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晨却是言出必行,真将店铺的契约送到了大夫人跟前。婆婆都爱插手儿子屋里的事,耿氏本就想着寻个什么理由替儿媳妇“保管”财产,此时她主动送来,自是满意。

改了往日的疏离,热情地拉她坐在身边,大夫人状似推拒道:“儿媳妇,这是亲家太太给你的陪嫁,你自己安排就好。”

景晨摇头,甜声乖巧道:“儿媳不懂经营,还请母亲替我多操个心。”

客气了几句,大夫人如愿得了店铺,还不忘询问她的意见,“那你的几家陪房,可想好怎么处置?”

“儿媳年纪轻,但凭母亲做主。”

很满意她的乖巧,大夫人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店铺庄子母亲都替你先张罗,派几个得力的人管着。你的那几个管事,我再安排个差事,锻炼几年,今后也好帮你处事。涟儿,你看这样如何?”

景晨起身,盈盈福身谢道:“自是再好不过,多谢母亲。”

李代桃僵之事,竹云竹雨定是知晓原委。既是早定了今日换回身份的计划,此时自己示以关怀,先用“楚景涟”的身份迷惑她们。否则她们仗着抓了自己短处,定然不会安生。陪房的被安排到外面,楚太太没了眼线耳目,自己行事也能方便些。

再怎样,也不能由这些奴才掐了短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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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今夜如何办

从敏兴堂出来,已是日暮黄昏,东边处的漫天云彩渐晕渐开,徒留橘色光辉染红大地,夹着丝丝暖意。晚风拂来,枝上艳丽摇坠,卷起满地粉色,缱绻相绕,落英缤纷。

往前几步,徒然遇上一人,景晨莲步微止,待对方近身才见礼:“二弟。”

二爷君子臻比大爷年幼一岁,本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却因兄长病情起伏和长幼有序的规矩给生生耽误了。一身广袖青衫,书生意气地站在两三步处,同样作揖一礼,“见过嫂嫂。”

景晨颔首垂眸,口气随和道:“二弟这是来给母亲请安?”

“正是。”二爷清润温儒,复关心起兄长,“听说昨儿傍晚大哥醒了,现如今可好些了?”

“二弟关心,大爷身子渐好。”

二爷闻此才眉间舒然,真诚道:“大哥病情无常,素来又操劳忧心,还请大嫂多加劝勉,莫要累坏了身子。”说着又拱手作揖,“子臻还要同母亲请安,先行一步。”

招呼过后,景晨就回了晴空院,受过碧好碧婵的跪拜,说了几句训诫话和行赏,算是完成了认主仪式。适时,紫萍自外走进,福身恭敬道:“奶奶,大爷让婢子传话,称是要去老夫人处用晚膳,请您准备一下。”

早前大爷身子不好,景晨守护侍候,也就没顾那些规矩。此刻他已然康复,自是该按家礼而行。却说大爷这病也着实奇怪,新婚夜发作,昨儿醒后就能下床看帐,虽仍有体虚,但外出举止间丝毫不见初愈症状,宛然与正常人无异。

脑中回想起初次醒时耳旁传来的尖叫声,竹云竹雨的那声“原来新姑爷真的会吸人血”,那个哆嗦着身子战战兢兢进内室的女子,和昏迷横躺着被抬出来衣衫沾血的人…二爷方才口中所言的病情无常,景晨心中微滞,莫不是大爷得了什么怪病?

试探紫萍无果,想来除非大爷愿意透露,旁人均不会告知自己。起身,由碧好二人服侍,换上了本该前日所着的那身红石榴多福吉服,容光艳丽地出门。凑巧大爷自西面的书房踏出,视线相遇,景晨主动移过去,“爷可是要换身衣裳?”

“不必了。”大爷语气随意,伸手拧了拧眉心,尤带疲倦的说道:“快过去吧,莫要让家人等急了。”

这话,难道是怪着自己动作太慢?

