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绍忙道:“我正也有话要跟老太爷说。”

宋止庵点了点头,拱手请关绍在前面走,瞅了莫三一眼,就带着关绍进了凌咏年屋子。

关绍一眼望见跪在地上的穆霖,心叹亏得穆霖不知他的身份,忙上前两步,对坐在书案后冷着脸的凌咏年说:“祖父,穆霖胁迫绍儿的事,祖父已经知道了?”

凌咏年点了点头,呵斥道:“这东西收了银子就做出着这等险些害了整个雁州府的事来!这等事,你怎不说给我听?”

关绍束手束脚地说道:“因祖父一直怀疑绍儿,绍儿只觉得没有真凭实据,难以叫祖父信我,于是……”

凌咏年叹了一声,“为难你了,若不是这东西忽然大手大脚地使银子露出破绽,柳承恩也未必会信你。罢了,这事总归是你左右为难,你且回去吧。”

“我父亲……”

“放心,国公爷定会设法救出关宰辅!”凌咏年说。

“……绍儿信国公爷,日后不听国公爷、祖父吩咐,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去吧。”

关绍转身,不多看穆霖一眼,就向外走,跨过门槛,听见凌咏年说“将穆霖一家送出雁州府,若穆老姨娘问,就将实情告诉她”,喉咙哽住,疑惑道:当真是穆霖那露出的破绽?钱谦、钱阮儿那是否有嫌疑?猜度着,就向后院去,特特去养闲堂去给凌古氏请安,望见莫三、凌雅峥坐在凌古氏身边,讳莫如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就退了出去。

关绍一出去,凌古氏登时好奇起来,手上指点着冬日里裁件衣裳用的绫罗绸缎叫人给各房里送去,就问莫三:“那柳豁然如今长什么模样?他小的时候,瞧着像个女儿家一样俊秀。”

“如今年纪大了,瞧着也很是英俊呢。”莫三有意说道。‘

凌古氏笑道:“可见太操心了,容易老,像是他们作恶多端的,反倒显得年轻一些。”

“话也不是这么说,俗话说,相由心生,奸邪之人,瞧着再年轻,也透着一股子邪气。”莫三说着话,就悄悄地去看凌雅峥,讨好地拉着凌古氏手臂,笑道:“祖母可有药材要去取?”

“没有。”

“没有?”莫三一怔,还当的凌古氏一心要撮合他们呢,堆笑道:“当真没有?若有放在柜子顶上的,就叫我去取。”

“没有,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凌古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莫三悻悻地站了起来,多看了凌雅峥一眼,就怏怏地向外去。

凌古氏笑着摇头,对凌雅峥说:“就不能叫他得逞,女儿家,到底矜持一些,才能金贵。”

凌雅峥抿唇笑道:“多谢祖母替我将他打发了,真不知道,他急赶着来做什么?”

“当真不知道?”凌古氏揉了揉紧贴着鬓角的头发,那边的头发被用力地梳到脑后,才扯得脸颊光滑一些,张手将凌雅峥坐在她怀中,就低声笑道:“这事,也犯不着着急……等你大哥、三姐、六姐事过了,没两年就到你了。”

“大哥他……”凌雅峥微微蹙眉,心道凌智吾几时能定下来?

凌古氏也为难,说道:“你大哥的事,不好办一些。倒是你六姐姐多的是人来抢,已经跟连家说定了,明年开春就送她去连家。”

“那三姐姐呢?”凌雅峥瞧见凌雅娴站在门边,赶紧地问。

凌古氏不大在意地说道:“总不能你六姐姐出门了,三姐姐还留着。你二伯娘说,这年头哪一处都不安稳,与其求富贵,倒不如求安稳。就将你三姐姐配给家里胡先生的儿子,嫁了人,还算是养在自己个家。”

凌雅峥心叹凌秦氏也不算亏待凌雅娴,见凌雅娴走了,就笑道:“只怕三姐姐听去了,等我去逗逗她。”就站起身来,去追赶外头的凌雅娴,谁知绕过廊角,就见莫三在那站着呢。

“我只看一眼就走。”莫三眼睛向脚下的兔子瞄去。

凌雅峥望见那兔子耳朵上戴着一朵小巧的雏菊,忍不住笑了一下,“看完了,还不走?”

