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浓似乎知晓自家主子同亲家太太间关系的微妙,并不敢上前催促,仅神色紧张地望着对方。

景晨沉默了许久,最后才迟迟开口:“这事可惊动了老夫人?”

话方落下,景晨心底变显现出无奈,亦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这个府邸里,有什么当真能够瞒住老夫人的?即便是自己,有着前世的经历同谨慎,在她跟前不还得规规矩矩的?

何况,楚府既然要自己回去,又怎么会不做足工作?

“回奶奶话,奴婢听说,是直接进来传话到的晴空院,好似尚未惊动旁人。”她猜料出对方想法,上前低语道:“奶奶若是不想回去,奴婢去外院门房处安置下?”

景晨摇头,“罢了,命人去备车。”

她还不想落个不孝的罪名。

“是。”

留着安宜在院里,吩咐她好生照顾好德馨,景晨才带着安浓去见了老夫人外出。

安宜虽不知主子深意或是防备着些什么,然而贴身伺候了段时日,又岂会看不出奶奶对李姑娘的重视同紧张?边在心底羡慕着德馨的福分,居然可以遇到奶奶这样的好人愿意收留她且还奉做上宾,吃穿不愁还有奴仆服饰,便朝客房走去,准备近身照顾。

楚太太都摔断了腿,老夫人怎可能不允许孙媳外出?

离开得分外顺利,景晨的眼底却透着几分厌倦,在君府忙碌不说,隔三岔五的还要去敷衍楚家人,唉!

到了楚府门口,是汪氏的近侍徐妈妈侯在门口,待等车辆上的景晨下来,忙上去扶着就急急道:“姑奶奶可回来了,夫人卧床,现在身子还不好呢。”

这些,还不是表现给周边人看的?

景晨轻轻点了点头,并不如何着急,亦配合着对方转进内院。

能清楚的察觉到徐妈妈脚步飞速。

景晨的心头便闪过各种念想,会是什么急事?

到了住院的卧室,立在门口便听到立面传来低沉的抽噎泣声。隔着薄帘,还有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刺鼻难闻。景晨转身看着君家的婢仆被请到旁的地方,亦没有挣扎。很自然地跟在徐妈妈身后走了进去,内心暗道这汪氏的戏演得还十足。

屋内的气氛却好似极其沉重,景晨才方走进。本蹲在床前嘤嘤侍疾的二姑娘同三姑娘都纷纷起身,红着眼眶欠身做礼,“大姐。”

景晨望着旁边几上的汤药勺碗、带血的白色绷带…还有那靠在几个迎枕上不断冒汗的汪氏,忍不住在心底嘀咕:难道还是真的?

想归想,还是很快速地上前福身行了礼,“母亲。”

“涟儿回来了啊?”

汪氏不自觉地伸出手掌,景晨看着这左右的人。上前反握住对方,神色动容地接道:“是的,母亲,女儿回来了。”

徐妈妈早已劝着二姑娘、三姑娘离开,且屏退了左右。

景晨就松开了对方。退后了两步立在床前,目光紧紧地凝视着对方。

方才还似迷糊不断喊着“涟儿、涟儿”的汪氏脸上露出几分痛苦,却没有立即站起身来,她略是不安的看着床幔,跟着亦不看身旁冷漠的人,容上犹有骇色,“你和那个姓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会知晓你不是涟儿?”

景晨面色微滞,被怀疑了?

原仲轩又怎么突然跑了出来?

“你见过他了?”

汪氏双眸埋怨,不悦地反说道:“自然是见了他。否则我能是这个模样?”语态很差,不悦地等着景晨,冷冷道:“他压根就没离开平城,还等着要涟儿呢。”

“怎么会?他怎么会没离开?”

此时的景晨亦不愿意汪氏的伤势是真是假,而是忌惮着那个原仲轩。

起初的那份不安越发浓烈。

“这不该问你们君府吗?明知被人掳劫了媳妇,居然还能容忍?不是都道。君府大奶奶得老夫人宠爱,连生意上的事都放手交出,怎么会不替你做主?

这个话,说关心,倒不如道挖苦的感觉更加浓烈。

“原来太太还这般精神,亏得我还紧张地过来见您。”景晨表现亦很冷漠,对方冷嘲热讽,自己何必要给颜面?

她不是那等自讨没趣的人。

“你…!”楚太太扬起身子,却因牵扯到了腿部的伤处,“唉哟”了声就重新躺回了下去。

“瞧太太这伤应该不严重,那么,他都同您说了些什么?”

终究还是好奇心同戒备放在了首位。

“问我要涟儿的下落。”

汪氏叹了声,饱含深意地直勾勾望着对方,“你是不是知晓涟儿在哪里?”

