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景晨没有看她,只是将右手处的抽屉拉开,取出立面的桃木方盒递过去,“我跟宋妈妈说了,你家里有事直接告假,替我出城办个事。”

安宜还不明白是何事,但见主子递来,只好捧入怀里,只觉得甚是沉重,有些不明白其中装的是何物,目光不解地就望着对方。

景晨看出她的疑惑,缓缓道:“打开瞧瞧吧。”

安宜依言打开,竟是满盒的首饰珠宝,她错愕地望向主子,目露疑惑。

“你去城外,寻个偏僻的当铺,将这些给我当了,然后替我将换的的银子存入宝鉴银庄。”景晨的语气很随意,似乎分毫不在意那些首饰,望着镜中的身影漫不经心道:“上面那纸上的都是属于咱们君府的当铺名字和产业,你在外必须得避开,切记小心。”

安宜这才觉得这不是个简单的差事,颇有几分忐忑,要她单独完成吗?

“奶奶,奴婢不识的字。”

景晨便侧首,“前阵子不是让你们学了些字吗?”

“怕、怕认不全。”安宜神色尴尬,又担心主子怪罪,便不敢去看她。

景晨则笑,“放心,上面的字,你都能认识。”待见对方乍然抬眸,她则再不想说话,挥手潜退,“记得,出府时小心些,还有别让人盯着。”

主子在防着谁?

“你今儿且先回家住,等呆上个两时辰换身衣衫再出去。”

主子吩咐,总是如此高深莫测。

安宜不敢再多想,连连点头应是。只是退出屋子的时候,仍旧觉得有些脚不着地,主子居然如此放心地把这般多首饰都交给自己?难道从前安浓亦是这样替她办事的吗?

大奶奶未免太过信任自己了吧?

可是主子又说不准告知任何人,安宜连询问安浓都不敢出声。然而,心底的疑惑却是越发浓厚,主子这么多首饰,莫不是动了嫁妆?为何要变卖首饰,然后存到银庄。还指明了是宝鉴银庄?

带着满心疑惑,安宜收拾了下衣物,将首饰掩在平日的用品内,和宋妈妈打了招呼便领了牌子从侧门离开了府邸。

内室里。景晨从小木匣里抽出早前描画的路线图纸,细细看着上方的几条路径,思绪有些飞远。

或许。真的要到了那个地步?

眨了眨眼,耳旁回想起曾经大爷的话,说是还用不着大奶奶将嫁妆当掉的程度。她的面颊有了些许彷徨,或许,待等他回来时,自己便已经不在这儿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不是吗?

日子还长着,不能因为贪图安逸就委屈在君府里。

老夫人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就不可能再如何重用自己,与其被人猜忌等着对方安排,不如早早安排好了后路?

凝视四周。突然瞥见窗外的德馨,景晨有些惊讶,对其招手唤她进屋。

德馨进来时,景晨已经将图纸收好了,笑吟地看着她询问道:“过来找我,怎的站在院子里不进来?”

“我担心你忙着,所以不好意思来打扰。”

景晨笑,“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示意后者落在,在心底想着该如何同她说自己的打算。

真的非要到这一步了吗?

作为深宫里自幼守着礼仪规矩的公主。德馨怕是很难理解,身为君家妇的自己要离开夫家吧?其实,换做前世的自己,亦不能认同,毕竟出嫁从夫,无论夫家带她如何。都不能做出叛离的行为。

可是,这已经是上天多赐给她的人生了,她不想再被那些世俗规矩所束缚,想过她认为好的生活。

虽然,那个定义,她始终没有个明确的答案。

然而,景晨清楚地明白,继续留在这儿,坐以待毙的生活,将不会有好的前景。

“我见奶奶您院里的婢子走出走进的,好似很忙碌。”德馨浅笑地看着眼前人,压低了嗓音关切道:“奶奶您没事吧,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景晨注意到她神色间的紧张,轻语了笑道:“没什么事。”

德馨便以为对方不想自己插手,转念想想,她个外人…确实不该有所逾矩。

看到对方突然沉默,景晨想到这场分家的事闹得如此大,连带着现在都没个明确的话放出来,难道德馨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看着她如此见外的神色,又这般坐立不安,完全没了从前在宫里的自信与从容,颇有些心疼。

入乡随俗,她们都要适应,都要习惯。

“哦,前阵子我应了你外出,最近忙起来就给忘了,你可是觉得在府里闷得慌?”

德馨闻此,想着对方居然还将自己的要求放在心上,颇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她毕竟只是个外人,如何要总缠着对方这般?本来住在这里就很不适,哪还要再生麻烦?