“这就走。”莫三望着凌雅峥退后两步,就当真顺着游廊走了。

凌雅峥嘴唇动了动,待要解释不早跟他说明的缘由,又觉何必去说,他信她会顾忌着他的安危,一句话不说,也会深信不疑;不信,千言万语又有什么用处?见兔子一窜,不知窜进哪里墙角,只剩下一朵雏菊掉在地上,就捡起那朵雏菊在手上转着。

凌雅娴伸手在凌雅峥肩膀上用力地一拍,笑道:“你们……”

“什么你们,三姐姐想说的是,我们?”

凌雅娴脸上一红,啐道:“好个伶牙俐齿,原本想要逗你,你反倒逗起我来?我且问你,这是几时的事?”

“没几时,”唯恐凌雅娴不甘心,凌雅峥就拉着她的手:“胡不归的儿子虽不出挑,但中规中矩的,也算是好人。”

凌雅娴嗤笑道:“我有几斤几两,难道还不知道吗?难道,我还奢想像雅峨一样,配了人家公府少爷?人家的舅舅是国公,我舅舅,不过是府里打杂的罢了。”

“三姐姐明白就好。”

“我明白了,你可明白?”

凌雅峥疑惑地捻着雏菊看她。

凌雅娴笑道:“府里人都在赌你几时将你母亲的嫁妆还给你五哥、五嫂子呢。”

一个还字,就将嫁妆归谁表明了。

凌雅峥哑然,须臾失笑道:“哥哥、嫂子不曾提起,我就也没放在心上。”

“快些给你嫂子吧,不然……虽你嫂子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但难保其他人不嘀嘀咕咕说些闲话。”凌雅娴意有所指地说。

“难道,莫家打发人来打听了?”凌雅峥再次哑然,一想就想到了莫家的两位姑姑身上。

凌雅娴说道:“说来也奇怪了,谁家巴不得自家没过门的媳妇能干一些,偏莫家来人打听了,听说你扣着你母亲的嫁妆,就说你是个吝啬贪财的。这么着,不等你进莫家门,名声就全被败坏了。”

“多谢三姐姐提醒,等会子,我就打发人,将母亲的嫁妆给哥哥、嫂子送去。”凌雅峥说着,在前面穿堂跟凌雅娴分开。

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的梨梦轻声道:“小姐当真给五少爷、五少夫人送去?”

“虽舍不得,但依着人情常理,母亲的嫁妆,除了将来嫂子拿出给我添嫁的那一点,全部都是五哥的东西。”凌雅峥说道。

梨梦琢磨着也是,但心里还是有点替凌雅峥不甘心。

主仆二人回了三晖院里,就立时叫了宋止庵家的来,令人将东西抬去给马佩文收着。

果然,东西才送去,凌韶吾、马佩文二人就立时赶了过来,二人在房中落了座,就为难地问:“妹妹可是听说了什么闲话?”

凌雅峥接过孟夏手上的茶碗,放在凌韶吾、马佩文手边后,就笑道:“哪有人说什么闲话?”

“不然,东西就放在妹妹这就是,何必送去寸心馆?”凌韶吾多疑地望了马佩文一眼,又忙说:“你嫂子不是催着你交出东西的人。”

凌雅峥忙说道:“不关嫂子的事,是听说莫家的姑夫人打发人来打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东西迟到都要送到哥哥那,不如早一步送去。”

凌韶吾怔怔的,不大相信。

马佩文握着帕子,笑道:“妹妹这样说,也在理,免得莫家那边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又劝凌韶吾:“等会子,你瞧着那些能给妹妹添嫁的,就单拿出来。”

“还拿什么?统统叫雅峥带走就是。”凌韶吾斩钉截铁地说道。

马佩文一怔。

凌雅峥忙劝道:“哥哥,都叫我带走,那嵘儿呢?哥哥不如叫嫂子趁早准备好,免得到时候人家说哥哥厚此薄彼,又叫人看出蹊跷来。”

凌韶吾说道:“妹妹若是怕人闲话,我明儿个给祖父、祖母请安的时候,就说母亲的嫁妆都给妹妹了。旁人若说闲话,只能说我偏心,一个字也说不到妹妹头上。”豁地站起身来,见还有人搬东西,就喝道:“把东西都放下,重新给八小姐摆好!”

凌雅峥一怔,见凌韶吾亲自押着人去将已经送到寸心馆的东西搬回来,忙去看马佩文的脸色。

马佩文客气地对凌雅峥一笑,那笑容在离开三晖院时,还一直挂着。

凌雅峥眼前晃过马佩文的笑,晚间洗漱后,逗弄着笼子里鸟时,还有些心不在焉,“是我想多了?”

