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谁知晓她心里的痛?

连丈夫都让人了,她只是想给自己儿子做点事而已。

再然后,浠儿病了…原来,早在贝拉进府的时候,就给他下了蛊。

她曾抱着她的浠儿一个晚上,看着那么可爱的儿子受尽折磨,大夫却没有法子。她曾指着那个贱女人说是她害得,但是全家没有人相信她,丈夫更是无情的将她们母子丢弃到了庄子上。

若非贱女人生子,她也回不来。

回来了,家人不给她做主,那就自己报仇。

想起过去发生的一切,耿氏的脸上依旧是笑着的。

阳光透过轩窗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格状的影子,不免让人有些恍惚。

她只求她的儿子安好,若是浠儿喜欢,便不是楚家的姑娘,那又如何?

大老爷当初,不还不管不顾的将苗女带回了府,还称为平妻。这些年,老夫人总说她两个出生不久的婴儿都不肯放过,是她心肠狠毒,是她无情冷漠,是家族的罪人。

因为不管如何,终究是她丈夫的骨血,是君家的子孙。

呵,即便是还没起名,却依旧要替他挣四少爷的名分。

丈夫若能有对她们母子这般用心,何至于会闹到当初的地步?

她狠她坏又怎样,即便儿子都不理解她,又怎样?贱女人生的是丈夫的骨血,是君家的骨肉,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家里的庶子、庶女,她亏待过吗?

正想得入神,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强烈的光射进来,让耿氏不由迷了眯眼。

“母亲怎么过来了?”

大爷进屋,见对方似乎情绪不太稳定,略带担忧道:“孩儿不知您过来,否则不会教您等这么久的。”

耿氏忙从位上起身,摇头笑道:“没事,母亲才来。”

大爷就斥责了几句婢女,说为何不早早提醒他。

耿氏出奇的好脾气,温和的摆手让侍女退下,“没事,娘就是想你,过来瞧瞧,没想打搅你做事。”

第一百九十二章 支持

母子俩话语了番,耿氏突然心疼的望着大爷,柔声道:“浠儿,去将她带回来吧。”

去将她带回来?

大爷先是微诧,转而脸颊漫上无奈,他难道会不想去将她带回来?

便是因为带不回来,所以方只能克制着自己去找她的冲动,只能留在院子里,寻找她过去曾留下的气息与回忆。

“浠儿,娘知道你想着她,去吧。”

耿氏面色慈爱,柔声柔语的喃喃道:“忘不了,就将她留在身边。”

“母亲…”

望着眼前人,大爷突然觉得有几分陌生,同时心底亦感动不已,没想到最后鼓里支持的她,会是对方。

耿氏却已经从位上坐了起来,语气悠悠道:“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楚氏那孩子,娘看得出来不是个冷面无情的,你过去待她那般好,又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想重归于好不会太难。娘与她都身为女人,女人想要的,不过是个温暖完整的家。”

语气里,不由多了几分惆怅,耿氏转身,正望着大爷复道:“她是你明媒正娶进的府,切切实实的妻子。你若足够诚心,还担心她不跟你好好过日子?只要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不似当初,大老爷宠妾灭妻,扬言要休弃自己,还妄想将浠儿嫡长子的名分与未来让给旁人,那方是真的心如死灰。

耿氏说着,表情就不由哀愁了几分,缓缓上前。伸手抚上儿子的面颊,似有感慨的叹道:“你是个长情的,真好。”

大爷便心知她定是回想起了父亲,心里谈不上是何心境。

那是整个君府。包括老夫人,都不愿再提及的人!

“母亲,您真的愿意接受她?”

耿氏颔首。笑着回道:“你喜欢就好。”

大爷握住她的手,两人都是后背微震,似乎从来不曾这样亲密温馨过。

察觉儿子神色间仍有迟缓矛盾,她轻轻又道:“我听平丘说,楚氏身边还有个男子,是不是?”