想来,她已经从原仲轩的口中知晓了些什么。

景晨亦不遮掩,目光很是放肆地在对方身上打转,“太太,他定然是责怪了您了吧?

这语气?

怎么听着有些刺耳,似乎在讽刺自己呢?

汪氏此刻只觉得全身除了酸疼便是难受,即便很不满身旁人的语态,亦没有精力去与她计较,只好轻言道:“我从前倒还真没看出来,你的城府竟然这样深,居然瞒骗了我这么多年?!”

“是太太您从未关注过我们这些小人物罢了。”

说完,景晨直入主题道:“他问你要大姑娘的下落,回头你又立即来寻我?太太,你这可真是被他忽悠了,他若是当真知晓我这有答案,又怎么还会去寻你的麻烦?”

察觉对方的神色半信半疑,景晨续道:“太太,您说我终日在君府里,怎么可能知晓?”

楚太太还当真觉得对方所言似是真切,却还是忍不住反问:“你真的不知晓?”

景晨重重颔首,神情认真。

“唉…”汪氏长长叹息,“那他这是当真不肯放过我了?”

当初硬是在知晓楚景涟同他已有关系的前提下,还定下君府那门亲事…好在好在,用了代嫁这个计策,否则今日说不准就没有这般轻易脱身了。

“太太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不打扰你养病了。”

原仲轩这般潜伏在城内可当真不是好事,今儿能找到楚太太,说不准明日就出现在自个面前了。

“你何必离得那般着急?”

汪氏心有不满,“怎么着,这儿是你的娘家?有些人太过薄情,你倒是旁人会欢喜?”

是指责景晨不留情面、做事过分了!

景晨却展笑作答:“太太身子不好,何必再如此操心?这府里府外的事,您怕是忙不过来…何况,有些事自认为完美有利可图,最后别是反堵了自己的心。有空少想多享清福,那样的日子该有多好?”

楚太太被她的话呛喉咙口难受得紧,自鼻间发出冷哼。

“楚景晨,你给我站住!”

看到说完便要离开得景晨,楚太太再顾不得冷对,忙喊住对方就急急止住对方,“娘家的事你不知晓帮衬,这个君大奶奶当得有什么意思?”

景晨转首,不示弱地反问道:“那太太,您这楚家主母,当得又有何意思?”

她,简直是反了!

“真是牙尖嘴利!别的事我先不与你计较,然而涟儿是因你失踪的,现在姓原的要见你,你事先安排下。”

景晨断定摇首,“我这可不方便,太太,想必你亦明白其中的严重性。”

“难道你非得逼得他,将你的身份闹得满城皆知?”

景晨不乐同她再啰嗦,面色决绝道:“都到了这个份上,太太觉得我还有什么好忌惮您的?至于他那里,想必你自有法子处理。”再不看对方一眼,转身就离开了充斥药味的屋子。

第一百零九章 离府楚府

回府的路上,景晨在心里琢磨着汪氏的话,总觉得身处暗地的原仲轩是个麻烦。其实,这个认知,自当初回来后便意识到了,然好似在再次交集之前,他便被潜退离开了平城。

那个男人,当真是个死心眼的,何必呢?

再如何,于世人面前,楚景涟已然是君家妇了!

闭了闭眼,既明知自己非他的心上人,仍不放弃纠缠,是希望从这儿得到对方下落,亦或只是因心有不甘才逗留?

车行入府,方进内院便听仆妇传言道琦姑娘要离开这里,景晨略感诧异,细问下才得知,原道对方仍旧因为同自己在亭中的对话,所以使脾性和埋怨了。无趣地摇了摇头,浅笑着继续朝晴空院走去,身后人则在内心暗道:奶奶怎么不去老夫人处?

白纤琦显然是觉得被人指责失了颜面,是想仰仗着老夫人的宠溺而让自己去道歉?

当真是好笑,饶是如何,哪有府里长辈帮衬着个外人的?

景晨非那些无知无能、仅在府里吃喝享清福的孙媳妇,即便当真做得有些过分,谁想出言指责下亦要事先在心底掂量掂量,否则平白无辜得罪人,最后不舒服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这点自信,景晨还是有的,否则她又怎么敢在众人跟前摆大奶奶架子和身段,于长辈眼前坚持她的想法?

随着自己在君府的时间越长,老夫人已改了曾经的严厉态度,和善亦非只因为大爷颜面顾忌祖孙情分。而是当真觉得要留住这个孙媳,这个可以帮助他们家族的少妇。

只要当得起,偶尔的恃宠而骄又有何妨?