“小姐没想多,少夫人是有些不大高兴了。”梨梦收拾着屋子里的针线,抬头回了凌雅峥一句。

杨柳靠在门边道:“这也是人之常情,谁不以为夫人留下的东西是给少爷的?再说,少夫人也想到多给小姐添嫁了,并没有亏待小姐,只是,五少爷不容人插嘴的语气,叫人听着有些不痛快。”

梨梦嗔道:“有什么不痛快的?少爷偏着小姐,这岂不好?”

“人家到底是两口子,一进门就说弟弟妹妹都交给你了,又说母亲的东西都是留给妹妹的……”

“你到底是谁的人?”梨梦又嗔了一句,将杨柳轰走了,得意地笑道:“小姐瞧着吧,五少爷娶了媳妇,也还向着小姐呢。”

“东西都给了我,那嵘儿呢?那也是哥哥正经的妹妹。”凌雅峥不耐烦再听,匆匆地就去床上躺着,枕着手臂,心道凌韶吾对马佩文的疼惜不是假的,对她的兄妹之情,更不是做戏,只怕凌韶吾在心里是权衡着以为她比马佩文可怜,觉得马佩文什么都不缺、她却需要大笔嫁妆傍身,才执意将柳如眉留下的东西都给她。

“这样,嫂子也挺可怜的。”

“小姐放心,五少爷定会在旁的地方弥补少夫人。”

凌雅峥枕着手臂摇了摇头,心道若是莫三觉得愧对莫二、莫紫馨,日后遇上莫二、莫紫馨的事,就不容她插嘴,只怕,她也会在没人的时候,后悔嫁了那么个不贴心的人。心里想着,就一夜辗转反侧,次日一早,赶在凌韶吾、马佩文去养闲堂前,凌雅峥先去了寸心馆,站在明间里,瞧见马佩文一脸客气地随着凌韶吾出来,料到以马佩文的教养,必不会跟凌韶吾吵嘴只会将隔阂放在心里。

“妹妹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凌韶吾诧异了一下。

凌雅峥笑道:“来赔不是的。”上前两步握住马佩文的手,说道:“昨儿个是我太唐突了,不该冷不丁地就叫人送东西来。”

马佩文望了凌韶吾一眼,且不言语。

凌韶吾登时又急了,说道:“妹妹怎这样见外?先前不是这样的,一点子东西,且又是母亲留下的,不是我挣来的,叫你带去,又算什么事?”

“哥哥。”凌雅峥不由地摇起头来,低声说道:“哥哥这话说的,难道三儿就指望我带着嫁妆去莫家?”

“三儿?我知道昨儿个他来过……难道,他觉得这么着,旁人说闲话,名声不好听?”凌韶吾忙道。

“名声怎么会好听?兄妹三个,母亲的嫁妆哥哥收着,是众人眼里的理所应当,没人敢说二话;我收着全部带走,怎会没人议论?况且,莫家又不缺这些,何苦叫莫家无端端地背上个贪媳妇娘家银子的罪名?”凌雅峥一鼓作气地说着,又赌气将手伸到凌韶吾面前,“先前叫哥哥替我收着的银子、地契、屋契呢?”

“……你这会子就要?”凌韶吾怔住,“也是三儿……”

“哥哥别问了,等会子我就将东西全部拿来,三儿说了,哥哥真心想将母亲的东西给我,就等着以后,背着人送去莫家,不然,倒像是做给旁人看的。”

凌韶吾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皱眉说:“等晚间就打发人给你送去。”

“哥哥别忘了。”

凌韶吾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待凌雅峥不放心地出去,就啐道:“好个莫三,这会子就来挑拨了。”

马佩文略思量一下,忍不住伸手向凌韶吾肩膀打去。

“姐姐打我做什么?”

“害得妹妹操心了,难怪你说,先前都是妹妹为你操心劳力。”

“她操得什么心?”凌韶吾攥着拳头,叹息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自从有了三儿,她就跟三儿说些云烟雾绕,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懂的话。神神秘秘,叫人好不厌烦。”

“难道咱们的话,你指望谁都听得懂?”马佩文轻哧一声,微微咬唇,看凌韶吾老实地涨红脸,就笑道:“比如说,我说乏了,人人都懂得其中的意思……”

凌韶吾登时露出一个隐秘的笑容来,讨好地揉捏着马佩文的肩膀,笑道:“咱们跟他们能一样?”

“就你这粗性子,难怪峥儿有话不跟你说。”马佩文笑了。

“行,行,就叫她有话跟你说吧。”凌韶吾连连说着,手不由地放在马佩文小腹上,“咱们,也等着大哥娶妻生子了,再生吗?”

