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说着,一面笑着瞟向顾晚辞,就见那一位满面通红,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

康晔笑了笑,对冯唐道:“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吗,走吧。”

他将碗里的小米粥一口喝完,很自然的把碗递还给了顾晚辞,她也没多想,逃命似的接过就去把碗洗了,回来的时候见他已经穿好了外套,依旧是一贯的神清气爽,半点儿都不像病人。

他对她微笑,“走吧。”

她点点头,将保温桶拿好,跟了过去。

“我来吧。”他想要接她手里的保温桶。

她连忙躲开,“不用不用,我拿就行了。”

他笑了下,也不勉强,和冯唐一道往前走去。

冯唐的科室恰好在下两层楼,他们看了一眼电梯前等满了的人群,索性选择去走楼梯间。

还在下着楼,就有孩子啼哭吵闹的声音传入耳中,晚辞看见,一个一两岁大的小男孩正被他的父亲抱在怀中,哭得小脸通红。

恰此时,又走过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心疼的对着那男人问,“老公,宝宝还在哭吗?”

“还不是怪你,拖到现在才带孩子来医院。”

那男人将孩子递到妻子手中,许是听见他们下楼的脚步声,不在意的回过头来看,却在那一瞬间,变了脸色。

第五十七回

康晔顿住脚步,视线自上而下,冷冷的锁在那个男人身上,双手在暗处收紧成拳。

那男人初见他们之时,脸色大变,此刻却反倒无所谓起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康晔,阴阳怪气的开口:“这么巧——就不知道是真巧还是假巧了。”

他旁边的女人看了看他们,开口问:“老公,他是谁啊?”

“跟你没关系,”那男人并不理会她,又道,“先把孩子抱回病房去,我一会儿就过来。”

女人虽然还是有些疑惑,却也没再多问什么,顺从的抱着孩子往病房走去。

康晔缓步下楼,“你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窦鹏。”

那窦鹏虽是对他步步逼近的压迫力有些怵,却又想着事已至此,反不如破罐子破摔,反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就一清二楚,反正他窦鹏也够对得起他们这一家子人了!

于是嬉皮赖脸的笑了下,“你都看到了,还要我解释什么啊,大舅子?”

康晔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视线却牢牢锁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那窦鹏还是一脸轻浮的嬉笑道:“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呗。”

康晔克制着自己,沉下声音,“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和小昀离婚,睿睿跟我们,二是和这个女人断干净。”

窦鹏闻言嗤笑了下,“我倒是想离得很,问题是你叔跟你妈都比你有远见,知道你那个疯妹妹要是跟我离了婚肯定活不了,哭着喊着拿工厂家业捧着来送我,只求我好心不要抛弃她…”

晚辞和冯唐一道,站在他们身后几级台阶之上,看着窦鹏这样近乎无赖一样的表演,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而窦鹏还在继续说着,“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和晓玲断了,你刚才也看见了,她都给我生了个儿子了,这可是我窦鹏嫡亲的血脉,不是那些来历不明的小野 种!”

其实,窦鹏自己也明白,按着出生的时间和孩子的血型样貌,睿睿很可能就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的妈妈如此让他厌恶,所以连带着也不待见起这个孩子来。

所以,他也并不去做亲子鉴定,这样,每次吵架或者安慰自己的良心时就有借口说,谁知道他是谁的种?

“你刚才说什么?”康晔的双手,缓缓的,握紧成拳。

窦鹏被他的气势吓倒,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人啊,我告诉你,这里可是医院,公共场合!”

他看康晔站在远处没动,胆子稍大了一点儿,又恨自己刚才干嘛要退,平白在气势上矮了他一截,心下恼火又不甘,恨恨开口道:“再说了,我有说错吗?她自己跟我的时候都不是处 女了,凭什么要求我对她守身如玉?我呸!我要早知道你那个疯妹妹是个破 鞋,才不会费尽心思把她弄 上 床,天天跟个神经病住一起,换你试试?还得当那个来历不明小野 种的便宜爸爸——”