大爷表情微滞,松开母亲的手。点了点头。

“以她如今的处境,若是当真有优秀的男儿肯要她,必然是欣然跟对方走的。但是楚氏没有,依旧是独居着,显然是没对那名男子真的动情。浠儿,你们过去可是夫妻,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耿氏含笑鼓励,“你们同床共枕的情分,谁能代替得了?相信娘,她迟迟没有再嫁,必然是在等你。”

“等我?”

大爷面露激动,眼神里的欣喜转瞬即逝,复垂下脑袋。丧气道:“她怎么可能是在等孩儿?我去沿城那么久,还特地住在她隔壁,几番劝说,都不见她有丝毫肯与我回这的意思。”

“她自己说不同意,是绝对不肯回来,还是当时说了些旁的?”耿氏追问。“你总是她的丈夫,即便这亲事里诸多隐情,但谁能否定你俩间名符其实的男女感情?”

大爷思忖了下,为难道:“是名分。”

“名分…”

耿氏喃喃重复,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女儿家,自然是在意名分的,尤其是她曾是你的正妻,这是院子的主母。也难怪,如今代嫁的事闹得整个府邸都知晓了,换做是任何人,都不想回来面对这等尴尬的境地。”

“是啊,孩儿难不成还强带着她回来?”大爷唇角浮现抹自嘲。

用强的,有意思?

“你祖母,是想替楚氏设灵,外称病故?”

大爷反问,“您知道了?”

“我总是这府里的大夫人,有些风声总是听得的。”耿氏思索了番,突然说道:“其实,这样也好。”

“母亲,你方还,怎么…?”

设灵后,晨儿还怎么回来?

“浠儿,原配过世,你可以娶续弦。”

大爷先是反感,转念突然明晓,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重新办喜宴娶晨儿过门的意思。

他目光晶亮的望着眼前的慈母,想着她大可以楚景晨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做他的妻子,成为这府邸里的女主人。若是这样,就再没有什么替旁人所活的话,但眸光瞬间就黯淡了下来,“祖母不会同意的,何况楚家那边…”

耿氏突然抚上儿子的肩头,“你祖母处,娘帮你说。至于楚家,那更不是问题,楚氏与楚大姑娘是双生姊妹,光这容貌就遮挡不了事实,即便事关楚家过去,但总不难处理。你只要能说动她跟你回来,娘亲自给你筹办场风风光光的喜宴。”

原配过世,在亲家另选姑娘为续,这很正常。

“续弦,这不还是太委屈她吗?”

实在是知晓景晨对名分的在乎,大爷依旧不太确定。

“你这傻孩子,是不是续弦不过是堵外人口的,她心里能不清楚?再说,当初咱们家娶楚家大姑娘过门,这事全城皆知,她若执拗于过去的事实,怕也不值得你这样费心。”

耿氏话落,就站起了身,“再怎样,楚大姑娘,我们君府是不可能答应进府,你亦不可能接受她。既然如此,还留着她这活人做什么?你替楚氏占着,但人家不要,这个名头就没有意义,还是着手将白事给办了吧。”

大爷被说动,默许着点点头。

耿氏这方放下心,抬脚往门口走去,“好,我这就去与你祖母说,白事喜事不能太近,你想楚氏早日进府,这事就耽误不得。”

“母亲。”

看着前脚已踏出屋门的耿氏,大爷感激道:“谢谢您。”

耿氏没有转身,脸色却是释然,轻轻回道:“娘就你一个儿子,浠儿,你是我的全部啊!”