余光里尽是她周身的红色,那髻边摇曳的银丝流苏吸引着他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地随之移动。出院子,上了四人小轿,二人独处,他周身的气息传入她的鼻尖,没有想象中的苦涩药味,反倒是一阵清爽的茶香味。

空间所致,二人隔得分外相近,大爷后仰着身子靠在轿壁,回想账上的内容,愁恼地叹了声气。

气息温热,直接喷在景晨项间,她微感酥麻。正欲往旁边微闪避开,熟知路道拐弯致使轿子微晃,她直接软倒在了大爷的怀里。才想起身,那旁人的胳膊早已怀上,听得那低沉的嗓音传来:“小心些。”

“嗯。”

抬轿的是府中的粗使婆子,自是不比曾经宫中训练有素的寺人。但往日在宫里,虽是高床软枕、金汤玉粒,却无人同她真诚地道一句“小心”。宫女嫔妃间的“娘娘小心”,却是天底下最假的言语。她们所关心的,不是她如何,而是担心因她的不舒服而连累了她们。

他的关怀纯粹而简单,轻而易举就掀起她内心的涟漪。

“祖母将她身边的得力人给了你,你且要好生待她们。”她的发丝格外清香,掌间不禁用力几分,迫使她靠在自己胸膛。挥去烦人的思绪,大爷低笑了说道:“你今日的红妆,倒是比新婚夜要美上几分。”

那夜红光明亮,喜秤挑起红盖,入眼的是她紧攥衣角、眸带慌乱的动人模样。而方才,院中目光相遇的那一瞬,眼中风情、周身神采,早已不是那种逼人的华贵,而是深入骨髓间的从容闲适,行路间的窈窕秀姿,透着的是她与生俱来的妩媚。

大爷自认为见过的佳丽不少,院中姨娘亦各有千秋,但属她这种不言不语,不动不移就能牢牢吸引人目光的女子却是少见。动作自然流畅,举止细腻轻柔,虽是眼神惑人,但就是难以让人联想到轻浮。短短相处,让身为丈夫的他看到了端庄得体,这种由她带来的奇妙感觉掺着神秘,引得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

然他突来的夸奖,景晨却无言以对。红妆正色,即便她身居高位,也从未着过。她进宫之日便是出嫁之时,由美人至贵妃,身份上却从来都只是妾室。没有过喜宴婚礼,她不懂那种鼓声震天的闹声是如何,不知晓凤冠霞帔加身、拜堂成亲的喜悦,她没有资格。

待等到封后前夕,她可以名正言顺成为着那大红时。三年的宫闱生活,早就磨灭她曾经的幻想;而帝王妻的身份,意味着更沉重的责任同负担。

避开他的后文,景晨只将注意摆在婢子身上,“爷说的是,妾身会善待她们的。”

第一句不过是没话寻话,见她对自己的赞赏无动于衷,大爷的手在她腰际上下摩挲,感受她轻微的颤抖。他压低了声温柔地说道:“怎的今日和昨夜不同了,可是心里还怨着我?”

“妾、妾不敢。”她的气息有些不稳,伴着他似抚似摸的动作,手抵了他的胸膛再次重复道:“妾真没有。”

本就是希望娇妻贤惠,不拈酸吃醋乱使性子,听得如此识礼的回答,本该满意的大爷心头却闪过几分失落。低首望着轻咬唇畔的她,目光楚楚,回神才察觉到自己荒唐,怎的在轿子里就搂着她说起这些话来了?

他才松手,景晨便立即坐直,目视着眼前微晃的锦帘,正襟危坐。大爷见状,觉得无趣,也就闭目养神,沉默着到了荣安居。

“浠儿,走上来给祖母瞧瞧。今日比昨夜精神好了不少,去岳父家无碍吧,听说喝酒了?”见小夫妻进门,本拉着二夫人说话的老夫人忙招手,不等大爷行礼就拉着坐下关怀不断。

“祖母,孙儿无恙。”

景晨规矩福了身,又朝屋里长辈颔首,跟着复又朝老夫人谢恩道:“孙媳方进门,得祖母赐人,委实感谢。”