他的话没有说完,全部化为了杀猪般的惨嚎痛哼。

晚辞根本没看见康晔是如何动作的,下一刻,就只见得窦鹏蜷在地上,又是抱膝又是抚胃,疼得冷汗直冒,嗷嗷的嚎叫着。

她将视线从窦鹏身上移向康晔,他正面无表情的活动手腕整理衣袖,气息极冷,却没有丝毫的紊乱。

她有些微微的发怔,若非亲眼所见,她实在想象不出, 向来清雅贵胄风度翩翩的康晔,动起手来,会是这么的狠悍凌厉,干脆利落。

冯唐笑了起来,看都不看一眼蜷在地上疼得打滚的窦鹏,一面随意的拍了几下手一面向康晔走去,“行啊你,身手不减当年,我还以为你这些年坐办公室把骨头都坐锈了。”

正说着,窦鹏的嚎叫声终于引来了人群围观,冯唐带上亲和力极强的微笑,对赶过来的医护人员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见他们鄙夷的一看躺在地上的窦鹏,又对他们点点头,到底还是发挥救死扶伤的公德心把他扶了进去。

冯唐回头对晚辞道:“走吧,再下一层就是我办公室了。”

晚辞有些迟疑的看了看窦鹏消失的地方,“我们这样走没关系吗?”

冯唐笑,“我刚才跟他们说,那个混蛋对你毛手毛脚想占便宜,你男朋友当然得教训下他了是不?”

晚辞尚未开口,却已听得康晔的声音,“冯唐,我们只是同事。”

冯唐摆明了不信,“蒙谁呢你,上一次我说让护士看着你都不放心,亲自守了整晚,这一次一大早的她就来送爱心早餐,还说只是同事,骗——”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康晔淡淡回头注视着他,他的眼光让他多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幸而毕竟久历世事,他 很快的开口化解了僵局,“骗人的事谁不会,我刚才也做过,不过我是真骗,你是说真话——对了,晚辞美女,不介意刚才我把你和那个龌龊小人联系在一起吧,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晚辞勉强笑了下,“没事的。”

心底,却是克制不住的泛起些微难堪。

明明康晔说的是事实,明明自己也并没有动不该动的心思,可是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他决绝不留余地的语气和态度,还是让她的心,小小的刺了一下。

她苦笑,还真够伤自尊的。

可是,现如今这情形又不好中途离开,她只得跟在他们身后下楼,往冯唐的办公室走去。

康晔一直没有说话,幸而冯唐足够练达,一忽儿说起要拿给康晔的CD,一忽儿又扯了些旁的不相干的事情,毕竟把那气氛圆了回来。

到了他的办公室,他将CD拿给康晔,忽而转向晚辞开口道:“既然来了,要不,我顺道帮你做个检查吧,看看你上次误食K粉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晚辞愕然,“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这么久了,我也没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

冯唐却正色道:“你别掉以轻心,有很多先例的,毒素当时没有排除干净,就潜伏在体内,过个三五年,或者十年才发作,真拖到那个时候可就麻烦了。”

晚辞自己对这些全然不懂,又听他说得严重,心里不禁有些发毛,遂随他一起到了隔壁的房间。

进了房间,冯唐把灯打开,又关上门,晚辞有些疑惑,因为这也是一间办公室,有书柜和办公桌,却并不见什么仪器设备。

冯唐笑了一笑,“我刚才说什么毒素潜伏,是骗你的,你用不着紧张。”

晚辞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

冯唐看着她,慢慢敛了笑,眼神却很柔和,他说:“康晔今天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她点点头,“我明白的。”

想了想,他大概还是误会了自己和康晔的关系,于是又道:“不过他刚才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只是他的下属。”

冯唐看着她,笑了笑,却像是根本没听进去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一样,自顾自的又开了口:“小昀,就是康晔的妹妹,她出事的时候,康晔和家里关系并不好,所以并没有答应**要求,多去开解看顾小昀。所以后来小昀偷跑出去,遇*的高中同学窦鹏,被他迷 奸,有了孩子,最后还不得不嫁给那个混蛋,婚姻不幸,康晔一直都觉得他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但凡是牵扯到小昀的事情,再怎么违背原则他都会做。今天,恰好在这里遇见了那个畜 生,所以他的情绪失控,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说出一些违背本心的话,我希望你能体谅。”

