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爷性急不耐,催促着就匆匆回了农舍,准备在此将就一晚,明日带着美人儿离开。

被安置在硬板的床褥上,听得桂嫂熟悉的声音响在耳旁,“真是个可怜的,早前跟了原爷,现在又逼着要进朱爷的后院,唉。”

“娘,不如您去跟爹说说?”阿容边用温水为昏迷的景晨擦拭,脸上仍有不解。

“阿姐,你傻了?她如果不跟朱爷,难道你希望我去?真是个好没良心的,原先还帮着她逃跑,处了几日都忘了自个姓啥了。

你放心,她这种美人,到哪里不是男人疼着捧着的?真跟了朱爷,好歹不会在钱财上亏待她,你说是不是?”

是李家二女阿秋的声音。

“总归觉得良心过意不去,她那样信我。”阿容有些哽声。

阿秋便白了个眼去,出口反驳道:“她跟咱们非亲非故的,你干吗总向着她?现在多好,我也不用跟那样的男人,家里又有了银钱,讨好了朱爷,今后我们也能在镇上买所宅子,爹娘做些生意经营,总好过一辈子在这村庄里种地好。”

阿容虽不同意,却知晓早在同意交出炕上之人时便失了说公正话的自个,最后只能轻声嘀咕了句,“早知晓,还不如她跟原爷去了呢。”

夫人定然是恨自己的,算计了她。

“好了,都别说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阿秋,你去厨房看你大哥的热水烧好了没,娘给她洗个澡,否则等会朱爷见了会不高兴的。”

桂嫂说完,又担心大女儿感情用事,拉过她的手就道:“你回去拿身衣裳来,这都被树枝也刮坏了,哪还能再穿?”

阿容不由望了眼炕上容颜已显的女子,颔首应是。

景晨着实很累,她知道李家人的想法,却只能以病拖延,此刻同他们面对无非增加尴尬与紧张。虽说她很想睁眼瞧瞧这家人的嘴脸,然更恨的是自己轻信了他们。

任由桂嫂帮着沐了浴,虽然绵褥仍是硬冷。周身却比方才好了很多。

“娘,您去歇会吧,我来守着她。”

尖尖的女声,是那个阿秋。

桂嫂的嗓音隐含愧意,“不必,娘来守着,你跟你姐先回后院去。回头省得教朱爷看见又起了歹念。”

阿秋便上前勾住坐在炕沿边的桂嫂,“娘亲,这哪可能?”瞟了眼白净剔透的美人,酸意般言道:“有她这样的美人在这儿,朱爷哪看得上我和姐姐?”

桂嫂亦转首,复又叹了气。

“我要是有她这样的容貌,该有多好?”阿秋满眼羡慕。怎么会有人生得如此貌美的呢?

景晨仍是闭眼佯装昏睡。

半晌,桂嫂离开,屋里只留有陌生的香味,跟着没过多久,似有尖尖的指甲般硬物在她脸颊上滑动,被子里的手微微缩起。

这个女孩,早在见她第一眼就没有好感的。

“阿秋,你在做什么?”

阿容站在门口,便见到那弯身紧盯着炕上人面庞的妹子,指甲还在对方脸上滑动。跑进去就扯过她。“阿秋,你疯了?不要伤害她!”

阿秋被人推开。有些踉跄地稳住身子,眸光不解地望着亲姐姐,大声怨道:“阿姐,我是你妹妹,你干吗为了个外人跟我凶?”

“你要不是我亲妹妹,我不会这样纵容你!”

阿容满脸愠怒,冷声道:“要不是你对原爷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会跟在他左右最后被朱爷看上?我们也不必做这等丧心的事。她不过是个可怜人,经我们这样出卖,今后进了朱府还不知会怎么样呢,难道你还想毁了她的脸不成?”

“毁了又怎么样?她方才脸上脏兮兮的,天色又黑,谁知晓她脸上有没有受伤。”阿秋表情激动,冲阿容吼道:“我就是看不惯她,见不得她漂亮,又如何?难道你还真要为了她而打骂我?”

“你…”阿容气急,指着妹子就道:“你出去。”

“出去就出去,你就这样当姐姐,为了外人三番四次跟我脸红,哼!”

阿秋重重哼声,噌地就跑了出去。

屋子内便只留阿容情绪难平的喘息,她上前替昏睡的人掖了掖被角,眼眶有些红,满心都是愧疚。她真没想过害人的,可是逼不得已…注意到眼前人睫毛动了动,她忙将手收了回来,后退了几步站在那。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景晨好似只是不安,并没有醒来。

阿容就松了口气。

“阿容。”

转过身,是二哥李志,阿容敛了思绪,上前问道:“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朱爷要见夫人?”

