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全身却绷得紧紧,不晓得到底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男人。

他知晓自己曾是君家的少奶奶,就是明白楚家代嫁的事,说不定还能料到自己为何离开的原因和经过。

“君家的大爷,在找你。”

窦俊彦突然出声,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景晨的羽睫轻煽,抬眸望着说话的人,面上不见丝毫波澜“你怎么会知道?”

只是这句问话,到底泄露了她心里的起伏。

窦俊彦圈住茶盏的手紧了紧,轻描淡写的说道:“看来,你还是没放下。我还以为,你能走的那样潇洒,对君家真的没有了留恋呢。”景晨微微蹙眉“这是我的事。”

他既然不答反问,自己何必与他再啰嗦,难不成还真留着“叙旧”?

不、应该说是认识?

这种大人物,她没兴趣打交道。

可窦俊彦既然提到了君家,又怎么可能是故意吊她胃。?看得出她脸上的不耐,心里有些沉,不过转念想想也是,终究是做了半年多的夫妻,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虽说心底里是极不舒服,可没办法,他又代替不了对方的回忆?

何况,楚景晨既然最后还是选择离开君家,就说明君子浠还没有重要到放不下的地步,自己就是有机会的。

人都有好奇,照她这种人,既然是开口询问了,就是想知道她离开后平城里的事。若这个时候,自己告知了她,自然就无形中亲近了些,窦俊彦想着,就开口认真道:“方才是在下无礼,楚姑娘不要见怪。

这事说到底,还要从你离开平城开始,据说你前脚才走没多久,他就回了君府,很快就识破了楚家母女的阴谋…”说到这,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失言,忙改口道:“是识破了楚家大姑娘的身份,后来就亲自出城去寻了你。”说着,他露出抹讪笑“君家大爷倒是聪明,竟然跟着我寻你,想顺藤摸瓜,真是辛苦我的手下,四处奔波呢。”

他抬眸,见景晨听得认真,就继续说道:“不过终究还是被姑娘给戏弄了,你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这儿,在下真是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你是怎么瞒过了我银庄里的人。、,景晨听他语气有些苦闷,心说道这能说自己戏弄了他吗?

单凭谁被人跟踪,想法子脱身,总是正常的吧?

“那后来呢?”

窦俊彦深思了下,突然问道:“后来?姑娘问的后来,是指君子浠的队伍?”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有家

总觉得眼前男子的话中带着股质问的意味,景晨不喜欢这种语气,可对方如此自来熟,他丝毫不见外不多礼,这不代表自己亦能如他这般熟稔吧?

窦俊彦见她沉默,隔着桌子倒是还凑近了几分,重复问道:“楚姑娘问的,可是这个?”

“是!”

景晨索性就沉声应话,迎上对方视线道:“窦少爷如此神通广大,想必亦不会让旁人捡现成的便宜。”

“姑娘倒是了解在下,其实,君家大爷不过就多费了些脚程,没什么损失。”

男子说的悠哉,神态悠然,拂袍端起茶盏,含笑再道:“不知姑娘此番逗留沿城,是否有意在此落脚?”

“是又如何,否又怎样?”

窦俊彦嘴边的笑容就转为苦笑,“你不必对我如此戒备,我若有恶意,还能这样平心静气的与你喝茶聊天?在下不过是想提醒姑娘,今日我能寻到这儿,他日…”

“他也能寻到,是么?”

“姑娘果真冰雪聪明。”窦俊彦的眸中再显欣赏,看对方从进来到现在都如此从容娴静的模样,竟没有露出分毫惊讶,想来是早就猜到这不会是个永远秘密的所在。而自己原就没正面与他认识过,更没有告知过她自己的身份,可当她见到自己面貌时,俨然是意料之中。

几次三番派人跟踪她,连在临渊镇的那次都算到了吧?

“不是我聪明,而是窦少爷出现在这,不就是个极好的示意么?”

“你这是小看窦某的本事,还是对君家大爷的能力有信心?”

景晨摇头,浅笑道:“都不是,而是这生活所留下的痕迹,总是掩盖不了的。只要我还在这个世上,有心人要寻常,费些功夫找到这。都是早晚的事。”

“那楚姑娘是决定了?”

知道她他问的是定居的事,景晨颔首,“是,在哪都是一样。”

“那若他找到你的话…”

“这个就不劳窦少爷操心了。”景晨说着就站了起来。对他点头说道:“时辰不早,这叙旧也差不多时候了,谢谢窦少爷的茶。”

窦俊彦见她离了位置就要走,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过不是要强留她,而是拿起那个装着绣品的盒子,喊道:“这些原就是姑娘的。你…”

“货已售出,何来是我的一说?”