晚辞一时没有说话,一来是因为被他的话震住,一来也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接什么。

她和康晔的关系,原本就没有到需要她体谅的地步。

而冯唐看见她这个样子,眨了眨眼调节气氛,笑道:“你放心,他已经过了叛逆期,平常是不跟人动手的,也没有暴力倾向,不要被吓到了。”

第五十八回

自那一日医院一别后,康晔待她又回复了之前的疏离冷淡,所有接触仅限于工作,而即便是工作上的事,他亦是能交代给旁人的就交代给旁人,能和她少有交集就少有交集。

他出院后没几天,便让赵瑾拿了那个她装过热水给他暖胃的玻璃罐来还她,赵瑾将玻璃罐放到她桌上,说:“老大让我谢谢你。”

她那时尚未察觉有异,一面将先前胡乱倒进抽屉里的幸运星装回玻璃罐,一面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

赵瑾看了她半晌,忽然开口问,“你和老大没什么吧?”

她诧异抬头,“怎么了?”

赵瑾自知失言,笑了一笑,也就把话带过去了。

可是随后没多久,晚辞自己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其实心里也是有些不是滋味的,她自己又并非真的是迟钝到家了,被他这样时冷时热的对待,个中滋味偏又没办法诉给人听,有时真是会觉得郁闷至极。

她否认不了他对自己的好和照顾,可是每每还不待自己感激或者有更进一步的非分之想,下一刻,他待她的态度便重新克制而正常,甚至还带了点儿冷漠。

时而关照,时而冷漠,就这么奇异的矛盾着。

从医院回来以后,更是登峰造极。

她自认倒霉,本来无意窥探他的**的,谁知恰好就撞到了枪口上,当时那个情况她根本就避无可避。

她当然不会笨到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但他那样的人,想必是不愿被人看到他完美光环背后,所隐藏着的不为人知的一面的,再加上又被他朋友误会了他们的关系,所以想要撇清,所以对她疏远,她可以理解。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他对她的冷处理,竟然持续了那么长时间,从年前,到年后收假上班,再到姚畅进组拍戏,到如今,戏都快要杀青了,他与她之间,都还没有丝毫回暖的征兆。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想办法改变这局面的,可是,根本就无从下手。

他那样的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披着让人无法挑剔的合理外衣,仿若再寻常不过,也没有任何人察觉有异。

可是,她知道,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她虽说不上来,可就是知道,那不一样。

也曾忍耐不住,寻了机会直接问他,“康总监,我是不是哪儿做错了,还是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他的眼光似是凝了一瞬,随即又淡淡微笑,“没有,你想太多了。”

于是,她只好继续无力无奈加郁闷。

除了康晔,还有一个姚畅,也是她这段时间以来不断纠结郁闷的原因之一。

一直以来,她知道,自己待他,早就超出了一般同事的范畴,她绝不仅仅只是把他视为手下的一个艺人,一件商品,一棵摇钱树。

他生病,她会担心整晚。

他生气,她会包容体谅。

他开心,她会感同身受。

他难过,她也绝不好过。

他之于她,是朋友,是伙伴,是弟弟,是亲人。

可是,她似乎一直忽视了,他还是一个男人。

即便比她小,也早已成熟。

特别是最近这半年多来,他的举手投足间,无不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和侵略气息,让她无法再像以往一样,再把他当成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还有,他平日里那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以及那些强势而暧昧的动作,也实在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粉饰太平下去。

就算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不要自作多情,也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心内的不安,难道顾妈妈说的没有错,他们首先是一男一女,才是艺人和经纪人。

于是,她开始不着痕迹的疏远他,尽量避免去做任何会造成他误会的举动,除了工作,私底下,对他亦是能避就避,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却不曾想,在一次谈完公事之后,她再一次微笑着拒绝要他们送,那个时候,他本已走到门边,却突然回过头来,黑眸当中似有暗潮翻涌,让她不由得微微心惊了下。

他站在那里没有动,面无表情的盯了她一会儿,最终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行啊你,康晔冷着你,你就来冷我,不过没有用,你没他那么强的自制力,我也比你脸皮厚。

