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不久便会有庶子出生,真的还能如此淡然?

老夫人观察了对方神色,犹豫再三终究坦白:“涟儿,你我祖孙,咱们不说那些见外的话。浠哥儿屋里你是主母,旁人谁都得听着你。”

“孙媳知晓。”

“有个事,祖母要告诉你,你听了且莫要激动。”老夫人不忘安抚,仔细观察着对方表情才续道:“前阵儿宋氏身子不好,着大夫瞧了才知晓,原是有了身子。”

景晨收了笑意,却也未有冷脸,只意外地反问:“祖母,这是真的?”

老夫人不确定她的想法,点了头再道:“涟儿,这事确是咱们君家亏了你。喜宴才过,就传出这种消息,祖母也是过来人,对你不公,你心里必是不舒服的。”

后者却沉默了不语,在对方忐忑地目光下缓缓开口:“祖母,您和大爷是如何想的?”

老夫人面上便起了尴尬,“府里人丁不旺,子浠念着我一把年纪,以孝为先,称是给家里添道欢笑。”说完似怕景晨翻脸吵闹,忙再道:“涟儿,你别担心,今后你生下的孩子,才是子浠的嫡子,咱们君府的继承人。”

“祖母严重了。”景晨展了笑意,“孙媳是府里的奶奶,自然有为大爷开枝散叶的职责。宋姨娘有喜,这是好事,我怎么不会?”

知晓她定然仍有疑虑,景晨慢慢站起了身,走到老夫人跟前,语尽真诚地说道:“宋氏有了身子,自然得好好照顾着,若能早日为大爷诞下麟儿,孙媳也是做了母亲。”

她神色诚恳,没有丝毫做作牵强。老夫人一生经历了这般多,自能分辨出对方是发自肺腑还是口是心非,紧紧拉着她的手便赞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居然不哭不闹,胸襟如此开阔?

“宋氏有孕虽是好事,但涟儿,祖母还是想早些抱到你和浠哥儿的孙儿。”在这年轻的媳妇胳膊年前,老太太竟觉得穷于言辞。如此年纪轻轻,便能这般大体,换做自个当年,都没有如此见解。

这门亲,当真是结对了。身边有这种妇人,子浠便是在外操理生意,也该放心了。

景晨谦辞几声才离去。

大爷便自松和拜寿的四扇屏风后走出,望着已经瞧不见妻子身影的房门,不可思议地说道:“她居然这般平静?”

“浠儿,你这媳妇见解颇高。宋氏已然有孕,且咱们都盼着孩子,聪明人怎会在这当头上反驳争执?”老夫人呷了口茶,分析道:“她现在退一步,却教你我对她都心疼欣赏了起来。不比那些无知的妇人,夺宠用计,吵得后宅不宁,最后丢了府里的名声,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大爷却听不进老夫人的话,心里的震惊尚且有余,他是越发看不懂妻子的想法了。

似乎,她从来都是神秘,难以接近触及的。

怎可能连丝毫的嫉妒都没有,常人做不到她这般。楚景涟,她可有真正将自己当成丈夫?!

第三十一章 打算

回到晴空院,景晨寻来宋妈妈,向她公布三姨娘宋氏怀有身孕的消息,嘱咐院里众人悉心照料,不准出任何差错。在里屋坐了片刻,亲自选了几套赤金镶玉的珠钗头面,教安浓收在雪白素锦的缎盒里,至宋氏床前问候。

知晓自己怀孕,宋氏欣喜若狂,隔着玉兰锦被坐直,满眼含笑地垂头抚上小腹,“奶奶是说,婢妾有了大爷的孩子?”神色温良惊喜,透着不谙世事的纯净。

景晨笑,颔首回道:“自然是真的,卢大夫诊断后回禀给老夫人的,怎会有差?”眨了眨眼,心里诧然,原来宋氏亦不知情。

若换做规矩等级森严的京都官宦大户,妾室抢在主母跟前怀有身孕,那孩子自是留不得的。望着满面欢喜的宋氏,景晨不知是该说她思维简单,还是不懂人情世故,难道她都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自己?

宋氏却未有注意这些,眼露慈爱的抚摸着小腹,唇角含笑,似乎正憧憬着新生命的到来。

这模样,恁地无辜!