景晨笑,视线淡淡暼过对方,“你既说是从春风楼里得来的,而你又是那的主人,这便还于我,是想要收回当初的银钱吗?”

见对方误会自己是有“退货”的意思,窦俊彦忙摇头。“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如何处置,便是你做主了。”

景晨话落,微微福身就离开了永安茶楼。

窦俊彦搁在手中的盒子。转而就站到窗边,看着那抹倩影跨出茶楼,看着她穿梭在人影里。可饶是普通服饰,却依旧亮眼夺目,他修长的手指在窗柩上敲打,唇边不自觉的露出了抹笑容。

遇事不逃避,果真是个奇女子。

想着想着,转首就望向其放在搁在的茶盏,轻轻笑了出来。

景晨只等拐出了永安茶楼前的街道,这才减了脚速。回想着方才的事,突然反应到,两人说话好似都在绕弯子,谁都没有正点答话。而自己所想知道的事,对方亦没有给出答案。

不可否认,她确实有些好奇君家大爷的动向。

他回府后。很快就识破了楚景涟的身份?

然而,自己不过就是个代嫁的新娘,何况两人间相敬如宾,亦没有到如何情深的地步吧?

他居然亲自出来寻她?

是因为被人欺瞒后盛怒,还是真的记挂自己?

她不由苦笑了出来,其实她倒是还真不知原来购她绣品的人,会是京都花楼里的人。自己的东西流落在那等烟花之地,不得不说景晨亦还有些保守观念,总是不太好接受。可转念,亦正是因为那笔银子,自己猜度过了闲钱最难的时候,且才能如今般衣食无忧。

但是,不知道总是可以坦然,如今…她顿了顿,左右手头亦有了银子,怕是得另谋生路了。

回到家时,景晨就见到了侯在门口的德馨,心底颇是动容。

如今,她有家、有妹妹…这种外出归来,有亲人等候担心的感觉,真好。

“姐姐,你回来了?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景晨摇头,笑着道“没事”,可待握上对方手,脚下的步子又停下,“手怎么这样凉,你站这多久了?”

“才一会,这不惦记姐姐才出来的嘛,你就别说我了。”德馨笑得灿烂,拽着她进院子,凑巧看见正在西面小厨房外生炉子的婆子在打量着这边,便凑到景晨耳旁低道:“不知怎么,这张婆子俩今日总盯着我瞧。”

景晨的目光随之射去,小厨房前的张婆子就忙缩回了脑袋,她想起昨日宝鉴银庄送钱财过来时候,那两人的眼神,就冷笑道:“这里原是家徒四壁,她们在这做了些时日的活计,没见我们和谁往来。可昨见突然有人给咱们送了那么多银子过来,你说能不好奇?”

德馨毕竟心性浅,听后转眼就抛在脑后。

可景晨还真是托了原仲轩的福,过去在李家村见识过人心的贪婪,当时待她们那样好,都能为财起歹心,何况如今自己等只是使唤张婆子她们,根本就没有多少交情。

她与德馨素来都是做主子惯了,这种主仆观念很深,亦不会亲民的和她们称姨道婶,付银子找人做事,没生出旁的情分。

所以景晨对她们,根本就不信任。

过了片刻钟,出去奔波的阿图回来,进屋就同景晨说道:“属下去外面勘察了遍,西街上有处朝南的铺子,如今正等人出租。那地方虽在结尾,略有偏僻,不过往北几步就是赏月桥,赏月桥的西面是座香火很旺的德云观,往来的香客不少。”

“没有其他的地方了吗?”

阿图想了想再道:“这马上就要入冬,盘铺子出去的是不少,可属下觉得并不如何合理,而有些太繁华的街道上,问了问价,都是好多银钱呢。”

或许是担心夜长梦多,所以景晨打算立即盘了铺子与院子,有个固定的财产总是好的。

“西街离我们这倒是不远,可虽临近德云观,平时能有多少客人过去?我和姐姐都只有动动针线,在那处往来的人,都是素装出行,要买也都买些符牌、香火祭拜的东西。像那种东西,我们沾身太多,可不好…”

听到德馨的话,景晨亦觉得有道理,便再细想了下,思索着突然就道:“那个地方,往来的大都是女客,我瞧着倒是极好。”

“主子也想到了?”

