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受挫的大爷,亦忙收回了手,他原只想推个缝隙瞧瞧她的身影…摇了摇头,正对上随从睁大的双眸,不由有些窘迫,若做坏事被当场抓住了般。

后者自然很识趣的收回了视线,低头看地。

大爷折返回来,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身,看看景晨的那间房,又望向其对面,待等到楼梯处的时候,吩咐平丘去问掌柜,看那间屋是否有人住着。

掌柜的回答是,有客。

大爷则复问:“旁边的呢?”

掌柜似乎看出了些端倪,为难道:“她们姐妹俩,住的是相邻的。”

大爷脸色略沉。

平丘就急开口:“另一边的屋子呢?”

掌柜的赔笑的看了看,“爷您没注意?那位姑娘的屋子,是最靠墙的。”

平丘脸色讪讪。

说话间,小二已经端了酒菜上来。

这么晚,亦不知是从哪搞来的饭菜,可惜大爷并无胃口,径自起身就朝备好的房间走去。

掌柜的虽觉得没讨到好,有些失望,但既然东家都住在了这,往后有的是机会,亲自送到了门口,还让小二快烧热水送过来。

大爷住的是二楼另边的房间,总共没有几间,布置得极好,能赶得上其他有名客栈。

推窗望着依旧有行人走动的街道,大爷暗笑,都到了这儿,明日都能见着,何必非急在这会?

只是不知,自己的到来,她会不会高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只愿是你

次日清晨,当景晨洗漱后走出房门,转身正准备敲隔壁德馨的屋子喊她时,便见到了楼梯处拐角处一抹熟悉的身影,整个人霎时都呆愣在了原地。

是他!

难以置信的望着玄色长袍的大爷,对方正笑望着自己这,景晨大为惊讶,他怎么会在这里?

瞧他这架势,是专门侯在这儿等自己的么?

心绪若潮涌般涌来,心里又惊又喜,原浅弯起的唇角幅度渐增,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笑意就漫上了眸底。

本平淡无奇的清晨,似乎多了抹光彩,让人莫名的舒畅。

大爷见不远处伫立与自己凝望的女子如此神色,心底亦说不出的满足。明知想念的人就在同个屋檐下,却因担心搅了她的好睡而不敢打搅,夜晚躺在床上,如何都睡不安寝,只盼着晨曦快些到来。

连日的赶路,身体原是疲惫不堪的,但苦于没有睡意,即使觉得身重脚虚,但亦在见到心上女子那遮掩不住笑容时消失殆尽,顿时觉得浑身清爽,抬脚便要朝她走去。

想来,母亲的话当真在理,而自己这回奔波,亦是有成效的。

谁曾说过,出其不意,最能探视到人心的真实想法?

单手负在身前,脚步不疾不徐,景晨看着他走来,整颗心在心里跳得激烈。

他,是为她而来…

偏生好巧,伴着“吱呀”一声,旁边屋里的妇人抱着孩子跨出屋门。还不忘转身对里面的丈夫催促道:“相公,快些。”侧首撞见含情脉脉的男子,竟是好不识趣的就打搅了人家气氛。

是到底是人来人往的客栈,被人撞见。景晨微微挪过视线,冲那位妇人低笑了笑,竟是满脸通红。

那妇人的视线竟然在两人间不断徘徊。这模样分明就将他们当成了秘密私会的男女。

她家男人从屋里出来,撞见这场面,不由就拍了妻子胳膊就嚷道:“你这婆娘,这样懂不懂礼貌,没见人家那…”说着就拽了妇人下楼。

虽是好意,但这样明言,连带着大爷神色上皆透处份不自在。

开门声相继响起。大爷似亦意识到这是人多眼杂的客栈,只是方才那满腔的感情还没抒发,总是不甘压回去的。他故作从容的走上前,若短暂分开的故人来访,彬彬有礼道:“晨儿。我回来了。”

这儿不再道别的沿城宅院,亦非平城君府,她不是等待游商归家的妻子,但他这句“我回来了”,言的是深情款款,目光更是浓情脉脉。

景晨点头“嗯”了声,亦没多问些什么,只是道:“什么时候到的,用饭了吗?”

大爷则伸手想拉她的胳膊。见对方缩回,亦没有坚持,只是回望了这周边,笑了了然道:“不曾,晨儿与我一道可好?”

问答之间,再平淡不过。偏生给人心头起了温馨。

一道?