老夫人很喜欢年轻人衣着艳丽,满意地瞧着她这身装束,笑容不合道:“不过两婢子,涟儿还和祖母客气?你如此尽心侍候大爷,哪能委屈你身边没个伶俐的人使唤?紫萍二人是子浠幼时我亲自挑了过去的,碧好她们年龄小些,不过做事倒妥当,还得你亲自费心调教些。”

“祖母赏的人,自是最好的。”

景晨笑着反说老夫人客气,心中闪过一念,复往前两步,垂首低声道:“孙媳年纪轻,能力尚浅,有个事还想祖母您费个心。”

老夫人跟前,鲜少会有人主动讨赏或是如此。景晨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难免在心中打鼓,莫不是以为老夫人赏了两大丫鬟,又几番好言和善,就恃宠而骄有所要求起来了?

大夫人眼神不悦,二夫人目露担忧,三夫人心中暗喜,众人或是端量或是好奇,目光齐齐地射在景晨身上。

大爷面色如常,嘴角浅弯,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是什么事,可是屋里还有其他事?涟儿不必客气,尽管说出来。”老夫人慈眉善目。

景晨余光微扫,垂敛颇不好意思地说道:“便是我那两陪嫁的婢子,和媳妇一般,初来乍到,均不懂规矩。那日是在我跟前,今后府里走动,难免冲撞了各位婶婶姑娘。孙媳斗胆,想请个府里的妈妈,帮我先调教段时间。”话毕,盈盈福身,目光尤带紧张地望着老夫人,似是觉得自个要求过高。

众人恍然,老夫人哈笑,拍了旁边大爷的手,“我倒是什么事呢,就这点琐事还提让我操心?子浠,你这媳妇真是个可心人。”

“祖母说的是。”大爷笑着附和,余光瞥向站在前方的女子。

新大奶奶进门,方进门处置了陪嫁,将嫁资主动交给婆婆,还让老夫人出面寻人调教近侍,身边徒留长辈所赐之人。几番行为,表露的是对夫家足够的信任,不止能讨好大夫人老夫人,便连其他人都觉得她可亲好处。

自然,这其中也有人多想,或许她是以退为进,放出手中所有,为的是谋得更多。

各种目光落在景晨身上,她静静而立,目光单纯又感激地望着老夫人。她的这种举止,于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安心,说到时少奶奶的陪嫁婢子十有八九能被大爷收做通房,但若是需要,老夫人自是期望纳的府里的家生子,心思向的是孙儿和自己,而非大奶奶。

老夫人应得爽快,让谷妈妈去安置了竹云和竹雨,称等调教段时间再送回晴空院。面对孙媳的不断谢恩,招手让她坐在自己的另一侧。这种省心的媳妇,如此体贴为人着想,老夫人难免夸赞不断。

景晨只是在心中打鼓,不确定能否在竹云二人回到身边前,将后路筹谋好。

等到晚膳过后,众人渐散,老夫人拉着景晨的手进内室说起私房话,暗示择良辰完最后一礼的事。景晨心中不愿,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道以大爷身子为重。

回到院子,大爷先回屋子换了衣裳,仍旧往书房而去。

景晨有些心不在焉地送他到房门口,正不知今夜该如何办的时候,大爷转身笑着轻道:“今晚我会早些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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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荒唐五爷

留在新房,景晨总也心神不宁。昨有她主动在先,今有老夫人暗示催促,连他方才都含蓄表了态。不管自己是否代嫁,他们都是名义上的夫妻,侍夫这等事天经地义,她没有立场亦没有资格拒绝。

用银针挑了灯芯,烛泪蜿蜒,凝固成块。正心乱如麻之际,碧好的声音徒然响起,“奶奶,不好了。”

转身,望着面容急色的她,景晨不解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清晖院来人,二爷身前的柳玉投了缳…”顾及景晨方进府,许是不知晓柳玉是何人,碧好解释道:“柳玉和柳叶都是二爷屋里的大丫鬟,柳玉这名还是二爷亲自给取的呢。”

此话则是暗指柳玉颇受二爷器重。忆起傍晚在敏兴堂前遇着的二爷,青衫素雅,将手中银针放下,景晨疑惑道:“好好的,怎的投缳去了,可是有什么苦衷?”