她的家并不温暖,亦不完整,但耿氏不想自己最后的倚仗与希望都消失,举着帕子摸了摸眼眶,承诺道:“你祖母处,娘会帮你说服。”

大爷就这样望着耿氏走出清涵院,走出他的视线,娘亲这种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的感觉,很新鲜、很喜悦。

心底蹿出愧疚,他总埋怨她的强势、她的无所不过问、她的偏激,但就此时,大爷觉得,自己母亲心里,很苦。

得了耿氏的支持,大爷很快就动身,往沿城出发。

第一百九十三章 相近

再次回到那所宅院,正是桃花满枝的时节,矮墙处粉色点点,彰显着无边春色。

周边静谧,望着那灿烂的墙头,大爷浅笑,脑海里不由回想起在家时母亲的话,眉宇间就露出抹得意。他与晨儿的过去,那种平淡虽温馨的岁月,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取代,亦非她想忘记,便能轻易从心头抹去的。

若说命运安排了这场姻缘,即便早前是个错,就当那几个月的婚后生活算是试验,他亦是过了关的。

她若真的不肯给自己任何机会,以她的性子,就会果断干脆的回绝。

晨儿她,心里亦是矛盾着的…

平丘带人在屋里屋外收拾了下,走到若远眺若思绪的主子身后,轻说道:“爷,可要奴才到隔壁,知会声楚姑娘?”

此番入城,很是低调,甚至都没有惊动这城里的掌事,大爷想象着许久不见的女子佳容,心头雀跃激动,转身即道:“不必,我亲自过去。”

平丘点头应是,远远的跟在大爷身后。

虽说相邻,但其实是在两条巷子里,他的宅子朝南,而景晨的屋子朝西,中间有个拐角。大爷阔步而去,方绕过弯处,突然止住了步子,侧身吩咐道:“平丘,你去打听下这几个月,晨儿的生活。”

虽不是想如何干预她,但他想知晓她的一切。

不知道,这个年,她过得可好?

成亲之初,原就以为能岁岁年年同她一块。守岁贺新,谁知头年,便是分隔两地。深深闭目,幻想往后能携她之手。共赴白头。

脚步顿在木门前,举起右手,却不知为何而停。

他还记得。离开时,自己信誓旦旦的说要忘了她,那晨儿呢?

此刻竟然有些患得患失,当时的话说得太急,不知道她是否亦打算忘了自己,亦不确定,对方到底有没有真的忘记。

从来不知道。他竟会有这样的心境。

叩声未起,木门却从里而开,对上满脸惊诧的妇人,大爷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有礼的客气道:“南婶。楚姑娘在吗?”

南婶盯着眼前熟悉亲和的富家公子,手中的菜篮子都差点落地,半晌才结巴道:“君、君少爷,是您?”

“正是在下,怎么…?”

目光往其身后的庭院里探去,空荡荡的无丝毫声响,他不由眉头微皱,“她不在?”

南婶似乎方回过神来,摇头回道:“您来得不巧。两位姑娘进京去了。”

“进京?”

大爷脸色失落,费解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可有说今儿回不回来?”

“前儿就动了身,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哦。”

跨出门槛,南婶转身将院子上了锁,就准备出门。

大爷却喊住她。“婶子,你可知道她去京都做什么,是见什么人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许是游玩也说不准,年前馨姑娘就说要去的。”

“是吗?”

大爷喃喃的点头,因没见着思念的人儿,留恋的在门口停顿了会方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行了几步还忍不住转身。

居然不能在第一时间见到她,真是可惜。

回了自己居所,他难得清闲,此来为私事,并不想过问旁的。他想,既然来了,便是目的明确,不想给人种三心二意的感觉,落在有心眼里,说不准就将他的来意理解为是商事。

平丘回来的很快,将自家主子离开沿城后与景晨有关的事都说了个详细,先是关珍艺馆,而后闭门深居简出,后传出董娘有意收她为徒等话,包括她的婉拒与迟迟未曾开业,甚至窦俊彦在这的情况,离开前留下的所谓聘礼,都道了个清明。

提到这的时候,目光就不由小心翼翼的觑向主子,深怕对方心有郁闷似的。

大爷却很是平静,这个在家里的时候就听过。

“她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

“回主子,听说是在研究针凿女红等女儿家手艺。”

听到这个,大爷倒是微讶,研究这个?

以她的本事,竟然闭门特地琢磨这个?