所以即便听到这个消息,她却仍旧无所动容。步履如常地回到主卧,然后换了身寻常的衣衫,转身往内室而去。顷刻。荣安居的人过来传老夫人话,请她过去,当下屋内的近侍便略有紧张,纷纷担忧地望向主子。

她却浑然无所谓的模样,淡淡应了声就极自在的离开了院子。

琦姑娘闹脾性,明眼人都知晓是怎么回事,为何奶奶都没有立即过去?即便是敷衍撑场面。她亦该有所行动。老夫人定然是不会舍得也不会同意表姑娘轻易离开,让她独身会京都。

而奶奶,原亦是得了允许才回的娘家,回府的首要事件,便该去与老夫人汇报情况啊…

这个主子。显得越发高深。

即便日夜伺候,安浓安宜还是猜不透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景晨手里亲自握着本账簿,没有坐轿,徒步过去,仅在近荣安居时碎步匆忙了些。跟着待等人前,依旧是面色浅笑,沉稳如常,听到身后脚步声,转首恭敬地望着老夫人。福身行礼。

老夫人轻轻点头,眉宇间微带忧愁,却没有同对方冷脸,让她坐下后询道:“亲家太太如何了?身子不要紧吧,好好的怎么就摔了马车?”

“回祖母,母亲无碍。是今儿去上香的人有些多,马车在拐道时车轮搁到路旁的石子,车夫驾驭不小心才翻了的。”

“哦,今后可要小心些。”问过汪氏的伤情,老夫人关切又道:“我本还想让人去亲家府上同你传信,如若要在娘家侍疾就且留上几日,省得在府里总担心不断,尽尽孝心亦好。”

这语气,虽没透露过多情绪,然而难道就如字面般简单?

观对方面色,是白纤琦闹大了吧?

可是想着自己不在府里,不见面便不会有矛盾?

她却不愿在楚家多留片刻,何况现在君府里还有了德馨,怎的可能不回来居住?

“母亲亦是这样劝媳妇的,说凡事要以夫家为重,念叨着要对祖母和母亲孝顺呢。”景晨面露诚笑,彼此间都格外默契地没有提及白纤琦,似乎那只是个任性的孩子,根本没有将那当回事,“母亲还让我代向您问好呢。”

老夫人面色温和,应着接道:“亲家夫人有心了,我待过几日再去探视下她。”

景晨好似突然意识到,自二府接亲后,楚老爷夫妇已过来好些次数,然君家人好似从未有上前登门拜访过的。即便以前,汪氏称病过来让景晨过府,老夫人亦未曾亲自去探病过。

今儿突然表现这般热情,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

景晨有些茫然且好奇。

“教祖母记挂了。”

景晨垂首话落,紧跟着才似想起什么,起身走上前,将账簿递过,“祖母,这账上孙媳看着有些不对…”透着几分肃色。

谷妈妈便带着众人离开。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荣安居院里忙碌的仆妇才见到大奶奶出来,容上依旧风轻云淡,很是淡然的模样。

白纤琦吵着要见老夫人,不顾婢子阻拦便冲过来,适逢在台阶下遇到了正欲离开的景晨。好似先前的不悦根本没有发生般,淡淡招呼后亦不见故意给脸色,静静地离开了荣安居。

白纤琦便恼怒地瞪着那抹背影,为何姑奶奶对她那般宽容?

怎么可以这样?!

内室里的老夫人还在忧愁着方才孙媳妇点出的问题,想着底下那些人表面的逢迎谎瞒,浓浓的愤怒就充斥了整颗心。有撒娇的女声自外传来,抬眸则对上风风火火的侄孙女,颇是无奈地皱了皱眉头,“绮儿,这是谁又惹了你不成?”

“姑奶奶,我方才在外面见到表嫂,她都没怎么理我。这事我哪里有错,她怎么能这般?明知姑奶奶您疼我还故意为难,她这是待您不恭,偏是您这般大度,还纵容着她。”

嘟着嘴脸色都落了下来,很任性很委屈。

“绮儿,怎么着她都是你表嫂,哪能这般没规矩?”老夫人说着,似乎都能料到对方接下来的话,沉声添道:“不许再说那些任性话,这儿离京都多远,女孩子在外路途不安全,回头你母亲寻我该如何?”

“姑奶奶,您都不疼绮儿了吗?”晃着身旁人的胳膊,白纤琦嚷道:“不过才半年,您待我就不同了。现儿不是担心我,而是没法同我母亲交代,怎么会这样?”