她看着他不带任何笑意的眼,简直就要目瞪口呆,半响涨红了脸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还是笑了笑,这一次,神色倒是柔和下来不少,只是态度却并不软化,说,走吧,天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还有小江在呢,你难道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他说完便径直往车上走去,留下小江在后面又哄又劝又推又拽把她押上了车。

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容不得她不多想,幸而没过多久他就进了组,陆予洲的要求严苛又是出了名的,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明明诡异又不应该,可她骗不了自己,她潜意识里竟然会有些害怕面对姚畅,尤其是现如今的他。

“晚辞姐,这些是《嘉妮之约》栏目组那边送过来的信件,我已经挑过一遍了,但你看,还是有那么多。”

同事将两摞厚厚的信件放到她办公桌上,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晚辞笑着道过谢,便开始一封一封打开来看。

自从那一期的《嘉妮之约》播出后,这样的信件和电话电邮,便从四面八方雪片一样的飞来。

又由于姚畅在节目当中含糊其词,观众只知道他与母亲失散多年,却并不知道他的生母究竟姓甚名谁,样貌如何,于是这些信件的内容更是千形百态,无奇不有。

好奇心浓重刨根问底的有之,同情心泛滥嘘寒问暖的有之,提供线索的有之,攀亲认故的更有之。

现如今还好,毕竟过了大半年了,节目刚播出的那一阵子,栏目组甚至专门空出一间房来,就为了放这些信件。

其实一开始晚辞是存了很大的期望的,她知道姚畅虽然不说,但朱黛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如果能找到她,如果能替他把这根刺拔了,那该多好。

可是,各种不靠谱的信件实在太多,不计其数,渐渐的也便将她心里的这种期待磨成了麻木。

然而,她却依然不敢闲置不管,依然一封封的看成了习惯,就因为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就因为不想看到,姚畅用漠然和不在意来掩饰失望。

幸而朱黛其人,有足够高的辨识率,避免了他们被蒙骗,也让他们节省了很多精力,少走了很多冤枉路。

她一封接一封,拿起又放下,神情有些漫不经心,却又不敢遗漏任何一封。

再一次的放下,又拿起,抽出信纸,里面还夹杂了一张照片,她的眼光在那一刻,骤然凝住。

第五十九回

晚辞赶到片场的时候,恰好是拍戏间隙的休息时间,姚畅见到她,眼睛一亮。

晚辞带了咖啡和点心,叫上小江和姚畅临时请的片场助理帮忙,挨个的分发了下去,从导演到演员到现场的工作人员,无一遗漏。

待到打点完毕,她走到姚畅身边坐下,不由自主的放柔了声音,“今天拍戏累不累?”

他抱着手臂打量了她半天,一勾唇角,“说吧,你今天来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她张大美眸,表情有些愕然。

他看着她似笑非笑,“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这段时间躲他躲得跟老鼠躲着猫似的,即便因着工作上的考量不得不来探班,也是约着记者拉着一大帮人一起来的,每次来了也离他离得远远的,何曾像如今这样,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跑来了,还主动与他亲近,放柔了姿态。

她闻言横了他一眼,起身便要走,“好心当作驴肝肺,懒得理你。”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却又深知这里人多嘈杂,他马上就要拍下一场戏,现在并不是告诉他的好时机。

他一笑,伸手去拉她,却没有想到他的手刚碰*的,她立刻触电似的猛然甩开,甚至还下意识的往边上避出了几步。

他先是微愕,随即一点一点敛了笑意,也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

而她早就后悔不迭,暗骂自己神经过敏,虽力持自然却还是有些尴尬的笑了下,“你吓我一跳。”

他盯了她半晌,方才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是吗,我还以为自己突然变成了洪水猛兽,手上带着会传染人的致命病毒。”

她干笑了两声,“你说什么呢,别开玩笑了。”

他牢牢锁着她的眼睛,却是慢慢把手伸到她面前,“不是吗?那你握一下我的手给我看看。”

她看着他张开来放在她面前的手掌,那是一个邀请与许诺的姿势,心跳没来由的乱了两拍,面上却还要力持自然的笑道:“你别玩了,幼不幼稚啊?”

他没说话也没有动,还是那样看着她,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