是遇着了什么难处吗?

可惜景晨素来不太爱将私事、烦恼事透露给旁人,故而具体是如何,谁都不清楚。

大爷沉默着挥挥手,让人退下。片刻,望着这精心布置过的屋舍,突然起了种陌生,无力的摇摇头,连他都不明白是如何了。

这儿亦不是没有待过,只是隔壁少了她,便觉得都无所意义了么?

他心底清楚,想与她重新和好,已经不是因为所谓的男儿尊严,什么执拗思维,而是单纯的想和她朝夕相对。

从灵魂深处而来的渴望…

天色渐黑,他的心却难以平静,坐在烛光明亮的屋里,大爷突然起身喊道:“平丘,备马!”

“爷,您这是要去哪?”平丘忙不迭的侯在旁边,紧张的询问。

“传信进京,让人先打听出晨儿的下落。”

平丘闻言则了然,“这夜路不好行,爷不如等明日再…”

“等不了,我想见她!”

原就是冲着她而来,既然她不在这,就去她所在的地方。

他的心意,没什么好遮掩的,她能明白自己的在乎、重视,更好。

两城相临,骑着快马终于赶在落门前进了城,只是京都地大,在街道上耽误了许久。作为京都重地,君家在这的人脉并不少,何况如此繁荣之处,以酒楼客栈等地最为谋利。

他的命令传下去,很快就有了回应。

因为无需再藏藏躲躲,景晨姐妹并没有刻意避开君家产业。好巧不巧就宿在“云翔客栈”。

客栈亦分三六九等,这处并不华丽,地段亦称不上好,只是君家众多店铺里的一个。

掌柜的早听了风声。衣着整齐、精神抖擞的侯在门口。

他有些激动,东家掌权人,竟然亲自来了他这个小店铺。要知晓。往常各铺掌柜见面,他压根就是个排不上号的,没成想…讨好的恭迎了年轻的主子进内,忙吩咐小二收拾最干净的上方,亦让厨房准备酒菜,笑嘻嘻的盯着眼前男子,张口就要说话。

大爷却没看他。只让平丘打发了就往二楼走去。

此时已是亥末,若非是等候他,铺子定是早就关门。到处都是静悄悄的,正是人睡正酣时,行走在灯笼黯淡的走廊上。大爷刻意放缓了脚步。

停在门口,望着漆黑的屋子,突然苦笑了出来。

这时候,定然已入梦乡,他怎么好去打扰、怎么舍得打扰?

连续好几个时辰的赶路,却丝毫没有困倦疲乏,只是觉得心安。

她就在里面么?

真想见见她,与她面对面的说说话,告诉她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决心。以及自己可以做出的承诺。

他素来重孝,曾觉得为个女人与家里决裂,是没有理智、十分荒唐的行为。先前,他虽想留住她,但没得家人的支持,确实少了几分底气。他担心弄巧成拙。许出空头难以做到的诺言,亦不想让她置身尴尬。

平丘是跟在后面上的楼,亦知晓客栈多客,举止放得很轻很缓,不愿去惊动别人。

他想着自家主子那般思念过去的少奶奶,此刻定然是你侬我侬的时刻,原想凑在廊口偷望下,不巧就见到对方只停在门外,竟然没有敲门。

昨晚歇在邻村里,要不是因为平城的大门已关,必然是连夜进城,清早匆匆过去,却不想她竟然不在家里,这千赶万赶的又辗转到了这,发动了多少人打听寻找,这现在就站在门口发愣?

然而,平丘自然是不敢上前催促的。

好半晌,那立在门口的人动了动,只见对方伸手去推门。平丘不由握拳塞到嘴里,暗道不是吧主子,这风化虽开了不少,您与楚姑娘过去也是夫妻,但就这样偷偷潜入的,别让人误会成了贼就不好了!

然房门从内拴住,并没有推开。

平丘这方辨别出,原来大爷只是轻轻试探的推。