此乃客栈,有打尖的食客,亦有留宿的客人,这些时日景晨与德馨都是要求小二将饭菜送到房里用的。

眼前人来此,必然是有话要与她说,堂食是不可能,便是要独处了。

“晨儿?”他复温柔的唤她。

这声音不知怎么就让人心软,说不出拒绝的话,亦或许压根就没有排斥,毕竟这在过去总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根本不必征求她的意见。

他如今开口询问,是出于敬重居多,还是贴心较重?

她的余光瞥向身边的屋子,暗想着德馨还真是沉睡,在客栈里都能睡成这样,自己何与人在她门前说了这会子话,都没将她吵醒。

察觉到她目光,大爷先道:“我让平丘在这候着,等她醒了寻你,会知会她的。”

似乎不想见她有丝毫犹豫的神色,近前步再道:“不过是陪我用顿早膳,要思考这么久?”语调竟然透着几分酸味。

这男人!

景晨率先提步往前,大爷展笑,忙引了她去自己屋子并吩咐人送食物进来。

两人相伴坐下,吃着茶等厨房送点心上楼,景晨端着茶盏,尤能察觉到对方凝望得专注,不由暗道这人怎么与他一个模样,总盯着人瞧?

念头闪过,这方察觉,原来大爷竟比窦俊彦先回了这。

当时眼前人离开的匆忙,没有事先通知,直接收拾了车架临别前方说上几句,而那内容…她原以为,不会在与他相见了的。

“晨儿,见到我,可高兴?”

他凑近了几分,含笑的伴在她身旁。

大爷并非是轻浮的人,但这时却表现的这样亲近,他明知道两人现在什么都不是,亦过了最初的纠结期,这是做什么?

景晨侧首,就对上轩昂俊容上的笑意。

“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先前都没丝毫风声的?”

她是觉得实在突然,自己并不在沿城,都能被他找到,而且这样的速度。

“因为,你在这。”

他蓦然伸手,握住景晨搁在桌上的纤手,察觉到她的挣脱,没有放开亦不显丧气,只是温柔的说道:“我发现,我忘不掉你。晨儿,回到家里,到处都是你的影子,比在外面的时候更想你,怎么办?”

目光略带无辜,丝毫不遮掩他的神情与目的。

被握住的手渐渐安分下来,没有再动,景晨回道:“只是暂时的。”

“你没看我。”

大爷又挪近了些,根本不给景晨闪躲的机会,言辞直接道:“瞧,你每回想将我推开的时候,都是移开视线的。晨儿,对我,你就真的丝毫没有感情?我不相信,你我之间的种种,你当真能这般无情?你看着我!”

他的嗓音微提,语调似逼问道:“我知道你在意的是什么,但我更想知道,你最想要的,是谁的正妻之位!”

景晨“腾”离开凳子站了起来。

她注重名分,大爷问她,要的是谁的正妻之位,是随随便便哪个男人的都可以,还是觉得能接受做她的嫡妻。

不一样了,连这男人自己的思维都不同了。

大爷跟着站起,继续走近眼前的女子,再次拉住她的手,“晨儿,你当时总说我是贪恋过去生活的静谧安好,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想要你做我的女人,做我的正妻,做君家的大少奶奶!这个人选,只愿是你!”

声音铿锵有力,说得让人无所遁形,只能面对。

他多想听到对方回他一句:她想要的名分,亦只希望他给?

从最初姻缘牵扯而相伴相守的生活,变成了感情的追逐,所要的不再是过去那么简单,而是想谋得对方心里无可取代的地位。

在君家的几个月,大爷已经深深体会到,他对景晨的感情,并非纯粹的想留住一个贤惠、得体、能干的妻子。自己所要的,并不是她过去细腻周到的服侍,亦不是从不让他失望的表现,更非她贴心温柔的细微举止,而是那种亲近。

只是眼神的接触,看到她时难以言语的满足欣喜,那种种被她牵引的悸动。

这些,都不是别的女子可以代替的。

望着哑然的女子,大爷手臂微微用力,便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另只手楼上她的腰肢,紧紧抱着她轻语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即便你告诉自己不该再同我一块儿,但是你无法否认你自己的感情。晨儿,我们之间,我不在乎是谁先开口,我亦不怕表露自己心声,事实上,我恨不得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在乎、对你的紧张…”

“你说,我们回到过去,不是很好吗?我忘不了你,这几个月来,我每日都念着你,难道就真的不能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这声调…被他搂在怀里,景晨很是震惊,他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话。

脑海里不由回想起最初和他接触的画面,那样不容分说的霸道,对妻子志在必得的气势,而此刻…感受到他的用力,她甚至能察觉到对方的担忧,担忧被自己婉拒!