“等。”马佩文坚决地说,谁先生了,谁就先得罪了凌尤成、凌秦氏,何必没事挑上那么个仇人。

凌韶吾笑道:“等就等,家里就只剩下睿吾了,还怕大哥跟睿吾抢媳妇,抢不过睿吾?”

“指不定呢。”马佩文毫不忌讳地说,心道看凌智吾挑肥拣瘦的,最后能挑出个什么好人来。

第62章 、英雄气短

“雁州府的女儿,当真怕了我们家?”凌韶吾出门前,又忍不住问了一声,毕竟一家子弟弟妹妹都有了着落,单剩着凌智吾,总不好看。

“那可不,”马佩文心结解开了,反倒埋怨自己小家子气,瞅了一眼粗枝大叶的凌韶吾,说道:“因父亲的事,原本人家嘴里就难听一些;后头你二哥娶妻,又遇上早有‘口头之约’的女子寻上门,叫旁人不多想,也难。”

凌韶吾笑道:“话虽如此,但二伯能耐着呢,人家舅舅又是国公爷,愁个什么?”

马佩文笑道:“再是国公爷,只要你二伯、二伯娘不肯娶低,就也白搭!”推着凌韶吾出门,去养闲堂那请了安,待午后柳如眉的东西送来,仔细收整了,就向三晖院里陪着凌雅峥说话,恰望见钱阮儿先一步进了三晖院,就纳闷地琢磨着凌雅峥跟钱阮儿,几时那样要好了?纳闷着,就转进芳草轩,只等钱阮儿走了再去三晖院。

三晖院里,钱阮儿进来了,就心神恍惚地在凌雅峥的绣架边坐下,恍惚之下,也没去瞧凌雅峥绣的是荷花还是牡丹花,含混地说了一句:“妹妹的针线,委实精进了不少。”

凌雅峥手指一顿,望了梨梦一眼。

梨梦就站在门边笑道:“这会子人都去吃饭去了,嫂夫人有话,尽管说就是。”

钱阮儿见凌雅峥不避讳梨梦,两只手用力地撕扯帕子,低声说:“今晚上国公爷给简将军、樊尚书接风洗尘,怕他会趁乱,放了柳豁然走!”提到“柳豁然”三个字,因仇恨如花的脸颊扭曲了一下,“八妹妹千万要想法子拦住他!”

“昨儿个柳豁然被抓,他没怀疑到你头上?”凌雅峥抿着丝线,纳闷地说。

钱阮儿低着头,将昨晚情景反复想了一想,摇了摇头,“他只说穆霖靠不住,旁的并未说什么。”

“……你这话,又是从谁那听来的?难道,他将放走柳豁然的事,也说给你听?”

钱阮儿眼皮子忽然跳了起来,猛然站起身来,抻到了肚子,小腹疼了一下,忙两只手护住肚子,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他是有意说给我听?”

凌雅峥点了点头,梨梦忙转身向外去,站在院门边向外张望了一回,恰遇上方氏从外头回来,就忙问:“妈妈可曾见什么人向咱们这张望?”

“什么人?”方氏愣了一下:“旁的没瞧见,倒是瞧见十少爷不知怎地,在巷子口那站了一会子,他瞧见我,就一溜烟地走了,八成是向穆老姨娘那去了。”

梨梦忙转身回来,进了屋,就说道:“十少爷在巷子口盯着,这会子往前头去了,不知是去跟老姨娘说,还是跟谁回话。”

“老十?”凌雅峥沉默了。

钱阮儿登时脸色煞白起来,手指抓穿了丝帕也无知无觉,好半日,忙站起身来说:“我先走了。”

“嫂子且慢,”凌雅峥沉吟起来,“老姨娘的侄子一家才被撵出府,老姨娘埋怨侄子不争气,也恨旁人通风报信,倘若认定了是嫂子你来通风报信……怕嫂子的姑姑,老姨娘的儿媳妇,也不肯再理会嫂子了。”

钱阮儿脸色惨白地站着,两只手抓住裙裾,哽咽道:“那该怎么办?原来他打的是,我若背叛他,就叫我在家里孤立无援的主意。”

“却也不是孤立无援,但你是有孕只人,若被枕边人猜度,只怕性命堪忧。”凌雅峥微微蹙眉,两只眼睛盯在钱阮儿小腹上,只觉一步走错,钱阮儿定会陷入柳如眉的境地。

“那该怎么办?”钱阮儿心慌地问,“我只是想叫他们都留下。”

凌雅峥拿着针在鬓发里挠了挠,说道:“如今,该做的是两样事,一,不叫老姨娘、大伯娘跟你生出什么嫌疑;二,打消关绍对你的猜疑,不然,嫂子的性命都要……”

“……性命?”钱阮儿颤声说,正呆愣着,冷不防就听院子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心神不宁地问:“怎地有这么大的动静?”