听到阿图的话,景晨便想到他为何特别着重说提这个地方了,原先所要的买主就是针对女子,那里岂不是个极好的地方?

“你倒是想得远,得,明日咱们去瞧瞧,若是合适就盘下来。”

“是。”

对于点子被认同,总是让人欢喜,阿图应声后就要出们,景晨突然提醒道:“趁着天没黑,你去将东家请过来,我记得上回他曾过,这院子若有三百两银子,就肯卖给咱们的。”

“姐姐是真的决定要了?”

景晨颔首,拉过德馨坐在旁边,笑了道:“你我今后就在这生活,自然是要好好打算。将这宅子盘下来,而后咱们再添些家具和摆件,也好过年不是?当初租用这里的时候原就看中了这里干净,四处又都是些正经人,想来不难相处。”

“那就是说,这就真的是咱们今后的家了?”

看着德馨欢雀的模样,景晨就笑,“是啊,若非街道上的铺子一般都极贵,原可以再选个好点的地方。”

“姐姐莫恼,等咱们有了铺子,赚了银子将这好好翻新下,可不比那些大宅要好?”

“你说的是。”

阿图见她们姐妹说话,就先跑了出去,却不想就撞到了走廊里的张婆子。

景晨就问她有什么事,后者却说是来问晚上菜色,还好奇的问了几句可要安排着乔迁之喜的事宜。

景晨暗道果然是听了有半晌了,面色并不好,只说那事还不必办,至于夜晚的菜色,便让她看着办。

德馨隐隐觉得些什么,就问道:“姐姐,你这么快将银子用完,是不是就因为不放心?”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难道张婆子们有其他的心思?

“你别想这么多,银子原就是这样安排的。想着等添了这院子、庄子,收拾办些东西,待等明年在铺子里请几个人做本钱,便不会剩下多少。若是先不办这些,搁在身边怕是就用没了。”

景晨似乎还有几分后悔,“若是当初路上能节约着用,现在就不会只剩这些了。”

德馨就自责,说是她生病用的多。

姐妹俩便互相揽着,最后就相视一笑,屋内充满温馨。

傍晚的时候,东家过来,商谈后成交,当拿到地契的时候,景晨亦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而廊外柱后的张婆子就推着隔壁的人,嘀咕道:“已经少了三百二十两,怎么办?”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抓贼

步冬的夜晚总是特别漫长,夜深人静正是好梦的时候,宅院西边的屋子外正出现两个小心翼翼的人影,左顾右盼的在漆黑里摸索。而当好不容易用薄薄的木片将屋内的门栓滑落,得意成功进入的时候,张婆子两人都兴奋了起来。

这间屋子,她们平时惯常打扫,很熟悉的内室的摆件和陈列。

故而,即便在黑暗中,依旧很方便的找到了简单的木质梳妆台,亦成功摸到了那个垂涎已久的木匣子。

张婆子正想着离开,身旁的人却拉着她,小声低语道:“索性看看有没有值钱的首饰,都一道带了走,反正也不好再呆下去了。”

闻者想想亦是,便应了声“哎”,手依旧在桌案上摸索,还担心有什么尖利的簪子戳到手指。

她将手里的木匣交给另外的人,可抹了半天,竟发现这妆镜台前空荡荡的,竟是连平日梳妆的木梳都没发现。回想着方才怎么进来就摸到了木匣子,觉得轻易了些,这疑惑着手指却突然摸到个冰凉的东西,软乎乎的,她不由细细的摸索起来,似乎想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很软,还分叉,似乎是、是人的手指…

张婆子原是弓着身体的,原探索着案面的手抖了抖,慢慢的就抬起了视线,而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个人形的影子。

她心里大惊,“啊”了声就倒退两步,可后退的过程里撞到了另个婆子身上,不由吓得叫喊了出来。偏是此时屋内没有燃着灯烛。否则对上精子,必然能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

张婆子盯着黑暗里的那个影子,对方一动都没动,似乎她刚刚摸的不是个活人似的…她脑子里只剩下刚刚触手的冰凉。不由的大骇,不会是个死人吧?

“嘘,你做什么?”