“回奶奶话,该是受了委屈没想开…”碧好顿了顿,改言道:“所幸发现的及时,现已救了回来。”

景晨微蹙纳闷,她方进门还未料理府事,消息怎的就传到她这儿来了?

碧好心领神会,取过床尾架上的镜花绫织锦披风,边替大奶奶披上边说道:“说是个婢子,却是爷近前的人。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夫人不管事,此时荣安居怕是要落锁,下人们也不敢随意打扰。老夫人将印鉴给了奶奶,您怕是得走一趟。”仔细地替她拢好领口,生怕她着凉。

听得她的分析,景晨颔首,出了门正遇宋妈妈和紫萍二人,均是神色匆匆。她淡然开口,“二爷屋里发生的事我已经知晓了,紫萍,你和紫芝留着在书房外侍候。这等内宅琐事,先别惊扰了大爷。”说着目光移向宋妈妈,颇为信任的言道:“妈妈既是未寝,便陪我走一遭吧?”

见她将手递来,宋妈妈连忙搀上。事实上,她本就是因为听了消息才特地过来的。白日里大奶奶自谦称方进府,需要人指点帮衬。如斯重视自己,她又岂能避开?

再者,大奶奶的连番举动,早已让她由衷钦佩。不管是发自肺腑,还是真如外人所传的以退为进,表面能做到这个份上,便有主母的风度同谋略。

由宋妈妈搀扶,带着碧好同碧婵出了晴空院。

景晨一行人的身影才在正门处消失,自西拱门口的就探出一张极为艳丽的容颜。她甩了帕子,站在散着微弱烛光的灯笼长廊下,凝眉深思。

“姨娘,大奶奶出院子了,您要不要去书房找大爷?”

来人正是二姨娘朱氏,她收回还落在黑暗中的视线,转头望着端了点心的婢女,摇头道:“罢了,她若没走还好。现在前脚方离开,我马上就过去找大爷,惹人生疑。”

乐儿显然没有听明白,劝着道:“大奶奶若是在院里,见着您如此不得怪罪?此时她走了,您也正好陪着大爷。”

“大爷看帐时不喜人陪着。大奶奶新进门,连三姨娘都没有到这正房来,我乘虚迎上去,不是让人说闲话吗?”二姨娘说着就转身,按原路折回。

端着托盘跟在后面的乐儿满是不解,若主子不想进书房寻大爷,特地做了点心来此走这趟是为何?

“对了,方才你可是听着了那婆子的传话,说是二爷的婢女柳玉投缳?”二姨娘突然止步。

“听着了,八成明日就会闹到老夫人跟前去。”

二姨娘冷笑,“府里婢子寻死觅活的事还少过?这次可真是闹大发了,居然去动二爷屋里的人。想来便是二爷肯息事宁人,大夫人也不会袖手旁观。”她叹着又嗤笑一声,语调复杂道:“大奶奶这才过门,就遇着这种晦事。”

乐儿听了,不确定地言道:“说不准柳玉便直接跟了五爷?”

“哪是什么说不准?投缳都闹了,去不成自然就只能跟了他。”她的话中微带讽刺,似是还夹着些许其他的复杂。

清晖院灯火通明,因二爷尚未娶妻,屋里没人主持。大奶奶方来,就被仆妇围着去了柳玉的房间,与主卧相连,装饰淡雅,倒不似个奴婢的屋子。观此,再见到柳玉梨花带雨的娇容时,景晨心中了明。

这个柳玉,怕是已经被二爷收了的。

忆起路上宋妈妈的诉说,心中暗讽五爷的荒唐。这是多么不顾常伦,竟是动到了自己兄长屋里的人来?