她确是个不懂情的人,不擅长情的人,前世的经历只教会她,对于男人最该用的,不是那些拘泥、束缚、让自己迷失方向的情情爱爱,而是女人最有利的资本:身体!

她亦曾婉转柔媚过,也曾娇柔做作过,在男人看不见的时候,亦曾狠辣无情过。

最初与大爷相处,她依旧秉持着那样的原则,因时制宜,尽量的配合对方。

但总是有些无可控制的因素在彼此间渐渐生根发芽,往常习以为常的举止动作,或许在失去后,便成为人最难忘、贪恋的东西。

“晨儿,怎么不回答?”

大爷似在催促,却又没强要对方回答,问后就自己接着道:“我不想去与谁对比,也不愿在你我间谈论其他人。就你我,只是我们两个人,晨儿,若与我过一辈子,你可愿意、可会委屈?晨儿,我真的从没这样记挂过一个人,从当初在家时,我就总对你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便是出门办事都会有那样的念头,担心回府后你就突然消失不见。成亲以来,你让我思得好苦。”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有过去有未来

不得不说,大爷的这番话,说得景晨没有丝毫闪躲的余地。他是这样的了解她,一语中的的戳到她的内心深处,连她想到的、不愿想的、不敢有的念头,全都点了个通彻。

语气是这样的温柔,目光是如此的深情,好似就确认了她不可能拒绝般,毫无遗漏的表达着他的感情。

他知晓,眼前的女子,与自己很相似,彼此想要的,并非是如何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经历,而仅仅是简简单单相知相守的静好岁月。

或许,曾经她顶着其他人的姓名留在自己身边,确实是委屈着的。但现在,只要她愿意、只要她点头,自己可以给她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可以重回到过去的时光,那种彼此都满足乐见的生活。

他满含期待的望着面前的女子,等着她的回答。

景晨却没有即刻答话,若说男人对跟过自己的女人有着天生的责任感与占有观念,那身为女人,亦不能否认对夺了自己身子的男人有种莫名的归属感。

至少,相对旁人来说,大爷在她心里是特别的。

一个自己不排斥、待她又温柔细腻的男人,焉知不会想要答应?偏生就是心底的理智提醒着她,不要再回那个复杂的君府,不要再将自己置于充满未知因素的境地,待等旁人发难时百口莫辩,就只能离开走人。

似看出她的挣扎,大爷深情如水,专注凝视着眼前的女子,语气里带着七分郑重、两分哄意,以及一分小心翼翼,“晨儿,我们有过去,就会有将来!”

他说的是这样的认真,隐约竟然还夹了几分乞求。

不同先前的语调。此时表现得无比清晰。

景晨的心不由颤了颤,他居然如此放下身段?这个时代,男人都视尊严为一切,自己身为人妇。不管名义上到底如何,但与大爷已有了男女之实,私下背弃他离开,这原就是打脸的行径,而他居然处处忍让退步?

这着实让人震惊!

她虽总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虽将名分看的很重,虽奢望着能有段前世里所期盼的婚姻。虽不愿再低头受任何委屈,虽总告诉自己人生苦短定要率性好好待自己…

景晨原以为,她能做到够自私,够冷漠无情,够没良心,但潜意识里,她依旧会换位思考,平时不愿去想。不代表她不知道自己给对方留下的影响。

大爷身为大家之主,做到这步,着实很不容易。

或许。亦只有他语言逼到这种地步,她方不得不理清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承认,她对窦俊彦,是存了分期盼,以为她会满足她内心的渴望,觉得能给她一份那样的生活。迟迟没有拒绝,或许是能称她是贪心,心底亦告知过自己,试着接受他习惯他,走出过去的生活。或许、或许。她能有个好的未来呢?

但心底,明知窦俊彦的万般好,却总下不了真的与他一起的决心。尤其是在想到窦家家世的层次上,她知道那会是个不亚于君家内宅的家族,若是如此,何必抽身君府而去适应新的陌生环境?

她纵容自己为她的私心而应下与他一试。但再明明意识到不可能的时候,亦不会拖泥带水,故而…那份所谓的嫁妆,她至今没碰。

“晨儿?”

又是一声亲昵温雅的唤声。

景晨望着大爷,男子眉目拧紧,似透着几分紧张,那眼神炙热充满疼惜,没有丝毫不耐。

他的意思或许亦是对的,自己从没将他真正从生命力驱除过!