故而,德馨虽然很想外出,不过对方眼前人眼神时,仍旧摆手不停,“没关系的,奶奶您不必记在心上,原是我不懂事。”

德馨她,似乎成熟了很多呢。

景晨笑了笑,语气很是轻柔,“你不必见外,我应了你的,自然会做到。在府里,你亦不必拘束,随意些就成。”

德馨便点了点头。

她心里亦曾有过念头,君府同自己非亲非故的,难道还当真巴着对方一辈子住在这里?总是不方便的,她想着还是得要离开这里,在外面自力更生。可惜,这儿人生地不熟,她该如何生存?

对这儿的迷茫和无助,让她对这个亲和的少妇产生了种依赖感。

竟是有些不舍。

景晨并不知她那般多的想法,只是同她说起平日的事。

第二日,是二爷和五爷赴京的日子,众人在门口送行,看着车队远去,白纤琦亦跟着离开了府,景晨蓦然地松了口气。而渐渐的,似乎还有这几分惆怅,说不出是为何的惆怅。

转身回内院的时候,老夫人同裘氏分外亲密,更是暗暗表明了不会分家的决心。三夫人似乎还有话要说,被老夫人组拦住了,只是在众人退下后,又单独招她进了内室。

这个风波。景晨便清楚是要过去了。

她送大夫人回敏兴堂,对方没有出口说上一字,景晨亦没有发问。只是难得的,耿氏并没有允她立即离开。反倒是请她到了内室,让她陪着自己用茶。

景晨表情乖顺,没有丝毫不该有的举止。

耿氏的眸中倒反生了几分欣赏。看着儿媳妇想起年轻的自己,语气叹息道:“楚氏,你的气派,是挺好的。怪不得,浠哥儿会对你上心。”

近来,耿氏总说着这话,好似强调着大爷对她如何好似的。

而事实上。真的是那样吗?

在她看来,不过是因为既成夫妻,该有的态度和情分吧?

耿氏却在心底想,若是当年的事发生在楚氏身上,她怕是不会倔强地同自己那般。其实。隔了这么多年再想那件往事,她觉得有些不值,大老爷当年又不是没有妾侍,为何就容不得那个贝拉?

其实,关键还是咽不下那口气,若非白家老爷刻意安排,老夫人还帮着娘家瞒着自己,她亦不会觉得受了侮辱,做出那番偏激的事。

景晨察觉对方目光似有恍惚。便开口唤了她两声。

大夫人回眸,敛去神色即道:“分家的事,老夫人做了主,你便不要再过问了。”

“是的,母亲。”

要说这个楚氏,有勇也有谋。性子却总是温温和和的,平素有个变故,总是能处变不惊。她那份容人得气度倒是难得可贵,怪不得会将浠哥儿的后院处理的那般好。

太婆婆冷落,这个素来冷面的婆婆倒是宽厚了几分,景晨有些哭笑不得。

回晴空院的时候,安宜已经回了府,收过对方递来的契票,景晨收好后没有问丝毫过程,或是怀疑。这样的表现,显然是很安定对方人心的行径,安宜自觉被信任、得主子器重,亦不顾辛苦忙回话道:“奶奶,奴婢见过那位姑娘了,是真真的连谁都分不清了。”

“当真?可试探过?”

安宜颔首,“而且,她现在还极怕水。听说救起她的村妇说,当时整整发了一天两夜的烧,许多人都说不行了,谁知倒是活下来了,就是有些傻里傻气的,记性也不太好,总是会忘记。”

景晨对她倒是放心,点头喃喃道:“若是当真这样,倒是很好。”

安宜听得清晰,却不敢反问。

屋里片刻安静,安宜觑向主子,对方总是不住凝眸深思的模样,她不敢有所打扰。

景晨脑海中思绪飞转,潜退后安宜就在想着各种安排。楚景涟如此的情境,如若加以利用,似乎还能蒙骗过所有人,可以来招金蝉脱壳。只要做得逼真,没有什么是不能的。

君府如斯,即使自己再努力尽心,也赢不得老夫人肯定,府人还时而亲近时而疏远,不断怀疑的,那要这个大奶奶到底何用?

既然他们有他们的处事原则,自己何故一味接受安排?

楚景涟原就是真正的大少奶奶,将属于她的还给她,亦算完成了原本“楚景晨”的使命,从此后过她真正的生活。或许不比现在这般安宁,然却可以随她所愿,景晨不免有些憧憬。

或许,时机…真的要到了。

独自在屋内呆了许久,景晨复又将安浓唤进屋,命她出赶紧寻个地方将楚景涟接走,且做好妥善安排,尤其是要藏得隐秘,不准让任何人发现。

这才是她至关重要的一步!