若非是当真不明个中利害,便有恃宠而骄的嫌疑。

欣喜过后,宋氏抬眼望向景晨,目光犹是兴奋。

浅笑了笑,景晨侧首,让安浓呈上那素锦缎盒。伸手打开,雪白的盒内一目了然,金辉光耀明晃了人的眼,温言道:“这两套头面,便作为祝福之礼。”

宋氏便推辞道:“奶奶,这个太贵重,使不得。”

景晨却不容她拒绝,教旁边的婢子收了接话道:“你为大爷孕子,是府里的有功之人,这些算什么?”温婉低柔的声音在屋里徐徐传开,“等会,我让宋妈妈再给你添两婢子,你尽管选了顺眼的留下。至于养胎调养饮食等事宜,待问过老夫人和大爷后,叫宋妈妈照顾你。”

宋妈妈是大爷的乳娘,由她安排,让宋氏放心,更不容旁人生闲话。

重要的是,未经自己之手。

宋氏显然被主母的言语感动,极为信任地攀上她的手腕,感激道:“婢妾谢过奶奶。”

景晨只道无碍,与她交代了些旁的话令她好好歇息才离开屋子。方下台阶,便遇到了简装淡抹的二姨娘朱氏,她带了捧着匣子的婢女,该是闻风而来为表恭贺。

淡妆容颜将她的丽质柔美衬得更甚,艳阳光下盈盈玉立,更招人目光。朱氏的美同景晨的艳不一样,前者清新如兰,虽美却似刻意收敛,规矩低眉的神态极尽卑恭;反之,后者华美如花簇牡丹,高调而逼人,似乎天生就该是被众星拱月、高高在上的,即便面容亲和,仍旧让人仰视。这是深入骨髓的贵美,风情妩媚总在不经意流露,一旦出场,瞬间夺人眼球。

但若只观五官,朱氏则更甚一筹。

然这样的妾室,大爷待她却总不冷不热,并无多少眷恋。等对方福身行了礼,景晨才含笑对话,言谈间观察朱氏神色,倒是不见那种伪善。心中不由惊奇,大爷的三房姨娘中,独她容貌最甚,大姨娘得敬重,三姨娘得怜惜,唯她最不得宠。

年轻女子不甘冷落,尤以貌美更是,这朱氏规矩得异常,令人不免深想。

二姨娘自进屋至出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内间,宋氏正扶着平坦的肚子发笑,眉眼皆是愉悦,轻轻地同婢子开口:“采儿,你说我这腹中的是个男儿还是女孩?”

采儿上前,笑言着回道:“奴婢希望姨娘怀的是龙凤胎,儿女皆全,凑个好字。”

宋氏便娇笑了嗔道:“你倒是贪心。”话毕收了神色,低低道:“盼着能是个女儿便是真好。”

“咦,姨娘这是为何?”

宋氏抬眸,“女儿贴心,今后身边也能有个说话的人。”

“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是大爷心尖上的人,奶奶待您也宽容,若是生下了为爷诞下长子,今后在老夫人、大夫人跟前说话也体面。”采儿理了理被褥。

心尖上的人?

每每听到这类话,宋氏便觉得心生苦涩。都道是大爷怜她爱她,可又有谁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长子不好为,该由有奶奶所育。”

主子的话中透着几分复杂情绪,采儿愣了愣便劝道:“姨娘您多想了,有身子是好事,怎么反倒愁苦了起来?这生儿生女都不是咱们能猜出的,您该高高兴兴的,否则待爷过来,必怪奴婢伺候不周了。”

知道近侍的好意,宋氏颔首。

采儿便在屋里煨起热茶,嘴中嘀咕道:“姨娘这有了身子,可不同往日,凡事都得注意,再不可饮了那凉茶…”絮絮叨叨的不停。

大姨娘姗姗来迟。

宋氏待她且畏且敬,因对方热情不断,向来与她有些交情。原以为余氏会在朱氏前过来,此时见她至达,很是不解道:“大姨娘来啦?”素日她对自己屋里的事最为关注,宋氏微有郁闷,她怎么会才过来?

听得对方一声“大姨娘”,并不是曾经唤着的“姐姐”,余氏心头闷堵。怀了个孩子,便连称呼都变了,过些时日,眼中还能再有自己?本就满心烦躁,此刻语气更是不佳,懒懒地回道:“妹妹现在可是全府里的贵人,我哪里敢随意叨扰?奶奶上回给的话你也听着了,不允我来妨碍你歇息。”

宋氏表情呆滞,“您怎么说这样见外的话?”浑然没有察觉,对方是眼底藏着的嫉妒同恼意。

余氏的目光投在对方身上,还不待开口,后者却笑着就拉过她:“您也是来庆贺我的吗?”