“别唤夫人了,让朱爷知晓可了不得。”

李志说着绕过阿容,就朝炕前走去。饶是平时总远远地偷瞄过,此刻整张娇容这般无所遗漏地露出眼前,他还是倒吸了口。

“哦,二哥有事吗?”

总觉得自家兄长落在夫人身上的目光太过专注,有些不对。

“爹叫我过来瞧瞧这位姑娘,看要不要紧。”虽是答话,脑袋可未动过,满目都是垂涎。

“不要紧的,有些浅浅的皮肉伤,应该是被树枝刮到的。”阿容答着,总觉得跟前人有些异样,难免就说道:“哥,她毕竟是个姑娘,你留在这儿不太好,回头若让朱爷的人发现又有麻烦。”

“她这不还没成为朱爷的人吗?”

李志咋舌,不耐地说道:“好了,你哥我心里有数,下去吧。”右手却握住被角,欲要掀开,左手更朝那美人的脸颊抚去。

“二哥,你想做什么?”阿容大骇。

李志就有些恼怒,重语道:“朱爷跟爹在喝酒,不会过来的。阿容,你是知道的,我喜欢她。她长这么好看,马上就要便宜了朱爷,倒不如先遂了我的愿。”

第八十一章 自救

李志将话说完,眼见着顿在空中的手马上就要触及美人娇嫩的雪肌上,身子就被人自后拽去,人即远离了炕前。

“二哥,你不能那样做!”

布衣少年的容色就沉了下来,望着锁眉冷脸的阿容说道:“这事你不要管,快回屋去。”口气不耐,语态颇恼。

阿容张口欲要再说,却反被人大力推到了门外,方站稳身子就听得:“阿妹,你不准进来,如果敢泄露出去,朱爷定饶不了咱们全家。”

“砰!”重重的关门声,容不得她再开口。

阿容想拍门,然手才举到空中,却又担心将人引来,苦着脸犹豫半晌终是跺脚离开。

李志合了门转身,便见到原本平躺昏睡的美人已经半坐起身,她左手撑着床单,右手搁在额间,秀美乌亮的青丝荡在雪白的脖颈间,不时晃着脑袋似是迷糊。他先是片刻僵滞,继而仍是上前,故作温柔地轻语道:“你醒啦?”

沐水般的盈眸缓缓侧过,迷茫地看着所处的屋子和眼前的人,大脑似乎仍没清醒,只软声软语地开口:“有水吗?”

初次这般近距离接触她,李志虽然焦急,却又感到心在怦怦的直跳,浑身注意不舍从对方身上移开。闻得美人口渴,忙点头倒了桌上的清水就递去,“喝口水吧。”

景晨接过,轻笑着莞尔道谢,引人痴迷。

只等水杯复递至眼前,李志都没回过神来,手却慢慢抬起想去触碰她。

“还有吗?”

呢喃的低语,分外蛊惑人心,令早已垂涎她许久的李志根本毫无抵抗之力。眼前少女的颦笑表情,格外牵引人心。他突然生出股念想:若是能给自己做媳妇该多好?

想着就张开双臂往前拥去,想将她抱在怀里,却见美人儿纤盈娇躯微侧似欲倒下,李志忙攀上对方削肩,“你怎么…”

满含紧张的问语还未说话,双目便睁得大大,难以置信地望着蓦然抬首满脸冰冷的女子。

脖间的血液淌下。那抵着的剪子格外锋利。

“别动!”

景晨满目冰冷,似乎对方再动分毫,手上的剪子便会刺穿他的喉咙。眉宇间从容镇定,好似这等擒人性命的事根本就不足为奇,冷笑着扬起唇角,仍是魅惑的声音,“你可知晓。我是真杀过人的!”

现在的她,右手被顺着剪子低落的血液染红,冷漠无情的容上透着无畏,哪里还是早前惹人疼惜、娇弱无力的女子?