“晨儿?”

这样轻软深情的语调,从他口中而出,总给人种飘渺不真的感觉。

她的心跳瞬时慌了起来。

大爷见其一番思索后,与自己对望的目光明显变了,不再如早前般逃避,心里莫名的欢喜,身子不由就倾近了些。见自己接近,她没有闪躲,神色便不知不觉舒展了开,盯着她如画的眉目,数百个夜晚惦记惹他难眠的容颜尽在咫尺,大爷心头一热,朝着那娇艳赛花的红唇就吻了上去。

她后背微直,方要后退整个人就被他强而有力的胳膊带到男子宽阔坚硬的胸膛前。

如羽的睫毛扇了扇,双眸缓缓合上。

见她没有再如先前般推开自己,亦不似过去般默默承受,大爷心中越喜,将她柔软的双唇含在嘴里,慢慢是深入。

这种感觉,不似久别重逢的夫妻,而似方通晓情事的青涩男女,悸动中带着激动、含着无穷让人难以拒绝的吸引力。

她虽没有主动,但大爷却能感觉出对方的接纳。

这是过去所没有体会过的。

这个吻,细微而绵长,柔柔软软,如飘在云间般不切实际,滋味却是好的出奇。

许久,大爷松开她,低头含笑,臂弯处却没有松开分毫,依旧将她搂在怀里,而脸上已经没有了早前的彷徨与担忧,取而代之的是自信与无边的笑容。

她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他的!

“晨儿。”

似个方踏入爱河的毛头小伙子,大掌按住她的后脑,让他听着自己的心跳,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

景晨有些发软,不知是不是被吻得有些迷糊,竟然十分温顺的就这样贴着他,心里却是很平静,隐约还透着几分满足。

屋里则静了下来,安谧无声。

楼梯口,掌柜的亲自带着小二端着早膳僵在远处,目光不时往东边的屋子瞧去,竟然半点动静都没有,转头为难的看向西面廊间的平丘。

东家不是还饿着么?怎么到现在都没唤人?

掌柜的满心匪夷,想着要主动过去好好表现番,偏生平丘小哥还不让自己等过去,说是会打搅了主子好事。

琢磨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实是…

掌柜的眼神了然的朝东廊撇去,就恨不得凑过去听个墙角才甘心,这脑袋总探着,引得上下走动的住客纷纷侧目,视线都随之朝那看去。

平丘实在看不过去,暗道若这不是想弄得人尽皆知吗?虽说若自家主子和楚姑娘重新和好了,好事不担心外传,但若是没成呢,不是丢人颜面吗?

提步过去,三两句就交代了掌柜的,说都冷了得重新备份,自己却忍不住离开了德馨姑娘的门外,脚步猫着就朝那挪去。

还没近前,就见自家主子拉门往向楼梯处,将他给逮了个正着。

大爷原还想找人问早膳的,突然就看到鬼鬼祟祟又因被撞破后满脸讪意的平丘,脸色微沉,“让你守在李姑娘屋外,到这来做什么?还有,去厨房瞧瞧,这儿的厨子手脚也恁不麻利了!”

虽说是沉着脸责怪的话,但那意味间,明明透着几分难以遮掩的喜悦。

平丘被抓有些心虚,忙连声应着,“李姑娘还没醒呢,至于早膳,奴才去厨房看看。”满脸讨好,在转身的时候却是难得失礼,好奇道:“爷,您和楚姑娘…”

大爷见他这挤眉弄眼的暧昧眼神,斥道:“你越发多话了!晨儿饿了,快去将早膳送来。”

“是、是。”

虽没得到个明确答案,但平丘跟了大爷这么多年,自然知晓这回主子是马到成功,心里也高兴,往后终于能伺候个正常的爷了,不必再提心吊胆的!

大爷关门坐回原位,景晨只端庄茶杯凑在唇边,没有看他。

她自然是听到了主仆俩的对话,心想这到底是客栈,人来人往的,她方才怎么就…出神间,手中的茶杯已经脱手,听得温柔的声音响在耳旁,“已经凉了,别饮了。”

“哦。”

景晨望了他一眼,很快又将目光收回,此刻的气氛似乎极好,大爷没有再问那些话,只是笑看着她。

以她方才的表现,他哪里还不知晓个意思?

掌柜的领着小二再次送了热食进来,先是特地将脚步声放得极大,而后又重重的敲门,恭敬的语气里则难免透了几分颤音,似乎很担心坏了东家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