如此天真!

大姨娘敛下眸中锋利,咬牙强忍着应道:“可不是?妹妹现在有了孩子,可是晴空院里的第一人,怪不得爷夜夜相守陪伴呢。”

宋氏听出了她话中酸意,忙解释道:“您误会了,卢大夫才禀给老夫人,大爷亦才知晓呢。”

这种话,也便只有宋氏才能信了!

大爷若非早就知情,能置新婚的大奶奶不顾,偏宠你个妾室?

在床旁的圆凳上落座,余氏挤言说道:“好妹妹,你别怪姐姐来得晚了,这几日在屋里总也担心着你,偏就是怕奶奶怪罪,所以不敢来你屋子。若非今儿听得你有喜,连朱氏都过来了,我都不敢登门。”

她语气凝重,宋氏咧嘴笑了就说道:“你太小心了,奶奶为人很好,怎么会莫名为难咱们?”

余氏则欲言又止,最后望向旁边的采儿。

宋氏支退了她,很是迷茫地说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你对奶奶那般顾忌?”她不明白,主母和气大度,素来没有刻意为难过谁,知晓自己身体不好,还能主动请大爷过来。

这般好的奶奶,上哪去寻?

“不是我对奶奶顾忌,怕是妹妹你要招她顾忌了!”余氏面容焦急,十足的为她着想。

宋氏心里“咯噔”一声,反问道:“这话是何意?”

“大爷原本就宠你,之前大爷总守在你屋里,这教她主母的颜面往哪搁?现在更是糟糕,你有了身子,咱们是妾,如何能赶在奶奶之前为大爷生子?”

余氏的话还未说完,宋氏便抢着解释:“奶奶不是那种人,之前大爷过来,也是她允的。”

屋里则响起阵阵叹息,余氏摇头连道:“你进府时日尚且,不懂大家宅院里的事。我跟你说,奶奶劝大爷来陪你,你道是她为了你好?”在对方瞪大的眼眸下,重声就否道:“错!她这是要害你!”

宋氏被她严重的语气吓得面容微变,喃喃道:“奶奶要害我?”匪夷所思。

“可不是?爷留在你屋里,岂非教外人说他冷落正妻、偏宠妾室?咱们君府不说是在平城,便是这整个南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种话被传出,是会让人笑话的。便是爷不责怪,老夫人、大夫人又岂能容得?”

余氏的话意真诚,实实地为对方着想,“你瞧瞧,奶奶才过门多久,可这府里上下谁对她不是恭恭敬敬?大夫人从前待爷屋里人是何态度,你也不是不知。老夫人从不轻易赞赏谁,但咱们奶奶,可不是都将她们收得服服帖帖?莫不说这些,就是爷待她,也是极喜爱的。”

提到最后的话,宋氏的目光就微暗。

她清楚自己得宠的原因,所以更害怕失去。

察觉她有所动容,余氏更顺势添道:“你现在还怀有孩子,大奶奶怕是更容不得你了。”见她张口,似知晓她要说什么,复再道:“咱们这位奶奶高明着,面上功夫哪次做得不是稳稳妥妥?你莫要被表象所蒙蔽了。”

宋氏心潮起伏,再难平静。

膳后不久,荣安居差人过来,安浓进屋通传:“奶奶,云坠姑娘来了。”

云坠是老夫人屋子大丫鬟,原与碧婵二人共同贴身服侍。

她进了屋,规矩地福了身就开口:“大奶奶,老夫人请您过去。”说着目光落在她下身的叠层罗裙上,添道:“老夫人说,请奶奶衣着简便些。”

景晨面色微滞,没有问语,转身便进了屏风后换了身精简素装的衣裳。

虽似素淡,但举止间的气质丝毫不掩,行走间袅袅不失端庄。

老夫人在书房接见,看到婢子引她进来,忙招手笑道:“涟儿,快过来。”

案桌上摆着账本,藏青皮面,厚重密集。

景晨走近,便被老夫人拉至身旁,听得她格外信任的声音响在耳旁:“你瞧瞧,这账上有何不对的?”说着便将手中正翻阅的账本递过。

接者不禁滞了须臾,考验自己?

商家生意,她可从未接触过。

捧着账本,景晨暗自分析,不、这不该是考验,莫不是有意让自己管账?