五少爷君子烨是三房的独子,从小得三夫人宠溺,养成了放浪不羁的性子。

君府产业生意遍布各地,平日里总要有个爷出面打理。大老爷早逝,二老爷在外为官,大爷身子体弱,不能过度操劳,便由他代为掌管。老夫人不放心,每月都会查账,听三老爷报备。等到这几年大爷年纪大了,这查账看本的事,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自敬茶得老夫人赏下印鉴,察觉三夫人异样目光时,景晨就对这三房生了戒备。她虽不熟悉商贾之家,但想来同侯门贵府无异。所不同的是前者挣得是财产祖业,而后者求的是爵位权利。

三老爷在外拼搏这么多年,风光惯了,哪还能肯将手中权力放出来?他所输的,不过是一个身份,嫡庶悬殊,君家偌大产业,如何都到不了他的手里。便是大爷真有意外,便是二老爷房里无男丁,老夫人将财产给了二爷君子臻这嫡亲孙儿,也不会给一个庶子。

但这几日的生活,从下人间的表现,景晨明白,老夫人待三夫人面上是极为和气宽容的。今朝五爷犯事,牵连长房和三房,自个处理不妥,便是家宅难宁的大事。

床边陪着另一清秀婢女,见到众人进屋,忙起身福礼,“见过大奶奶。”

柳玉挣扎着从床上趴下来,抹了泪水跪下。

景晨让人将她扶起,望着那双红肿的眼眸,说了些安慰话,跟着唤了那名清秀丫鬟出去。站在屋檐下,想起方才遥遥一望,立在大堂内低首的身影,开口问道:“你是柳叶吧?”

柳叶抬眸小觑了眼大奶奶,应“是”。

“二爷可有说什么?”

柳叶摇了摇头,跟着又点了点头,在触及对方威厉的目光,哽咽了声道:“二爷说,说要将柳玉给了五爷。”

景晨微滞,这已不是送婢女的事,而是关乎男儿尊严的事。宋妈妈说二爷温和,还暗指了胆小懦弱,景晨却是不信。就敏兴堂门口一遇,几句交谈,所迎上的目光,就不该是那般性子。

前世风风雨雨那么多年,景晨自认为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将柳玉主动送给五爷,要么当真是不敢同三房起争执,懦弱没担当到了极限;要么就是隐忍力过分,另有筹谋。

若是后者,这位小叔子可就不简单了。

景晨询问了几句,柳叶见她是如今的管事人,跪在她脚下央求道:“大奶奶,求您救救柳玉吧。奴婢们是二爷的人,这辈子只侍候他一个主子。”

“起来!”

景晨最不爱看这哭哭啼啼的场面,声音于平日细柔中掺了几分威严,后者忙止了哭腔站起。

“柳玉投缳,是什么时候的事?当时,二爷是不是已经做了主,称是要将她送给五爷?”

柳叶不敢再请求,只是用微讶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大奶奶,在对方的注视下颔首。

景晨眨了眨眼,她们能对二爷如此忠贞…她抬脚入内室,将人都遣了出去。

外面廊下站满了人,柳叶分外担忧地望着紧闭的房门。

半晌,景晨出来,挥了迎上来的婆子婢女,招柳叶近身,吩咐道:“你进去陪陪她,顺道替她收拾下行囊,今儿起她便是五爷的人了。”

“大奶奶,这是要逼…”柳叶未语泪先流。和柳玉情同姐妹,怎么能看着她往火坑里去?再说,她已经为反抗而寻过了死,此时还要柳玉去跟五爷,不是要逼她再死一次吗?

然而柳叶亦意识到,身为婢子的她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且不说二爷没有正式将柳玉收房,便是转赠个女人妾室,在如今这世道也实属常事。

景晨知她心中所想,淡淡道:“柳玉她自愿的。”

周围唏嘘声不断,柳玉性子烈,方才还因为二爷的决定而寻死,如何转身就自愿了?