耳旁传来的另个婆子的轻斥。

张婆子就指着那个不动的影子。吱唔道:“你、你看…”连嗓音都颤音了起来,她倒吸了口凉气,黑暗下似乎能见到双眼珠正紧紧的盯着自己,直视着自己。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亮起了灯烛,借着昏暗的灯光,张婆子两人就突然看到黑暗里有张夜叉的面孔。满是图案的手撑在案沿边,脑袋正对着她们,正狰狞的望着。

“啊、有鬼…”

两人同时喊了出来,拿着匣子的盒子的婆子跌倒在地,忙捂住双目就不敢去看。

而那个原静止的人影。却突然动了动,那张婆子忙缩着要跑出去,可没走几步,就感觉有人从后拉着自己,忙大惊的叫唤了出来,不断的喃喃着“我没偷”等碎语。

景晨和德馨站在门口,看着狼狈的两个婆子,笑着道:“做了亏心事,还就是如此心虚。”

院子的门外传来敲门声。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问道:“楚家姑娘,你们家是不是出事了?”

见那两个婆子还在胡言乱语,赫然是被吓得意识不清,景晨就朝做了鬼面装扮的阿图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躲起来,自己则和德馨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近邻的几对夫妇。看到两个弱质姑娘正身子单薄的站在门口,头发披肩,赫然是亦刚被惊醒的模样。有个人称南婶的人就问情况,怎么会半夜传出尖叫声,可是出了大事?

景晨满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惊扰你们了,家里出了点小事。”似乎很是尴尬,有些难以启齿。

“你们两姑娘住着,在这无亲无故,有什么困难就跟咱们说。”好心的邻居提醒。

已经有人好奇的往院子里看了。

这些人景晨和他们接触不深,可自搬到这里后,每次外出或者回来,对方却回主动打招呼和询问。有时候遇着天气不好,都能好心提醒句说许是会下雨让她带伞,虽说这话他们许是很平常,对着胡同里遇见的人都会唠叨一句,不过让她们总是倍感温暖。

而对方家里喜事的时候,还会来发搞和红鸡蛋,这种感觉,陌生又美好。

这亦是她盘下这处院子的原因之一。

若是周边人处不来,她早就搬离了。

可对于在沿城内毫无根基的她们来说,正是人微言轻的时候,便是要打发走家中仆人,亦只好以此方式,否则别人定会以为这儿的主子难伺候,今后想请人就难。

何况,对于心怀不轨的人,景晨原就没想着姑息。

她侧了侧身,说了些客套话,就说冷让他们进来,别总站在门口。

南婶才跨进院子,就听到从主卧里传来声音,还很惊慌似的,大家便纷纷的看过去。

有人就道:“这声音好生熟悉,是张婆子吧?她怎么会在楚姑娘的屋里?”

“是啊,这么晚,怎么在主人房里大喊大叫的。”

“只是点小事。”景晨脸上的笑容很牵强,再次歉意道:“我和妹妹两个人住,总会遇到点事。”

话才落,不知那屋内的张婆子又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是连滚带爬的就跑到了门口,口中还叫着“我没偷,别找我…”

这话一出,谁都明白了是什么事。

很快,事情就瞒不住,幸好爱热闹的妇人们过来拉上了她们家男人,忙冲过去就制住了两个近乎疯狂的婆子。

内室里空荡荡的,梳妆台上什么都没有,有些碎银铜钱都撒在了地上,还夹着几件朴素的首饰。

这样的情境,谁还会不明白?

“真是没良心,楚家的姑娘每月给的银钱就不少,不过就洗洗衣服做个饭,居然做出这种事来。”

“可不是?这种人,得送官啊。”

议论声不断。

德馨抓了抓景晨后背的衣角,轻道:“还好姐姐今日跟我睡,否则若在那屋里,不得让她们给谋财害命?”

“姑娘家在外,真是不容易…”

听到有人口中还喊着“有鬼”,便有人指责,“这种人即使姑息不得,瞧做了亏心事,这不都见鬼了?咱们这处总是平平安安的,也就她们这两个没心肝的东西才会招到脏东西。”

张婆子两人已经分不清南北,最后竟连争辩的话都没说。

南婶叫两个男人将人绑了走,说明早送到官衙里去。

景晨原并不想惊动官府,可左右出面的并不是自己,何况邻里亦太过热心,就点了头。

两人从小厨房的暖炉里取了热水,给他们倒茶。

不知怎的,如此淳朴的感觉,分外的好。

后来人散了,南婶担心两个小姑娘会因为方才的话而害怕,就留了下来,她问:“咦,你们家那个小伙子呢?他今日怎的不在?”

“阿婶,我们姐妹准备开个铺子,阿图就出城办些货,今日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