才问完,争芳、斗艳两个就急慌慌地跑来,争芳脸色煞白地说:“小姐,梨梦姐姐、孟夏姐姐、杨柳姐姐、丽语姐姐的爹娘,都被大夫人抓去捆在倒厅外。”

凌雅峥含笑望了钱阮儿一眼,笑道:“看来,大伯娘的矛头,还是对着我呢。”现如今,也不必去细想是否是关绍指使,左右,凌钱氏因秦征信赖关绍的缘故,已经跟关绍一个鼻孔里出气了。

“……姑姑似乎说过,雅文说你跟茅庐是一伙的。”钱阮儿低声说,也不等凌雅峥替她出谋划策,为避嫌疑,忙向外去。

“走,瞧瞧是怎么回事。”凌雅峥说着,走出院子,恰见马佩文来,就笑道:“嫂子也听说梨梦几个爹娘的事了?”

马佩文点了点头,笑道:“这事交给我去处置,我才进门没多久,各处都要让着我一些,你去了,人家要说你护短呢。”

“那就多谢嫂子了。”

马佩文笑道:“你这就见外了。”握着帕子,立时就带着婢女向倒厅那去,到了倒厅外,就见凌钱氏已经请了凌秦氏来。

凌钱氏望见马佩文来,依旧不以为然地坐在倒厅里,对凌秦氏说道:“昨儿个一听说穆霖为什么被撵出去,我就疑心起这四家来,论理,这四家干的都是最粗的活,家里不该有那么些银钱绸缎,谁知,一搜,就从他们房里搜出好些东西来。韶吾媳妇来得正好,你瞧瞧这些黑心烂肺的,都从峥儿那偷了些什么。”

马佩文向地上扫了一眼,瞅见那一堆的衣料、胭脂、碎银子乃至燕窝、阿胶,先也吓了一跳,随后又想凌雅峥不是个糊涂人,瞧柳如眉的嫁妆在她手下打理得分毫不差,怎会被梨梦等四个丫鬟赚那么些银子?转瞬想到这四家人口都是凌雅峥用得着的,反倒错愕地问凌钱氏:“大伯娘抄了这四家的家?”

凌秦氏眼皮子一跳,心知马佩文这一出口就是要偏袒凌雅峥了,于是只管坐着不言语。

凌钱氏眼睛一瞥,冷笑道:“韶吾媳妇,峥儿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难道要眼睁睁地瞧着,整个家被这些下人搬空?我可是听说了,穆霖胆大包天收了柳豁然的银子呢,若是这四家收了的是陈豁然、张豁然的银子,那咱们整个凌家都要被这些下人卖了——难怪,睿吾的娘三更半夜去前院,都能被人泼粪,原来,是有这么一群活在粪坑里的小人襄助。”

凌秦氏一怔,低声提醒道:“大嫂子,无缘无故扯那事做什么?峥儿那会子才几岁,能有这心机?”

“若她没心机,这会子,雅文早进了马家,就也没她兄弟的事了。”凌钱氏瞅了马佩文一眼,有意臊她地说:“他们兄妹若是没心机,这会子佩文就不是喊你二伯娘了。”

“……又提这事!”凌秦氏皱了皱眉,在心里权衡着如何既不得罪凌钱氏又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着,就对马佩文说:“就事论事,虽你大伯娘的话有些不中听,但眼前这些东西,又实实在在是从这四家房里搜出来的,这里头究竟有什么事,旁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呢。”

“大伯娘说得是,二伯娘也言之有理,”马佩文赞许地点头,“只是,若只是猜疑没什么证据就以莫须有之名抄了人家的家,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若是这样,岂不是叫家里的下人们人人担惊受怕?如此,雁州府还是雁州府,咱们凌家,倒是成了昏君脚下人人朝不保夕的京城了。”

凌秦氏不由地多看了马佩文一眼。

凌钱氏不料“人赃并获”马佩文还能拿着她抄家前的“罪名不足”胡诌出歪理来,轻蔑地向倒厅里一瞥,“佩文,你也别说了。老夫人可是琢磨着这四家上不得台面,决心在雅峥出门前,给她换了四房体面人家做陪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