…(待会请刷新)

要说这个楚氏,有勇也有谋,性子却总是温温和和的,平素有个变故,总是能处变不惊。她那份容人得气度倒是难得可贵,怪不得会将浠哥儿的后院处理的那般好。

太婆婆冷落,这个素来冷面的婆婆倒是宽厚了几分,景晨有些哭笑不得。

回晴空院的时候,安宜已经回了府,收过对方递来的契票,景晨收好后没有问丝毫过程,或是怀疑。这样的表现,显然是很安定对方人心的行径,安宜自觉被信任、得主子器重,亦不顾辛苦忙回话道:“奶奶,奴婢见过那位姑娘了,是真真的连谁都分不清了。”

“当真?可试探过?”

安宜颔首,“而且,她现在还极怕水。听说救起她的村妇说,当时整整发了一天两夜的烧,许多人都说不行了,谁知倒是活下来了,就是有些傻里傻气的,记性也不太好,总是会忘记。”

景晨对她倒是放心,点头喃喃道:“若是当真这样,倒是很好。”

安宜听得清晰,却不敢反问。

屋里片刻安静,安宜觑向主子,对方总是不住凝眸深思的模样,她不敢有所打扰。

景晨脑海中思绪飞转,潜退后安宜就在想着各种安排。楚景涟如此的情境,如若加以利用,似乎还能蒙骗过所有人,可以来招金蝉脱壳。只要做得逼真,没有什么是不能的。

君府如斯,即使自己再努力尽心,也赢不得老夫人肯定,府人还时而亲近时而疏远,不断怀疑的,那要这个大奶奶到底何用?

既然他们有他们的处事原则,自己何故一味接受安排?

楚景涟原就是真正的大少奶奶,将属于她的还给她,亦算完成了原本“楚景晨”的使命,从此后过她真正的生活。或许不比现在这般安宁,然却可以随她所愿,景晨不免有些憧憬。

或许,时机…真的要到了。

独自在屋内呆了许久,景晨复又将安浓唤进屋,命她出赶紧寻个地方将楚景涟接走,且做好妥善安排,尤其是要藏得隐秘,不准让任何人发现。

这才是她至关重要的一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好狠的心

“是奴婢贪心起念,连累了奶奶名声。”

望着如此忠婢,景晨心生不忍。这个变故来得太快,以至于一时间她真的有些措手不及,如若还是前世在深宫内,她必然不会留底下人性命,以防落人口实。然在君府,显然没有那般森严的规矩,可现在谷妈妈催促是何意思,她代表的更多是老夫人吧?

这是真要试探了?

“奶奶,求您看在奴婢和安浓姐姐尽忠服侍您一场的份上,饶了她吧?”安宜显然想不到那么深,只是从安浓身上联想到自己今后。如若替主子办事被抓,最后扛下罪状却还要受重罚,内心忍不住微颤。

在如此主子跟前当差,显然是件没事。素来,从进君府大宅至今,她们亦未曾后悔跟错过主子,心甘情愿替她保守秘密、听任她差遣,并非只是因为银两多,而是对方令他们信服。

对上婢仆期待殷切的目光,景晨微有迟缓。

“大奶奶,您是个公正的人,当初陪嫁婢子犯事,您亦是秉持规矩,现在…”谷妈妈饶有兴致地看着楚氏。

主子久久不曾下令,似乎是在为难,本跪着脑袋都快着地的安浓匍匐往前,至大奶奶身前表情动容道:“奶奶,是奴婢咎由自取,您无需疼惜奴婢。安浓得您赐名,能够服侍您一场,这辈子已经知足,您做处置吧。”

景晨不忍地别开实现,却对上谷妈妈的,当下她只能强忍住心底的那份心软,提声道:“安浓为利叛主,私拿银两在外购屋,然念其是替母亲。估怜她孝心,便从轻处置。来人,赏了二十板子,让牙婆将人带走吧。”

本昂头的安浓闻言,眸中似有晶亮,却没有哭闹,只是跪坐在地上。旁边的安宜却大为惊讶。面带失望地去拽大奶奶裙摆,“奶奶,您打她罚她都成,别将安浓姐姐赶出府啊。奴婢们当初是您亲自选了进府的,在您身边伺候那么久,她从未犯错,您就饶了她一回吧?”

“这是规矩。手脚不干净,如何还能留在府里?”