景晨说完,复提步往大堂那去,和二爷交谈了几句。

关于柳玉,二爷未说任何,只在景晨离开之际,作揖道谢:“劳大嫂操心了。”

“二弟见外。”

景晨莞尔,告辞离开。待回到晴空院,已是亥初十分,碧婵上前宽下她的披风,景晨理了理衣袖,转身恰见大爷着了宽敞的衣袍从净室出来。他的墨发湿濡散着,尾处还滴着水珠,目光相触,大爷清和道:“回来啦?”

景晨顿了顿才上前,“妾以为爷还在书房呢,可是都忙完了?”声似试探,尤带忐忑。

“哪有忙完的时候?”他的声音略带惆怅,跟着在旁边的桌子旁坐下,拿起账本复又翻起,“伺候大奶奶洗漱吧。”

这话,却是对碧婵等婢子吩咐的。

第九章 妻子的职责

从净室出来,景晨披了件水影红金线合欢花的宽袖寝袍,腰间素带飘扬。金厢倒垂莲簪挽起些许青丝,几缕秀发荡在雪白的项间,伴着动作无意识的骚动。

莲步轻缓,却仍是惊动了埋头看帐的人,大爷端正抬首。柔和跳曳的烛光下,洗尽铅华的她如置云雾,朦胧神秘。白玉芙蓉嵌黛色,红唇微启尤似诉,触及他的目光,温润晶莹的双颊绯色羞红。

俗语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动人。原先略有犯愁的大爷一瞬失神。

景晨敛眸,移步上前,福礼唤了声“爷”。

声音棉柔悱恻,眸处水色妩媚,轻纱薄衣上的合欢花越显妖娆。大爷心房微动,目光紧锁在她的周身,面上不见波澜,只端了手边茶盏,似掩似饰地呷了一口。

“坐吧。”语调不似往常平稳。

景晨在他右侧落座,见杯中茶叶触底,素手微抬,复又斟上一盅。大爷仍旧垂首对账,偶尔在宣纸上写下几串数据。

屋子里瞬时安静,只余碧好等人铺床的轻微窸窣声。

须臾,婢子无声行礼,退出房间。

大爷神态专注,似是遇着了什么难题,眉头紧皱。景晨瞧了会便目光偏移,西墙角的案台上,珐琅雕翠花斛中淡粉花苞无风自动,似是下一刻便要绽放旖旎。

书写的声音变得急促微燥,景晨侧眸,原本有序记录着数据的宣纸上横线缭乱。视线上移,却是大爷目光阴冷,满面愤怒。

下一刻,便是他大掌拍案的声响。

景晨倏然站起,目存疑惑地睨着他,并不言语。

将账本重重合上,大爷喘气握拳,似是心愤难平。顷刻,胸口的波涌慢慢压下,触及对面的妻子,他缓了声才道:“可吓着你了?”

景晨摇头,端了茶水递过,“爷喝杯茶消消气吧。”

美人犹在,大爷却无心赏阅,直端着茶盏沉思。这一思索,便是许久,等到回神,察觉景晨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立在那,俊朗的面上透出几分歉意,出口的话亦柔了几分,“你先歇息吧。”

景晨滞然,摇头道:“妾身陪着您。”

他还未就寝,她如何敢独自上床?

“我还有会,你先歇着。”大爷说着,拧了拧鼻骨,复又翻开账本。

若是前世,她定不敢真上床歇息,即便帮不了丈夫分忧,也会静静立在一旁。但此刻,她顺从他的吩咐,颔首后掀了被窝就躺在外侧。

她的观念里,寻不着妻子拒绝丈夫的理由。若能在他上榻前深睡入梦,未尝不好。

越是急于入睡,越是想要躲避,景晨的思绪便转得越快,头脑也越发清醒。她想起清晖院里的事,即便二爷同意、柳玉自愿,但三房又岂是等闲之辈?自己以大少奶奶的身份做了决定,未曾通过老夫人,是否有越权之嫌?当时她下令果断,回来的路上才发现不妥。前世里太后宠她,后/宫之中她说一,从未有人敢说二。

她吩咐命令随性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