无。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到此正式结束了。

第113章 裴矩番外

裴矩头发已经有些花白,毕竟也是七八十岁的人了,武功再好,也强不过天命,他又没能得到邪帝舍利的元精,自然很难延年益寿。这会儿裴宣跟他站一块,那不是父子,俨然就是祖孙了。

裴宣后来也后悔过,当年一时冲动,将舍利元精给吸收光了,如今只得看着身边的亲人日渐老去,哪怕修炼道家的养生之术,但是,比起元精来,还是差了很多。

裴矩这么多年来,心性愈加平和了,如今魔门几个门派开始逐渐进入朝堂,侯希白如今正在担任鸿胪寺卿,在礼部也挂了名,相当于外交部长了,杨虚彦当年被发现居然暗地里面投靠了大明尊教,担任了大明尊教的明子之后,就被石之轩派人清理门户,如今补天阁的人却是在捕风营还有皇室直属的内卫中任职,专司刺杀之事。天莲宗的高层要么做了皇商,要么在户部还有内务府当差。阴葵派和灭情道却是执掌了教坊司,并且一部分也在为内卫和捕风营提供情报,真传道因为道门的存在,张玉书想要制衡,因此,如今也在传教,邪极宗自向雨田之后已经没了传人,至于魔相宗,当年就投靠了突厥,后来干脆全面撤出了中原,在草原上做着国师,可惜的是,突厥连年败退,几乎和当年的匈奴一样,不得不进入漠北甚至是往中西亚甚至是欧洲那边迁徙,如今草原上的部族很多都是原本突厥的一些奴隶部族,朝廷一直有意控制这些部落的人口数目,花间派的人时不时在里面挑拨离间一番,总之草原上争端不断,但是,因为中原的介入,一直也统一不了,就这么如同一盘散沙,压根聚集不起什么力量来,魔相宗的人也不得不隐姓埋名,以免遭到中原的打击。

虽说魔门没能一统,如今总算是百家复兴,算是了了裴矩的一个理想,石青璇这个他其实也不怎么对得起的女儿也嫁人了,嫁的还是知根知底的徒弟,侯希白势必不敢对石青璇不好,只是让裴矩头疼的还是裴宣的问题。

虽说后来裴宣算是原谅了裴矩,但是裴矩也是没办法理直气壮地管教裴宣了,毕竟,裴宣成长的关键时期,裴矩压根不在,如今,裴宣的三观都成型了,裴矩也不好强迫裴宣做什么,生怕好不容易修复的父子关系再次陷入僵局,结果,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裴宣为了张玉书不婚不嗣,心里头甭提有多憋屈了。

在之前不知道裴宣跟张玉书的关系的时候,裴矩对张玉书还是很有好感的,虽说武功不怎么样,但是,人家是做皇帝,又不是做打手,不需要太好的武功。张玉书心胸宽厚,除了对佛门比较残酷之外,一向还算仁厚,但是佛门当初跟张玉书对着干,还直接刺杀过张玉书,张玉书没有将佛门赶尽杀绝,还给佛门留了一些余地,让他们得以在草原还有吐蕃传教,总算没叫佛门断了传承。张玉书登基之后,励精图治,对外开疆扩土,对内休养生息,大楚的国力蒸蒸日上,即便是跟秦皇汉武相比,也犹有过之,堪称千古一帝了,因此,对张玉书还算比较客气。

结果后来发现,自家儿子居然跟张玉书两人混在一起,虽说一时半会儿没搞清楚上下,但是,张玉书是皇帝,有妻有子,吃亏的势必是裴宣啊,因此,只恨张玉书勾引了自己儿子,对张玉书也看不顺眼起来,但是如今有了君臣名分,张玉书又是明君,裴矩还要在张玉书手下才能一展抱负,否则的话,裴矩未必干不出弑君的事情来。因此只好旁敲侧击,在裴宣身边说什么张玉书的儿子都封了太子,在东宫进学了,自己也想要抱孙子之类的话。意思就是,两个男人玩玩就算了,张玉书也没为你守身如玉,你也犯不着为了他连子嗣都不要了。

裴宣也很干脆,回头就给裴矩抱了个婴儿回来,裴矩傻了眼,回头才知道,裴宣把裴爽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儿子抱过来了。裴爽可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性子,虽说就比裴宣大了几岁,十六岁结婚,十七岁就有了大儿子,接下来几年里面,嫡子庶子,接二连三地蹦了出来。他正妻是范阳卢氏出身,只是卢氏当年投靠了李家,结果楚国一统中原后,卢家也受到了打击,卢家女在新兴的裴家家里也没了多少底气,不至于跟历史上房玄龄他老婆一样,何况,裴爽也没用宠妾灭妻,一向也很给妻子面子,庶子庶女固然有,但是并不重视。

裴爽儿子多,裴宣正好没有,干脆跟裴爽一商量,将他刚出生的嫡幼子抱了过来,裴爽对此也不反对,裴蕴身上的爵位不过是个侯爵,但是裴矩身上的却是国公爵,而且还是世袭罔替的那种,裴爽的儿子过继过去,那就是白捡了一个国公的爵位,两相得宜,自然直接答应了下来。卢氏虽说有点舍不得,但是她如今嫡子嫡女加起来也有四五个,裴蕴家哪怕家底不菲呢,分下来也就不多了,何况,总不能一文钱不出,就把庶子庶女打发了,儿女一多,固然显得家业兴旺,但是将来也要讲家产分薄了,小儿子过继出去,虽说以后不能叫自己一声娘亲,但是,做娘的自然盼着他一辈子富贵的,因此,权衡之后,也答应了下来。

裴矩算是没办法了,只得开了祠堂,将这个孩子记在了裴宣名下,名唤裴昭,干脆一门心思抚养起孙子来,绝不能让孙子跟儿子一样,直接断袖,差点断子绝孙了。

一直到裴昭娶妻生子,裴矩才算是放下了心,他前些年就已经告老退休了,如今就在家中含饴弄孙,他如今已经没了当年那个叱咤天下,叫整个江湖都心惊胆战的邪王风范,就如同寻常的老人一般,对曾孙千依百顺,百般宠爱,一身武功差不多全用来给孙子骑大马,飞高高,变戏法上了,他也自得其乐。前些年,张玉书退位了,那边新皇才登基,张玉书就跟裴宣私奔了,经常三年五载才回来一次,倒是经常会捎些土仪回来,裴昭如今也入朝为官了,在家也少,裴矩在家也觉得颇为寂寞,只得跟曾孙一起玩乐了,有的时候,想想曾经的那些人那些事情,如今只觉得跟做了一场梦一般。不管在外面如何风光了得,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家啊。

正惆怅的时候,曾孙儿裴彦两条小短腿摇摇摆摆地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叫道:“太爷,太爷,要抱抱,抱抱!”

裴矩立马将刚才那边伤春悲秋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满脸堆笑地伸手抱过裴彦:“乖彦儿,太爷抱,太爷带你去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