若有日离开,在外要如何生存?从商虽下,但已不似五十年前般遭人轻视,如果能运作自若,也算是谋生之道。自由意味独立,前世所学无法施展,她得有技傍身。否则依附旁人,总也摆脱不了束缚被动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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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学习商道

算账查错非景晨所长,看得有些吃力,却掩不住其认真仔细,何处不妥何处有异,皆在心中暗暗记下。老夫人退离书案,绕至旁侧的花梨木交椅前落座,手捧着茶盏抿呷,余光不时观察起对方,见其或思索或皱眉,满意颔首。

首次接触,老夫人未放任何言辞,景晨起先还能勉强看看,待到后面同他行交涉出入的帐录便觉得太难理解。不懂装懂,万事无成!她亦不愿逞强浪费时光,抬眸望向正垂头吹动茶叶的老夫人,上前轻道:“祖母恕罪,孙媳愚钝,未能知晓这帐中错处。”

老夫人便搁下茶盏,神色凝重地复问:“涟儿你出生楚家,素日耳濡目染,难道当真看不出来?”

这话,语调不轻,却似透着几分浅责。

景晨便将账本递过,指着前几页的行字,低声如实答道:“孙媳才瞧了这前方数十页,有几处隐隐觉得不对,想是多支了银子,未曾备注。”说着往后翻了几页,续道:“可这后面却又多了银钱,不属素日营业进账,孙媳这前后算了算,倒是相平,故并不觉得这账有错。”

不过才瞧了盏茶的功夫,便能翻阅这么多,且对细处能记得如此清楚,老夫人早已在心底暗自叫好。然方才观她,并不见拨动算盘,也未有执笔,忍不住好奇问道:“涟儿懂得珠心算?”

景晨微愣,珠算倒是曾听过,这珠心算可是不用算盘在心里算计?

摇了摇头,“回祖母话,孙媳不懂。”

她只是不惯在人前无措迷茫地张罗,尤其是这种场合,故而在心中对照比较了番。景晨心思聪颖,细腻过人,这种事便同从前代掌后/宫众事,各府各所将开销配支交来由她过目,不过是大同小异。

然她亦很明确,自己所知晓的不过表面皮毛,若是深入,自然艰拙。与其夸下海口最后难以圆谎,倒不如虚心受教,老夫人能掌控三房,将君府维持拼搏多年,定然手段非凡,识人精明。

老夫人却只当她是谦虚,方想开口,便听得眼前人面色讷讷又开口:“祖母,这后面的,孙媳实在看不懂。”

神态拘谨,似乎害怕眼前人的责怪与训诫。

老夫人却是咧嘴而笑,拉过景晨让她隔着茶几在对面坐下,不掩欣赏地说道:“涟儿莫要紧张,这账原就无误。”

景晨眸露不解,怔怔地望着对方。

老夫人便将账本摊在二人中间,点了景晨方提到的几处解释道:“各行铺子每月都会抽出定数银两,交到府中银庄库房,不算当月盈余。若下月银钱紧张,便由掌事向府里递帖,而后拨银,供之调剂。待等到年末,才会归于总账,借此衡量掌事功过然后进行赏罚。”

景晨闻之点头,低语道:“这法子好,铺里未有过多银钱,掌柜办事必然越发积极。”向主家递帖拨款,且不说麻烦,便是辜负了东家信赖,亦可能为他行掌事耻笑。

垂下头,景晨指了这账本反问道:“那祖母,这锦布行上月银钱存进银庄,本月按数复作为进项,可是不如人意?”

老夫人慢慢颔首,叹息道:“月初铺子礼出了点琐事。”

景晨见她眉目沉重,便扯开话题道:“若是正常,这账上每月都该要支出笔银钱,那瞧起账来,岂非还要与银庄上的账本相对?”

思维如此之快!

老夫人含笑夸道:“涟儿果真聪明。”说完随口低问:“你娘家楚府,定不似这般,你瞧着陌生也属正常。”

景晨便真诚道:“孙媳瞧着这法才好,就是您每月瞧着辛苦了些。”

此话体贴亦孝顺,老夫人眉开眼笑,忆起初衷,便再问道:“你可知,祖母为何独挑了这本帐与你瞧?”

是啊,景晨不知君府记账方法,定然就本着“收支平衡”的理念。前后对等,未有出错,老夫人为何再三言问,说这账本可有什么不对呢?