景晨闭了闭眼,沉默心想道,这都是没有法子的。如若晴空院安浓这般是首例,还可以从轻发落,然而之前有过碧好等事情,她怎么厚此薄彼?何况,谷妈妈还留在这呢。

“安宜,你别为难奶奶,今后要好好伺候主子。”

安浓话落。宋妈妈已经得令带人将她拖了出去。

片刻。庭院内则有刻意压制的疼呼声传进。

景晨闭目掩下情绪,满心无奈。原来。日久生情,即便是个奴婢,伴了她这般久,此刻心里还真不好受。

“奶奶公正严明,老夫人知晓了会高兴的。”

看着谷妈妈,景晨忍不住添道:“妈妈,安浓她好歹伺候我一场。您将她交给牙婆的时候,关照声别送进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现在都已经伤了,留给好安排吧。”

“奶奶心善,老奴会嘱咐的。”

景晨则轻轻“嗯”了声。

谷妈妈直等外面的处刑完毕才离开晴空院,回到荣安居同老夫人尽数禀报。后者闻之,阖眼转动着手心的佛珠,低喃喃道:“她楚氏,倒还真是舍得,是个狠的。”

“您怎么知道,那银子是大奶奶给她的?”

老夫人冷笑,“安浓她素来忠心,对浠哥儿媳妇尽职得很,是断不会做出那等事来的。近来,楚氏举止神秘的很,不知晓要做些什么。”话落抬头,再次不确定地问道:“你妹查出来她在外置屋子是什么目的?”

谷妈妈摇头,恭敬答道:“安浓那婢子心细,老奴是被他先发觉了,否则就能跟着她继续查下去了。”

“那是个不错的婢子,楚氏怎么说?”

后者就将大***叮嘱告知了老夫人。

“嗯,清白的女儿家打伤了身子,是别总到那等地让人糟蹋。”迷了眯眼,老夫人复又叹息,“可怜了这么个忠婢。”

“您既然不忍,不如就留在府里?”

对上谷妈妈,老夫人否定,“留不得!留下了,楚氏就能猜出来咱们什么都不知情了。”

“是。”

谷妈妈应声后,似乎有话想说,只是吱唔着犹豫,最后被对方目光撞个正着才言道:“老夫人,您说,大奶奶是不是为了替李姑娘安置的?”

“她?”

老夫人倒还真没想过这个可能,凝眉想了想复不解道:“还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给我盯紧点。”琢磨着又觉得哪里不妥,便续添道:“最近,多注意些安宜那丫头的动静。”

“奴婢已经让人盯着了,您放心。”

晴空院的主卧,在旁伺候立着的安宜不时拿目光瞄主子,神色不明,眼底似乎还有着几分怨言。景晨察觉,没有道破,只是继续着思路,想着事后的安排,然有人却是等不住,侧前行礼后言道:“奶奶,奴婢想去送送安浓。”

“现儿怕是不会让牙婆领了去,你明早再过去便是。”

听得对方语气如此平静,似乎都没有分毫波澜,安宜忍不住心道:难道安浓的事,她觉得无所谓?

怎么可以这样?!

要知道,都是因为她的吩咐,安浓才被认定是贼的。她根本没有出卖主子,受了如此重罚,可知晓自己与她,都在等奶奶个解释?

虽说主仆有别,不过怎么可以冷漠至此呢?

“奶奶,您…您好狠的心。”

景晨倏然抬眸,目光微锋,让后者忙又低下了脑袋。安宜素来胆小,能说出如此的话,怕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内心的怨恨亦是到了极其深的地步。

“安宜,若今日你是安浓,会怎么办?”

主子竟然问起这个?

安宜有了几分迷茫。然目光投去,却对上很是认真严肃的目光。

她的心瞬时费解。

“会和安浓同样将事情揽下,还是供出是我主使,把将在外的事情都告了出来?”

“我、奴婢…”安宜摇摆不定,避开直视。

景晨见她为难,便接道:“你说我好狠的心,是不是在为安浓不值?”看对方还是沉默。她的笑意就有些几分轻视,刺激道:“怎么,连这个都不敢承认?怕是亦没胆量出卖我吧?”

她、她怎么可以若此轻描淡写?

难道在大奶奶眼中,自己和安浓都不值一提吗?难道为奴的性命和前程就无关紧要?

安宜亦是起了不甘的心思,心底的怒意涌上,也不知什么促使,抬眸就肯定道:“是。奴婢替安浓不值!”

四目相对,竟是少了几分恐惧和退缩,“奶奶,安浓受了这番处置,您都没有丝毫难过?她到最后都没有供出那些事,难道您不能对她仁慈点吗?”

“她私拿银两,我如何能心软?”

景晨的话语,陈述平静。

“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