老夫人心头有事,从前没有矛盾冲突时,她是纯粹地疼她纵容她皆没事。然而现在这府里新进的孙媳妇,这可是自家的人,且在生意上如此能干,她亦不愿因这个便亏了她让人心寒。

然而,面对素来纵溺的少女,亦不忍指责,只好轻语地安抚了几句,便让谷妈妈带她下去。

白纤琦心底越发想不过去,似乎终于明白了当初母兄离开时,为何同自己说那番话了。虽然是近亲,然而寄人篱下,终究比不得家里舒适,她越发觉得不愉快,都到了这个份上,为何还要留在这儿受她们的委屈?

景晨回到晴空院,同正翘首等待的德馨说了会子话,告知她不必再忧心着和白纤琦的事故,安抚对方情绪后进了主卧。思忖了会,开口唤外面的安浓进屋,终是忍不住开口吩咐,让她吩咐外面的人四处寻找下原仲轩。

闻者则惊诧满面,那位爷,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何况,平城内外这般大,怎么找?

“对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除了首次在难民区同他们相遇的那日,景晨至今都没有再去看过他们。毕竟是为自己办事,当初便看重了他们报恩的心理,不过时间长了,有些事难免会被冲淡,有上进心且能放得下架子的人,才最是难以掌握的。

“回奶奶话,他们对您皆是忠心,每回奴婢去传话,都是尽力办好。”安浓话落,面颊却微微红了些,目光亦闪烁了几分。

景晨这才似察觉到了什么,面上不露声色,“每月的银钱都如期给了吧?”

“给了给了,他们还谢奶奶没有拘着他们行为,还肯允许自立门户,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现儿老三在西街的后巷处开了个摊子,坐下小生意,生活亦过得去,称是多亏了您。”

“这样便好。”

景晨说着,语气有丝悠长,“能够自力更生亦是最好。”

他们虽然在外方便,然要在这城里寻找个人,亦非件易事。如若时隔再久些,出了变故,怕是就没她后悔的时候了。

或许,引蛇出洞最好…

时辰分分秒秒地过去,整个君府亦渐渐平静,眼看着便要到去荣安居用晚膳的时辰,宅里却突然热闹了起来。然而,这份热闹却并非是好事,而是慌乱,谷妈妈亲自带着人搜寻府邸,寻找的事白纤琦。

竟然是突然没了踪迹。

闻讯,景晨亦赶到荣安居,众人大致都已经在场,三夫人伴在老夫人身旁安慰,说着贴心话。二姑娘上前两步,同来人低语道:“嫂嫂,寻遍了阖府,都没见到表妹的踪影,祖母正愁着呢。”

景晨微滞,转念接道:“可有派人去门房处问问?”

二姑娘还未作答,谷妈妈重新进了屋,匆忙请安后即禀道:“老夫人,东偏门处的梁婆子说,约莫两个时辰前,琦姑娘从那出了府,说是散散心,还呼喝警告她不准告知任何人。”

第一百一十章 杳无音讯

先不说白纤琦是君府的客人,还是老夫人的侄孙女,闺中姑娘说散心出府,梁婆子那是长了几个胆子才敢放行?说是两个时辰前,离现在如此久,难道就不懂得向主子禀话?

现今天色都黑了,女子流落在外,可不是教人担忧?

景晨朝老夫人处望去,果见对方脸色铁青,冷哼了几声就命人将守门婆子带进来。四旬好几的面黄仆妇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双手伏地,开口就求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当真知错了。”

“哼,真是反了你,府上这是哪条规矩,让你将主子放出去还隐瞒着实情?”老夫人震怒,许是又因内心的愧疚而感到浓浓歉意,对白纤琦的担忧与自责充斥着整颗心,语气亦不如往日平静,“表姑娘要是有个好歹,看我不仔细扒了你的皮!”

老夫人已经年迈,素来对府内众人皆是温和好脸,已经许多年不曾重语相向,“表姑娘为何出府?”

“奴、奴婢不知。”

“不知?”

抬起脑袋,凑见着众主子的厉色冷眼,梁婆子神色吱唔着就往大奶奶处瞅了眼,目露惊惧又急急垂下。

这个神情,自然躲不过众人的眼睛。

“哟,难道琦姐儿还跟侄媳妇闹气呢?”三夫人表情莫名,伴在老夫人说拖长了调笑道:“原不过是个小事,要我说,侄媳妇身为表嫂,又是府里的大奶奶,该有些容忍之度。琦姐儿任性。咱们让着些也是应该,怎么着,都不能因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就为难起自家人,是不是?”

景晨闻言则忍不住皱眉。她还在念叨着那回事?

语气倒是恁得自然,竟然将白纤琦直接说成了君府人。

“事儿都过去了,还提这个做什么?”

很显然。老夫人并不糊涂,没有因为这个就直接将孙媳妇责骂一通,反而厉色疾言地冲梁婆子说起为难的话来,质问当时场景,又是因何来的胆子能将人放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