景晨摇头。

老夫人的语气中便透了几分感慨,说教道:“这做生意,最忌讳的便是含糊不清和意志不坚。我起先问你这帐中的不妥处,你若是瞧得马虎顺了我的话附和,或者明知无错却不自信,轻易怀疑自己算出的结果,祖母这会便不会同你说这些话了。”

原来是这样!

老夫人竟是有意蛊惑,如若景晨急于讨好表现,必然掩去真话,直指帐中有错。但若是被逼相问错在何处,岂非哑口无言?她要是试探自己的秉性与意志。

景晨暗下庆幸,亏得自己不是虚浮之人。原就是陌生的领域,自然不敢有丝毫糊弄的心思。

老夫人对眼前人放了心,便开始循循善诱,拉着她的手指了那文案上的账本,“左处的那叠是我瞧过用朱砂标志过了的,右边的是咱们本城里金银铺和玉行阁里的账本,你且先回去瞧着学习下,该如何行事。

对了,涟儿,我瞧你心慧目明,学习下珠心算定是不难,你且寻子浠去他书房找了书记记。你们年轻人精力好,处事得当精确。不比祖母,年纪大,这才看了半个上午便眼花脑涨,手指连算盘都敲不动了。”至话末,语气越发玩笑轻快了起来。

景晨一一应是,内心异样:老夫人竟是这般快便让自己插手府中生意。

连喝了几口茶,老夫人似乎有些疲倦,歇了会才继续叮嘱:“涟儿,自古虽流传着老话,称咱们商户重利轻别离,可谁知晓咱们的无奈?今后子浠总要奔波在外,府里的事都要你担待,你莫要生了嫌隙。”

“祖母说的哪儿话,孙媳不会作他想。”景晨低垂,眼眸似娇似羞。

老夫人便拍起了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娶你过门,我和浠哥儿都是千般欢喜。你懂礼识趣,大方得体,祖母知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要知道,子浠更是疼你的,他身子不好,但先前跟我说要去各城管事间往来。祖母原是不放心,但他说总也得要为你们着想,让你和将来的孩子们有所仰仗。”

景晨闻之,乖巧应声:“孙媳明白爷的苦心。”

心底却不由反问:清早才说了宋氏有孕的事,此番言语,是来安抚人心?

“你能懂便最好。”老夫人语露欣慰,“祖母毕竟老了,这府里今后都要你们操劳。子浠若是外出办事,城里有啥事总要有人出面。你娘家楚府亦是商家,倒不担心你不了解,就怕你年纪轻,所以更要尽早着手。趁祖母脑神还清明,能在你身边指点帮衬下,便要辛苦下你。”

一番话,器重又客气。

景晨站起,欠身回道:“祖母放心,孙媳一定努力学习。”

老夫人便连连夸着“好孩子”,拽着她的手复低语念叨了番才放她离去。

安浓安宜各捧着账本,尾随在后。出了荣安居尚未入轿,景晨吩咐二人将账本置在其中,笑着道:“辛苦了。”

来自主子的关怀,令二人受宠若惊。于大奶奶,安浓安宜都是敬畏居多,尤其在她上回那番话后,更不敢有丝毫懈怠。如她们这种卖身为奴的婢子,等同全家老少的命运都掌控在主人手中,向来是谨言慎行,不敢有分毫不忠,唯恐惹怒主子,最后落得不好下场。

此时,高贵寡言的大奶奶,居然这般温和的说她们辛苦。将账本抱回晴空院,原就是她们的指责,主子如此吩咐,却是在体贴自个!

安浓安宜心生暖流,忙屈身回“奶奶严重,奴婢本分”。

景晨微微点了点头,威逼太强,虽能短时征服,却并不是长久之计。早前是拘于时限不得为之,此刻必然要细水长流,教她们渐渐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办事。

仆妇压轿,景晨才提了裙摆欲要跨过,便听得声温儒的“大嫂”。抬头寻望,却是靛青长袍束墨带的二爷自不远处走来,距三四步才颔首作揖,“子臻见过大嫂。”

“是二弟呀。”景晨回礼。

二爷觑了眼荣安居的院门,温而有理地话常道:“大嫂方见了祖母出来,她可是午睡醒了?”

景晨便答:“祖母未曾午睡,二弟是来请安的?”

不免微抬了视线,这个时辰?目光触及对方规矩素朴的着装,心生奇异,年轻书生,怎的瞧着这般闷气?

“到了考察功课的时候。”二爷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极不好意思,视线都移了去。

看出他的不自然,回想起上次老夫人待他的严格,景晨忙说道:“二弟且快进去,莫教祖母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