这样的局面,李志早已震惊,何况性命被对方操纵,早失了判断思考的能力,眼里除了诧异便是害怕。

便在这时,景晨手上的力道加重,尖利复又入肉几分。

黏糊糊的稠液从脖颈沿着胸膛流下。很快他便觉得衣裳黏住了身子。“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景晨勾唇反问:“你说呢?”眸底寒冷至斯。

“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虽然仍是错愕惧怕,却不敢有任何反抗与呼叫。

“放心,你的命于我无用…”明显察觉对方容上放松,景晨趁机跃起卷过被子反将对方制住,同时将被角塞入对方口中,然后用早前在被窝中剪开的床单布条将对方连人带被绑住。

李志原是个男子,然因失血而体力不支。又因见识了对方手段狠辣且敏捷身手后竟不敢有动作,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受制于人。

饶是发不出声,却依旧用瞪得极大的双眼望着径自用帕子拭手的少女。

深夜的那场逃跑消耗了她不少精力,方才佯装昏睡虽养了精神,然到底是疲累。望着沾了成片血迹的床褥,对方眼中的恐惧,景晨不屑地别过视线,复又取了布条将他的双眼蒙住。

“放心,不是要中,这些血要不了你的命…”

讥讽的声音响在李志耳旁,跟着好似有开柜的声音,然后似有被子盖在身上,将他整个人都蒙住。

开门的声音…细碎脚步远去…

李志不知自己该庆幸对方在离开前没有直接了结自己,还是该懊悔被她美色所惑,不过几个眼神几句细语,居然连警觉都丧失,被个女子所擒住。

布条裹得极紧,口中塞着东西,鲜血还在续流…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屋子怎么没关?”

“许是我家婆娘在里面。”

李武送朱爷到才到门口,便见到门屋大敞,进去才发觉里间无人,炕上床褥鼓起。

“朱爷瞧,不必紧张,她早晚是你的人。”

顶着圆润肚子的朱爷满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横肉的双颊醉红,“方才的酒吃得高兴,现在爷要去见美人了,你出去!”

“爹!”

方拐过墙角的阿容见到门口站着二人,心里闪过慌乱,二哥到底出来了没有?跟上去察看情况,见四下安静心中微定。

朱爷可不理会这李家父女,唯恐对方坏了自己好事,跨进屋就反关上了房门。

阿容略有歉意地垂下了脑袋,李武责怪女儿,“你娘不在,你怎么不守着?大门就这样开着,回头她若醒后跑了该如何?”

阿容只当是自己二哥完事后忘记带了门,正欲开口却又听得里间传来声凄厉的声音。

“啊!”

好似是朱爷?

李武先是站在檐下,敲了房门低问:“朱爷、朱爷?”

阿容亦紧张地站在身旁。

里面好似有重物掷地的声音,跟着似拳打脚踢,仍有喝骂声传出,“好你个小子,居然敢暗算爷?藏在这儿做什么,活得不耐烦了吗?!”

朱爷走到炕前,醉意涌现的他直直就往那鼓起的身影上扑去,却是腹处被硬物顶住,尖利的剪子穿过棉絮就刺到他的身上。虽没有大伤,却亦是见了血,将被子扯去便见到裹成粽子模样蒙眼闭口的李志,当下拽至地上就是番揍打。

可怜李志,原就虚弱不清醒,又是摔又是打,意识内疼痛唤回,再是着急却也无法辩解,只能发出“呜呜”的疼痛声。

“李武,你给我滚进来!”

李武见到这番场景,紧张地上前去拉过朱爷,阿容为其兄松绑,对方上衣血迹斑斑,鼻青脸肿很是狼狈,“二哥,怎么了?”

“她刺了…跑了。”

李志才动身体,却见朱爷捂着腹处又是几脚踹来,破口大骂道:“人呢?你们李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折腾了整夜,没抱到美人还敢伤老子?!”

李志便含糊着解释,那把剪刀是景晨束在自己手上的。

桂嫂同阿秋闻风而来,朱爷的小厮亦候在门外等待命令。

“快追啊,若找不回来,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朱爷,先包扎下吧?”李武很担心小儿子的伤势,出口却得先提醒朱爷,满额都是虚汗。

朱爷的目光便转到了阿秋身上,上前两步就扯过她,“来,你跟我去包扎。”强搂着她还不忘转身警告,“想骗我朱万贵?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吃不了兜着走的!”

直到朱爷强带着哭泣求救的阿秋离开出去,李家人仍是颤颤巍巍,不敢有任何言语。

“阿大,你跟我马上出去寻找,定要将她追回来。”侧身吩咐桂嫂照顾李志,亦让阿容跟着,“你还是跟着爹和大哥出去吧。”

“孩子他爹,那阿秋呢?”

李武不耐地甩过她的手,低斥道:“我说了什么?这么多人连个昏迷的女子都能看丢?都和朱爷谈好了银钱,都教你们将事给搅了,哼!”

桂嫂便哭声不止,最后扶着李志回他的屋子,仔细为儿子检查伤势上药。

朱爷的两名小厮亦跟着同去。

整个李家农院便寂静寥寥。

待确认无人后,景晨才从柜子里出来,左右寻望了下,目光掠过地上的血滩和碎布条,最终仍捡起地上的剪子藏于袖中。屋门没合,探头寻望了周边,见庭院并无动静,只有西边屋内偶尔传出女子尖利的喊声和哭声。

似有男人粗鲁的骂声传来。

景晨知晓,是阿秋。

原来李家人竟是这般惧怕这个叫朱万贵的,任由对方在自家的屋子里玷污他家闺女?虽说实力悬殊,然身为家人,难道就不该反抗争取下?

到底是世态炎凉。

从村口离开是不可能了,他们定然认为自己会从离李家农舍相近的出口离开,景晨只能按原路往废屋的方向而去。

周边寂静,景晨脚步加快不敢有丝毫耽误,内心期盼陈思清同刘冰清真能帮了自己。

待到鸡鸣时分,李家村处南的族庙突然起了大火,村民们纷纷赶往。寻了段路仍未见人的李家人认定那名女子仍未离开村落,招呼着朱府两小厮欲要转身时,便见得南边处有滚滚浓烟,火光冲天。

村里出事了…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见许多人挤在他家门口,“李武,快出来,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放火烧祖庙!”

桂嫂拦在院门口,拼命摆手解释。

李武和长子还没弄清情况,便有眼尖的村民冲过来,指着他们鼻子就骂道:“李武,大半夜有人见你和你家老大老二等人举着火把往农地那去,鬼鬼祟祟的是要做什么?还有,这方帕子,是你家闺女的吧…”

村民紧拽着手中的布帕,冷眼望向旁边的阿容。

突然对上这般多严厉指责的眼神,阿容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是我…”

第八十二章 要人

村庙走水,在附近寻到阿容的绢帕,这等事有口难辩。面对众人的指责说议,李家父子只好尽量安抚分散。便在此刻,同跟在李武身旁的朱家两小厮被人识破身份,人深处就传来唏嘘嘀咕的声音,“那不是朱府的人吗?”

“就是那个好色荒唐的魔头,早前强抢了我家闺女,没几个月又不管不顾,唉…”似有妇人含恨带怨的不平声,“他来这儿做什么?!”

“谁知道,前阵子李武家就住进了许多村外人,今儿怕是朱万贵也在这里!”早有眼红李家接待贵客赚取银钱的村民出言挑拨,激动的言道:“寺庙被烧,现场寻到他家姑娘的帕子,就算不是阿容纵火,亦和李武家脱不了干系!”

“就是就是,今日必须得有个解释!”

有村民手举着锄头农器围满了李武的院落,语声嚷嚷,很是喧闹。越来越多的村舍燃起烛火,徐徐往这前来,纷纷好奇碎语着。

一时间,道路阻塞,众人成群结队地讨问起李武家众人,直逼得里间的朱爷大声嚷唤骂人。

猜测被证实,谁都无法脱身,阿容被村长吩咐的人捆绑,欲要接受审问,李家众人焦急如火,别说搜村寻人,连提步绕到都难。

不平的夜晚终是渐渐过去,景晨按着记忆中的路径穿过废屋旁的丛林,面对茫茫农地还不知该如何择路时,就听得女子担忧的声音唤来,“景晨姑娘!”

却是陈思清同刘冰清二人立在田间的野道上。

景晨先是展笑而喜,继而快步往前,可因体力不支而分外缓慢。对方倒是耐心十足,丝毫不顾东边天际处欲要升起的红日。微笑等候。

“你没事吧?”陈思清询问后,复往村子的南处望去,仍是滚滚烟尘,语气微怅地抵:“烧人祭庙,不知可有无人受伤?”

刘冰清的脸色亦有些为难,昨夜对方称是件小事,却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大事。烧人祭庙。这种事天理不容,如果让村民们知晓,怕是谁都难活成。

好在,她终于是趁乱侥幸逃了出来。

若非良心受不过去,若非被这个陌生女子主动绊住那帮追逐者从而令他们得以平安离开的这份恩情,是绝对不会做这等事的。

“快些走吧,趁着村中闹乱。现下定无人会来下地,待等天色大明后就难说了。”景晨提醒着,率先举步离开。

陈思清不时在旁指点着方向,左右两边相望,就怕被人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